《拯救小白花行动[快穿GL]》作者：沈日十 文案： 地府除了府君，还有什么？ 还有苦逼的公务猿…… 赵星月被外派到人间办事处，负责拯救身陷囹圄的小白花。 她既要搞定渣男，解决一系列不和谐因素； 又要施肥浇水，从内到外对小白花进行改造。 小白花日日成长，终于变成了娇艳带刺的玫瑰， 这朵玫瑰对她说， 是你把我养大的，就该把我摘下来。 食用指南：1v1；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星月；沈青薇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一） 十二点，是S市夜生活刚刚开启的时候。 雨声喧嚣，却仍旧无法覆盖这座城市的奢靡。 X国际酒店，三十三层。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长毛吸音的走廊地毯上，站满了扛着长丨枪短炮的人，他们一个二个屏气凝神，眼中却写着难掩的兴奋。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套装的女人，她个子高挑，约莫有一米七左右，脚下踩着的尖头细高跟，越发衬托出她双腿的笔直修长。 她静静地站在门牌号为3333的门外，神情微冷。 “啊……慢一点，慢一点，受不了了……” 淫丨靡的声音，即使隔着一扇门，依旧清晰地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扛着镜头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前方女人的脸色，猜不出她是个什么想法， “赵总，咱们现在进去吗？” “不慌。”被称作赵总的女人冷冷一笑，“现在进去，万一把周总吓得阳痿了怎么办？到时候他要我负责，我可负不起责。” “噗嗤——” “噗嗤——” 人群中，传来隐秘的笑声，只是很快就被发出笑声的人收住了，但他们脸上忍笑的表情，却显得十分有趣。 房间里，却是另一幅景象。 Kingsize的大床上，两条赤丨裸裸的人影正交织在一起，做着最原始的打桩机运动，骑在女人身上的男人状若癫狂，额头青筋暴起，两眼通红，嘴里不断吐着淫言秽语。 “操丨死你，操丨死你，厉不厉害，厉不厉害……” “厉、厉害……啊……慢点，慢点……求您了……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女人嘴上说着拒绝的话，身体却诚实地迎了上去，媚眼如丝，勾得周永嘉心中欲丨火越胜。 卫生间的门被悄悄地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双胆怯的眼睛，看见外面淫丨乱的场景之后，这双眼睛里闪过一缕害怕和挣扎。 “嘭——”地一声将门拉上，沈青薇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流了出来。 她今天晚上，真的就要将身体，交给这样一个男人吗？ 这个房间的房门，就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她知道，只要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外面正在翻云覆雨的两个人，根本不会发现她的逃跑。 可是她不敢。 应届毕业生，想要进周氏这样的企业十分不易，更别提转正成为正式员工，一百个实习生里面，能够走到最后的，只有那么一两个人。 她为了这份工作，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和心血，怎么能够说放弃救放弃，更何况，母亲重病，能借钱的亲戚全部借了个遍，家里再也拿不出一分钱，医院里的医疗费已经拖了很久了，要是没了这份工作，她拿什么去继续母亲的治疗。 可是她不甘。 她从小到大，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有谈过，和所有的女生一样，对未知的爱情充满了幻想，你叫她把自己纯洁无瑕的身体，交给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男人，她如何愿意。 她内心的痛苦无以言表，唯有泪水潺潺而下。 她现在只希望床上的两个人能够折腾的久一点，再久一点，最好榨干周永嘉的精力，让他没有心思再想到自己。 她宁愿在这个冷冰冰的卫生间里待上一晚上，也不愿意到温暖的床上，被那个肮脏的男人，碰到一根手指头。 然而天不遂人愿。 随着一声婉转如同莺啼的呻丨吟落下，房间里，持久不断地水声终于消停，取而代之的，是两人深长的呼吸声。 “周总好厉害啊，人家被你折腾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起来，让开，沈青薇呢？过来。” “周总，你有人家还不够吗？竟然还想要别的女人……啊——” 伴随着一道惊呼，是女人被踢落在地上的声音。 “滚，别在我面前讨嫌，给你脸还不要脸了，沈青薇跑哪儿去了？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要是三秒钟之后我还没见你出现在我面前，你明天就可以不用来公司了。三——” 沈青薇站起身，手按在了卫生间的门把手上。 “二——” 门把手缓缓转动。 “一——” 她的心绝望到了冰点。 “嘭——” 巨响惊醒了沈青薇，她拉开门，只见客房门不知在何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无数个扛着长丨枪短炮的男男女女，由走廊鱼贯而入，他们手中的闪光灯，正对着床上赤丨裸裸的周永嘉闪个不停。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变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赵星月，你这个疯子，你要干什么？”周永嘉在被闪光灯闪了眼睛之后，才突然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往头上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一边暴怒道：“赵星月你神经病啊！别拍了，别拍了，信不信我让你们都混不下去！谁再拍我弄死你们！” “啪啪。” 两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沈青薇才注意到，原来在扛着镜头的记者后面，还走进来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沈青薇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小西装，头发高高盘起，身板笔直，从头发到鞋尖，都透着一股干净利落地味道。 她站在一群乱糟糟的人后面，却像是一颗落在黑夜中的珍珠，再深的黑暗，也无法掩饰她身上的璀璨。 “都录音了吧？大家快感谢周总，你看他为了你们的工作，多尽心尽力。” 场上众人听了她的话，皆露齿一笑，然后对着床上的周永嘉一鞠躬，齐声道：“谢谢周总！” “疯子，疯子，一群疯子——” “拍够了吧，拍够了就快滚，滚滚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周永嘉钻进被子里，彻底放弃了挣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场上众人其实拍得差不多了，得了赵星月眼神示意之后，纷纷退了出去。 有人发现了躲在卫生间的沈青薇，下意识地抬起镜头，对着她就是一闪。 沈青薇被摄像机的闪光灯照的睁不开眼，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底才陡然一凉。 她不能上报纸。 她不能被人拍到和周永嘉在一起的照片。 虽然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可是一旦照片流出去，千人有千嘴，流言蜚语四起的时候才不会管什么是真相。 到时候她就完了。 就在她正准备求对方删掉照片的时候，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搭上了正对着她拍照的人的肩膀。 “行了，一只走错路的小绵羊而已，把照片删了吧。” “是，赵总。” 沈青薇感激地看向为她解围的女人，然而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跟在众人后面，走了出去。 被踢下床又拍了裸丨照的女人，在众人走后，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从地上捡起散落一地的内衣内裤和裙子，往自己身上套。 见她还愣着，忙甩了个眼神给她，又示意她看床上大感羞辱，还蒙着被子的周永嘉，沈青薇这才恍然大悟，飞快地跑进房间，拿走自己落在地上的包，拔腿就往外面跑。 “今天晚上大家辛苦了，不过回去还要麻烦大家加个班，把消息在第一时间爆出来，辛苦费和加班费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打入大家的账户，根据大家新闻的热点程度，后续会有不等的奖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辛苦费和加班费分别提，意味着这是两笔钱。 又听到有奖金，在场的媒体人更是笑得眉不见眼。 一个二个心中火热，恨不得现在就回到自己的底盘，操刀写出一篇绝世爆文，势要把周永嘉的渣男形象塑造的深入人心。 同时，他们在心中又忍不住暗暗为周永嘉鞠了一把同情泪。 S市上流圈子里，喜欢玩女人的男人不止他一个，玩得比他更疯的都大有人在，但只有周永嘉，摊上了这么一个彪悍的未婚妻。 不过嘛，同情归同情，该用文字对周永嘉插刀的时候，他们可没有一个人会手软。 数目不等的奖金，意味着这条新闻，谁写的更好，谁就能够拿到更多的钱。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至于周永嘉说的要封杀他们的的话，大家也就是听听而已，笑过便罢。 敢跟着赵星月闯酒店宾馆的媒体，哪一家不是S市的老人了，像周家这种豪门，他们经历了没有三代也有两代了，说不定周家倒了，他们都还坚强地屹立着。 目送各家媒体人远去，赵星月这才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坐了上去。 她一边操纵着爱车离开车库，一边按上了自己的耳垂，轻声道：“显示沈青薇位置。” “正在搜索沈青薇的位置，沈青薇已找到，周边地图生成中，请稍等。” 随着一道电子音在赵星月脑海中响起，一副三维立体图，渐渐在她眼前生成。 “放大。” 地图不断放大，场景最后停留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昏黄的路灯下，浑身被雨水淋透的少女，正坐在马路牙子上，借着暴雨的掩护，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 希望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评论收藏霸王票一条龙服务走起！ 日日爱你们哟~~~ ——————————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VIOXXX 的地雷x1 第2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二） “查看命运改变度。” “命运改变度为5%，请宿主再接在励。” 才百分之五？ 赵星月挑了挑眉头，倒不算是很诧异。 毕竟沈青薇的命运如果真的仅仅因为她打断了一次周永嘉的逼女干而发生巨大改变的话，也就不需要她亲自出手修改了。 在确认了一下少女的方位之后，她打着方向盘，缓缓地朝着那个地方驶了过去。 赵星月，赵氏集团的总裁兼第一继承人，以及今天晚上被她带着记者捉奸在床的周永嘉的未婚妻，不，准确来说，经过今晚的折腾，她已经顺利地在未婚妻三个字前面，多加了一个字——前，现在她是周永嘉的前未婚妻，而非未婚妻。 这是她广为人知的身份，但除此之外，她还有着无人知晓的另一重身份，也是她的真正身份——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工作人员。 随着人口不断增加，地府的工作量也日趋增大，以往地府是公务员们最喜欢来的一个地方，工作轻松油水多，现在却成了出名了的劳碌命部门，每个公务员都恨不得会□□术，将自己劈成两半四半甚至五六七八半来用。 工作量增加了，公务员的数量却没增加，毕竟社会越发达，成仙的人越少，很多时候天庭的空缺都填不满，哪有人愿意来地府呢？ 地府的日常工作中，最耗时耗力的，当属化解一些无罪鬼魂身上的怨气。 这些鬼魂往往是生前未做恶事，却因为饱受人间之苦而心怀怨恨的人，直接打散了不合适，怨恨没消又投不了胎，只能送到地府的心理咨询处慢慢调解。 偏偏生前再怎么讲理的人，死了之后就只记得自己计较的那点子事，什么话都说不听，搞鬼魂心理疏导的工作人员日日夜夜都在加班，没个休息的时候，经常是自己都搞出心理疾病了，还没解决一个客户。 日积月累之下，等着疏导怨气的鬼魂在地府里越来越多，他们彼此之间的怨气不断凝结、相互滋生，越来越强，化解起来越来越麻烦，为了减轻地府的工作量，不得已之下，地府的府君一拍脑袋，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死后讲不通道理，生前还讲不通吗？这些人本就没做恶事，按着生死簿来说，应该是幸福一生的命数，却因为遇到了最后一世的恶鬼，以至于凄苦一生，心怀怨恨。想要化解他们的怨气，最根本的方法，当然是打断恶鬼对他们的影响，让他们的人生走向正道，幸幸福福地过完一生，哪还会有什么散不去的怨气呢？ 就这样，地府的驻人间办事处，浩浩荡荡的成立了。 赵星月正是这个新成立的办事处里的第一批员工。 她接到的任务，是拯救小白花系列行动，主要拯救对象是一些性格天真善良，却因为各种原因，被人强取豪夺的小白花。 沈青薇是她的第一个拯救对象。 一边开着车，赵星月一边重温着小白花的个人资料。 沈青薇，二十三岁，S大本科毕业高材生，现就业于周氏集团。 周氏，也就是周永嘉的公司。 沈青薇的前二十三年，完全符合一个未缠恶因的灵魂的待遇，父母双全，家庭幸福，人生偶有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是顺顺利利。 直到她遇到周永嘉，她的人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周永嘉，就是沈青薇身边，正在经历最后一世的恶鬼。 这种人，往往是前世作恶多端，身上背负着累累罪行，本应打入十八层地狱，历经百般折磨之后赐齐魂飞魄散的下场，偏偏天庭那帮用屁股思考问题的人神仙想出了个什么鬼道主意，觉得这种恶鬼经过十八层地狱的洗涤之后，说不定心生悔悟，应该再给他们一次表现的机会，故而就有了最后一世恶鬼的说法。 若是这一世，曾经犯下无数罪孽的恶鬼洗心革面，重头做人，行善积德，那么他们的罪恶就会被一笔勾销，以一个普通鬼魂的身份继续进入轮回，若是他们屡教不改，继续作恶，为祸世间，待他们人间身体死去的时候，就是他们被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 赵星月对于这种操作极为嗤之以鼻，放出去投胎的恶鬼里面，一百个有一百个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继续祸害世间的，一千个里面可能就只有那么一个洗心革面的，偏偏之前被放出去的恶鬼里面，有一个转世之后入了佛道，大彻大悟，一心赎罪，竟修炼成功，飞升成佛，被天庭那帮人当做着是个举措下的正面教材大力宣传。 搞得府君反恶鬼投胎的提案被压了又压。 恶鬼既然被称为恶鬼，自是因为他们足够的恶，每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在恶鬼投胎的人身上，这种缺点被无限地放大，大到令人恶心作呕的程度。 这个世界的周永嘉，在看上沈青薇的美色之后，毫不犹豫地以对方工作为要挟，要求对方同自己发生关系，在沈青薇屈服之后，又主动提出愿意承担对方重病母亲的治疗费用，利诱沈青薇成为自己的契约情人，一步步将她拽入无底深渊之中。 和周永嘉在一起的日子，沈青薇受尽了折磨，不仅要接受来自他身边各种莺莺燕燕的挑衅，还要承受来自周永嘉的伤害，因为周永嘉不准她做避孕措施，两人在一起的三年里，她流掉了五个孩子，最后被医生诊断为不孕不育。 后来母亲身亡，她不再需要周永嘉的经济支持，才终于有了逃离周永嘉的机会。 远逃出国，沈青薇却发现自己怀了孩子，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产子，本以为可以从此过上幸福平静的一生，谁知和周永嘉有着相似面貌的孩子，自己主动联系上了父亲，暴露了她的存在，导致她被失去生育能力的周永嘉抓回国，在百般折磨中死去。 赵星月穿越而来的时间不早也不晚，恰恰卡在沈青薇第一次被周永嘉潜规则的时候。 不是她不想早点来，直接阻断两人的见面，从而从根本上改变沈青薇的命运，而是身为地府的员工，想要进入人世工作，有着极为严苛的条例约束，她只能附身在已死之人的身上，通过地府续命的手段顶替他人的人生活下去。 而这个世界的赵星月，是唯一一个与周永嘉和沈青薇有着交集，身份足够，死亡时间又刚刚好的对象。 更别提两人还有着一模一样的名字，这样的巧合，能够减少她穿越而来之后，对命运轨迹的打乱程度。 …… 沈青薇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家的小区就在背后，母亲就在家里等她，只要她转身，就能够回到温暖的家。 可是她不敢。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告诉母亲，为什么会衣衫凌乱地跑回家，也不知道要怎么向母亲解释，自己才到手三个月的工作，就这么没了的事实。 就在昨天，她们还一起吃了庆祝她转正成功的庆功饭。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身上，沈青薇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在哭，还是说已经哭干了眼泪。 心中一片绝望的同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酒店看到的一幕，想到了那个叫做赵星月的女人。 她想到赵星月得体的小西装，挺得笔直的腰板，还有那双将世间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轻蔑眼神。 明明捉的是自己未婚夫的奸，她却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笑话。 如果是她，遇到像自己一样的情况，一定能够想出很好的解决办法吧？ 而不是像她一样，挣不到钱，又放不下尊严，被人救了，却只能坐在路边无助地哭。 她真是个没用的人。 一道高跟鞋的脚步声在雨声中不断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沈青薇捂住脸，不愿意让旁人见到此刻的狼狈。 然而高跟鞋的声音却在她身旁停了下来，同样停下来的，还有落在她身上的雨水。 “这位小姐，我能问一下，你知道巷口卖炒面的那个大叔，雨天在哪里摆摊吗？” 沈青薇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了这个她一小时前才见过的女人。 想到刚刚在酒店发生的事情，羞愧和害怕同时涌上了她的心头，其间还夹杂着她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感激，或许是其他。 总之，这般复杂地情绪驱使着她慌忙站起来，远离了为她撑伞的女人。 “小心——” 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外倒的身形拉向了自己的方向，沈青薇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之中。 她身上的雨水瞬间就打湿了对方质地良好的衣服，黑色的外套还好，里面的白色衬衫，瞬间就晕开了一片水渍，沈青薇慌得几乎快要哭出来，她忙退出去，手忙脚乱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您的衣服我会赔偿的……” 赵星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湿漉漉地衣服贴着身体，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令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但看到沈青薇脸上的惊慌，她还是道：“算了，一件衣服而已。”反正这套衣服她也没打算穿第二次。 沈青薇还在一个劲儿的道歉，不知不觉间退出了赵星月雨伞的范围，她不得不向前走一步，将雨伞重新罩在她的头上，冷声道：“行了，我没有怪你，不用再道歉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雨再一次在她头顶停了，黑色的雨伞撑起了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没有风雨，只有温暖，还有一个眉眼间虽然写着不耐烦，却仍旧在关心她的人。 沈青薇望着赵星月，两道热泪突然涌了出来，沿着她冰冷的脸颊往下滑，她嘴唇翕动，好半天才喃喃出声：“……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文案就被屏蔽…… 不管来晋江多少年，它总能抽出新的惊喜给我。 —————————— 感谢 emiRa. 的地雷x2 感谢 染尘 的地雷x1 感谢 天河。 的地雷x1 感谢 我逗我傲娇 的地雷x1 感谢 阿诺 的地雷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初玖 的地雷x1 感谢 我懒得动 的地雷x1 感谢 安迷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第3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三） X国际酒店。 一个小时候，再度回到这个地方，沈青薇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她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女人。 “两套女装，一套我的，一套——”赵星月抬眸，看向沈青薇，问道：“你穿均码应该可以吧？” 沈青薇忙不迭地点头，“可以可以，麻烦您了，谢谢谢谢。” 赵星月没理会她的道谢，而是在听到她说可以之后，就对电话里报出了均码两个字。 “半小时之内出现在我面前，应该可以吧？” 明明是询问的话语，听起来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强硬。 挂断电话，将手机扔在茶几上，赵星月对着还往下滴水的沈青薇道：“一会儿会有人送衣服过来，你先等着，来了把衣服拿进来，就可以去洗澡了，另一个浴室在那里面，知道吗？” 沈青薇拘谨地道：“是，谢谢您。” 沈青薇一口一个的谢谢听得赵星月有些堵心，不过她挑了挑眉头，到底没说什么，在门外换上凉拖之后，拉开了浴室的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哗啦啦地流水声响起，沈青薇动了动拖鞋里，被冻得有些僵硬的脚趾头，偷偷地转头，朝浴室的方向看去。 磨砂材质的浴室门，欲抱琵琶半遮面般显露着里面正在洗澡的人的身形，她根据影子，揣测赵星月是在脱衣服，还是在褪下长裤，没了衣服的掩饰，玻璃诚实地映照出她姣好的身形，S形的细腰，蜜桃一般的翘臀，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她略显贫瘠的胸了。 沈青薇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那句优秀的女孩子连胸都是A的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竟然笑出了声，她慌忙转过头，正襟危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却不知浴室内，被她偷窥着的人，也在注视着她。 在地府见多了要么浑浑噩噩，要么抱着一个执念不撒手的鬼魂，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赵星月难免觉得新奇。 明明半个小时前还哭得跟世界末日要来临了一般，半个小时之后就可以对这一扇浴室的门偷笑出声，真不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沈青薇本以为自己会在外面等上半个小时，谁知十分钟不到，门铃就响了起来。 她忙慌慌地去开门，却见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套裙的职场女性，见到她之后优雅地笑了笑，轻声询问道：“请问赵总在里面吗？” “在、在。” 职场女性显然听到了房间里的女声，她拍了两下手，身后便有数个服务员打扮的人，提着装好衣服的袋子走上前来，沈青薇傻乎乎地接了过去。 “白色的袋子里装的是赵总的衣服，绿色的袋子里是您的衣服，既然赵总在洗澡，我们就不打扰了，麻烦您把袋子提进去，祝你们今晚愉快。” 沈青薇拎着一手的手提袋，晕乎乎地看着职场女性率领着身后的人朝她鞠了一躬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什么叫祝你们今晚愉快？！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沈青薇面上发烫，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误会和一个女孩子之间的关系。 “东西到了吗？”赵星月的声音隔着浴室门响起，许是因为洗了热水澡，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透着说不出的撩人意味。 沈青薇正在关门，乍然听到这么一道声音，两腿一软，险些摔倒在门后面。 她结结巴巴地道：“到了到了。” “到了你就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把人晾了十多分钟，才恩准似的让对方去洗澡，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赵星月能够理所当然地做出来了。 而沈青薇亦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即使穿着湿衣服等了半天只为开个门拿两套衣服，她心中也仍旧充满了对赵星月的感激。 对方完全可以不管她，将她扔在路边上任由她自由自灭，也可以不把她带回来，她可没忘记，对方在她起身下车的时候望着副驾驶座上那一团水迹皱起的眉头。 当时她提心吊胆，险些以为赵星月会开口说出让她滚一类的话。 没想到，对方不仅好心地将她带到了酒店，开了房间，还贴心的打电话为她要了衣服。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沈青薇抱着属于自己的绿色袋子，跟做贼似的，钻进了另一间浴室。 片刻后，赵星月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浴袍松松垮垮地系着袋子，露出她大半边的胸脯，她揉了揉湿发，将其甩在身后，烘干脚之后，踩进了放在一旁的绒毛拖鞋里面，按照记忆里的指示，从电视机的柜子下面，掏出了一只吹风机。 沈青薇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卸去所有铅华的美人，白色的浴袍裹着她玲珑的身段，偏偏泄露了胸口的一抹春光，她歪着头，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在头发中拨弄，眉眼温和，少了白天初见时的凌厉，多了几分缱绻的温柔。 她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敢出声，甚至不敢离开浴室，生怕自己打扰了画中的美人。 还是吹干头发的赵星月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洗过了？” 她小声嗫嚅道：“洗过了。” 她洗了澡后直接换上了助理带来的衣服，白色的衬衣被披散在肩头的湿发打湿，露出了胸衣的模样，白色百褶裙下，是一双又直又长的腿，此时被人注视着，脚趾头都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赵星月看了她一眼，衣服本来是拿来准备让沈青薇明天走的时候穿的，结果她现在就换上了。 她倒没想到助理会拿来这么一套衣服，感觉还不错，至少和沈青薇本人挺搭的，一股子的学生气。 “过来吹头发吧。”她按下了开关，将吹风机放到了一边，沈青薇这才小心翼翼地蹭过来，拿起吹风机。 温热的风带走了离开浴室时的寒意，恰到好处温柔的漩涡吹得沈青薇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只是余光一撇，却叫她瞪大了眼睛。 赵星月竟然直接在房间里换起了衣服。 她脱下了身上的浴袍，原本在浴室里只能看个大概的身段，彻底展现在了沈青薇面前，和她想的一样，对方果然是极为漂亮的蜜桃臀，又挺又翘，让人手指蠢蠢欲动，恨不得上去揉一把才好，赵星月身上的肌肤十分白皙，用肤白胜雪来形容并不为过，细腻紧致，乍一眼看去，在昏黄地灯光下，甚至泛着如玉一般的光泽。 沈青薇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睛，不敢再看。 心中却忍不住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像赵星月这样完美的女人。 她是知道赵星月的。 作为S市最年轻的女总裁，她的经历总是为许多人所津津乐道，尤其是她本科期间的女老师，十个有八个都对赵星月极为推崇，有关她的事迹一遍又一遍地反反复复的由他们口中被提及。 她们说她如何以雷霆手段，将赵氏收入囊中，如何应对职场上的性别歧视，如何在国际上，以女企业家的身份，为华国发声。 她们还说她热心慈善，热心教育事业，S大就有一栋以她名字命名的星月楼。 能力出众，脸蛋漂亮，身材还好。 有这么优异的未婚妻，还到处发情的周永嘉，到底是有多蠢。 不，沈青薇想，她可能明白了周永嘉的做法。 毕竟和赵星月比起来，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显得一无是处，除了在男女关系方面打压对方一番以外，他还有什么手段能够拿的出手呢？ 恐怕他做梦都没想到，忍了那么久的赵星月，竟然会对他一招致命。 他恐怕在今天之前，还做着赵星月事业再成功，也终究会是自己女人的美梦吧。 助理准备的东西十分齐全，从里面穿的内衣内裤，再到外面的套装，还有高跟鞋和可能用于头发上的配饰，应有尽有。 换好衣服，将头发往身后一拨，感受到发丝间的湿润，赵星月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把头发给扎起来。 “这间房退房时间是明天早上十二点，房间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记我账上，饿了有客房服务，打桌子上那个电话就是。” 沈青薇这才发现赵星月竟是要走，她慌忙放下吹风机，顾不得梳理了半天都没扯开的头发，问道：“你要走了吗？” “我住在总统套房，有事……”顿了顿，赵星月道：“我觉得你应该没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今天的事……”赵星月看着她，沈青薇脸憋得通红，咬着嘴唇，半晌才把腰弯了下去，鞠了一躬，“谢谢你了。” 要是没有赵星月，明天的新闻一出，她可能再也没法抬起头做人了。 要是没有赵星月，她现在可能还坐在雨里，而不是在温暖舒适连浴室都有两个的套房里面。 要是没有赵星月，她现在肯定还在无穷无尽地绝望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尽管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氏的工作十有八丨九会丢了，丢工作还是其次，今晚上她见识到了周永嘉的丑态，还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对付她。 赵星月带去的媒体人不怕周永嘉封杀的狠话，可是她怕。 她怕自己在S市再也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她怕自己挣不到钱给妈妈治病。 可是心中再怕，她仍旧对眼前的赵星月充满了感激，还有……愧疚。 她没忍住问道：“你……真的不怪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抱住各位狠狠地么一口！ 安利自己的旧文《白莲花与白月光[快穿]》，正文已完结，欢迎食用！ —————————— 感谢 布丁酱~ 的火箭炮x2 感谢 旭楓 的地雷x1 感谢 W 的地雷x1 感谢 龙冰 的地雷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安迷 的地雷x1 第4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四） “怪你什么？” 沈青薇咬了咬嘴唇，才勉强吐出了后面的话，“怪我勾引你的未婚夫。” 勾引两个字，她说的极为别扭。 她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可是在作为周永嘉未婚妻的赵星月看来呢？ 她出现在那个房间里，即使没有爬上周永嘉的床，即使她衣着完整，也许在赵星月看来，她的性质和地上那个□□裸的女人，没有半分的差别。 听了她的话，赵星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论一般，轻哼了一声，竟笑了起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周永嘉要玩女人，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你，总会有其他的女人，我要是一天到晚怪来怪去，岂不烦死。” “之前留着周永嘉，是因为我爸天天催婚，有个未婚夫好打个掩护，我和周永嘉两个人勉强算得上是各取所需，不过我爸上个月走了，他也也就没用了。” 这一番话，赵星月说的十分洒脱，又透着理所当然的意味。 沈青薇不自觉地张大了嘴。 原来她竟是这样想的……真厉害。 怪不得是能被老师们推崇备至的女人。 许是她的话叫赵星月来了兴趣，本来打算走的女人，又重新绕了回来，往沙发上一坐，二郎腿就翘了起来，说不出的洒脱惬意。 她手肘靠在扶手上，打了一个响指，确认沈青薇的注意力落到了她身上，才问道：“说说吧，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怎么着也不是出来卖的吧？” 沈青薇下意识地反驳，“我当然不是！” 迎上赵星月似笑非笑地眼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反应过激了一些，脸倏地红了起来，声音也跟着笑了下去。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在强势的家长面前辩解一般，小声地道：“……我不是。”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出来卖的要是都跟你一个样子，被拍了就在马路边上哭，还搞自虐，早就被踢出这一行了。” 沈青薇响起今天晚上和周永嘉翻云覆雨的那个女人的表现，发现赵星月说的的确有道理。 人家的心理素质，的确不是她能够比的。 想到对方对自己的提醒，她忍不住问道：“……那个女生的□□，可以不放上去吗？” 赵星月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敲了敲，问道：“为什么？” “你应该只是想要和周永嘉解除婚约吧，有没有她的□□也没什么吧……” 还挺善良。 赵星月想到。 只是善良得不是地方。 “行了，你就别提人家操心了，说不定人家巴不得明天早上的头条就是她的□□，不打马赛克那种呢。”见沈青薇如同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睁大了眼睛，她好心地解释道：“明天的新闻一出，她的身价起码翻了三倍，以前睡过她的男人，只要知道她和周永嘉睡过，都会眼巴巴地拿着钱，求着再睡她一次。” 沈青薇的三观在她的这一番话下，遭受到了极其剧烈的冲击。 原来……是这样吗？ 怪不得赵星月带着人走后，那个女人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脸上也没有被拍照时的羞恼惊慌，反而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 看来这事儿对人家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了，反倒是她显得少见多怪。 “行了，说说你的事吧，要是是什么被恶霸抢的良家妇女之类的故事，说不定我有闲心了，还可以管上一管。” 这句话里透出的意思让沈青薇心中一喜。 …… “所以你的意思是，周永嘉看上了你的姿色，准备潜规则你，只是他还没有成功，我就进来了？” 被人当着面说出看上你的姿色之类的话，明知道赵星月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沈青薇还是忍不住脸皮发红，“……是、是。” “你确定你真的是S大毕业的学生？”赵星月问得问题突然画风一转。 被怀疑学历，沈青薇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理直气壮地道：“当、当然啊。” “年级排名多少？” “第一。” 她在大学里一直很努力，毕业的时候还以优秀毕业生的名义，上讲台致辞了呢。 赵星月眼里写着怀疑，然而不等沈青薇生气，就听她道：“我真是有些担心S大的教学质量，怎么会教出你这么蠢的学生。” 沈青薇低着头，没反驳她的话。 她的所作所为，的确是给母校丢人了。 “你S大的学历，又是优秀毕业生，往那儿一站，多得是来找你的好工作。” “周永嘉敢潜规则你，你就不敢录音吗？现在是法制社会，就算你告不倒他，他也得对你投鼠忌器，这东西随便流到哪个竞争对手的手里，就能闹出一个大丑闻来。” “他说封杀你，就真的能封杀你啊？他周家的势力有多大？S市有多大？华国有多大？远的不说，至少我赵家就绝不会接他周家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一句接着一句，赵星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瞬间让沈青薇清醒起来。 对啊，她怕什么？ 周氏势力再大又怎么样？再大他也有对手啊。 他的合作伙伴不敢收自己的简历，他的对头公司难道还不敢吗？ 她优秀毕业生的名头又不是空架子，论专业能力，她一点不比别人差，那些公司为什么不会招她？ 见她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赵星月眼中才露出了点点的欣慰。 这些道理，沈青薇不是想不明白，只是有周永嘉在，像周永嘉这种恶鬼转世的人，总是容易将别人困在自己的身边，即使没有她，待多年后，沈青薇逃离周永嘉身边的时候，也能够想通这个道理。 只是当时已经迟了而已。 “谢谢您，谢谢您。” 沈青薇对赵星月的感激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道谢。 她又一次哭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流眼泪，而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喜极而泣。 “行了，别哭了，哭得难看。”赵星月随手抽了两张纸给她，沈青薇接过去，冲她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她两只哭过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仁似的，却难掩眼睛里面璀璨的光芒。 赵星月突然就不奇怪，为什么周永嘉会看上沈青薇，并且那么多女人里，只和她一个人纠缠不休了。 恶鬼转世后，虽然没有意识，但最后一世的那种危机感，却会萦绕在他们的心头。 没有抓紧时间赎罪的恶鬼，大多想的是，如何在生命最后一段旅程里，尽可能地过得潇洒。 人在痛苦的时候，是见不得别人的幸福的，灵魂纯洁的沈青薇对周永嘉来说，就像是别人的幸福，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他非要将这份纯净玷污了，毁了，最好拉着一起进地狱才开心。 “谢谢您，谢谢您……” 她还在一个劲儿的道歉，赵星月看了一眼时间，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就先休息吧，明天你先回周氏看看，要是周永嘉准备对你动手的话，想想我对你说的话。” “对了，”将要走到门边的时候，她突然回过了头，“虽然我很怀疑你自称优秀毕业生的真实性，但你如果能够找得到S大的毕业证书的话，赵氏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让沈青薇惊呆了。 待门被合上，走廊里投进来的灯光被关在外面，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赵氏的总裁对自己发出了入职邀请？！ “啊啊啊——”她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走廊里，赵星月看着先是一脸呆滞，随即突然跳上床，在床上滚来滚去的少女，弯了弯唇角。 真是小孩子脾气。 激动过后，沈青薇躺在床上，仍旧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今天白天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过山车。 先是跌落到最低点，现在又爬到了高峰。 突然，她一个激灵。 意识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今天所有好的转变，都是赵星月带来的。 如果没有赵星月，如果没有赵星月…… 这个如果，让沈青薇的心很快沉了下去。 她会被潜规则，她的尊严会被人踩到脚底，她不敢想象，被打破了底线的自己，在今晚之后，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但想到今天晚上如同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她又忍不住咧开了嘴角。 怎么会没有赵星月。 她明明来了啊。 她带着一群记者闯进房间，救了准备“赴死”的她。 她在雨中为她撑伞，将她带回了房间。 她向她发出工作的邀请，为她不安的心打下一份保障。 她来了啊。 想到这句话，沈青薇抱着被子，痴痴地笑了起来，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似的。 她今天真是太幸运了……能够遇到像赵星月这么好的人。 赵星月看起来和电视上一点都不一样，不凶，而且很温柔，不过洁癖很严重，今天把水弄到她的衣服和坐垫上，也不知道她心里得有多嫌弃。 想着想着，沈青薇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在浴室看到的一幕。 隔着磨砂玻璃，朦朦胧胧的美…… 她渐渐闭上眼睛，梦中，她看见赵星月背对着她，脱下了衣服，她走过，环住她纤细的腰身，将头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轻声道：“好香。”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没放出我的新章节orz ——————————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烽久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感谢 W 的地雷x1 第5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五） 酒店的床和沈青薇以往睡过的床都不一样，软的像团棉花，柔的宛若绸缎，她在这样舒适的床上，成功睡过了闹铃，一觉睡到了上班时间。 “啊——惨了惨了迟到了迟到了。” 沈青薇睡觉的时候，赵星月已经到了办公室，正喝着咖啡，观测沈青薇的窗口，缩小藏在她眼角余光可及的地方。 见沈青薇突然从床上跳起来，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嘴里的咖啡好悬才没喷出去。 真是有活力。 昨天才差点被潜规则，今天就跟把所有事情都忘了似的。 着急地冲到浴室开始洗漱，把牙刷怼到嘴里的那一刻，沈青薇的记忆才开始回笼。 她慌什么？ 反正她都打算辞职不干了，迟到又如何？经理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没去告周永嘉职场性骚扰已经算是她仁慈了，迟到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不怕不怕，今天去公司就是去辞职的，辞了职就回去找毕业证，去赵氏面试去！ 心里不断地这样说服着自己，沈青薇看了眼镜子，还是加快了刷牙的速度。 毕竟是最后一天了，虽然打定了要辞职的主意，还是得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去太迟也不好。 估摸着她差不多收拾完要出门了，赵星月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司机打了个电话：“我有个朋友大概还有十分钟从X国际酒店出来，你到门口去等她一下，照片我随后发给你。” 匆匆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提着自己的衣服和包，去前台退了房，沈青薇低头操纵着手机，开始定位自己的方向，准备打车。 虽然从X国际酒店到周氏的公司，打车起码要四五十块钱，看到预估价格的一瞬间，沈青薇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手指头在拼车选项上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挪到了不拼车三个字上面。 ——拼车太耽误时间了。 “嘀嘀——”一道清脆的喇叭声响起，沈青薇下意识地抬头，一辆她再眼熟不过的车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西装革履的司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绕过车头，拉开了后座的门，对沈青薇道：“您就是沈小姐吧？赵总让我来接您，您想去什么地方，跟我说一声就行。” “赵总，赵星月？” 司机没有否认，在她上车后，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问道：“您打算去哪儿？” “周氏大厦，谢谢。” “好的。” 直到车身发动，沈青薇仍旧有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正当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接了电话，才发现是网约车在确认地点。 忙不迭地和对方说了抱歉，匆匆挂掉电话，取消掉订单，沈青薇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一边向后倒去，一边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风景不断地倒退，身后的宽阔的座椅柔软而舒适，才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赵星月这么温柔的人？ 沈青薇不知道的是，赵星月的温柔只给了她一个人。 而作为赵星月前未婚夫周永嘉得到的，却是冷酷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对待。 “她怎么敢，怎么敢——” 哗啦—— 红木办公桌上的摆件配饰，被呼啦啦地扫了一地。 数份报纸洒落在地上，露出今日最新的头条新闻。 各家报纸的标题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是大同小异的—— 标题下方周永嘉只打了薄码的裸丨照，一家比一家高清。 不像是抓拍，倒像是周永嘉刻意摆出了POSE，任由他们摄下新闻照。 将报纸拿进来的秘书站在角落，蜷缩成一只鹌鹑，恨不得立刻学会隐身，好从老板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周永嘉昨晚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希望把这件事情压下去，没想到那群人一个二个，口头好好好，今天就来打他的脸。 他气得双眼发红，额头青筋暴起，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正当周永嘉愤怒到极致的时候，被他甩到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秘书余光瞥见备忘录上的名字，忙将其捡了起来，递到周永嘉的面前。 他看也不看，一巴掌就把手机打了出去，怒喝道：“滚，老子没空——” “周总，”秘书小心打量着他的表情，斟酌道：“是董事长的电话。” 周永嘉恶狠狠地看过去，看着她的眼神宛如看见自己的杀父仇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过来！” 周氏的董事长，周永嘉的亲爹。 这个时候打过来的电话，想也不是好事。 但周永嘉还是得接。 他强压下怒气，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里头的人就对着他破口大骂。 啪—— 被连着摔了两次，都没牺牲的手机，终于在第三次终结了自己的一生，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 周永嘉双手撑在桌面上，脸沉得几乎能够滴水。 这S市，哪个有钱男人不玩女人，哪个男人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赵星月，还没嫁到他周家呢，倒先管起他的私事来了。 这种女人，这种女人，谁敢娶她？！ 简直是母老虎。 叮咚—— 秘书的手机响了起来。 “抱歉周总，刚刚忘了关静音。”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按下静音键，看到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余光悄悄地撇了周永嘉一眼。 周永嘉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东西？” 秘书一边打量着他的神色，一边将自己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推到了周永嘉的面前。 “是……是赵总解除婚约的通知。” 啪—— 周永嘉甚至没有细看，抓起手机就扔了出去。 秘书心头一跳，顾不得心疼自己的手机，只希望他别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才好。 怒到极致，周永嘉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缓缓坐下，对秘书道：“……把沈青薇给我叫过来。” 沈青薇？ 这三个字在秘书脑海中转了一圈，最终拼凑成了一个人事调动表上的名字，回忆起沈青薇所在的部门后 ，秘书轻声道：“是，我这就出去叫她。” 秘书到的时候，沈青薇才到自己的座位上没一会儿。 她没打卡，直接进了办公室，往自己的座位上一坐，把厚厚的一叠工作往旁边一推，打开电脑就写起了辞职信。 刚刚起了个头，周永嘉的秘书就来了。 “哪个是沈青薇？” 沈青薇举起手，“我。” 白衬衫黑套裙，身材前凸后翘的秘书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镜片下狭长的丹凤眼在沈青薇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 沈青薇身上穿着的，还是赵星月让助理给她送的衣服，白色衬衫，白色百褶裙，搭配着一双白色袜子和小白鞋，浑身上下充满了少女的气息。 秘书很快在心底得出结论，虽然她穿得不符合公司规定，但的确是周永嘉最喜欢的一款。 她道：“周总让你过去一趟。” 沈青薇：“我这还有点事情，能迟一会儿过去吗？” 秘书：“着急的事情就给别人做，不着急的事情回来再做，你先跟我过去再说。” 沈青薇看了一眼写了个开头的辞职信，抬手关掉了显示屏，对秘书道：“……那我一会儿回来再写好了。” 她前脚跟着秘书的背影离开，和她共享一个办公间的几名同事，瞬间就凑到了一块。 有人问道：“你们说周总把沈青薇喊过去干嘛？” “我猜肯定没好事，”有人幸灾乐祸道：“今天早上的新闻你们看了吗？周总在外面嫖丨娼被记者给拍到了。刚刚小李跟我发消息，说刘秘书把报纸拿进去之后，周总在办公室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乒乒乓乓的声音外面听得清清楚楚，吓得他们一个二个连厕所都不敢去上。” “我倒不觉得。”一个画着精致淡妆的姑娘，吹了吹自己才做的指甲，小声道：“你们看见沈青薇今天穿的衣服和鞋了没？” “怎么了？” “这个牌子我在赵氏的商场里面看到过，上衣少说一千八吧，裙子估计两千块的样子，鞋最便宜，八百。沈青薇一个才转正的实习生，哪来那么多钱？而且咱们公司，不是明令规定了吗，上班必须要穿正式服装，”她向围观的其他人甩去个暗示的眼神，意味不明地道：“你们懂得吧？” 有人小声惊呼，“你是说沈青薇和周总有一腿？” 报出沈青薇一身上下服装价格的人瞥了她一眼，“我可没说这样的话，你别污蔑我。对了，你们看这个。”她掏出手机，手机上赫然是周永嘉被抓拍的裸丨照，她将照片放大，示意众人看躺在旁边的女人，“你们看这个女人的身材，像谁？” 沈青薇绝想不到，她不过是去了一躺周永嘉的办公室，自己的同事就已经脑补出了一番她抱上金大腿的好戏。 秘书将她带到总裁办公室门前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沈青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在见识过昨天暴怒的周永嘉之后，说心里一点也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即使打定了要辞职的主意，她还是怕见到那个可怕的男人。 赵星月昨晚对她说过的话，再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你到底在怕什么？” 对啊，没什么可怕的。 里面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青薇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她举起手，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关注我的微博@这是你掉的阿音吗 然后推文给我， 来自一个文荒的作者深切的请求。 —————————— 感谢 安迷 的地雷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感谢 杨优 的地雷x1 第6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六） 赵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内。 当总裁的工作量，比在地府当公务员时的工作量，不知道轻松了多少，赵星月上班之后，泡了杯咖啡提神，咖啡还没喝完，一天的工作就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处理工作的同时，她顺便借着未来的经验，对赵氏的管理极致进行了一番改进，使之运转起来的时候更加高效。 毕竟命是地府为她续的，人生却是她自己的。 即使借着原主的身份有了一个较高的起点，但接下来的人生要过成什么样子，会过成什么样子，却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做完了工作，赵星月无聊地托着下巴，放大了实时监视着沈青薇的影像。 “……周总，您不用拿工作来威胁我。” “赵总已经对我发出了邀请，我今天来公司，不是来上班，而是来辞职的。” “我劝您最好不要做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实话跟您说了吧，您试图潜规则我的时候说的话，我全部都录了音，并且交给了赵总，赵总向我保证，只要我愿意出庭作证，她随时乐意聘请最顶尖的律师为我打这场职场性骚扰的官司。” 沈青薇义正言辞的话，听得赵星月乐了起来。 这朵小白花，也不算太傻嘛，还知道拿她来狐假虎威。 周永嘉现在最恨的人就是赵星月，没有之一。 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牙关被他咬的咯咯作响，放在桌上的拳头，也不由自主地紧握了起来。 “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在周氏看见你。” 这是同意她辞职了？ 赵星月眼睛一亮，利落地弯了一个腰，声音清脆道：“谢谢周总。” 这声谢谢喊得周永嘉呼吸一滞，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带上总裁办公室的门，沈青薇才长长吐出了胸口一直憋着的一口气。 下一秒，她就觉得自己腿软地几乎站不稳，扶着门靠了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将腿抬起来。 她这个猪脑子，哪有什么打电话录音的习惯，今天说给周永嘉的话，十句里面有八句全是临时想出来的，全靠一口一个赵总的虎皮，她才能在周永嘉暴怒的目光下继续说下去。 嘭—— 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东西砸的一震，听见里面摔东西摔得稀里哗啦的声音，沈青薇的心情很快又高兴起来，想到马上可以离开周氏，她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洋溢出轻松的笑容。 人一高兴，步子都是轻的。 路过人事部的时候，沈青薇找里面的同事要了一个箱子，抱着回了自己的座位，辞职信也不打了，直接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往箱子里扔。 好在她本来上班也没几天，办公桌上的私人用品并不多，也就是一个水杯几支笔还有一盆小小的仙人球。 “青薇，你这是升迁啦？”有熟悉的同事凑上前来问道。 坐在沈青薇背后的女同事转过转移，起哄道：“肯定是，青薇，升官发财可不能忘了咱们这些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吃饭。” “这个给你。”沈青薇想了想，还是把一些随时可以再买的小物件，送给了平时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你们就别笑话我了，哪有什么升迁，我刚刚去周总办公室，是去辞职来着。” “辞职？”几个同事快速地对视了一眼，显然是不太相信她的话。 “这做的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辞职了？你要是现在走，财务处说不定这个月的工资都不会给你呢。” “不给就不给吧，”对沈青薇来说，无所谓了，能离开这个地方她就要笑出声，哪还在乎那几天的工资，“昨天我想明白了，周氏的工作环境不适合我，再待下去对我有害无利，谢谢各位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了，没法和大家继续做同事很遗憾，但是咱们私下还是能够继续联系，不在一家公司，并不能影响咱们的友谊嘛。” “倒是倒是。”同事们讪笑着附和道。 “哎，真是羡慕像青薇这样的年轻人，说辞职就辞职，我就不行了，老了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潇洒。” “钱姐，您哪里老了，还年轻着呢。” “青薇，你家是不是要拆迁了啊，分几千万那种哈哈哈。” 面对前同事们的各种调侃，沈青薇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人事部应该是得到了周永嘉的通知，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异常的利落和干脆，上午还没过完，沈青薇已经抱着自己的东西，踏出了周氏的大门。 她回头看去，周氏的旋转门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曾经，她以走进这扇门为荣誉，感到骄傲，如今却为逃离这扇门而感到轻松。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场噩梦，一场随时有可能把她拖入深渊的噩梦，好在有人及时抓住了她的手，将她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 她再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谢了一番赵星月。 沈青薇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做饭，老旧的排烟风扇呼啦啦地响，掩盖了她开门的声音。 她走进厨房，伸手环住了母亲的腰，“妈，我回来了。” 沈母被她吓了一跳，手里的铲子险些落到锅里去，回过神来之后惩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回来就回来，吓我干什么。” 沈青薇依恋地靠在她的背上蹭了蹭。 沈母这才察觉到不对味来，“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公司离得远，来回跑上班来不及吗？你现在回来，下午上班能来得及吗？哎哟，你等等，锅里的饭已经好了，我把这个菜炒好，再把昨晚的炒肉给你热一热，你拿饭盒装好带到公司里去吃。” “妈，妈——” 沈青薇无奈地连喊了两声，才打断了母亲的话头。 沈母：“怎么了？” “妈，对不起，我辞职了。” 沈母放下锅铲，围裙上擦了擦手，“你说什么？辞……辞职了？这不做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想辞职了呢？” 沈青薇：“不是想，是已经辞职了，我档案都从公司带回来了。 ” “怎么了，是不是在公司里受委屈了？谁欺负你，告诉妈，妈给你找场子去！” “没有，没有，没人欺负我。”沈青薇并不想告诉母亲自己遭遇潜规则的事情，事情已经过了，说了，不过是增加母亲的心理负担而已，她知道母亲因为自己生病的事情，心中对她十分愧疚，一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要不是沈青薇一直求着劝着，早就放弃治疗在家里等死了。 她叹口气，抱住母亲，“我就是觉得很累，在周氏很累，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当母亲的，哪看不出女儿的心事，只是沈青薇不愿意说，她便体贴的不拆穿，抬手抱住了女儿，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儿，累了就回家，妈养你。” 妈养你。 普普通通的三个字，突然将沈青薇的心化成了一滩水。 她眼眶发红，声音里却带着刻意的笑，“妈你想什么呢，我敢辞职，是因为我已经找好下家了，哪用得着你养我，说了我养你就是我养你，只是可能这两个月，咱们俩得少吃点肉，毕竟实习期的工资，肯定不会很高。” 沈母擦了擦泪，连说了三个好字。 “少吃肉就少吃肉，就当咱们母女俩一起减肥了。” 最能触动人心的，莫过于人间温情。 赵星月注视着母女俩的互动，连自己吃饭的事情都忘记了，还是秘书敲门提醒，她才想起现在的自己是凡人，需要吃饭才能维持生存。 她对秘书道：“对了，过两天可能会有一个叫沈青薇的人来我们公司面试，你直接给她过了实习期。” “安排在什么部门呢？” 赵星月：“听HR的吧，哪个部门适合她就让她去哪个。” 秘书：“好的赵总。” 午饭后，沈青薇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自己的毕业证，将证书从锁在衣柜里的抽屉拿出来之后，她才打开了电脑，开始浏览起了赵氏集团的官网，开始寻找招聘信息。 虽然话对沈母说的很慢，沈青薇自己其实多多少少有点没底。 赵星月倒是口头上说了赵氏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万一这只是别人挖角时的顺口话呢？万一赵氏最近并没有招聘计划呢？她总不能去赵氏当打扫卫生端茶递水的小妹吧。 幸运的是，官网上显示着，赵氏集团最近正在为数个职位举行招聘物色人才，随时可以投递简历。 精挑慢选了一下午，将简历改了又改，沈青薇才按下了邮箱的发送键。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希望一定要过。 沈母在门外打扫卫生，她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小薇啊，你找好的下家，是什么公司啊？” 沈青薇大声回应道：“妈，市中心那个赵氏国际商城你知道吗？” “你要去那儿上班啊？”沈母十分担忧，“当售货员吗？会不会太辛苦了？” “不是，我是去赵氏的公司里上班，不是当售货员，坐办公室那种，跟我之前在周氏差不多。”沈青薇哭笑不得地向母亲解释着，“我可是被赵氏的总裁亲自邀请去赵氏工作的呢，怎么可能去商场卖东西，那多掉价啊你说是不是。” “总裁亲自邀请啊？”沈母心中总裁的概念，是根据电视剧而来的，在她看来，总裁就是一家公司最了不起的人，这样的人竟然亲自向自己的女儿发出工作邀请，令她又惊又喜的同时，又忍不住怀疑，“你可别吹牛，赵氏的总裁是什么人，人家能亲自邀请你？” 怀疑完了，担忧又浮上了她的心头，“一个总裁亲自邀请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啊，小薇，你可千万别走错路，咱们穷是穷，但穷得有骨气。” “妈，你说什么呢！” 沈母辩解道：“我又没说错。”当妈的看自家孩子，是怎么看怎么好，更何况沈青薇是生的真漂亮，从小到大她就担心自家女儿在外面受欺负，现在听说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向她示好，立刻就忍不住乱想起来。 沈青薇无奈，她只能拿着手机走出门去，把自己搜索出来的赵星月照片给她看，“昨天邀请我的，是这个赵氏总裁。” 沈青薇搜的照片，是一张赵星月为杂质拍得宣传照。 一身职业装的她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双手插袋，视线平视前方，脸上的神情冷漠又疏离。 沈母惊叫了一声，“呀，这闺女生得可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是小白花，不是傻orz 只是天真了点…… ——————————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第7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七） 简历发出去，剩下的就是焦急的等待。 沈青薇捏着手机，隔两分钟就要低头看一次，有没有邮件通知或者是确认一下手机的音量正常，不会因为静音而让她错过邮件或者电话短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母吃了午饭就出了门，她现在做的是钟点工的活计，一天要去好几户人家打扫卫生，得抓紧时间，她走了以后，家里就只剩下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沈青薇。 又一次失望之后，沈青薇捏着手机，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一般简历发出去，运气好，一个小时内就能收到回复，但要是运气不好，几天都没被HR看见也是正常的。 瘫了一会儿，手里捏着的手机跟块石头似的，半点动静都没有，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将已经扣了盖子的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 “赵……星……月。” 一个字一个字地在搜索栏打出赵星月的名字，啪地一声敲下回车键，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网页上就刷新出了数条和赵星月有关的链接。 一个人能有多优秀？ 从全球最顶尖的大学最顶尖的专业毕业，不到三年的时间就以杰出校友的名义被邀请回校演讲，校史馆内还有一个专门的陈列室摆放她在大学期间拿到的奖状和证书。 在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道赵星月的简历之后，沈青薇瞬间觉得，和对方比起来，自己这个S大的优秀毕业生，实在是太渺小了。 她找到了一条赵星月回母校演讲的视频，网站显示视频的播放量足足有上千万次，评论区里除了观看感想，其余的几乎全是回看了多少次的留言。 沈青薇翻了两页，找到了一个自称回看次数最多的人，两百零三次，每个周看一次，差不多是从这个视频刚刚放上网就一直在看。 视频里的赵星月比现在年轻，脸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眼睛又圆又大，说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沈青薇记得自己看到的资料上面说，赵星月读书的年龄很小，又一直跳级，毕业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岁，那这个三年后回校演讲视频里的她，应该也才二十岁左右。 沈青薇看着视频里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 她是那么的英姿勃发，气势昂扬，好似所有的困难和阻碍，在她面前都只是注定会被她的高跟鞋踏碎的垫脚石。 这个视频看得沈青薇心神荡漾。 S大有很多很优秀的女性，她的学姐老师，甚至是同学里面，从来就不缺乏优秀的人，但从没有哪一个，像赵星月一样，让她发自内心的升起一股向往。 想要成为像她一样的人，想要站在她的身边，和她比肩。 突然，一直安静地跟哑了似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青薇手忙脚乱地扣下电脑，将手机放到耳边，小心翼翼地道：“喂……” “您好，这里是XX保险——” 啪。 沈青薇狠狠地摁下挂断键，脸上的神情有些郁闷。 浪费她的表情！ 恰好看见这一幕的赵星月，险些没把嘴里的咖啡喷出来。 只要她愿意，她是听得到沈青薇那边的声音的，即使是电话里的语音也一样，所以她和沈青薇一样，都听到了那个只说了一半的促销开头。 她当然知道沈青薇接电话的时候那么兴奋是为了什么，也懂她现在的失落，只是赵氏作为一个有着严格章程的公司，简历筛选和通知都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并不会因为总裁的一句话就大开方便之门。 更何况，她虽然答应了让沈青薇进公司的事情，却从没向她保证过，会让她进什么部门。 好职位能者得之，沈青薇要是有能力，能够得到面试官的喜欢，自然能够拿到和她能力相符的职位和工资，要是没能力，是一朵彻头彻尾的小白花，公司里多得是养闲人的地方。 突如其来的保险推销电话，虽然让沈青薇狠狠地失望了一把，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在挂了电话之后，她发现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当真正的通知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做两次深呼吸，再按下接听键了。 “您好，这里是赵氏集团……” 赵星月托着下巴，围观了一场电话面试。 沈青薇的表现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虽然性格软弱了一些，但她的专业能力确实不错，至少书本上的东西学的很扎实，看得出学习能力很强也很刻苦。 电话里头的面试官显然对她也很满意，又得到了上司的交代，当即就定下了第二天面试的时间。 “九点吗？好，好的，没问题，我一定到，谢谢您。” 挂了电话，沈青薇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止不住，她仰面倒在床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比她第一次接到周氏集团的面试电话还要棒！ 明天就能去赵氏了，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赵星月，也不知道赵星月还记不记得她，她这么忙，可能已经忘了吧……不不不，不会的，刚刚她搜赵星月的时候，搜出过一条微博，是赵氏的员工在感叹自己只是在员工大会上和赵总见过一面，对方竟然能够一口喊出自己的名字。 赵星月的记忆那么好，不可能忘记她的。 想到赵星月还记得自己，沈青薇的心中又冒出甜滋滋的泡泡来，她扯过被子捂住脸，滚了几圈之后，闷在被子里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一个面试电话而已，还没确定能不能正式入职，也能这么高兴？ 赵星月觉得，沈青薇的兴奋阈值，真是太低了一些。 不过很有趣。 她想，也许正是因为沈青薇拥有这样的性格，所以即使她在遇到周永嘉之后，遭受了那么多折磨，也没有由怨生恨，变成厉鬼，留在人间报复他人，只是带着满心的怨气与不解，来了地府，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赵星月给不了她答案，但可以给她一个新的人生。 一个没有周永嘉，符合她原本命数的人生。 …… 将近八点钟的时候，沈母才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她两只眼睛里写满了疲惫，脸上却带着笑容，“小薇啊，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沈母带回家的，是一份用塑料口袋装着的炭烤猪蹄，数量不多，只有四五块的样子。 “今天在刘姐家饭吃的迟，我到的时候才开始吃饭，她非要让我跟着他们一起吃，这猪蹄是今晚上剩的，她让我吃完，我想着你还没吃饭，就给你带了回来。” 从别人家打包剩菜回家的事情，沈母不是第一次做了，小时候沈青薇觉得这样很丢人，自己家又不是没有吃的，为什么非得从别人家里拿，如今长大了，却看见了母亲的一番良苦用心。 沈母从别人家打包回来的剩菜，都是以他们家的条件，一个月也难得吃上一次的美味，每次带回来了，她自己总是以自己在雇主家吃过的借口一口不动，全部让给沈青薇。 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沈青薇常常是嘴上嫌弃，心里却信了沈母的话，将她带回来的东西吃个一干二净，如今她却不信她的话。 沈母在雇主家里吃了饭可能是真的，但以她的性格，能夹上两筷子菜就不错了，更别说吃肉。 她把袋子里的肉用碗装起来，把沈母按到桌边，自己添了一碗中午剩的冷饭，泡了点开水，就这么坐在了饭桌上。 沈青薇：“一人一块，感情不散，这块给您，这块归我。” 沈母：“哎呀，我都吃过了。” 沈青薇对母亲耍无赖，“吃过也得吃，反正您不吃我就不吃，您看着办吧。” 沈母犹豫道：“那……那我要这块小的？” 沈青薇爽快应了下来，“成。”然后自己火速夹走了两块大却全是骨头的猪蹄。 美美的吃了一顿晚饭，沈青薇在对明天的期待中，进入了梦乡。 心中有期待的人，醒的总是比旁人要早，天不亮，沈青薇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隔音效果太差，稍微有点动静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其他人都能够听得到。 沈母上了年纪，浅眠，加上又在生病，常年吃的药对睡眠也有影响，醒了就不容易睡着，却一天没精神，所以沈青薇一点都不敢惊醒她。 画好得体的淡妆，沈青薇对着镜子里的人挤眉弄眼了一番，才站起来，转了一圈，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合适。 将要出门的一刻，她的心脏突然飞快地跳了起来。 顾不得自己穿的是高跟鞋，沈青薇哒哒哒地跑到阳台，将昨晚洗干净之后晾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了下来，抱在怀里蹭了蹭。 赵星月啊，请一定要保佑她通过这次面试吧。 注视着这一幕的赵星月，眉眼瞬间就像是被春风拂过的水面，柔软的不像话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平生没有什么爱好， 除了写小说，大概就是数霸王票了。 520，爱你们哟！ —————————— 感谢 龙冰 的地雷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感谢 平生所爱，不过加班 的地雷x1 第8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八） 面试九点开始。 沈青薇到的时候，面试的房间外，已经站了不少西装革履，拿着自己简历的人。 她自诩已经算是到的早的了，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比她更早，余光瞥到一人简历上密密麻麻的工作经验，心就忍不住地紧张起来。 她和那么优秀的人竞争这个职位，真的能行吗？ 一时之间，沈青薇的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她偷偷掏出手机，看着才发来没多久的两条短信，分别是两家她昨晚投了简历的小公司，发来的面试邀请。 以她的学历，去这两家小公司是绰绰有余，要是放弃今天的面试的话，现在赶过去其中一家，还来得及。 她看了一眼等候在门外的众多面试者，抱紧了怀中用文件袋装着的简历，偷偷转身，沿着来的方向，进了安全通道。 她没勇气走电梯，生怕碰见赵氏集团的人，走安全通道会让她逃跑得安心一些。 蹬蹬蹬一口气下了数楼，跑得沈青薇腿都软了，一层的安全门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松一口气，走上前去，将门推开。 出门还没来得及将气喘匀，一抬头，沈青薇就愣住了，因为她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一个光凭站姿和气势，就能让她隔着十条街也可以一眼认出来的人——赵星月。 这家公司的所有者。 想到对方对自己的邀请，和自己的不战而逃，沈青薇本想打招呼，但在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直接离开。 她那么忙，应该不会知道自己来赵氏投递过简历的事情。 但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本盯着电梯面板的人，却突然回过了头哦，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沈青薇？” 沈青薇本能地站直了身体，“在！” 她见面前的女人轻轻地笑了起来，问道：“来面试？” 本来是来面试，却由于自己底气不足准备逃跑的沈青薇，真相在嘴边转了一圈之后，被她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嗯，起来的迟了些，刚到。”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在赵星月面前，自己就变得那么怂。 可能是因为对方见识过自己最狼狈的一面吧。 赵星月当然知道沈青薇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事实上，这也是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赵星月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面试九点开始，现在才八点半，不迟，你很准时。”她下巴微扬，给沈青薇指了个方向，“我这是专用电梯，不会在面试那一层停，那边是普通电梯，你坐那台按短信上发给你的楼层就行了。” 沈青薇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好像她真的找不到正确的电梯一般对赵星月道：“谢谢您。” 她跑过去，按下了上行键，与此同时，赵星月面前的电梯发出了叮咚一声，门开了。 她看了一眼站在电梯外，装作自己等得很焦急的沈青薇，走进了电梯，两秒之后，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对了，这个给你。”将自己才买的热可可塞进沈青薇的手里，赵星月对她微微笑道：“提前祝你面试成功，欢迎加入赵氏集团。” 沈青薇捧着总裁亲自给的热可可，话都说不清楚了：“……谢，谢谢。” 看着赵星月缓缓走入电梯的身影，沈青薇想，自己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赵氏的员工在网上表示愿意为这个女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了——她也愿意啊！ 她百分百的愿意！ 她现在恨不得跪在地上哭着叫对方爸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老板……她觉得自己要是没能通过赵氏的面试，简直可以狠狠地抽自己两耳光。 叫你对不起赵星月对你的期待！ 甜蜜的热可可，平复了沈青薇心中的紧张，她将喝完的杯子放进包里，神情坚定地走进了面试间。 “各位面试官好，我是沈青薇……” 赵氏总裁的办公室在最顶层。赵星月刚刚下电梯，抱着一叠资料的秘书就迎了上来。 “赵总，咖啡已经给您泡好了，这是今天的资料，麻烦您看一下。” 赵星月接过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仿佛她刚才突然下楼，只是去外面散了个心一般。 不过有一件事情她不知道的是，她买了一杯热可可的事情，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公司。 “老大今天在楼下买了杯热可可，七分糖的那种，原来老大吃的那么甜吗？” “天啦，想想老大平时一本正经，其实私底下超喜欢吃甜食，就觉得好苏。” “反差萌反差萌！” 赵星月粉丝后援群里，没一会儿，就因为赵星月喜欢吃甜这件事情，热烈的讨论起来。 话题从一杯七分糖的热可可展开，一路衍生到她每天穿的衣服上有多少属于少女的小心机，一群迷妹迷弟越讨论越激动。 年轻漂亮能力又强的女总裁，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就得到无数人的关注，整个赵氏，有不少人都是赵星月的粉丝，他们在私下甚至建立了粉丝后援群，痴汉一般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整个总公司的群有多大，这个后援群的人差不多就有多少，消息在群里一发，基本上约等于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 正当众人讨论热烈的时候，一个顶着管理员标签的账号发言了，“可是今天老大出电梯的时候，手里没有饮料啊。” “会不会是不好意思带回去，自己偷偷喝完了？” “她要是不好意思带回去，还会自己亲自去买，肯定让敏姐去帮她买了啊，难不成是在路上就喝完了。” “有可能，哇，原来老大这么喜欢吃甜的吗？敏姐你还天天给她泡黑咖啡2333真是辛苦为了维持严肃庄重形象的老大了，想想就好心疼。” 群里众说纷纭，突然，一个潜水的账号冒了出来。 “那个……那个……我说件事情，你们不要打我。” “我上班的时候刚刚好遇到老大上电梯，她好像把手里的热可可，给一个女生了。” “她们俩还有说有笑的……” 他的话一发完，群里在沉默了数秒之后，瞬间炸了锅。 “有说有笑？！是谁？！竟然敢抢走了我老大的笑容？！老大的笑容是我的！” “群里哪个小婊砸喝了老大给的热可可，主动站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思思，是不是你？！你平时最爱往老大面前凑，还有你，周小红，你也是重点怀疑对象……” 对于一个只关心任务目标和自己公司的总裁，赵星月对于一墙之隔的职员手机中不断刷屏的后援群一无所知。 她正关注着在面试的沈青薇。 有了她的嘱托，面试官们一开始提问题的时候，明显放了水，不像其他被面试者，三言两句，就被问得面色苍白。 但当沈青薇的个人实力一点点展现出来的时候，他们的问题却不由自主地加深了难度。 赵星月注意到，沈青薇在面试的过程中，竟是越来越轻松。 刚进面试间的时候，她是在面试官喊了坐下之后，才敢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紧张地恨不得绷成一把钢尺，但随着问题难度的加深，开始涉及到她专业领域的知识，她整个人反而变得放松起来，脸上的笑容自然了许多，手上也开始加起了讲解的姿势，整场面试越来越顺利，面试官点头的次数越来越多。 面试官们对她的确很满意，同时心里也想着，果然，得到总裁特别交代的人，就是不一样。 “欢迎沈小姐加入赵氏，期待未来和你一起共事的生活。” 这是过了？ 当场过？ 沈青薇愣了好几秒之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过了！她过了赵氏的面试，她得到这个职位了！ 内心激动的恨不得原地跳上三跳，再尖叫出声，面上的表情却十分克制，眼神喜而不骄，看得面试官越发满意。 出了面试间，沈青薇飞快地按照楼层索引，跑进了女厕所里面去。 关门，反锁。 “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呼啦—— 隔壁的卫生间，传来马桶抽水的声音。 沈青薇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却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 她靠在门上，握紧拳头，对自己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 沈青薇，你果然是最棒的！超级无敌棒棒糖的棒！ 赵星月粉丝后援群—— “哪个神经病在七楼的厕所里发疯，吓死老子了，屎都给我夹断了。” “楼上+1，我也听见了。” “+10086，我在走廊上都听见了。” 去人事部办了入职手续之后，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因为她是新员工，所以可以从明天开始来上班。 她甩着包，美滋滋地往赵氏门外走，路过一楼大厅的咖啡店的时候，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价格，立刻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贵啊…… 虽然知道这种纸盒包装的咖啡会很贵，但她从没想过竟然那么贵。 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喝过最贵的饮料，也就是八块钱一杯的珍珠奶茶，喝了之后让她心疼了一下午的钱。 不过想到自己没花钱喝道一杯饮料，还是赵星月亲手送的饮料，她心里又美的开始冒泡泡。 走出赵氏的门，正当沈青薇准备犒劳一下自己，打个车去地铁站的时候，恰好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从地下车库的方向驶了过来。 认出是谁的车，她踩着脚下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跑过去，朝着对方挥舞起了双手。 黑色的轿车慢慢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带着墨镜的脸。 赵星月摘下墨镜，“什么事？” 沈青薇强忍激动：“赵总，我过了！我过面试啦！从今天起，我也是赵氏的员工了！” “过了？恭喜。” 赵星月的态度有些冷淡，像盆冷水泼在了沈青薇的头上，一下子浇灭了她的兴奋，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大惊小怪起来。 赵星月道：“还有事吗？” “没，没了。”沈青薇摇摇头，脸上兴奋的神情渐渐隐了下去，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不好意思地的绯红。 “赵总您忙——” “没事儿就上车吧，”沈青薇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女人的笑脸，“不是过了吗？走吧，我请你吃饭，算是庆祝。”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和收藏营养液我也数的，哼。 —————————— 感谢 空白 的手榴弹x1 感谢 黎离 的地雷x1 感谢 不想翻身的鹹魚 的地雷x1 感谢 平生所爱，不过加班 的地雷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陌 的地雷x1 感谢 孤林居士 的地雷x1 感谢 风正一帆悬 的地雷x1 第9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九）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车流当中，沈青薇坐在副驾驶上，张望着两旁的车辆和外面的景色，捏着胸前的安全带，小心脏跳动个不停。 赵星月请她吃饭。 赵氏的总裁说要为她庆祝。 她想要表现得矜持一点，可是扬起来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一双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如同黑色的宝石闪烁。 “想吃什么？”冷不丁的听到赵星月的声音，沉浸在自己激动中的沈青薇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忙道：“都可以，都可以，我不挑。” 赵星月开着车，“吃西餐怎么样？二环那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店，味道不错。” 沈青薇：“啊？西餐吗？” 赵星月：“不喜欢西餐？那吃中餐？你想吃什么？” 沈青薇：“没没没没有，没有不喜欢。可……可以的。” 吃西餐……应该没什么讲究吧？ 要不要现在百度一下刀叉的礼仪规范？ 现学现卖真的来得及吗？ 赵星月带沈青薇去的西餐店，是一家旋转餐厅，位于一座大厦的顶层，透过玻璃窗，能够将整个S市的景象纳入眼中。 赵星月来惯了这种地方，进餐厅吃饭，就跟进自己家一样，服务员贴心地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后，就拿起桌上的菜单，照着自己的喜好点好单之后，递给了沈青薇。 沈青薇的眼睛里写着瑟缩和小心翼翼，菜单上的价格让她目眩神迷，翻了几页都没找到价格便宜的东西之后，笑容讪讪地合上了菜单，“我和她一样就好。” 窗外，是繁华的S市，窗内，是小声交谈，姿态优雅的男男女女。 沈青薇的脸上写着些微的茫然和不安。 这是一个离她很远的世界，她就像那个是踩着魔豆的藤蔓爬进了巨人王国的小男孩杰克，正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感到震撼。 她和许多女孩一样，都曾经憧憬过，和自己的白马王子一起，坐在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吃着四位数一道菜的西餐，过着如同王子与公主一般的生活。 只是现实的鞋跟太擅长踩碎梦境。 她过了会看见偶像剧里男主亲吻女主就激动不已的年龄，渐渐认清了这个梦对自己来说是多么的遥不可及。 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幻想和憧憬，会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变为现实。 不过，想到刚刚看到的价格，沈青薇又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她道：“赵总，这个庆祝宴，会不会太贵了一点？” “很贵吗？”赵星月故作不解，“虽然我很少来，但他们这边的食材都是当天早上从原产地直接空运过来的，我觉得这个价格还好。” 原产地直接空运过来…… 还是当天早上？ 沈青薇觉得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第一道开胃菜上的很快，沈青薇回忆着自己刚刚搜索的西餐礼仪，笨拙地拿起了刀叉。 啪—— 刀尖碰到瓷盘，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沈青薇宛如一只受惊地兔子一般抬起头，四处张望，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大家都在坐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坐了个第一次吃西餐，连刀和叉子都还不会用的人。 她偷偷地笑起来，心中浮现一种做了坏事却没有被人发现的窃喜感，将人生第一口西餐塞进嘴里。 细腻的鹅肝在口腔中化开，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吃，但也不算难吃，她眯着眼睛，品味四位数人民币进入喉咙的过程。 赵星月的唇角微微勾起。 她带沈青薇来这种地方，当然不是毫无目的。 沈青薇这个人，怎么说呢，她从小的家庭和眼界，导致了她内心的弱小。 她明明通过自己的努力，有着很强的能力，却仍旧时时刻刻都在不断地否定着自己。 就像今天的面试，面试结束后，面试官向她电话汇报面试情况的时候，激动地告诉她，实在是太惊喜了，她当着赵星月的面直言道，本以为总裁送来的是个花瓶，结果这个花瓶不仅漂亮，竟然还是乾隆年间的——有内涵。 能让赵氏的HR说出有内涵这种话来，由此可见沈青薇专业知识的扎实程度和个人能力的强悍，但就这样一个人，却做出了在面试前逃跑的举动来——真是让赵星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下楼买那杯可可，就是想给沈青薇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沈青薇真的胆小懦弱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她虽然不会再给周永嘉影响沈青薇人生的机会，也不会再为沈青薇提供帮助。 一个人如果在别人深处援助之手的时候，连握住的胆量都没有的话，那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值得被帮助的人。 赵星月在地府勤勤恳恳工作了那么多年，她投身拯救小白花行动，只是为了消除沈青薇身上的怨气，至于扶贫和让她的人生变得更好这种补偿，是她顺便做的事情。 沈青薇接得住她就给，接不住她也不勉强。 好在沈青薇勉勉强强接住了。 她是个自我调节能力很强的人，明明在用开胃菜的时候，还会把餐叉和刀子撞到瓷盘上，到了上正菜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模仿起赵星月的动作了。 沈青薇举着叉子问道：“是这样吗？” 赵星月点点头，“很聪明。” 沈青薇眼睛弯成了月牙，却还不忘给自己的准上司吹着风，“赵总您可真厉害，用左手比我用右手还稳当。” 赵星月一脸认真地对沈青薇道：“你没发现我是左撇子吗？” “啊……哈哈哈是吗？”沈青薇讪讪笑道：“听说左撇子的人智商都比较高，以前我还不行，现在看到赵总以后，总算是相信了。” 她尬吹得赵星月忍俊不禁，“行了，不逗你了，好好吃你的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家，别拍马屁了。”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拍马屁也不涨你的工资。” 尬吹被当事人直接挑破，沈青薇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不是尴尬的，是羞的。 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脸，温度惊人，不用看，她也猜得到现在自己的脸有多红。 她在想，自己上辈子一定积了天大的德，才在今生遇到了像赵星月这么好的人。 她抬眼偷偷看向坐在对面的赵星月，却见对方望着一个方向，眉头微微蹙在一起，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沈青薇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在看清楚走进餐厅的人之后，下意识地举起身边的包挡住了脸。 周永嘉怎么会在这里？ 沈青薇在心中暗暗叫苦。 她现在已经提前猜到了周永嘉在看到自己和赵星月坐在一起时脑子里会脑补出的东西了。 赵星月：“你很怕他？” 沈青薇小声地对她道：“怕他发疯。” 赵星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正是这一声笑，吸引了周永嘉的注意力。 见到赵星月，周永嘉数日来才终于有的一点好心情，瞬间就化作飞灰随风飘散。 他冷冷地道：“赵星月，真是好久不见。” 赵星月冲他微微颔首，笑容官方而又得体，“周总，的确是好久不见。” 她平静的态度，让周永嘉心中火气更胜。 这段时间积攒他心中的怨气和怒气，再度涌上了心头。 见到赵星月，他就会忍不住想起父亲对自己的一通臭骂，网上众人对自己翻着花样的辱骂，还有公司众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 今天跟他一起进餐厅的，是一个才刚刚成年的小嫩模，小姑娘挽着他的手臂，毫无眼色的问道：“周总，那是谁啊？” 周永嘉紧盯着赵星月，“是谁，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人比蛇蝎毒的赵总了。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以前我还不相信，赵总总算给我上演了真人版的最毒妇人心，还好她有自知之明，自己退婚了，不然我可真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女人要是娶回家，我还能过什么安宁日子。悠悠啊，你可千万别学她，像她这种善妒的老女人，是注定没有人爱，嫁不出去的你知道吗？” 小嫩模挂在他手臂上，惊呼道：“原来她就是那个赵总啊？。” 两人一唱一和地挤兑着赵星月，听得她满头黑线，她倒是一点都不为两人的话生气，只觉得这两人像是在听两个智障唱戏。 先听不下去的人倒是沈青薇。 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周永嘉就骂道：“周永嘉，你还要不要脸啊？明明就是你招妓玩女人被捉奸在床，还有脸在这里说别人？什么叫善妒，就你，谁稀罕啊，谁爱要谁要去，你就是个赵总看不上的垃圾，找个理由把你踢了而已，哪来的那么多戏。” 她一张嘴噼里啪啦，跟连珠炮似的轰向了周永嘉，别说被她炮轰的当事人，连赵星月都愣住了。 但在微微地惊愕之后，她很快笑了起来。 比起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她自然更喜欢像沈青薇这种，活力十足，攻击力也十足的人。 周永嘉被骂懵了。 他嘲讽赵星月的时候，虽然阴阳怪气，但不管嘴里说的话有多难听，面上仍旧保持着翩翩风度，哪像沈青薇，站起来就是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他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把沈青薇从自己的记忆缝隙里面扒拉出来，“沈……沈青薇？” 沈青薇：“对，是你姑奶奶我。” 周永嘉的目光在两个女人脸上来回挪移，“好啊，好啊，你们两个联手玩我，我就说你那天晚上怎么那么好说话，原来是姓赵的让你给我下了套……” “谁给你下套了？” 沈青薇忙着反驳，赵星月却直接站了起来，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冲着周永嘉扬起下巴，神情睥睨，“对你下套又怎么样，没对你下套又如何？我可不需要一个不讲三从四德的男人。” 沈青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又听见赵星月喊了她的名字。 赵星月：“青薇啊，你说像周总这种管不好自己下半身的男人，他以后能嫁出去吗？别人老珠黄了，还没人要吧。” “你才嫁不出去，呸，”周永嘉成功被她带进了沟里，反应过来之后拽住身边的小模特往自己怀里就是一拉，“男人再风流，有的是女人大把大把地贴过来，你呢？” 赵星月冷笑一声，“贴过来？周总，别开玩笑了，你真以为是你在玩女人吗？那些女人不过是看你钱多长得还行，和你玩玩而已，你看谁愿意跟你结婚的。” “就是就是。”沈青薇从赵星月身后探出个脑袋附和道：“真当你的屌是金子做的啊，是个女人都捧着你？大家就是看你人傻钱多，毕竟这年头白嫖还倒给钱的鸭子不多了。” “噗。” “噗嗤。” “噗——” 餐厅里陆陆续续传来隐秘的笑声。 沈青薇注意到，有一个漂亮的女士，甚至一口酒直接喷到了对面。 察觉到她的目光，女士回头，冲她眨了眨眼，悄悄地比了一个大拇指。 饶是已经见识过沈青薇彪悍的赵星月，在听到她把周永嘉比作鸭子的时候，也险些没蹦住脸上的表情。 “行了，和这种都被人玩烂了的几手货有什么好说的，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吃……周总，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抓住周永嘉迎面挥过来的手，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赵星月转头询问一旁的服务员，“你们这里应该有监控，可以证明是周总先动的手吧？” 这家餐厅的服务员显然见多识广，表情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听到这样的询问之后并不诧异，只是微微颔首，“您放心，本餐厅有最好的监控。” 沈青薇：“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转过头，周永嘉看着她的眼睛，感到了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 这道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直窜至他的天灵盖。 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隔得近的几个人，就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咔嚓声。 赵星月感叹：“周总的胳膊也太脆了吧，看来上了年龄，是应该吃点钙片了。” “放、放手——” 场上已经站起来，准备随时解围的几位男性，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对于周永嘉这种加大地府工作量的恶鬼，赵星月向来是见一个收拾一个，见周永嘉明明疼得满头冷汗，眼中却仍旧闪烁着狠厉的光芒，她冷笑一声，将人往自己这边一拉，在周永嘉靠过来的时候，一抬脚，狠狠地顶上了他的小腹。 与此同时，一道晦暗的气息，沿着她的膝盖，钻入了对方的身体之中。 即是恶鬼转世，还是别留子孙祸害他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整天都很困ing 大家晚安。 ——————————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第10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 一拧一踢，不过简单两个动作，却疼得周永嘉怀疑人生。 他喘着粗气，虚弱的为自己打了急救电话，望向赵星月的目光阴狠：“赵星月，我要你付出代价。” 赵星月笑容浅浅，眼神却冰冷不带丝毫笑意，“我等着。” 周永嘉迎着这样的眼神，突然间就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哆嗦。 不怪他怕赵星月。 赵星月在地府的本职工作，就是专门处理像他一样转世失败后的恶鬼。 在她手中，被打得灰飞烟灭的恶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鬼杀得多了，她身上自然而然地就多出了一种煞气，旁人感觉不到，但像周永嘉这种恶鬼转世的人，却会觉得特别吓人。 吓够了周永嘉，赵星月抬腿就走，沈青薇看了周永嘉一眼，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一开始见周永嘉被赵星月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她是开心的，但现在看到周永嘉的惨状，却又忍不住担心起来，“赵总，周永嘉这个样子……” 万一对方告赵星月故意伤害怎么办？ 虽然有监控证明她是正当防卫，可是这种防卫程度，也有些过当了吧？ 赵星月按下电梯键，眉头微挑，看向沈青薇，“怎么，害怕了？” 沈青薇摇摇头，“我只是担心您惹上麻烦。” “放心吧，”赵星月自信地轻笑起来，“我不会给周永嘉任何我的把柄的。” 她做事，虽然激进，但却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带着人闯周永嘉的房间如此，今天打周永嘉一顿亦是如此。 前者，她咬死了周永嘉和周父两个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安全，都不敢出面告她，毕竟她可在事后联系了和周永嘉发生关系的那个女人，让她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留下了周永嘉和她发生关系的证据，届时是嫖丨娼还是强丨奸，有她在身后作证，还不是一张嘴的事情。 至于今天，她下手的力道可估计得很准，周永嘉被医院抬去检查一圈，除了肾亏以外恐怕什么都查不出来。 晦气可是个好东西，无色无形，别说凡人无法察觉，就连水平不够高的仙人渡无法感受到它的存在，但人的身体里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晦气缠身，日子就别想好过了。 两人在西餐厅，才吃到前菜，就被周永嘉的到来打断了用餐的心情，赵星月想了想，干脆带着沈青薇换了一家私家菜的馆子继续吃饭。 私家菜的馆子在一条深巷里面，装修颇有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风格，走进去仿佛穿越了时空，一个个穿着旗袍的美人冲着沈青薇浅笑，笑得她晕乎乎的，怎么坐到位置上的都不知道。 直到赵星月将一个厚厚的菜单本递到了她的面前，沈青薇才回过神来。 赵星月：“想吃什么，自己点。” 沈青薇：“哦……哦，好的好的。” 私家菜馆的价格，不比旋转餐厅的便宜，一道菜比她一天工资还贵的价格，看得她牙疼肉更疼，翻了半天，最后只点了一个最便宜的素菜。 赵星月没说什么，只是将本子推回给服务员之后，一口气报了四五个菜名。 服务员笑容盈盈地抱着菜单：“您点的菜很快就上来，请您稍等。” 待人走了，沈青薇才趴在桌子上，朝着赵星月凑过去，小声地道：“赵总，这家菜的分量是不是很小？我觉得你点多了。” 赵星月：“还好吧，我觉得分量差不多。” 赵星月说的差不多，真是差不多，端上来的菜并没有像沈青薇想的那样，跟西餐厅一般是大盘装的特小份，反而分量极其正常。 相比于之前的西餐厅，这家私家菜馆，性价比可以说很高了。 沈青薇面露纠结，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吞了进去。 吃完饭，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扭扭捏捏地问道：“赵总，这家店提不提供打包啊，我想把剩下的带回去 。” “可以的。”赵星月直接转头，让外面守候着的服务员，拿几个打包的餐盒进来，待餐盒到了，她又指着桌上的菜对沈青薇道：“你打包这几个菜回去吧，剩下就别要了。” 沈青薇看着她随手指的几个菜，脑子卡顿了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这些菜都是赵星月一筷子没动过的菜。 所以，赵总点这些菜，是专门为我点的咯？ 她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别自作多情，赵总怎么可能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一边心里又忍不住美得冒泡，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 用过饭，赵星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她说过要把沈青薇送回家，自不会轻易地违背自己的承诺。 她拉开车门，“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青薇没错过她看时间的动作，赵星月请她吃饭，她已经很感激了，哪还敢得寸进尺，忙道：“赵总，你下午还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坐地铁回去就行。” 赵星月看了她一眼，“地铁不准带食物上车，从这儿打车到你家普通车型都是一百五，你舍得？” 舍不得。 沈青薇老老实实地抱着自己的饭盒钻进了副驾驶座。 赵星月：“安全带。” 沈青薇：“哦哦安全带。” 她扣安全带的时候，赵星月锁了车门，黑色的轿车 如同一条游龙一般，缓缓融入了S市的车流之中。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豪车，缓缓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 和周边破败萧索的环境比起来，这辆车就像是一个走错了路的旅客，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女人抱着一大包打包饭盒，从副驾驶座走了下来。 沈青薇弯腰感谢道：“谢谢赵总送我回家。” 赵星月被她的正式逗笑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不像是谢谢赵总，更像是谢谢皇军。” 沈青薇莞尔，笑得眉眼弯弯。 一顿饭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她道：“赵总，要不要上我家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 话一出口，沈青薇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瞎说什么胡话呢？ 就她家那又破又小的模样，人家赵总愿意去吗？去了不也是膈应人家？ 沈青薇突如其来的邀请让赵星月愣了愣，就在沈青薇以为她不会同意的时候，她却解下了身上的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对她道：“走吧。” 小区很小，保安室空空荡荡，本该在里面的保安不知道去了哪里。 花园里的植物因为无人打理，生长得自由自在，野性十足。 进楼梯的时候，赵星月抬头看了一眼，一单元。 楼道很窄，而且没有灯，沈青薇吼了几声都没亮之后，尴尬地对赵星月道：“不好意思啊赵总，这边的灯好像坏了。” 赵星月：“没关系，走吧。” 地府为了照顾亡魂，大部分的环境比这个地方还暗，她早就习惯了。 见赵星月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沈青薇松了一口气。 一路走到了六楼，沈青薇将钥匙插进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门里面。 沈青薇：“不用换鞋，没那么讲究，您坐，我给你倒茶……”让赵星月在沙发上坐下，又为她开了电视机，沈青薇动身去了厨房，去厨房的时候，她顺手提起了桌上的餐盒，准备将打包回来的食物放进冰箱里面去，“奇了怪了，妈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妈——” 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赵星月站起来就往厨房的方向跑过去，却见沈青薇跪在地上，她身边，躺着的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妇女。 “妈，妈你怎么了？妈你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被她提进来的饭盒，已经倒在了一边，赵星月见她慌了神，忙过去将人翻过来，探了鼻息之后，又附身在沈母的胸口听了心音，察觉到对方虽有微弱的呼吸，但心跳近乎于无，她一个跨坐在沈母身上，在沈青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打直，做起了心肺复苏。 见沈青薇还在哭，她皱着眉头吩咐道：“快打急救电话。” 沈青薇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对对对……急救电话。” 电话一直在占线，听这里面的嘟嘟声，沈青薇心如刀绞。 好半天之后，电话那头终于响起了一道优雅动听的女声。 沈青薇迫不及待地道：“喂，急救中心吗？我妈妈突然晕倒在地上了……哦，好，好，我知道了。” 她挂了电话，焦急道：“急救中心的人说高速路那边出了特大车祸，所有救护车都被派出去了，让我自己带病人过去。” 又听了一次心音，赵星月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一弯腰，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赵星月：“带上你妈的医保卡，我送你们俩去医院。” 连闯了数个红灯，超了不知道多少辆车，赵星月终于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已经联系好的医院在看到熟悉的车牌号之后，立刻推着急救推车迎了出来，将人放好之后，医生护士立刻一路急跑将人推进了急诊室。 赵星月停好车找到急症室的时候，抢救的灯还亮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上官云穆 的火箭炮x2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1 感谢 平生所爱，不过加班 的地雷x1 第11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一） 急诊室外，是空荡的走廊，赵星月一眼就见到了坐在离急诊室最近一个位置上的沈青薇。 她弯着腰，双手合十抵在额头，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两只紧闭着的眼睛里，不断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浑身也在一个劲儿的发着抖。 沈青薇现在怕极了。 她不敢想，要是今天自己回来得再迟一些会怎样。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亲眼见到母亲倒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在她心中，父母一直都是无坚不摧的，尤其是母亲，在父亲去世后，对方一个人照顾着自己，身体不好却做着数份工作，不管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总是一如既往地告诉她，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她也一直这么想着。 会好起来的，日子会好起来的，母亲的病也会好起来的。 可是今天见到的这一幕，打碎了她心中憧憬的玻璃。 一只手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沈青薇转过身，紧紧地抱住赵星月，在她怀中痛哭不已。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再怎么懂事成熟稳重，面对至亲出事的时候，也无法镇定下来。 赵星月见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内心已经很难为这样的场景有所波动，但当沈青薇在她怀中哭泣的时候，她心中对天庭那帮用屁股做决定的人厌恶却越发的深。 按照沈青薇的命格，她本该是父母双全，子女俱佳的命数，却因为周永嘉的转世，以至于两人尚未有所接触的时候，沈父就提前因为车祸去世，而一生无病无灾的沈母，也罹患上了重病。 赵星月能够改得了沈青薇一个人的命，却对她父母的命运无可奈何。 她心知这一次，是周永嘉带给沈母的一个九死一生的大劫，过不了，今晚便会死在手术台上，过了，余下的日子也不多，还会耗费大量的金钱，对沈家母女俩来说，过和不过，留下的都是无尽的痛苦。 但她无能为力，晦气能杀人，却不能救人，若是沈母的生魂出了问题，她还能修补一二，但这种身体上的重病，她却没有办法。 所以此时她只能抱住沈青薇，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这一劫，到底还是过了。 当沈母插着呼吸机，从急诊室被推出来的时候，沈青薇慌忙迎上去，腿一软，却险些直接跪在了地上。 是赵星月扶住了她。 这一扶，她就没有松手，干脆半搂半抱地把人送进了沈母的病房。 有她出面，沈母住进的，是医院规格最高的单人病房。 听到医生说，母亲暂无大碍的时候，沈青薇抓着母亲枯瘦的手，默默留下了眼泪。 见她情绪激动，医生叹了一口气，道：“你先缓缓，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找她，说的自然是这次急救的费用和后续治疗的问题。 听着从医生口中报出的天文数字，沈青薇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哪来的那么多钱…… 就是卖身，她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啊！ 突然，她看到了一旁的赵星月。 犹如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紧紧地抓住赵星月的手，乞求道：“赵总，赵总，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很无理，但你可不可以让我提前预支在赵氏工作二十年的工资，让我给我妈治病，我们家真的拿不出多余的钱了，我可以把房子抵押给你……” 这个钱赵星月本来就打算借给沈青薇，就算沈青薇拉不下脸开口，她也会主动提出借钱的事情。 手被沈青薇抓得生疼，她有些无奈，拍了拍沈青薇的手，在对方快要跪下去的时候，一把将人拽了起来。 “我没说不借钱给你，”她的一句话，让沈青薇眼中绽放出异彩，“当然，钱不是白借的，该打的欠条要打，既然你说要预支二十年的工资，这钱等你妈病好了，就从你的工资里扣，到时候天天吃糠咽菜的时候，可不要骂我是剥削劳动阶级的资本家。” 能借到钱沈青薇已经很感激了，她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谢谢赵总，谢谢赵总……” 赵星月抬脚走了两步，回头对她道：“还愣着干什么？不是差钱吗？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给你妈冲医疗卡的钱？” 沈青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笑来，“马上，我马上来。” 沈青薇在赵氏没有实习期，拿的直接就是转正后的工资，算上奖金，一个月大概在一万块左右，一年的薪水约莫在十五万的样子。 但S市的生活水平较高，加上她还有个需要常年吃药的母亲，两个人的基础生活费一扣除，以她目前收入水平来算的话，想要治病，还真得提前预支二十年的工资出来。 赵星月：“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你先在医院好好休息吧，钱你不用担心，反正你已经背了二十年的债务了，应该也不会介意多背一点，微信号多少，我把你这段时间的生活费给你转过来。” 沈青薇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她大滴大滴的流着眼泪，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感谢的话。 感觉所有的语言到了赵星月面前，都变得苍白起来。 “行了，”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用一张柔软的纸巾，擦拭起了她脸上的眼神，沈青薇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对自己道：“哭得难看死了，还不快去洗把脸，待会儿阿姨醒了，还不被你给吓一跳。” 沈青薇冲她感激地笑笑，接过她为自己擦眼泪的纸，就冲进了卫生间。 往脸上狠狠地泼了水，门外，一只手拿着一包纸，递了进来。 赵星月：“擦擦吧。” 沈青薇小声道：“谢谢赵总。” 赵星月轻笑一声，“现在说谢谢，等你以后死命工作还只能啃馒头的时候，就要骂我吸血鬼了。” 沈青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星月没在医院待过久，就在秘书的急召下，回了公司。 秘书找她的理由很简单，工商局的人来了。 都说小鬼难缠，像赵氏这种集团，最烦的就是这一类的部门。 想对一个公司下手的时候，这种部门抓把柄是最利索有效的。 见到这群人，赵星月心中冷笑。 看来周永嘉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 某个私人医院中，周永嘉正躺在床上，周父正站在一旁，满脸怒容。 周永嘉：“爸，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赵星月那个女人简直不是人，是条疯狗，谁惹她就咬谁，上次拍我裸丨照就算了，这次居然打了我，你不能放过她……” 周父面沉如水，“你放心，我已经托人去找她的麻烦了，我不信她的赵氏能跟个铁板似的，一个窟窿都找不出来。” 别说，在赵星月来之后的赵氏，还真跟个铁板似的，一个窟窿都找不出来。 不是说没有窟窿，摊子摆大了，多多少少有顾忌不到的地方，但在赵星月的管理之下，这些窟窿已经被缩到了最小，很难被抓出来。 周父请来找她麻烦的人，自然是无功而返。 赵星月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走，表示了一番自己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之后，几个存心来找麻烦的人，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只能笑容憋屈地表示赵总真是企业界的楷模。 他们一走，赵星月当即拿起了电话，示意自己的人上，找周氏的麻烦。 周父在政府机关有人，难不成她就没有了？ 她赵氏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被查，就是刻意找茬，她也有本事让人找不出茬来，但周氏可就不好说了…… 打完电话，赵星月的脸依旧是沉的。 秘书守在一旁，不敢多说一句话，公司里的人都知道，赵总脾气好是好，但在她生气的时候，最好别乱说话惹人嫌，她虽然不会针对你，但当赵总看你不顺眼的时候，公司里恐怕就没几个人会看你顺眼了。 周永嘉，好你个周永嘉…… 看来是得到的教训还不够。 她心念一动，正躺在床上，享受着阵痛过后喘息时间的周永嘉突然绷直了身体，面皮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抽动了起来。 一旁的周父大惊：“医生，医生——” 周永嘉这一折腾，就是三天。 不时抽搐，就是浑身的剧痛。 偏偏医院找不出任何的原因。 三天的时间，足以耗光周父的慈父之心。 能生出周永嘉这种儿子的周父，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他爱儿子，但他更爱自己。 医院拿不出证据，他们就没法告赵星月，周永嘉就这么躺在病床上，跟废了没什么两样，他的周氏需要一个继承人，以前的周永嘉虽然行为浪丨荡，但身体健康，而且在商业上很是有些手段，但现在的周永嘉，却让他忍不住想，自己是否需要换一个继承人了。 他的私生子里，有一个今年好像刚好满十八，正准备上大学…… 是时候将那个孩子送进公司，磨练磨练了。 他这样想着，离开了医院，就没有再回来，转头联系了情妇，让她把孩子送到自己身边来。 情妇受宠若惊，得知自己的孩子有转正的机会，挂了电话就一阵尖叫，抱住坐在沙发上的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她欢呼道：“宝贝儿，咱娘俩的好日子要来了！” 被她抱住的，是一个面目阴柔的青年，和女人长得很像，和周父的相似之处却不多。 闻言，他轻轻笑了起来，“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赵星月注视着这一幕，轻轻地笑了起来。 离开地府之前，她将沈青薇还有周永嘉身边所有人的生平资料，全都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也在其中。 按照她没来之前的命数，这个私生子本应在沈青薇带着孩子回国之后才出场，那个时候周父已经重病，垂垂老矣。 这个年轻时候花心的老男人，在临死前终于升起了对子女的愧疚，提出了要将周氏的股份分割一部分给自己私生子女的要求。 周永嘉独掌大权已久，当然不愿意已经到了嘴边的蛋糕还要被别人分走一块。对他来说，这些所谓的弟弟妹妹，虽然和他有着一半相同的血脉，但根本配不上当他的亲人，为了能够守住股份，他是对自己的亲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这个被周父挑中的私生子，是在所有私生子女中，和周永嘉斗得最久的人。 如果不是他最后被爆出来不是周父亲生儿子的事情，恐怕周氏的一半股份，就真的落到他的手里了。 这边，赵星月和周氏父子斗得不亦乐乎。 医院里，沈母和病魔的斗争，却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第12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二） 手术室外，熟悉的高跟鞋声不断靠近，沈青薇转过头，见到脚步匆匆的赵星月，立马迎了上去。 她现在无助又彷徨，医疗卡里的钱已经花了大半，沈母最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天的殊死一搏了。 赵星月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别怕！” 沈青薇现在如何能不怕。 签订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得。 沈母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不做手术，只有几天可活，也是带着呼吸机在病床上熬日子那种活法，做手术，虽然风险极大，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可要是成了，能够延长好几年的寿命。 为了能够再度和母亲说上话，沈青薇选择了搏一搏。 在手术协议书上签字，算是她这辈子，除了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做下的最重要的一个决定了。 但她心中仍旧是怕的。 怕得她心肝发颤，生怕沈母要是在手术台上有什么好歹，她得后悔一辈子。 在她怕得要死的时候，赵星月来了。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给赵星月打电话，自己为什么会期望赵星月能到手术室门口陪陪她，在她想要弄清楚答案之前，对面的赵星月已经挂了电话。 她以为赵星月不会来。 可是她来了。 沈青薇像是一颗随风飘扬的蒲公英种子，突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 两人坐在了外面等候的椅子上，沈青薇死死地抱着赵星月，希冀能够从她身上汲取力量。 许是她的心理因素，赵星月出现之后，沈青薇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没那么怕了，也没那么彷徨了。 沈家的人不是胆小鬼，她想，如同母亲是清醒的，在苟延残喘几天和拼一把赌个生死之间，也一定会像她一样，选择后者。 毕竟，如果活着只剩下痛苦，那么死亡又有什么可怕呢？ 赵星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拉住她的手。 一次又一次地对沈青薇道：“别怕。” 在一声又一声的别怕之中，沈青薇发现自己的眼泪止住了，但她一点都不想离开赵星月的怀抱，只想就这么静静地抱着她。 她怕自己一松开赵星月，她就又变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只能顺着水流跌入无尽的漩涡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叮—— 手术室的灯由红变绿，门开了。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表情严肃地护士，“让一让，让一让，病人要转ICU。” 见到被推出来的沈母，赵星月和沈青薇两人，拔腿就跟在了医生的生活。 ICU外，沈青薇隔着透明的玻璃，看着里面被忙碌不停的医生护士围在最中间的母亲。 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已经瘦脱了人形。 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突起，若非她是一日日见着母亲被病痛折磨成这个样子的，她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母亲。 沈青薇记忆中，母亲一直是漂亮的，年轻的时候，她常常穿着自己做的花裙子，抱着自己去外面，让父亲拿着傻瓜相机给两人拍照。 抢救的医生摘下口罩，对沈青薇道：“能做的我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就看你母亲的造化了，要是能熬过最危险的二十四小时，后面应该就没有问题了。但要是中间出了什么并发症，我们只能尽力抢救了。” 沈青薇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哽噎着道：“谢谢医生，你们辛苦了。” 赵星月在一旁揽住了她的肩膀。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她都陪在了沈青薇的身边。 她不是凡人，即使进了凡人的身体，也不需要睡眠，在身体休息的时候，她的神魂却在感知着沈青薇的状况。 沈青薇一直没有睡，她也睡不着。 两人就这么坐在ICU的门外，赵星月在打盹的时候，她就目光呆滞地盯着ICU的病房。 突然，赵星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冰冷的气息，她睁开眼，却见病房里，多出了一个熟人。 察觉到她的目光，索命的鬼差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 他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 赵星月冲他摇了摇头。 鬼差满脸为难，“大人，此人已经到了时辰，若是我没能及时带走她的鬼魂，下了地府，是要遭府君大人惩罚的。” 赵星月在心中道：“我知道你为难，她的命数应该没有定下具体的索命时间，一个时辰还长，麻烦你通融一下，让我朋友同她道个别。” 普通人的命数，索命时间精准到刻，但像沈母这种由于受到恶鬼影响而提前死亡的人，被索命的时间却只会精确到时辰。 辰时一刻是死，辰时两刻也是死。 能不能多活那么一会儿，全看鬼差的时间和心情。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鬼差想着，他再次走进病房，在沈母的面上轻轻一抹，房间里的各种监护器，就嘀嘀嘀的疯狂叫了起来。 不等沈青薇反应过来，医生护士已经争先恐后地跑进了病房，帘子一拉，便隔断了外面的视线。 沈青薇的两只手冷的跟冰块似的，她抓着赵星月的手，寒意沿着肌肤一路往赵星月的骨子里面钻。 赵星月揽紧了她的肩膀，“别怕。” 沈青薇没有说话。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她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ICU的方向，希望能够等到一个好的答案。 片刻后，满脸疲惫的医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道：“病人醒了，想见你，你跟我进去吧。” “我妈醒了？！真的？！”听说母亲醒了，沈青薇先是满脸欢喜，却在医生同情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冷静了下来，“是……是回光返照吗？” 医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道：“病人的时间不多，总之你们抓紧时间吧。” 沈青薇鼻子一酸，险些又哭出来。 好在她还抓着赵星月的手，对方给了她不少支撑。 赵星月：“别哭，先去看阿姨要紧。” 沈青薇恶狠狠地抬手擦了一把脸，“不哭，我不哭，我要笑。” 说着，她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进去之后，医生护士都在两人身后退了出来。 沈母果然如前一个医生所说，是醒着的。 她带的呼吸机已经摘了，此时注视着沈青薇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不舍和温柔。 沈母：“小薇啊……” 沈青薇快步走过去，拉住她伸向自己的手，脆生生地应道：“诶。” 虽然告诉自己要微笑，要在母亲面前保持好心情，可是在握住母亲瘦骨嶙峋，如同鸡爪一般的手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没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沈母：“别哭，没什么好哭的，我啊，现在心里面可高兴了，刚刚我见着你爸了，你爸说……我再不去，他都要走了，我这心里……现在……唯一……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沈母：“妈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准……熬夜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知道吗？” 沈青薇：“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沈母努力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眯眯地道：“真可惜，我还没见过我未来女婿……” 沈青薇心中悲怆，面上却故作娇羞，“妈，你说什么呢？！” 沈母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目光才注意到房间里还站着另一个人。 见到赵星月，她笑了起来。 沈母：“这个闺女……生得可真俊啊。” 话音刚落，监护器上的心率，突然被拉成了一条直线。 在响亮的警报声中，沈青薇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伏在母亲的身上，放声大哭。 “妈，妈——” …… 葬礼是赵星月帮着沈青薇办的。 沈青薇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都去的很早，沈家没有什么亲人，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几个处了很多年的邻居，随了份子钱，看着眼睛通红的沈青薇，一个二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叹口气，为沈母上了柱香之后就离开。 墓地是早就挑好的，就在沈父的旁边。 合棺那天，赵星月来了。 沈青薇站在她身边，穿着一身黑衣，手臂上还带着白麻，神情平静，唯有两只通红肿胀的眼睛，显示着这种平静，是在一种怎样的歇斯底里之后留下的平静。 她靠在赵星月的肩膀上，用一种弱不可闻地声音道：“我没有妈妈了。” 这个世界上她能够依靠的人，又少了一个。 赵星月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正注视着站在墓前的两道虚影。 那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很年轻，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男的穿着一身西装，个子高瘦清隽，带着一个细边框的眼镜，一副文艺青年的模样，女人穿着大红色的花裙子，幸福地挽着男人的手臂，依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们俩对赵星月还有沈青薇微笑着。 在她身后，一个熟悉的鬼差对赵星月微微点头。 鬼差道：“府君大人听说了您的事，特意恩准两人回现实见自己的女儿最后一面。” 赵星月：“辛苦了。” 离开的时候，将要走到公墓的边缘，沈青薇突然若有所感一般回过头。 她冲着空气摆了摆手，赵星月看见，即将被鬼差带走的沈父和沈母，也朝着这个地方在摆手。 沈青薇大声道：“爸爸妈妈再见了！” 沈父沈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暗戳戳地说一句，买晋江币找我哟~会比直接充值便宜一丢丢，详情见读者群：216601810 —————————— 感谢 络黎 的火箭炮x1 感谢 虞先生 的地雷x2 感谢 zhao33loveliver 的地雷x1 感谢 烽久 的地雷x1 感谢 上官云穆 的地雷x1 感谢 平生所爱，不过加班 的地雷x1 感谢 染尘 的地雷x1 感谢 顾言 的地雷x1 感谢 鍄 的地雷x1 第13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三） 结束一切的事情，离赵星月为沈青薇放的假，还有一个周。 赵星月本以为对方会用这一个周的时间来消化自己的心情，没想到第二天，她就在公司里见到了沈青薇。 赵星月：“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沈青薇冲她俏皮一笑，“休息够了，可不得抓紧时间回来上班，我还欠着赵总您二十年的债呢，要是偷懒，估计就得卖身给您了。” 赵星月轻浮地挑起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一番，点评道：“小娘子颇有几分姿色，要是从了我，这钱给你免了也不是不可以。” 沈青薇屈膝行了个古礼，“那小娘子就谢谢官人了。” 叮咚—— 到达的电梯，打断了戏精附体的两个人的表演。 沈青薇和赵星月对视一笑，上了各自的电梯。 她们俩来得早，其他人还没来上班。 进了电梯之后，只有沈青薇一个人。 她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眼中的笑意在顷刻间褪去，眼底深处弥漫起无法抑制的悲伤，她看向镜中的自己，神色茫然。 失去亲人的悲伤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只是人死了，日子还要继续。沈青薇拎得很清，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里——痛苦会让人上瘾，越是反复回忆越难以走出来，想要抛开痛苦，唯一的办法，是强制性地去戒断。 在生活让人忙碌到脚不沾地的时候，是很难有时间想起那些高高在上，脱离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痛苦的。 电梯打开，赵星月走了出去，踏进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回望了另一部电梯一眼。 从她的视野里，能够看到沈青薇挣扎着从电梯上站起来，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然后如同女战士一般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她轻笑起来，看来是她小看了沈青薇。 上午的时间，除了处理公司的一些事物，赵星月把时间都用在了观察周氏身上。 就跟周氏动不了她一样，她想要动周氏，难度也不小。 两家都是大企业，旗下的员工众多，牵扯面也很极广，牵一发而动全身，赵星月想要对周氏父子下手，还得考虑周氏里的无辜者，不能光凭借她的心意行事。 这一看，她发现周父挑中的这个私生子不得了，也不知道对方的亲爹到底是谁，把这么优秀的基因传给了他，这个上位的私生子玩起手段来，比周永嘉不知道高到了哪儿去。 才进公司没两天，他已经在公司里得到了一片赞誉，比周永嘉在周氏暴君的名声要好得多。 周父对他是越看越满意，恨不得立马就修改遗嘱将继承权交到他的手里。 周永嘉虽然躺在医院里，但外面发生的事情，该知道的，他一样不漏。在知道自己有个“弟弟”进了公司，眼看着就快要将他的太子地位取而代之后，他在医院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将医院里的东西，全砸了个一干二净。 一个野种而已，有什么资格和他争？ 还有父亲，他不是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继承者吗？ 他在心中，将两个男人都恨上了。 周永嘉在医院里咆哮道：“周世凯，周永琪，我要让你们不好死！” 周世凯是周父的名字，周永琪，则是那个在周永嘉心中威胁度极大的私生子弟弟。 赵星月并不讶异从周永嘉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对恶鬼转世的人来说，他们可不讲究什么骨肉亲情，只要是他们认定了背叛自己的人，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都会承受他们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报复。 哪怕是场误会，在报复之后，这些人心中也不会有丝毫的歉意，最多只会觉得是你运气不好，谁叫你被他误会了呢？ 平心而论，周父对周永嘉其实很不错，他为人虽然风流了一点，但对这个和原配生下的儿子，却从来都是有求必。 家里家外他分得很清楚，婚生子是婚生子，私生子是私生子。 他会给自己的私生子生活费，但绝不会给他们任何觊觎周氏的机会。 所以周父明明私生子无数，品性心性比周永嘉好的不止一个两个，周永嘉却仍旧能够稳坐周氏总裁的位置。不是他无法被取代，而是周父没有给人取代他的机会。 如果不是周永嘉因为诡异的疼痛缠身，眼看要废了，他也不会将私生子接近家门。 而且就算如此，他也没有完全放弃周永嘉，周永琪进了公司之后，接触到的事物只是最底层的那一块，虽然做的很好，但周父完全没有提拔的意思，他还年轻，还能等，要是周永嘉能够好起来，他就重新让他坐上周氏总裁的位置，要是周永嘉真的好不起来了，他才会把周永琪提上来。 周永嘉恨着自己的父亲和弟弟的时候，作为他弟弟的周永琪，何尝不恨着这个所谓的哥哥和他名义上的父亲。 他并不知道自己并非周父亲生儿子的身份，在他看来，自己和周永嘉明明都是父亲的儿子，父亲却如此的偏心，实在是不公平。 周永嘉明明已经废了，父亲还对他抱着希望，自己在公司费尽心力努力做到最好，得了所有人的赞誉，却要遭受到他的打压，世上哪有父亲偏心到这种程度的。 父子三人的内斗看得赵星月勾起了唇角，她留在周永嘉体内的晦气，到底不属于人间之物，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然地消散，虽然对周永嘉身体造成的损伤已成，但却不能再继续通过操纵晦气让他感受到痛苦，也就意味着，再过一段时间，身体彻底“恢复”的周永嘉，将会重新回到周氏。 以周永琪的心性，不可能在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后还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还给周永嘉，而周永嘉在身体恢复之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另一个人拿在手里。 在医院的时候，他只能对周永琪使些小绊子，回了公司，却是他的主战场。 赵星月觉得自己已经可以预料到，周氏即将到来的修罗场。 她只希望父子三人内斗的时候，不要影响周氏的普通员工才好，不然赵氏虽大，也不是做慈善的，什么人都能接的下。 当然，若是有能力者，愿意弃暗投明，她自是举着双手欢迎。 看完周氏，赵星月将目光重新转回了沈青薇的身上。 上班第一天，沈青薇就忙得跟个陀螺似的。 不过她工作没做多少，干的全是一些杂事。 “青薇，这个资料你帮我印一下，三十六份，印了放我桌上就行，待会儿开会要用。” “青薇，待会儿我有个快递要来，你到前台顺便去帮我拿一下吧。” “青薇……” 青薇青薇青薇。 沈青薇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有魔力过，她现在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别人喊自己青薇的声音。 脚早就被新高跟鞋磨破了，但她没时间喊痛，当前辈把琐事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即使心里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面上，她还是得笑盈盈地将本不属于自己的任务接过去。 进新公司都是这样的……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当初在周氏，她不也是端茶倒水当了一个多月的便利贴小妹，才从前辈手里学到东西吗？ 辛苦点是应该的。 叮铃铃—— 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 “青薇，接电话。”有人头也不抬地道。 沈青薇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手中的资料放下，把电话夹到耳边，“您好，这里是赵氏——” “沈青薇，到我办公室来。” 诶？ 沈青薇瞪大了眼睛，她双手抓住电话，连怀里的资料什么时候落了一地都没发现，“赵，赵总。” 赵总两个字，跟关键词似的，无数双闪着亮光的眼睛，刷刷刷地就看了过来。 沈青薇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目光，仍旧在和电话里的赵星月说这话，“现在吗？赵总有什么事吗？” 赵星月不耐烦道：“叫你上来就上来，哪那么多废话。” 听出她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沈青薇还是忙不迭地道：“好好好，赵总我马上上来。” 不管如何，先安抚了再说。 她挂了电话，才发现新同事们亮晶晶的眼睛。 “赵总找你啊，说什么事儿啊？” “赵总找的是你还是咱们部门的人啊？” “赵总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来啊？” 对于他们的问题，沈青薇自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冲众人笑笑，“赵总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说是什么事情，只是让我去她的办公室，要是有什么任务交代的话，我一定准时给大家汇报的。” 主管走过来，“行了，别在这围着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沈青薇，不是说赵总找你吗？还不上去。” 沈青薇：“马上，马上！” 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沈青薇按下了通往最顶层的电梯键。 在电梯里，她忍不住想到，赵星月找自己会有什么事情呢？电话里她听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吗？她会不会开除自己……停停停，沈青薇，别乱想，你是自己面试进来的，赵星月怎么可能说开除你就开除你。 心中这么安慰自己，真到了赵星月办公室门口，她却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秘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小声道：“加油。” 对她的善意，沈青薇回以一笑，深吸了一口气，才如同赴死一般，敲响了面前办公室的大门。 一道略带磁性的女中音从门里传了出来，“进。” 沈青薇吐出胸中的气，小心地推开了门。 第14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四） 赵星月的办公室很大，被简单的划分为了两个区域，一个待客区，一个工作区。 待客区摆着一套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养生茶的水壶，工作区摆着一张大大的红木书桌，没有常见的各色摆件，书桌上除了电脑和资料以及一个水杯以外，什么都没有。 书桌后面，是一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大部头，书籍上的文字有中文有英文，还有许多沈青薇看不出来的语种。 匆匆打量了一番赵星月的办公室，沈青薇走到了书桌正前方的地方，双手放在身前，一副标准的认错模板，小声道：“赵总好。” 没有回应。 她抬起头，却见赵星月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报纸，表情和她进来的时候如出一辙，连眉毛都没有动过。 她以为对方没听见，又小声地唤了一声：“赵总？” 这下，总算是有了回应。 不过回应也只是一道轻轻的“嗯”。 得，沈青薇这下是明白了，自己在电话里听到的怒意不是错觉，赵星月是真生气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儿犯了错，但既然惹得顶头的大BOSS不开心了，她还是老老实实站着吧。 沈青薇低着头，站在那儿，掐着自己的指甲，心中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穿一双新鞋来上班，后跟给她磨破了不说，她觉得前脚掌也快被挤碎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唯一的声响只有赵星月不时翻动报纸的声音。 门外传来敲门声，赵星月在喊了进之后，秘书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资料送到了她的桌上，临走的时候，她怪异地打量了一眼沈青薇。 这是怎么了？ 没见赵总用这种手段惩罚过人啊？ 【怎么了？】她用口型小心地问道。 沈青薇小幅度的摇头，【我也不知道。】 赵星月：“咳——” 秘书小姐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路小跑溜出了办公室。 沈青薇垂下头，表情越发乖巧。 赵星月粉丝后援群—— 敏姐：“@李思思 你们部门的沈青薇怎么了？我看她被赵总喊进办公室站了得有二十分钟了。” 李思思：“不知道啊，我们部门也好奇呢，赵总一个电话过来直接将人喊走的，什么也没说。” 有人问道：“那个沈青薇闯祸了？” 李思思：“怎么可能，她今儿上午才来报道，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呢。就是想闯祸也得有篓子给她捅才行啊。” 她艾特了秘书小姐，“敏姐，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透露透露呗。” 敏姐：“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办公室里。 赵星月虽然捧着一张报纸，视线看的，却是眼中镜头里的沈青薇。 地府研发的高科技，能够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地观察对象，所以她很轻易地就看到了沈青薇脸上的表情。 赵星月放下报纸，“怎么了，觉得委屈？” 沈青薇嘟了嘟嘴，“不敢。” 赵星月：“那你一脸不满的表情做给谁看？” 沈青薇：“脚疼。” 赵星月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脚，配合眼中的镜头，她很容易地就看到了沈青薇被磨破的脚跟，和鞋尖里顶起的脚趾头。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沈青薇坐下说话。 不论是剖是刮，刀总算是落下来了。 沈青薇心中松一口气，忙把一旁的椅子拉过来自己坐下，双腿并拢，腰板打直，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乖巧，坐得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标准。 赵星月在她坐下之后开了口，“你时薪大概是八十块，刚刚站半小时就得到四十块，开不开心？” 不等沈青薇回答，她又继续道：“要是你喜欢的话，可以每天都来我办公室站着，反正你长得好看，我就当摆了个花瓶在办公室里，工资照发，每年按照标准流程给你提薪，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一听，明显是还在生气啊。 沈青薇脚疼得厉害，哪敢应下天天来站桩的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赵总，我配不上您的办公室，我还是好好工作，为赵氏的崛起添砖加瓦吧。” 赵星月被她气笑了，她把手中折好的报纸往桌上一扔，发出啪得一声，吓得沈青薇浑身一个哆嗦。 沈青薇抬头，却见赵星月靠在了老板椅上，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搭在桌上，问她，“你说的好好工作，就是在办公室里端茶倒水取快递拿外卖到垃圾？” “这种工作一个月三千块，有的是阿姨愿意去做，我干嘛给你开四位数的月薪？” 沈青薇总算是回过味来，她想她知道赵星月为什么会把自己喊来办公室了。 她站起身，深深地对着赵星月弯下了腰，诚恳地道歉道：“抱歉赵总，我明白了。” 赵星月放下腿，问道：“真明白了。” 沈青薇用力的点头，“真明白了。” 一个东西迎面朝着沈青薇扔了过来，她七手八脚地接到怀里，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支芦荟胶。 赵星月：“沙发下面有双新的平底鞋，我买来还没穿过，我们俩脚码差不多大，你应该能穿。” 她交代完，就没再管沈青薇，翻开了刚刚秘书送进来的文件，却半天没有听到动静，好奇地抬起头才发现，沈青薇抱着自己给她的芦荟胶，两边肩膀一抽一抽的，竟是在小声地哭。 赵星月抽了一张纸，递过去。 沈青薇接过，面红耳赤地道了谢，踩着自己硬邦邦地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待客区的沙发。 沙发下面果然藏着一个鞋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双白色的平底小皮鞋，光看材质，就让人觉得很柔软。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脚从鞋子里抽了出来。 沈青薇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上班途中就被打起水泡的脚后跟，此时水泡已经彻底破了。黏糊糊的液体流了一脚，水泡破裂的地方，裸丨露出鲜红色的嫩肉。 脚趾头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是二趾和三趾，两只指头的关节都被磨破了皮，风一吹，有一种凉悠悠的感觉。 赵星月倒没想到她脚上的伤竟然有那么严重。 “等一下。”正准备往脚上擦芦荟胶的沈青薇抬头，只见赵星月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打开了身后书柜下面的柜子，翻找着什么。 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从柜子里面找出了一个白色的医疗箱。 见赵星月在自己面前跪下，沈青薇慌乱地抽回脚，“我自己来就好。” 赵星月直接握住了她的脚腕，“别动。” 酒精清理伤口的时候，很疼。 疼得沈青薇想尖叫。 可她注视着低头用棉签为她清理伤口的赵星月，却一点声音都不想发出来，只想静静地这么看着她。 她的动作很细致，也很轻，一处伤口都不肯放过。 棉签用了一根又一根，才将她脚上所有的伤口处理完毕。 她刚刚想收回脚，却又听赵星月道：“别动。” 清理完伤口，是上药，上药不如酒精消毒的时候疼，她却红了眼眶。 赵星月抬头，看到的就是她眼睛红红的模样。 “哭什么？”她用手背夹着纸盒，递到她面前，“喏，自己擦，我去洗手。” 沈青薇离开赵星月办公室的时候，脚已经不疼了。 赵星月让她把鞋放在柜子里，下班的时候去拿就好，免得被同事发现她来总裁办公室居然还拿了双鞋回去。 赵星月原话是：“我叫你上来是训话的，你回去还提双鞋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偏袒新员工第一天就发福利呢。” 她的考虑没错，但她忘了，女人对穿着打扮的敏感性。 沈青薇刚出电梯，她有些疑惑地看了四周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眼光好像有些奇怪。 赵星月粉丝后援群—— 同事A：“@李思思 思思，你们组上班第一天就被赵总召见的沈青薇回来了。” 同事B：“看上去笑眯眯的，好像没挨骂啊。” 同事C：“眼睛红了，估计哭过，我都不知道该嫉妒她还是同情她，虽然她在上班第一天就得到了和赵总相处的机会，但赵总发火的时候实在是太可怕了。” 李思思被艾特的时候，正在处理手头的文件，等她看见群里的消息，沈青薇刚好从走廊走了进来。 一眼，她就发现了沈青薇身上的端倪。 李思思：“卧槽，你们看沈青薇脚上的鞋，xx牌的，赵总是这家的忠实粉丝，我看她穿过这个牌子所有的高跟系列。” 同事A:“？” 李思思面无表情地对着沈青薇点点头，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到电脑屏幕，键盘上的手代替她内心的小人咆哮，“换鞋了啊，沈青薇来上班的时候穿的还是一双几百块钱的高跟鞋啊。” 有人反应了过来：“啊啊啊你的意思是说，沈青薇去一趟赵总办公室，穿回了一双赵总的鞋？！” 这话一出，赵星月的粉丝后援群里瞬间炸了锅。 他们纷纷讨论着沈青薇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被赵星月喊进办公室，只为了换一双鞋，秘书敏姐传来的沈青薇被罚站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 秘书敏姐：“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干什么。” 李思思：“你们说沈青薇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看她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啊，这点眼力界我还是有的。” 有人胡乱猜测着两人的身份，“沈青薇不是S大毕业生吗？我记得赵总以前在S大讲过课，说不定两人是师生关系呢，专门喊进去指点一下？” 这时候，群里有人冒泡了。 “你们谁还记得，昨天赵总在楼下买的饮料？”冒泡的人扔出了一个□□级别的消息，“要是我没看错的话，那杯饮料，好像被赵总送给沈青薇了。” “……” “……” “……” 沈青薇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各自忙碌的办公室，不知道刚刚自己如芒在背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关两人关系的猜测众说纷纭，比较得到认可的，是两人之间存在师生关系。不过瞎猜的更多，猜沈青薇是赵星月远方亲戚什么的还属正常，猜两人是包养与被包养关系的脑洞可真开到了天上去。 “拜托，赵总是女人好吗，要包养也应该包养我这种英俊潇洒的小鲜肉吧。” “小鲜肉，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满是褶子的老脸。异性只为繁殖后代，同性才是真爱你懂不懂？之前赵总不是把她那个渣未婚夫给踹了吗，你们想啊，赵总虽然踹得干净果决，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是女人就会受感情的伤，在她对男人失望透顶的时候，沈青薇，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出现在了她的生命之中，赵总想，女人好啊，女人身体软声音妙，又是同性大家能够互相体贴，于是她Duang的一下，弯了。” “滚滚滚，要弯赵总也应该是和我。” “去去去，不要脸的小蹄子，今晚赵总翻得是我的牌子好吗？” “走开走开，你们这群人为什么要觊觎我的老婆？” 老婆？ 看见这条消息的李思思，狠狠地打了个呸字发出去。 “李思思——” 听到沈青薇的声音，李思思下意识地切换了界面，回头见是沈青薇，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什么事儿？” 沈青薇的视力很好，虽然只是匆匆一暼，仍旧看见了聊天对话框顶端赵星月粉丝后援群这几个字，她在心中莞尔，没想到赵星月在公司的人气竟然这么高，竟然还有专门的粉丝群。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见李思思没有将粉丝群宣之于众的意思，沈青薇默契地不问，只是站起身，拿着手中的文件走到她身边问道：“思思，我想问问这个地方……” 见沈青薇工作顺利走上正轨，赵星月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她没什么事，干脆刷起了这个世界的购物网站，地府可没这么高端的东西，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就算有，她也用不上。 在地府当公务员的生活，十分枯燥，不像天庭，三天两头搞什么聚会，日子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地府公务员除了处理不完的公务还是处理不完的公务，每人每天的工作量，都是一天之内绝对完不成的，大家堆啊堆啊，把工作堆到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候都有。 这种情况下，别说买新衣服新鞋了，就连觉都没得睡，哪来的时间逛街。 重新回了人间，虽然是为了做任务，但生活突然清闲了下来，赵星月还有些不太习惯。 原主的衣服和鞋帽都有专门的负责人，每个季度为她更新一次，所以不用赵星月自己操心，网上的衣服虽然漂亮，但看来看去，没几件是对赵星月胃口的，想到沈青薇似乎没几件衣服拿得出手，她回忆了一下沈青薇的尺寸，干脆给她加了购物车。 她今天上班的表现还算不错，这些小礼物，就当做是奖励吧， 第15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五） 下班的时候，沈青薇磨磨蹭蹭一直到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跟做贼似的拎着自己的包，进了电梯，按下了最顶层的按钮。 门一开，满脸疲惫的白领丽人恰好和她打了个照面。 沈青薇双腿并拢，恭敬道：“敏姐好。”虽然才进公司一天，她已经摸清楚了公司里主要人物的名字及称呼，面前这位赵总的一把手秘书小姐朱敏，就是她重点记忆的人。 “赵总在办公室里。”秘书小姐对她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在她下了电梯之后，直接进了电梯，按下了关门键。 沈青薇：“谢谢敏姐。” 对朱敏感激地笑了笑，沈青薇抓着包，就跑向了赵星月的办公室。 之前她怕引起误会，所以一直在办公室里磨蹭，等同事们都走光了才上来，现在才突然想起，她拖时间，岂不是赵星月也一直在办公室里等着她？ 电梯门在她身后合拢，笑容浅浅的秘书小姐，在电梯门关上后，刷地一下点亮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沈青薇下班以后找赵总了！” “赵总在办公室里等她！” “咳咳……李思思，你们部门注意点，知道吗？” 李思思发了一个意味深长地表情包：“我懂。” 沈青薇到了赵星月办公室的门前，她轻轻地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 想起赵星月的话，她鼓足勇气，推开了门，却发现赵星月正趴在办公桌上，睡得香甜。 她悄悄地关上门，坐在了待客区的沙发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赵星月这一睡，就是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窗外的天空由蓝变红再变黑，无数璀璨的霓虹在远处亮起的时候，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自己的头，没了地府繁忙的业务，她多了很多的时间，最近她都在研究一些人类的资料，兴头起来的时候常忘记时间，人类的身体不比灵体，到底是吃不消她这么消耗，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在等沈青薇的时候，直接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房间里另一个人的气息对赵星月来说并不陌生，她站起来，动了动酸胀的胳膊，走向了房间里的另一个人。 此时的沈青薇，半靠在长沙发上，睡得正香。 借着窗外折射进来的灯光，赵星月看见了她眼角下方的泪痕。 睡梦中的人呢喃道：“爸爸……妈妈……” 她抽了一张纸，轻轻地为沈青薇擦拭着眼泪，这本该是个幸福快乐的姑娘，却因为一个恶鬼，失去至亲，若非她来，还要遭受更加惨烈的命运，实在是可怜。 擦着擦着，她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不要走……” 赵星月抽出去的动作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手放回到了她的脸上，“好，我不走。” 沈青薇抱着她的手依恋地蹭了蹭，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嘴角缓缓溢出了笑容。 沈青薇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张开眼的时候，面对陌生的环境，她还有些迷糊。 这是哪儿？她怎么会在这儿？ “不接电话吗？”熟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沈青薇这才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赵氏的总裁办公室。 想到自己让赵星月等自己等到睡觉，自己等她又在沙发上睡着，害得她继续等自己，沈青薇的脸颊就忍不住发红，好在房间里没开灯，将她窘迫的表情很好的掩饰住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包里的手机翻出来，顾不得看是谁打过来了的，向赵星月道了一句抱歉之后，贴到耳边说了一句喂。 赵星月知趣地在她接电话的时候走到一旁，顺便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她站在窗边，落地窗倒映出她身后办公室的模样，还有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的沈青薇，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沈青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 挂了电话，沈青薇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赵星月走过来，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青薇挠挠头，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是我二姨，说我表哥，也就是她儿子，调动到这边来工作，想住在我家里。” “你表哥……”赵星月顿了顿，“应该成年了吧。” 沈青薇点点头，她尴尬和苦恼的点正在于此。 她都二十三了，她表哥也二十有七了，虽然说都是亲戚，可是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叫什么事儿。 但S市的房价和房租都贵的惊人，表哥要是住在她家里，一个月能够省下好几千块钱，当初不管是父亲出车祸，还是母亲生病，二姨都帮了她不少，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条件和要求，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赵星月肯定道：“你同意了。” 沈青薇道：“嗯，二姨的确是帮了我许多。”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而且电话里，二姨也再三向她保证了，表哥只是住在她家里，绝不影响她的生活。但只要住进来，生活哪有不被影响的呢。 别人的家事，赵星月不好多管，沈青薇自己有自己的选择，她拿了钥匙，对沈青薇道：“鞋子拿出来了吗？走吧，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一起下了电梯，抛开家里的事情，沈青薇想到两人为什么这个时候才离开公司的原因，面皮发红，她一个劲儿的冲赵星月道歉，直说是自己耽误了时间，才害得赵星月这个时候才回家。 “赵总，实在是对不起，要是再有下次，麻烦您直接把我喊起来，别让我浪费你的时间。” “不浪费，”赵星月打断了她一个劲儿的道歉，一按钥匙，停在车库里的车便发出了嘀嘀的响声，她看向愣愣地沈青薇，突然轻笑道：“看你睡得挺可爱的，没舍得叫你起来。” 睡得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 可爱…… 赵星月竟然夸她可爱？ 沈青薇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往衣服更深的地方蔓延开去。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沈青薇身边，利落地钻进车里，坐上了副驾驶座，顺便给自己扣好了安全带，嘴上却口是心非地说道：“赵总，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不然我坐地铁回去吧，九点钟，刚刚好赶得上最后一班地铁。” 赵星月道：“我记得你家附近没有地铁站吧。” 沈青薇道：“骑个共享单车就行了，十分钟。” 赵星月看她一眼：“你很想一个人回家？” 沈青薇语噎，脸上浮现出纠结的表情。 赵星月勾着唇角笑了起来，一脚油门踩出了车库，她道：“然后第二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某企业白领因加班到深夜回家遇劫匪，丢财又丢命？” 沈青薇脸皮厚，知道她看穿了自己的别扭，马上嬉皮笑脸道：“我就知道赵总您最好了，不会让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家。” “行了，少拍马屁，一口一个您，我都要被你喊老了。” …… 一个小时后，一辆豪车缓缓停在了破旧的小区门口。 叶子泛黄地爬山虎，在昏黄的路灯下，将斑驳的影子投在了墙面上，一道人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赵总，谢谢您——你。” 在赵星月的注视下，沈青薇笑嘻嘻地改了称呼。 赵星月道：“还没吃晚饭吧，回去记得吃饭。” 说到吃饭，沈青薇肚子配合地咕咕叫了一声，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容，对赵星月道：“赵总，你也还没吃饭吧？不如上我家随便吃点 ？我给你煮面。这大晚上的，也不好找吃东西的地方吧……” 赵星月倒是有全天候待命的厨子，不过听了沈青薇的邀请，她略作思考之后 ，还是答应了下来。 沈青薇家和她的住所，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回去还要一个小时，而她中午吃的不多，这具人类的身体，已经在向她发出饥饿的警告了。 她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对沈青薇道：“走吧。” 楼梯里的灯和她上次来一样，仍旧是坏的，只是比起上次下午来的时候楼梯里好歹有昏暗的光，这一次楼梯里是彻底黑成了一片。 沈青薇掏出手机，想要点开手电筒，结果刚刚点亮屏幕，就听见滴的一声，屏幕刷的一下黑了下来。 赵星月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一下，没亮，她耸耸肩对沈青薇道：“早没电了。” 沈青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嘴贱邀请赵星月来家里吃夜宵，楼道里连个灯都没有，要是赵星月磕着碰着哪儿，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赵星月眯了眯眼睛，尽管是借着人类的身体，她适应黑暗的能力依旧很强，没一会儿，一片漆黑的景象，就在她眼中清晰了起来。 她对沈青薇道：“走吧，我看得见。” 沈青薇忙上前带路。 偶尔路过楼与楼之间的转角的时候，会有些许惨淡的光从外面洒进来，照亮巴掌那么大的地方，不过更多的地方，仍旧是深深地黑暗。 沈青薇家在六楼，六楼以下，只有四楼的灯泡闪了闪。 她忍不住抱怨道：“灯坏了也没人修，说了好多次了，不过大家都不肯出修灯泡的钱……啊——” 说着话，心自然地就分散了。 更别提沈青薇仗着对楼道熟悉，并没有把多少心思放在脚下，一个踩滑，身体骤然向后倒去。 就在她一颗心都提起来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突然搂住了她的腰。 她的身形稳住了。 第16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六） “小心点。” 腰上的手臂纤细却有力，沈青薇扶着赵星月的肩膀站起来，就在刚刚，她靠在赵星月的发间，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夜来香馥郁的香气，一时之间有些目眩神迷，站起来后头还有些发昏，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迷得。 她结结巴巴地道着谢：“谢谢赵总。” “一天到晚谢来谢去的，累不累。”赵星月上前一步，轻轻地拉住她的一只手，对她道：“行了，跟我走吧。” 回自己家还要被别人带着走，让沈青薇的脸色微微发红，黑暗掩饰了她的面色，却掩饰不了空气中上升的温度。 “你很热？”长期生活在阴凉的地府的赵星月，对温度的变化再敏感不过。 “没、没有。” 话这样说着，被赵星月拉着的手，却不乖巧地分泌出紧张的汗液来。 赵星月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向上走着，一时之间，耳边只听得到赵星月的高跟鞋稳稳地踩在地上和沈青薇的平底鞋匆忙跟上的声音。 看不见，沈青薇索性闭上眼，任由赵星月牵着自己，回自己家。 这种感觉很好，很安心，像是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人，突然摸索到了一根能够指引她前行的绳子。 不管绳子的另一头到底是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有方向总比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要来得好。 啪嗒—— 灯开了。 昏黄的灯光洒满房间，赵星月只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房间比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少了些什么东西。 所有有关沈母的回忆，全部被收了起来，包括曾经摆在电视柜上的一张母女合照。 一进家门，沈青薇就逃一般地钻进了厨房，她觉得自己的情况很怪，心脏狂跳，脸颊还止不住的发红。 可是想到赵星月就坐在自己的家里，她的嘴角又抑制不住地想往上扬起。 冰箱里的菜不多，她道：“只有番茄和鸡蛋，给你下面好不好？” “我都可以。” 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沈青薇倏地转头，发现赵星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背后。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比手里拿着的两个番茄红得还厉害，结结巴巴道：“赵，赵总，你可以去客厅里坐一会儿，很快就好。”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赵星月作势要挽起袖子。 沈青薇忙帮她放下来，“不用不用，你等着吃就好，希望你不要嫌弃我的手艺，客厅里有电视，需要我帮你开吗？” 拒绝了她帮忙开电视的请求，赵星月倚在门框，注视着沈青薇忙碌的背影。 她已经记不得上一次有人为她下厨是在什么时候了，脑海中有个身影，在恍惚中，和沈青薇的背影重叠了起来。 是谁呢？ 不重要，赵星月对自己说，反正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沈青薇觉得自己今天奇怪极了。 赵星月的注视让她浑身都不自在，痒痒麻麻的，脸上还止不住的发烫。 她只能不断地，小心翼翼地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在家里招待一下上司吗？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忍不住想转头去看赵星月，对上她的视线，赵星月会露出一个带着疑惑的微笑，沈青薇转过头，只觉得心里更乱了。 “小心——”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抓住了她的手，同时覆盖上来的，还有一具柔软的身体。 噗通——噗通—— 心脏剧烈跳动个不停，像是喝了三罐浓缩咖啡，整个脑海也一片空白。 “在想什么呢？都要切到手了。” 听见赵星月的话，沈青薇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菜刀，不知何时已经提在了自己的指头上面，一刀下去，少不得皮破血流。 她的脸色白了白，赵星月已经挽好了袖子，将她挤开，“行了，我来切吧，你把蛋打了。” 沈青薇不太记得清接下来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了，总之走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行李，跟在了赵星月的身后。 临出门，她才回过神来，犹豫道：“赵总，是不是不太好……” 赵星月疑惑地看她，“有什么不好的？” “我住到你家里去，会不会打扰……” 听到她是在担心这个，赵星月无所谓地道：“你放心，我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在，你不用担心你是白住我的房子，家里的卫生归你打扫，饭归你做，劳动抵债，年终发奖。” 见她犹豫，赵星月使出终极一招，“难道你真的想和你表哥住在一起？” 沈青薇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二十几的大姑娘，和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住在一起，清白还要不要了？ 帮忙归帮忙，名声她还是要的。 赵星月提出的建议，既帮她顺顺利利地还了人情，又保住了她的名声，还提供了一个比家里更近的住宿条件，怎么看都是一个三全其美的方法。 她说不出拒绝的理由。 “那不就得了。”赵星月道，“走吧，回去还要你自己收拾住的房间，我可不会帮你，明天要是起不来，别怪我不等你。” 沈青薇利落地关上门跟在了赵星月身后，用行动展现了自己的态度。 赵星月虽然说要沈青薇自己收拾客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以她的洁癖程度，即使是不常使用的客房，也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沈青薇搬进去，不过是把自己的衣服和私人用品放到该放的地方，顺便铺好床单被套。 赵星月房产所在的是一处高档小区，小区楼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回家之前，赵星月直接让沈青薇把该买的东西买齐了，所以住进赵家的时候，沈青薇竟没有一点觉得不方便的地方。 躺在床上，沈青薇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她甚至会以为现在的一切不过是灰姑娘所做的梦，仙女教母为她变得裙子和水晶鞋，都会在十二点后消失不见。 她回忆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突然间觉得，进周氏，遇见周永嘉那个渣男，好像也不是什么倒霉透顶的事情，要是没有周永嘉对她的潜规则，她怎么可能遇见赵星月，更别说和她发生那么多的交集…… 她闭上眼，眼里满满都是赵星月对自己的好。 一次又一次，她觉得赵星月就像是自己的王子，将她从生活这条恶龙的口中救出来。 她捂着胸口，蜷缩成团，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现在遭遇的这一切都是梦境的话，她希望这个梦能够更长一点，最好长到她死去才好。 赵星月倒不觉得将人带回家，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这个想法是她突然有的，就在她吃到沈青薇做的面的那一刻。 那是一碗很普通的番茄鸡蛋面，卖相普通，味道普通，称得上好吃，却绝对算不上顶级的美味。 但在面入口的一瞬间，一种熟悉的感觉划过了赵星月的心头。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觉得很想要抓住它。 就像是曾经，她也吃过同样的一碗面一样。 …… 生活助理这份兼职，并没有让沈青薇的生活变得忙碌，反而更轻松了一些。 在小小的赖床后，她从床上跳起来，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住在上班单程都要一个多小时的家里，而是下了楼开十分钟的车就能到的赵星月家。 她拧开门，准备去准备早餐，客厅里空空荡荡的，看来赵星月还没醒。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和老板住在一起，多少让她有些紧张，要是比老板还后起来，总有种上班的时候比老板后到的感觉。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阳台上，穿着贴身瑜伽服的女人，身影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投射到窗纱上。 听到赵星月声音的沈青薇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赵、赵总，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一个小时前。”做了个舒展之后，赵星月从瑜伽垫上起身，穿上了拖鞋，“以后早上需要我喊你吗？” 一个小时前？ 沈青薇笑容僵硬地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七点过几分钟，意思就是赵星月六点就起来了？ 赵星月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么迟了吗？哦，我五点半起来的，应该是一个半小时前。” 沈青薇用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目光打量了一番赵星月，快两点才睡觉，五点半起床，三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竟然还能这么精神，现在的总裁身体素质都这么非人类吗？ “不逗你了，”见她脸上的额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赵星月莞尔道：“我睡得比较少，你习惯就好，没有特殊事情的时候，七点半之前准备好早餐就行。” 她眨眨眼，沈青薇松一口气。 她的睡眠时间保住了。 上班的时候，沈青薇自然是和赵星月一起走的。 “我不是每天都去公司，如果我有事的话，你直接打车就行了，车票找我报销。” 沈青薇唯唯诺诺的表示这么点距离自己走路都行。 赵星月对她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起下的车，自然是一起到的公司，进公司之前沈青薇还没觉得有什么，进公司之后，如芒在背的感觉，却让她不自然起来。 更别提当赵星月停下来嘱咐她中午是否回家等她通知的时候，她觉得背后快要被人盯出火了。 偏偏一回头，看到的却是各自做着各自事情，行走匆匆的同事们，没一个奇怪的。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的赵星月粉丝后援群里，已经因为一张她和赵星月的偷拍，炸开了锅。 第17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七） “沈青薇昨天晚上住在赵总家里！” “卧槽卧槽，登堂入室？” “放开我的赵总，让我来。”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求详细八卦。” 炸了群的照片，是一张沈青薇和赵星月并肩从停车场电梯里走出来的照片。 两人的神态亲昵，说是巧合碰上的，都没人信。 “你们说赵总和沈青薇，到底是什么关系？”有人问道。 “我看到了一条帖子，好像是周氏那边的人扒沈青薇的，发上来给大家看看。” 听到沈青薇被扒，电脑前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八卦是人类的本性，不管是哪个公司的员工都不能免俗，更何况，还是自己身边人的八卦。 沈青薇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同事们，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没什么，”见到她，上一秒还凑在一起讨论的几颗头，瞬间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表情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沈青薇低下头，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片刻后，倏地抬头，正好对上几道没来得及收回视线的尴尬目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满心不解，隐约有种自己被排挤了的感觉。 而路过秘书工位背后，意外看到聊天记录的赵星月，正点开某个叫做赵星月后援群里的一条连接。 “【818】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白莲花，男女通吃，同时勾搭了未婚夫妻两个人，真牛逼！” 发帖人匿了名，帖子内容主要讲的是她的一个同事，如何一毕业就勾搭上公司老总，靠着老总成功转正，又在老总入院之后勾搭上对方的前未婚妻，踹掉老总换个公司过好日子。 楼下一水的卧槽，神展开，真牛逼的评论。 看完主楼，赵星月的眉头就高高地挑了起来，这种既视感，要说主角不是沈青薇，她都不信。 果然，没几层楼，就有人点出了沈青薇的名字。 网友的力量大，在沈青薇名字出现后，她的个人资料也先后出现在了这栋楼里。 沈青薇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同学和朋友们是这么看自己的。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了，留她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朋友发过来的链接。 她看见回复的楼层里，不断冒出来的各种同学，从小学她捡到一块钱交给老师，到她大学的时候拒绝帮同学作弊，全方位证明她到底是个多么婊里婊气假清高的人。 “我就说她是装出来嘛，还没人信我，以为她是个好人，呵，就是一朵白莲花而已，只是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太天真，没想到工作了她还把大家当傻子，现在被人扒了吧，活该！” “哎呀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刚刚去周氏实习的时候，还特别相信她，以为她是真的对我好，结果呢，我做的任务被她抢去当成自己的功劳，转正的时候本来主管都给我说好了肯定有我的，名单出来我下来了她上去了。” “哇真是没想到沈青薇居然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心思就不放在正道上呢。不过也是很厉害了，勾搭了周永嘉之后竟然还能勾搭上赵星月，男女都通吃，牛逼牛逼，我要是有她一半的能力就好了……” “青薇，别生气，这些人就是在胡说八道，冤枉你。”发来消息的，是她大学时的时候，一个脾气暴躁的女生，“我这就帮你骂回去。” 沈青薇抹了一把眼泪，在键盘上敲打道：“谢谢，不过不用了，信我的人总会信我，不信我的人说什么都没用。” “哎……你就是太包子了。” 包子吗？ 或许吧。 不能哭，不许哭，不准哭。 沈青薇用袖子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诽谤她的话语，眼睛涨得通红，却不肯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好似这样，她就能够竖起铜墙铁壁，将这些伤害都挡在外面一样。 她从不知道自己在旁人心里原来是这样的人…… 她以为自己诚诚恳恳待人，别人就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自己，未曾想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她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是匿名论坛，可有几个爆料人爆出的信息太私密，沈青薇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曾经天天刷她的饭卡不付钱的同学，因为她得了奖学金没有请客，说她自私自利小家子气，曾经天天借她笔记资料的同学，因为考试的时候她不肯把卷子给对方抄，骂她假清高，还有和她一起实习的同学，对方笨手笨脚，她就手把手地教，自己学会了之后再去教她，分到两个人身上的任务也总是她承担了一大半，没想到到了对方嘴里，自己成了抢功劳的人…… “疼不疼？”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温柔地掰开了她紧咬着的唇。 沈青薇这才发现，赵星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她慌乱地站起来，碰到了电脑旁边的水杯，眼看杯子要落到地上，赵星月眼疾手快地将其抄在了手里，放好之后，皱着眉头看她，“怎么了？” 沈青薇抹了一把眼泪，低下头，“没什么。” 赵星月看她一眼，电脑已经被沈青薇关了，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这种事情，她也不欲多管。 “走吧，回去吃饭。” 如果沈青薇想要她帮助，赵星月作为任务者，自然不会拒绝。 但如果沈青薇想要自己扛下来，她也不会干涉。 毕竟人生是沈青薇自己的，她虽然承担了帮她摆脱恶鬼改变命运的任务，但并不代表她就要负担起沈青薇的人生。 她已经提供了那么多有利的条件，沈青薇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就全看她自己了。 沈青薇比赵星月想象中还要坚强。 一整个中午，她只问了赵星月一句话。 “赵总，如果你发现，你曾经很信任的人，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星月回答的随意又轻松，“我会让她知道，失去一个像我一样的朋友，会让她后悔一辈子。” 沈青薇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天之后，赵星月发现，她房间里的灯，总是亮到十二点之后，第二天她跑步回来的时候，总能看到正在做早餐的沈青薇。 沈青薇仿佛将现在的工作当做了一场战争，每天都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神去战斗，生机勃勃，冲劲十足。 “还不睡？”赵星月敲开沈青薇的门，发现她开着台灯，桌上摆满了书籍和文件。 “还有点问题没想明白。” 赵星月推门走了进去，随手翻开了她桌上的东西。 她摊开手，问道：“有笔吗？” “有有有！” 沈青薇忙把一支笔递到了她的手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赵总要指点我了诶…… 赵星月莞尔，坐下来，写了几本书名。 “你的思路有问题，看看这几本书，跳出学过的课本，你会收获更多。” 沈青薇望向写着书名的纸眼睛比看着毛爷爷的时候还亮。 赵星月将她桌上的资料收起来，顺便关上了台灯，“行了，书明天看就行，今晚先睡觉，都十二点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员工呢。” “谢谢赵总！” 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抱，赵星月愣了愣，随即轻轻地回抱了沈青薇一下，拍了拍，“好了，去洗漱吧。” 在看完了赵星月推荐的书，沈青薇又啃了几节她推荐的网络课，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实干家和理论派，果然是不一样的。 学校老师教的东西很成体系，但到了实际应用中显得死板，赵星月为她提供的一些学习途径，展示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 能以优秀毕业生从S大毕业的人，没有庸才。 沈青薇用她的学习能力和进步程度，向赵星月展现了她的优秀。 也狠狠打了那些说她是靠着关系才进公司的人。 这段时间里，沈青薇算是想开了。 不论别人怎么说，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能力，就什么都不是。 别人的诽谤只能受着，因为不管她辩解得再多，她们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但当她能力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无需辩解，也会有人为她澄清。 沈青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一次那个扒一扒的帖子。 帖子的热度早就下来了，不过三五不时还是会有嫉恨她的人去帖子里发一些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痛不痒的内容。 随着时间的流逝，帖子里进了一些正义路人，有的人似乎是认识沈青薇的，将帖子里说酸话的人从头到脚嘲讽了一遍。 其中有个叫做星光的账号，战斗力最为强悍。 她似乎精力很足，也很有耐心，从主楼开始，一楼一楼地驳斥着那些泼到沈青薇身上的脏水，有理有据，逻辑清晰，不带半个脏字，却能骂的人抬不起头来。 沈青薇觉得这说话的风格实在是有些像一个人。 但她不敢肯定。 路过总裁办公室的时候，她偷偷地朝办公室忘了一眼，好似能够透过墙壁，看见坐在里面的那个女人。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出对方是怎么对着电脑一条条地帮她骂回去的。 不过光是猜测，她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有个人在维护着自己，全心全意的，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第18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八） “想什么呢？” 一双漂亮的手在沈青薇眼前晃了晃。 沈青薇回过神，就见赵星月正看着她。 迎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她下意识地开口道：“在想你的论坛账号。” “论坛账号？”赵星月挑眉，“什么论坛？”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沈青薇立刻闭紧了嘴巴，摇头道：“没什么。” 赵星月挑眉，显然不信她的话，不过她没有追问，而是道：“今天平安夜，你有什么计划吗？” 沈青薇：“……”平安夜？ 见她一脸迷茫，赵星月就知道，她对这个节日估计全无概念。 她靠在椅背上，翘起一条二郎腿，“比如说约会什么的，可以允许你今晚不回来。” 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沈青薇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她刷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受到了什么冤枉一般辩解道：“我……我没有男朋友，也，也不会出去过夜……” 噗嗤—— “都是成年人了，那么害羞干嘛。”赵星月无奈道，“好了好了，不过夜不过夜，坐下说话，别那么紧张。” 沈青薇脸上的红晕这才渐渐褪去。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快二十四岁了吧……”赵星月说，“有没有考虑找个男朋友什么的？” 找了男朋友，结婚生子之后，命数基本上就定了下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周家那边的斗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新来的私生子和周永嘉撕得不亦乐乎，赵星月偶尔插一脚，恶心恶心周永嘉，让他疲于应对眼前不断出现的问题和事情，根本没心思和赵星月计较。 更别提沈青薇的事情。 没想到的是，她刚刚说完话，坐在对面的姑娘，突然沉默了下来。 她脸上的红晕褪去的速度有些过快了，以至于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苍白。 她扯了扯嘴角，刻意用自己在赵星月面前嬉皮笑脸的语气对她道：“我这不是时刻紧跟赵总您这个风向标吗？您都还在为了事业奋斗没有考虑家庭，我哪能拖您的后腿耽于情爱不是？” “哦，那你惨了，”赵星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看来你要陪我单身一辈子了。” 粥有些烫，她垂着眸子轻轻吹着，以至于错过了沈青薇亮起来的眼睛。 她白皙的小脸上，又重新染上了绯红。 “好……好啊。” …… 直到坐在办公室，沈青薇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 她捂住胸口，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冒出来一般。 “青薇，平安夜快乐。” 相熟的同事塞了个苹果给她，沈青薇手忙脚乱地接住，不好意思地道：“我都忘了买苹果……” 同事笑笑，“我也是别人给的，顺手给你了。” “今晚平安夜，有计划没？” “单身狗有什么计划，当然是浪浪浪啊——” “我家小宋在餐厅定了位置，下午我请了假去做造型。” 办公室的气氛，因为平安夜变得热闹起来，在嗒嗒嗒的打字声之外，空间里多了几分对节日的期待。 沈青薇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听着众人的讨论，心里头忍不住想起的却是早餐桌上的一番对话。 ——看来你要陪我单身一辈子了。 赵星月肯定不知道，当她说出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射中了一样，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窃喜如同开水里的泡泡，一个接一个的往上冒。 她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但她的所有情绪都为这种感觉被调动了起来。她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偷偷做了自己的私事，她掏出了手机，向赵星月发了一条消息，“今天过节，你想吃些什么？我去买。” 接咖啡的同事拍了一把她的肩膀，“约会呢？” 沈青薇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险些掉进垃圾桶里。 约会两个字像是一只画笔，将红色的颜料染上她的面颊，一直画到了她的耳根子。 不知为何，她没有否认。 同事暧昧的笑笑，没有多问。 下一秒，沈青薇的手机一震。 她低头看去，脸上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晚上约了人，你自己吃吧。” “哦。” 骗子。 沈青薇想，说好的单身一辈子呢，说好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结果你上午才许了诺下午就背弃了。 呸。 她才不生气了。 沈青薇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抹掉因为鼻酸而涌出来的两三滴泪水。 她一点都不难过，对，不难过，今晚她要买大餐，好好地犒劳自己，工作一年辛苦了，全吃光，一口饭也不给赵星月留。 这是怎么了？ 挂了电话，赵星月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沈青薇的异常。 但在看了热闹的办公室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沈青薇情绪低落的原因。 赵氏和国际接轨，圣诞节会放一天的假，整个公司从一早上开始，就陷入了一种节日的额狂欢当中，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自己节日的安排，和朋友，和亲人。 沈青薇有什么呢？ 在这样一个本应该和情人或者亲人度过的节日里，她的所有亲人都去世了，没有情人，身边都是热闹，只有她一个人属于孤独。 就像赵星月一样。 欢笑和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们什么都没有。 …… 赵星月有事，沈青薇自然就不能再坐她的车回家。 家…… 嗯，即使才住了个把月，沈青薇已经将赵星月住的房子，叫做了家。 在那个地方，她比在自己家更有安全感。 因为那里有赵星月，有那个将自己从泥淖里面拉出来，不嫌弃她满身肮脏的人。 她原本的家成了记忆的牢笼，每次回去，这个家里所承载的美好回忆，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而赵星月的家，却代表着她的光和未来。 一出公司，迎面而来的寒意，让她缩了缩脖子。 南方的冬天，寒冷是一种自带BUFF的魔法攻击，穿的再厚也无法地方往骨子里渗入的寒意和湿意。 大街上倒是很热闹，处处张灯结彩，穿红戴绿，商店门前摆放着漂亮的圣诞树，上面挂着彩灯和礼物盒，戴着同一只手套的情侣笑着从沈青薇身边走过，四周充满了过节的气息。 沈青薇往手里哈了一口气热气，看了一眼赵氏集团的招牌，戴上帽子，穿过热闹的人群，朝着地铁站走去。 熟悉的一个多小时车程，不用查看导航，即使过了一个多月，她仍旧记得自己该在哪个站下车。 出了站台，周边的景象让她有一瞬间的陌生。 却原来，一个多月以前，地铁附近还是被绿网围绕起来的钢筋工地，如今已经建设成了漂亮的小区，高耸的电梯公寓笔直的冲天而去。 越发衬的沈青薇家所在的老式小区的传统与娇小。 它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这座城市里，佝偻着身体，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沉积了一个多月的房间，已经扑了一层浅浅的灰，空气中的味道不算太好闻。 回到阔别多日的家，沈青薇熟悉，却又陌生，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一个多月里，她都在尽力使自己淡忘失去母亲的悲伤——她也的确做到了。 忙碌的工作，来自朋友的打击，从不同方向涌来的压力，让她飞快地从失去至亲的痛苦里走了出来，去面对更痛苦的生活。 但坐在熟悉的家里，陡然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心脏空空荡荡的。 她闭上眼，仿佛还能够听得到母亲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青薇，来，尝尝，我给你带的东西。” “早点睡觉，不准玩手机，听到没。” “妈啊，对你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过得好就行了。” 沈青薇拉开抽屉，黑白照片上浅笑着的女人，缓缓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不是沈母是谁？ 她将照片拿出来，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闭上了眼睛。 餐厅里，赵星月和一个高大的男子相对而坐。 “赵总还有事情？” 在赵星月第三次抬表看时间之后，周永琪主动开口问道，“如果赵总有事情的话，随时请便，我们之间不用讲究那么多的虚礼。” 赵星月站起身，身旁的侍者了立刻识趣的展开外套，帮她穿上。 “和小周总的谈话很愉快，期待你我今后的合作。” 小周总这个称呼似乎是取悦了周永琪，他笑起来，眼睛眯得像一只狐狸，“当然，赵总路上小心。” 赵星月会和周永琪在这个地方见面，谈的正是周氏的事情。 两人都不是心里有风花雪月的人，对他们来说，平安夜圣诞节和周一周二周三没什么差别。 周永琪和周永嘉在周氏里的争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在赵星月的帮助下，周永琪已经几乎注定了百分百的赢面。 两人的这次见面，讨论的是成功之后的瓜分问题。 是的，这两只狐狸，还没将食物彻底划拉进嘴里，已经在商量肥瘦分割的问题。 赵星月不贪心，周永琪想要周氏纯属报复，所以两人虽然都是锱铢必较的商人，但在谈论这件事情上出乎意料的顺利。 本来还应该再吃顿饭的，不过赵星月连看三次手表的举动，让周永琪觉得，现在还不是举行庆功宴的时候。 赵星月离开餐厅的时候，天色已晚。 她没有带司机，自己开的车，定位了导航之后，就直接朝着沈家的方向驶去。 她在眼角缩小的视图中，抱着黑白照片的女人，正蜷缩在娇小的布艺沙发上，满面泪痕。 第19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十九） 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个不停，数个显示着赵星月的电话，最后成了未接来电后面不断上涨的数字。 而从手机顶部弹出来的消息里，赵星月粉丝后援群正不断刷新着消息。 “赵总今晚和一个男的约会了！” “帅，巨帅，就看到了一张侧脸，惊为天人。” “胆子小，只偷拍了一张背影，看看这个气质，天生一对，简直把周永嘉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手机渐渐从掌心滑落，滚到地上。 亮着的屏幕里，赵星月和一个男子挽着手臂走进一家西餐厅的图正不断被刷新。 沈青薇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进了周氏，被周永嘉潜规则，曾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赵星月没有出现，她成了周永嘉床上的玩物。 屈辱，痛苦，不甘…… 无数复杂的情绪从她心头涌上来，她像是一个躺在海边的人，看着不断上涨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却无能为力，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 “不——” 她歇斯底里地喊着，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花了好几秒，沈青薇才回过神，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她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高声道：“来了。” “问都不问就开门？”赵星月挑眉，神情看起来不算是很愉快。 沈青薇仿佛没感受到她话里的嘲讽一般，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像是陷入了某种魔障当中，赵星月抬手在她面前摆了摆，问道：“怎么了？” 这孩子不会是难过傻了吧？ 下一秒，她被紧紧地禁锢在了一个怀抱之中。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沈青薇紧紧地抱着赵星月，怎么都压抑不住的负面情绪，如来时一般，像潮水一样褪去。 赵星月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怎么了……” “赵总。” “嗯？” “我很怕。” 赵星月没有说话。 “我做了个梦，一个噩梦，我梦见……”沈青薇的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梦见我成了周永嘉的禁脔，梦见我给他生了孩子……” 听到她说第一句话，赵星月就猜到了她梦到的是什么。 她已经改变了这段命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段命运切实的发生过，只是被逆转时光之后的她扭转了而已。 她本以为沈青薇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没想到这段命运竟然会议一段噩梦的形式，向她展示自己的威力。 但梦再怎么可怕，也只是梦而已。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赵星月不断地安抚着沈青薇，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梦里没有你，我一直想找你，可是没有赵星月，没有赵氏……” 当然没有她，赵星月想，如果不是她来，原来的赵星月，早就死在了车祸里，而赵氏也被悲伤过度的赵父送给了自己女儿的未婚夫，合并进了周氏，成了周永嘉的助力。 “好了，我这不是在吗？” “赵总，我想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 很快赵星月就知道沈青薇确认的方法是什么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闭着眼，将唇凑到自己唇上的沈青薇。 沈青薇看上去紧张极了，虽然将嘴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还沾着晶莹的睫毛动个不停，显示出了主人的不安。 这个吻是如此的突然。 但又顺理成章。 有关于自己的过去，赵星月已经很模糊了。 她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爱过人，也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被人爱过，隐约中好像是有的，总之她对于亲吻这件事情，不算陌生。 至少比起只知道咬嘴唇的沈青薇来说，她的技巧要好很多。 她的愕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沈青薇准备退开的时候，她抬起手，纤长的十指从沿着脖子下方，插入了沈青薇的发中，捧着她的头靠近了自己。 她只是轻轻一舔，沈青薇就被她撬开了牙关。 这下瞪大眼睛的人换成了沈青薇。 “专心点。” 沈青薇忙闭上了眼。 赵星月并不排斥这个亲吻，她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总之沈青薇这个主动送上门的吻，让她觉得很满意。 她觉得心里像是有个什么一直空着的地方，突然被填满了一个角落。 她的心就好像是一个柜子，没有打开柜门的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柜子里装了东西，哪个柜子里是空的。 现在沈青薇将一个柜子打开了，往里面填了点东西，但是更多的，却是空空荡荡的，让赵星月想要将更多的东西填进去。 沈青薇的后背重重地被抵在墙上，赵星月的气息强势而又凌厉的覆盖了上去。 到了这种时候，沈青薇终于有了自己是一只主动送到大型猎食动物嘴边小白兔的自觉。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理智告诉她要逃离，感性却说着相反的话语。 理智尖叫着说—— 推开她，推开她！ 感性如同穿着性感旗袍的女郎，向她伸出了一条白皙笔直的长腿，圆润的脚趾尖在她心上这么一勾，柔柔地对她道：来啊。 感性明明比理性温和，没有理性那么激烈，可就两个字，却叫沈青薇溃不成军。 她攀着赵星月的肩膀，笨拙地去回应她的亲吻。 她想要这个人，不仅想要她注视着自己，还想要霸占她的所有视线，想要她的亲吻，想要她的拥抱，甚至……想要她这个人。 赵星月的手沿着她的后背下滑，一直落到她的柔软的腰身，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捻着，另一只的尾指，轻轻地挑逗着她的耳朵。 她的手仿佛过了电，所有被她触碰过的地方，都有酥酥麻麻的电流涌上沈青薇的身体。 对于两人来说，这都是一种极为陌生的体验。 沈青薇没想过自己会主动勾引上司，甚至得到回应。 而赵星月……她是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监守自盗，对自己的任务对象下手。 要知道，她原先的打算里，可从来没有将自己的任务对象收入床笫的计划。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赵星月从来不是一个讲究规矩的人，她在地府勤勤恳恳工作千年，秉公执法，不是因为她有多强的自律性，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的喜爱公平公正，只是因为她懒得做，也没人值得她去打破那些规矩。 但沈青薇…… 赵星月说不出自己心中对她是种什么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的关注，只是任务所然的话，到了后面，就真的是情不自禁地将目光落在了这个人身上。 沈青薇就像地府对她的定义一样，是朵小白花。 天真，善良，对世间充满善意。 和她一比，从地府走出来，对世间大多数的一切，都用一副漠然态度对待的赵星月，简直成了恶魔。 她身上有光，当赵星月注视着她的时候。 她能够将简单的食材，变成餐桌上美味的食物，也能在面对痛苦的时候，竖起高高的伪装，更能够在遭受攻击的时候，竭尽全力去反抗。 或许沈青薇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有那么多，那么多吸引赵星月的地方。 她看过太多凡人在俗世间的挣扎，看了太多他们为了争权夺利闹出的笑话，可是只有沈青薇，不管是痛苦也好，快乐也罢，在她眼中，都漂亮得不像话。 她想，反正府君没说过不准和任务对象谈恋爱的规矩，这种工作上默认的潜规则，她赵星月不认。 嘴唇刚刚分离，沈青薇喘息着，黑暗中，两人面面相对。 赵星月的唇角勾了勾，在觉得沈青薇喘过气后，又低下头，以比刚才更强势的态度，吻上了她的嘴唇。 …… 两小时后—— 赵星月卧室。 沈青薇抓着被子，心脏狂跳个不停。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她觉得自己脑子还是懵的。 她强吻了赵星月，赵星月回应了她。 她主动提出了给赵星月暖床的要求…… 沈青薇想给自己一耳光，让自己清醒一点。 但脸上的温度已经快要烧糊了她的脑子，根本无法思考。 “喝点酒？” 赵星月端着两杯红酒走了进来。 她将其中一杯递给沈青薇，顺手将卧室里的灯调成了更昏暗的一个，灯光骤然暗下来，黑暗和暧昧一同涌了出来。 赵星月坐在床边，沈青薇接过红酒，觉得周围的温度随着赵星月的到来，已经升温到能够看到热浪了。 沈青薇一向不太喜欢红酒，尤其是几乎不含糖分的干红，苦、涩，是她对这种酒的所有印象。 但此时，红色的酒液入喉，她竟然尝到了丝丝缕缕的甜味。 晕晕乎乎的过程中，沈青薇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赵星月的单身宣言，比如说她今晚在群里看到的赵星月和不知名男士的合照…… 她心里酸溜溜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杯子里的红酒喝完的，也忘了赵星月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嘴里的酒液度到她的喉咙里的，在酒精带来的半醉半醒之中，一切事情发生的恰到好处。 “轻一点……疼。” “乖，乖。” 黑暗中，有人温柔亲吻着她的耳垂，沈青薇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第20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二十） 窗外，圣诞钟声响起。 窗内，黑暗中喘息声不断升温。 烟火在天空炸响，点亮了一片璀璨，沈青薇睁大了眼睛，努力地想要借着这微弱的光，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她只看见了一个笑容，然后就被吻得七荤八素。 …… 第二天。 睡了自己的房东是一种什么体验？ 睡了自己的老板是一种什么体验？ 和老板419了现在她还睡在我身旁我是该溜呢还是该溜呢？ 沈青薇刚刚动了动身体，就被一只纤长的手臂揽住腰，拉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几乎要再次醉倒。 但很快，意识到身边躺着的人是谁之后，沈青薇的大脑又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昨晚的疯狂如同电影画面一样，一幁接着一幁地闪入她的脑海中，从她强吻赵星月，再到两人的一夜疯狂。 沈青薇觉得，自己肯定是被鬼上身了…… 她怔怔地发着呆，直到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身上，一道低音炮就在她耳边响起来，她才面红耳赤的回过神。 “几点了？”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赵星月的声音里透着沙哑，像是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挠一挠她的下巴，看她眯起眼睛摆出一副慵懒的模样。 不过对沈青薇来说，赵星月是老虎屁股摸不得，心里想的再好，她也不敢有动作。 听见她的问话，即使两人在被子里了赤丨裸相对，她也仍旧像是在公司里一样，听见吩咐的第一时间，就朝柜台伸出了手，去抓放在台面上的闹钟。 “七点了。” “这么迟了……” 对沈青薇来说这个时间还很早，但对五点半的赵星月来说，这个时间的确称得上迟了。 就在沈青薇想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避免两个人都陷入尴尬的时候，抱着她的人突然直接将她翻了个身，一条腿压在了她的腰身上，“反正今天放假，再睡一会儿。” “嘶——” 一夜狂欢带来的后果，就是沈青薇在翻身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腰酸胀的不像是自己的。 她不想回忆昨晚上到底用了哪些令人羞耻的姿势，唯一能让她庆幸的，就是她虽然不太爱运动，但为了能在体测里拿个好成绩，该做的锻炼一直没有落下，即使毕业了一年多，身体的柔韧性还不错…… “疼？”睡得迷迷糊糊的人问道。 一只手从后背滑到了她的腰上，原本压在她腰上的腿也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轻轻地为她揉着腰身的手。 原本酸胀的感觉在推开之后，化作酥麻的电流感，沈青薇忍不住呻丨吟出声，却听见赵星月在她耳边轻笑道：“真敏感……” “……” 混蛋！ …… 圣诞节一过，照常上班。 曾经发生的事情，对沈青薇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生活又重归于平静。 两人之间相处的模式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依旧是同住一个屋檐下，沈青薇负责一日三餐，睡不同的房间，在不同的时间起床。 沈青薇有时候会想堵住赵星月，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赵星月的注视下，默默地把自己的问题吞到肚子里，像赵星月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赵星月觉得这样很好，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很喜欢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亲近，但却各有各的空间。 这让她觉得，和沈青薇过完余生，是一件可以期待的事情。 她是肯定不能结婚生子的，因为她本就是在别人已尽的命数上续写的人生，若是她在这个世界留下孩子，由她诞生的孩子必会成为世界的变数，之后可能造成的影响，是生死簿上也难以预料到的。 而沈青薇，她身为世界的原住民，府君倒是没有说过她不能留下子嗣，但作为被改变了命运的人，她结婚生子，对这个世界同样是蝴蝶煽动的翅膀，有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影响。 所以两人阴差阳错的在一起，对这个世界来说，有利无害。 …… 年底，赵氏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外面是下了雪的隆冬，里面却是热的发烫的CPU。 开不完的会议，写不完的总结，打不完的报告。 各种各样的杂务一件接着一件地往沈青薇头上砸，忙得她晕头转向，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和赵星月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只是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她会发一会儿呆，然后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热情的夜晚。 赵星月的肌肤很滑，像是上好的丝绸，她的身体看似单薄，脱了衣服才知道有多结实，藏在薄薄的脂肪下面的，是张弛有力的肌肉，线条流畅漂亮，不像她，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软肉。 想到这儿，沈青薇隔着衣服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冬天到了之后她的食欲上升了不少，住得离公司更近了以后走路锻炼的机会也少了，赵星月家没有称，但她总觉得自己胖了。 要减肥了，她对自己说。 看看人家赵星月，天天五点半就起床跑步练瑜伽，再看看自己…… 沈青薇觉得和赵星月一对比，她仿佛成了一头吃了就睡，醒了就吃的猪。 “青薇，这份资料给赵总送过去。” “哦，好。” 沈青薇拿着资料上电梯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今天中午赵星月会不会和她一起吃饭。 这段时间她忙，身为公司总裁的赵星月更忙，常常是忙得脚不沾地，大小会议开个不停，还出了几次差，最忙的时候，沈青薇知道她一个周里有三天都在飞机和高速上辗转。 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之后，赵星月对她的态度一如寻常，即使做好了只是一场one night的准备，沈青薇面对她的时候，还是难免觉得失落。 电梯开了，沈青薇一抬头，就见赵星月正在另一台电梯门口，和几个人说着什么。 她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赵星月正对面的男人。 是那个背影。 女人总是对情敌的味道格外敏感，即使她当时看到的照片只有个模糊不清的背影，她还是凭借着直觉确定了周永琪的身份。 这个男人就是和赵星月在平安夜约会的那个男人。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两人的互动—— 赵星月看上去和男人很熟稔，她脸上的笑容虽然不多，但眼睛里带着笑意，和她相处了不短一段时间的沈青薇知道，这是她心情很好的表现。 而男人冲她眨了眨眼睛，俏皮而又亲昵。 沈青薇想不出什么商业会面会有这么暧昧的举动。 是的，暧昧。 明明大家都西装革履，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她就是从两人的互动中，看出了暧昧的感觉。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赵星月和周永琪握手，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周永琪比赵星月想象的还要更优秀。 在赵星月将亲子鉴定的事情给他兜住之后，他成功策反了离心的周氏父子俩，抓住机会在周氏站稳了脚跟，一步步地将周永嘉排挤出周氏。 今天的合同，正是他摆脱小周总里的“小”字，带着周氏的诚意在赵周两家因为婚约的事情决裂后签下的第一份合同。 除了合同，周永琪还为赵星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让周父“偷偷”听到周永嘉买凶准备对他下手的事情之后，说服周父，用精神病的借口，将周永嘉送去了国外的疗养院。 “父亲总是爱儿子的，爸爸舍不得哥哥受苦，不愿意让他去蹲号子，我这当弟弟的，就只能体谅他的苦心，把哥哥送进疗养院了，希望他能够好好治治他想要弑父杀亲的妄想症。” 说这话的时候，周永琪面上带着再诚挚不过的笑容。 赵星月却明白，周永嘉这次，是真的栽在眼前这个人的手里了。 两人带着各自满意的结果告别，赵星月将周氏的来人送入电梯之后，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一旁不知道等了多久的沈青薇。 见赵星月终于注意到了自己，沈青薇低头小声地喊了一声，“赵总。” “有什么事办公室里的说。” 高跟鞋踩过沈青薇视线里的大理石地面，她追在后面，忙跟了上去。 赵星月的手按在了门把上面，就在沈青薇以为她会打开大门的时候，站在她前方的女人，突然侧过身，将鼻子凑近了她的脖颈之间。 沈青薇的身体在瞬间僵直。 她本能的反应是后退逃避赵星月突如其来的靠近，两条腿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牢牢地扎根在了地上。 她面上平静如水，心里头却掀起了万丈波澜。 赵星月吸了一口气，调侃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她说完就进了门，沈青薇在她身后傻乎乎地道：“我今天早上才洗了澡。” 随即，她看见了赵星月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明白了她说的酸味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星月，却又怕她发现自己眼里过去激动的情绪，慌乱地错开视线，将东西放到了总裁办公室的桌面上。 “赵、赵总，这是我们主管要我拿过来的东西，我……” 她想跑，手腕却被紧紧地拽住了。 踉跄两下，倒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第21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二一） 背后是冰冷的墙壁，个子比她略微高出一截的女人，将她圈在了墙壁和自己的怀抱当中。 “好累……”赵星月的呢喃让沈青薇瞬间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像一个乖巧的娃娃一样，任由她抱在怀里。 女人的呼吸就在脖颈间，每一次湿热的气体喷洒在肌肤上的时候，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会站起来敬一次礼。 赵星月的确是很累。 周永嘉被彻底解决的消息，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恶鬼之所以被称为恶鬼，是因为他们生命不息，搞事不止。 明面上，她此行的任务是拯救小白花，这个项目也在天庭审核通过，但私下，府君曾不止一次地暗示过她，如果能够在不打散恶鬼的前提下限制住对方的行动最好。 免得出了一个沈青薇，还有一个李青薇宋青薇等着她去拯救。 “周永嘉被解决了，”赵星月说，“你不用担心他以后会找你麻烦了。” “刚刚那个人，是周永嘉的弟弟，周永琪，嗯，不是亲生的。” 听到她的话，沈青薇先是茫然，慢慢地才消化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不是傻子，她只是生活的世界太单纯，所以有些时候想不到那么深。 赵星月的话一出，她瞬间就想到了之前的帖子。 那些诽谤、辱骂、冤枉…… 如果不是有人在幕后推动，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哪能引得起那么多的关注。 那段时间，她的内心的确是备受折磨。 她才失去至亲，又遭受友人背叛，觉得身后空空荡荡，无人支撑，只能咬着牙，啃着书，扛过一个接着一个寂寞痛苦的夜晚。 但现在，她却突然发现，她以为自己一个人蹒跚前行的道路上，其实另有人为她撑了一把挡风遮雨的伞。 只是伞很高，又藏在了黑暗中，她听见了雨声，就以为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谢谢，谢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反反复复地道谢。 鼻子一酸，两只眼睛突然就变得湿润起来。 今年她过得一点都不轻松。 母亲重病，险些被潜规则，好不容易换了一份工作，母亲却因病去世，为了抢救还欠下一大笔的债务…… 更别说，那晚上真实的好像真的曾经发生过什么的噩梦。 “我都帮你解决了，哭什么？” 赵星月温柔地吻去了沈青薇脸上的泪水，一点点的下移，然后含住了她的嘴唇。 沈青薇笨拙地回应着。 她的唇很软，带着一股薄荷糖的味道。 “赵总……”迷乱中，沈青薇终于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叫阿月。” “阿月。” 不等她将心中的问题问出口，赵星月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嗯？” “不要胡思乱想。” “我的确是喜欢你。” 我的确是喜欢你。 我的确是…… 一朵烟花在沈青薇脑海中炸开，炸得她眼花缭乱，思绪不清。 赵星月撩开她颊边略显凌乱的碎发，在沈青薇惊讶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对于沈青薇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赵星月虽然不太能够理解，但还是猜出了一二。 她甚至想到沈青薇会这么想的原因。 这个姑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从她参加赵氏的面试，到了门口还想着当逃兵就能看得出来，她的骨子里藏着一种自卑。 这种自卑激励着她不断地努力，努力地往上爬，却又在某些时候脱了她的后腿，用配不上两个字来诠释她心中那些她渴望拥有的东西。 赵星月看得出沈青薇对自己的喜欢。 她是喜欢赵星月的，只是她自己在两人之间画了一条楚河汉界，然后告诉自己：我跨不过去的，别奢望了。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赵星月想。 在原本的命运里，沈青薇会落得下场凄惨，和她心中的自卑不无关系。 如果她的自信多一点，就不会在工作和自尊之间犹豫，是自卑告诉她在失去了手里的这份工作后她也许再也找不到一份更好的。 如果她的自卑少一点，她就不会被周永嘉一直禁锢在身边，数次逃离却又数次被抓回去，周永嘉势力再怎么大，终归是个凡人，没有通天的能力，是他磨光了沈青薇身上的所有骄傲，让她一点点的沦为他的俘虏和奴隶。 赵星月庆幸，庆幸自己来得足够早，庆幸一切噩梦还没有发生，沈青薇还留着她的一身骄傲，即使她还有着小小的自卑，却也可爱的让她指尖发颤。 两人亲吻着彼此，交换着津液和呼吸，温度在两人之间不断升高，赵星月的心像是被泡在了热水里，前所未有的温暖起来。 她突然回忆起府君在送她做任务之前对她说的话—— “星月，你的心太冷，你需要去人间走走，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 那时候，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但是今日，她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沈青薇……的确是那地府没有的阳光，一路照进了她的心里。 她沉寂了数千年的心，为她再次跳动起来。 心中空缺的某个地方，一点点的填满。 …… 第一个发现赵星月和沈青薇之间情况的是李思思——沈青薇的办公室同事，赵星月粉丝后援群的管理员之一。 虽然群里一直对两人的关系有所猜测，也不是没有不靠谱的瞎猜两人是情人关系，但鉴于二者的性别问题，所以大家始终都没有多想。 直到李思思亲眼见到两人在地下停车库里拥吻。 赵氏不反对办公室恋情，但也不提倡办公室恋情，考虑到两人的身份，无论是沈青薇还是赵星月，都没有将彼此之间关系公布的打算。 这段关系对赵星月来说还好，对沈青薇来说，却会是一道阻碍，她不想自己所有的努力到头来比不过赵星月的女朋友这么一句话。 赵星月觉得她想得太多，经历过一次网络暴力的沈青薇却咬死不在公司承认两人的关系。赵星月也就由着她去了。 会被李思思看到纯属意外。 沈青薇拿下了一个大单，根据管理层的决定，她将被提拔一个位置，两人在电梯里商量着怎么庆祝，她太高兴，以至于挑起了赵星月的兴趣。 她们俩下班的时间都很迟，车库里几乎没有剩余的车留下来，赵星月挑的位置也很隐蔽，在监控摄像头的死角，所以虽然很怕被人发现，沈青薇还是没有拒绝这个带着鼓励性质的亲吻。 如果李思思没有恰好因为突然断裂的手链走到这个方向的话。 看见望向她的两人，有那么一瞬间，李思思的脑海是完全空白的。 说点什么，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她在心里疯狂地催促着自己，最后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笑容的笑容，尴尬地道：“嗨。” 赵星月眨眨眼，“嗨。” 沈青薇的反应和李思思差不多，在赵星月出声之后，她头脑里的空白才变成了炸开的烟花。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赵星月，将头埋进她的胸里，不敢看李思思现在的表情。 赵星月被她的反应逗乐了，她对李思思耸耸肩，“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她现在有点害羞。” 李思思如同得到赦令，慌不择路的拉开了自己的车门，如果不是因为车库里的车都走得差不多了，有足够的空间给她发挥，恐怕以她现在的心绪，第二天就要接到各种需要签名的维修账单了。 车声远去，赵星月拍了拍沈青薇的后背，“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沈青薇在她怀里闷闷地道：“你故意的，我才不信，才不信你没听见！” 和这个人在一起那么长一段时间，对方的听力有多好，她还不知道吗？她在厨房里做饭，不小心切破皮倒吸一口凉气，坐在书房里处理资料的赵星月都能跑过来问她伤的严不严重，怎么可能没听到穿着高跟鞋的李思思走过来的声音。 而她，她嘛……则是被吻的意乱情迷了。 赵星月弯下腰，在她耳边问道：“我听到了，所以，现在需要我道歉吗？” 沈青薇退出她的怀抱，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 随后，这道眼神化作了无奈。 “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有多喜欢我吗？还是知道……”赵星月的眼神骤然深了下去，“你有多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我……”沈青薇张了张嘴，垂下眼眸，似乎是默认了她这番话。 四周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呼呼刮着，沈青薇突然觉得有些冷，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自己的一只手臂，似乎这样就能够留存住从心底不断流失的温暖。 赵星月叹一口气，将人抱在了怀里。 “你以为我在乎吗？沈青薇，别在跟我说什么怕别人说你走后门的话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怕这种传言了？嗯？” “你的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什么我全明白，别什么都自己担着，你没你自己想象的坚强，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敢直接拍未婚夫的裸丨照逼着他解除婚约，怎么就不敢向大众宣布我有一个女朋友？” “你相信我，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知道吗？” 沈青薇贴着她的衣襟，暖意似乎透过衣服，渗到了她的皮肤里。 “可是我在乎……” 她一点都不想让赵星月遭受任何的非议。 在答应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要做一辈子地下情人的准备。 做到对方厌倦自己，做到对方准备结婚生子。 她不会傻乎乎的看了几场同性运动，就以为同性之爱在这个世界有多么盛行，也不会因为几部百合小说就觉得为了爱要背离全世界。赵星月在方方面面都保护了她，只有这个方面，是她想要保护赵星月的地方。 “傻。” 赵星月亲吻了她。 我的傻姑娘。 第22章 拯救职场小白花（完） 沈青薇最终还是光明正大的走在了赵星月的身边。 没有谁比她更了解“赵星月粉丝后援群”这个组织传播八卦的能力。 果不其然,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众人都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该庆幸赵氏对隐私的尊重吗？虽然大家都好奇到了极致，但只要当事人不开口, 就没有人会主动打探。 只有作为第一目击者的李思思，别别扭扭的靠过来, 小心翼翼地确认着消息：“那个……你和赵总……那个……” 不等她说完, 神情淡淡的沈青薇就点了点头。 “嗯，是真的。” 尽管昨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今天从当事人那里得到确定，李思思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没有人围上来讨论八卦，询问细节，除了李思思的询问，和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在沈青薇刻意营造出的淡定下, 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平静。 一个上午过去，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沈青薇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这个上午对她来说有多么煎熬, 她既希望李思思没能看清昨天晚上和赵星月在一起的人是谁，心底深处又有个声音希望李思思能够来问她。 直到李思思主动开口，让她坦白了和赵星月的关系，沈青薇才有一种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来的踏实感。 尽管如此, 一个上午她还是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工作, 根本不敢摸鱼去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出于99 的赵星月粉丝后援群里是个什么情况。 直到她在赵星月的办公室电脑上看到了这个界面。 “啊啊啊我早该想到的, 我早该想到的, 赵总这么帅，哪有男人配得上她，和她在一起的就该是个女孩子啊！！！” “呜呜呜曾经有那么多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抓住，现在便宜了一个半路出家的小婊砸，我恨啊，我恨啊，为什么，老天啊，为什么要让我和星月在错误的时间遇见，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我的……” “楼上的戏精滚开，赵总是我们大家的！” 没有攻讦，没有辱骂。 群里的气氛一如往日和谐，所有人都顺理成章般接受了他们的总裁有了一个女朋友的事实，就好像今天天气是晴朗一样再正常不过。 一定要说有什么让沈青薇觉得无奈的话，大概是她的女朋友魅力值也太大了，群里不少有男朋友的女生都在嚷嚷着说自己来迟一步，要是她们早点下定决心甩了现在拖后腿的男友，勇敢追求赵星月，现在的赵夫人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一群人在群里呜呜咽咽的感叹自己生不逢时，没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开完会的赵星月推开门，见到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沈青薇，一点都不诧异——她时常会将自己手头的工作分给沈青薇一部分，是培养，也是学习。毕竟她不仅想让沈青薇成为这家公司的管理者，更想让她成为拥有者。 钱是一个人的底气，沈青薇可以没有爱，却不能没有支撑着她的钱。 她刚刚开完一场会，脸上还带着意气风发，见到沈青薇，眉头轻佻，“等很久了吗？” 沈青薇站起来，“不，不久。” 她等的时间刚刚好。 站起来的时候，她没忘记切换界面，将不断有消息刷屏的聊天框，切换成一个正在制作的表格。 赵星月将资料放在桌上，对她伸出手臂，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问，能否邀请公主殿下，给我一个共进午餐的机会呢？” 沈青薇将手搭上去，笑容款款地对她道：“当然。” 她假装自己没有看见挂着的两个社交账号里，明显是小号的那个账号，叫做星光的昵称。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又什么都知道。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小秘密。 …… 也许是有些事情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原因，梦境带给沈青薇的负面影响不小，即使过了很久，她也和赵星月确定了关系，现在的生活和梦境中的自己有着天与地的差别，她仍旧会在十分疲惫的时候猝不及防地陷入梦魇当中，难以抽身。 为了安她的心，赵星月联系好了周永琪之后，带着她飞往国外，去了周永嘉所在的疗养所。 如果说一开始说出想要通过弑父杀亲来谋夺周氏的周永嘉，虽然丧心病狂，但理智还在的话，此时的周永嘉，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周永琪给他找的疗养院，在对付这种妄想型躁狂症患者上非常简单粗暴，但却行之有效，周永嘉虽然时不时地还会发狂，但他明显沉寂了下来，曾经蕴藏着野心和疯狂的眼睛里，只留下一片死寂。 看到沈青薇，他的眼中闪过兴奋，对方纯洁的灵魂对他有着强大的吸引力，然而当他注意到一旁的赵星月时，却又忍不住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拼命地往墙角缩着，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周永嘉现在怕惨了赵星月。 在理智被击溃之后，只留下的本能，像是危险警报器一样，尖叫着告诉他眼前这个女人的可怕。 赵星月勾了勾唇角。 沈青薇有些感叹，没想到当初周氏最受欢迎的黄金单身汉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他对周永嘉也升不起多少同情就是了，且不说当初自己险些就被他毁了一生，就说周永嘉倒台，周永琪弟弟坐上周氏管理者的位置后爆出来的周永嘉恶行，就足够让他下十八层地狱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被鉴定出精神病送进疗养院里，此时他应该待的地方也会是牢房而不是舒适的豪宅。 看过了，沈青薇心中对周永嘉存留的淡淡恐惧也散去了。 她转头，对身旁的赵星月道：“我们走吧。” 赵星月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 两人在周永嘉瑟瑟发抖的目光下，走出了他的视线。 她们会有新的人生，与周永嘉无关的人生。 …… 赵星月的寿命不长，强续的命数，只能支撑她活到四十九岁。 两人都不是工作狂魔，尤其是赵星月，在知道自己寿命不长的情况下，几乎是一过四十岁的生日，就将公司交给了她培养的接班人，拉着沈青薇满世界的旅行，在无数地方留下了她们的足迹。 身体的衰败来得突然而又迅速。 新的一段旅程刚刚结束，沈青薇一回头，就见赵星月倒了下去。 没有任何的病理现象，赵星月的身体在医生看来，就像是一架运行良好的机器，倒了设定好的报废时间，突然启动了自毁程序。 死亡前的最后一个周，赵星月并不痛苦，她躺在病床上，看着沈青薇哼着歌，将一束开得灿烂的波斯菊插入花瓶当中。 摆弄了一番，沈青薇转头问她，“好看吗？” 赵星月点头。 沈青薇走过来，和她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 “你不要走好不好？”她突然靠在赵星月的耳边，用恳求的语气问道。 赵星月心头一惊，几乎以为是自己在什么时候暴露了真实的身份。 但最后，她还是一言不发，一个字都没有说。 沈青薇注视着她的眼睛，勉强勾起了唇角。 “阿月，我有没有说过，”她虔诚而又幸福地对她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事情。” 赵星月：“嗯。” …… 赵星月在这个世界强留到了最后一刻。 她离开时，沈青薇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握紧了她的手，目光同她的交织在一起。 她感到眼皮渐渐沉重，像是有一场美梦，对她发出了迫切的呼唤。 她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轻声地对她道：“阿月，睡吧，等我……” 她闭上了眼睛。 监护器高声尖叫，医生和护士从外面沉默地走了进来。 他们早已经预料到此时发生的事情。 有人试图劝慰沈青薇节哀顺变，却发现她早已经没了气息。 有人开始小声地抽泣。 病房里开始弥漫起了悲伤的气息。 …… 地府。 奈何桥头，府君早已经等候多时。 赵星月跨过奈何桥，将四周熟悉的场景纳入眼中，心头升起百般惆怅，却又被她很快地压了下去。 “听说你过得不错。” 府君是个俊美的男子，浅浅一笑，艳色便比过了黄泉两岸的彼岸花。 赵星月对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府君从孟婆手中接过一碗汤，递给了赵星月。 孟婆汤无色无味，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碗清水。 汤水入喉，前尘往事，尽数化作清水流逝。 她犹豫了片刻，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人间的赵星月既已死，地府的赵星月当归位。 在她身后，一道倩影站在桥上，明眸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她，见她喝下孟婆汤，才眨了眨眼睛，落下两滴清泪。 一阵风吹来，桥上对着府君和孟婆浅浅一礼的姑娘，瞬间失去了踪迹。 府君接过汤碗，对赵星月道：“欢迎回来。” 赵星月扯了扯唇角，笑容礼貌而又矜持。 她说，“走吧。不是说还有那么多任务等着我做吗？” 第23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一） 傍晚的阳光, 穿过玻璃窗，洋洋洒洒地落在了教室里。 赵星月打了个哈欠, 从趴在桌上睡觉的姿势, 改成了用手托着下巴, 睡意朦胧的两只眼睛，不着痕迹地投向了她右前方的方向，在那里，坐着她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沈青薇。 那是一个生得十分清秀的姑娘，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看起来精气神十足，两只明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她的眼睛让赵星月恍惚了一瞬。 原因无他，太漂亮, 也太灿烂了。 灿烂得好像这双眼睛里从没出现过黑暗，从未有过绝望, 可是, 这双眼睛的主人，明明活得比这间教室里任何一个人都艰难。 一出生就被卖给别人, 三岁养父母因为煤气泄漏而死, 辗转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亲哥顽劣不堪，亲爹嗜酒成性, 生母懦弱无能, 家暴和高利贷催债的声音, 伴随着沈青薇走过了整个成长过程。 但命运总喜欢在最黑暗的地方开出最璀璨的花。 赵星月回忆起了自己看到的有关沈青薇后半生命运的描述—— 苦尽甘来，否极泰生。 如果她没有遇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恶鬼的话。 她会有幸福美满到令人艳羡的一生。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 遭受了许多苦难的沈青薇，本应该得到命运馈赠的她，在遇到了这个世界恶鬼转世的上官俊宏后，本就是坎坷不平的人生，陡然下跌，如果说一开始是在泥巴地里，还有爬起来的可能，那么在那之后，就是沼泽之中，除了一路下沉，直至被泥泞覆盖身躯，夺去最后一点呼吸，别无他法。 时光回溯得越多，对未来的影响越大。 拯救行动中，地府回溯的时间往往都不会太多，据沈青薇所知，也就是她所执行的拯救小白花行动，因为恶鬼和任务对象一遇上就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所以她回溯的时光是最多的，但就算是最多的，也只是在恶鬼对任务对象正式下手的一两天之前，所以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今天正是沈青薇人生陡然下跌的日子。 如果赵星月没有记错的话，她会在放学以后，遇到拦路向她收保护费的上官俊宏，因为不肯交出自己所余不多的钱，沈青薇和对方吵闹起来，激怒了上官俊宏，对方为了惩罚她，在毒打了她一顿之后，令人扒光她的衣服，拍下了裸丨照。 这几张裸丨照是沈青薇噩梦的开端。 上官俊宏在拍下沈青薇裸丨照后不久，就因为打架被原来的学校退学，转进了菁英中学，靠着家里的关系，甚至进了全校最好的A班。 沈青薇自幼受到的教育，连婚前发生性关系都被认为是不洁，被人当中扒光衣服，甚至拍下裸丨照，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打击。 她花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才说服自己忘掉裸丨照的事情，绕远路回家，改变发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没想到心理的负担才刚刚卸下，就见到了坐在教室里，对她嬉皮笑脸的上官俊宏。 她整个人生都塌了。 对上官俊宏来说，拍下一个女孩子的裸丨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类似的事情他做得多了，沈青薇的裸丨照不过是他手机储存照片的其中之一而已。 但当他在教室里见到端坐着的沈青薇的时候，心里却陡然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他是个聪明人，勒索学生收保护费的时候，从不会找那种一眼看去就惹不起的人，比如说赵星月，这种人身上钱虽多，但是惹来的麻烦更大。 被他打上主意的，往往都是那种乖乖学生模样，衣着打扮普通，身上的钱不多，但是性格温顺，不会像家里告状，或者说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家长就算找到警察，查到他头上也拿他没辙。 沈青薇正是被他挑中的人之一。 但沈青薇身上又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首当其冲的就是漂亮。 美丽对于弱小的人来说，是一种原罪，会招来恶魔的贪婪。 更何况，沈青薇拥有的还不止美丽。 她独立，自强，努力又骄傲。 这些都是让人得不到就想摧毁的东西。 上官俊宏爱极了沈青薇在他手中一点点被摧毁的过程，对于破坏美好的事物，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 沈青薇的命运因为他而变得悲哀。 不过现在，赵星月已经接下了改变沈青薇命运的任务，自然会努力纠正错误的一切，让命运重新回到正轨上，让她在受够了该受的苦之后，得到应有的嘉奖。 …… 赵星月醒来的时候，离放学的时间已经不远了，所以她没发多久的呆，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将桌上翻开之后就没怎么动过的书往抽屉里一扔，赵星月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她余光观察着沈青薇的动作，正准备跟在她身后离开的时候，收拾好教案的老师抱着书本走了过来。 “星月，你的身体怎么样？还受不受得住？家里有人来接吗……” 面对老师热情的关心，赵星月心中无奈，却不能无动于衷。 她这次延续命数的对象，是一个和她同名的学霸，从小学到高中，永远的年级第一，优秀得令人瞩目，只可惜命数太短，止步于高一的暑假，赵星月正是在这个时候延续了她的命数，切入这个世界。 不过她能续命，却不能让身体瞬间好起来，原身因为车祸死亡，而她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错过了开学，直到今天，才总算是回到教室。 菁英中学是个涵盖小学初中高中的综合私立学校，原身从小学一路直升到高中，和学校里很多老师都非常熟悉，赵星月已经可以想到，接下来这段日子里，自己即将面对的那些热情的关心。 一边和老师说着话，回应对方的关心，赵星月一边不着痕迹地将人往教室外面带，眼角观察着沈青薇的情况，尽可能地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也真是的，和你妈犟什么脾气，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该在家里面好好养着……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眼角的镜头里，沈青薇的身边已经围上了几个不良青年，想到在这段场景在命数里的描述，赵星月抿了抿唇，“老师，我约了同学一起逛街，就先走了，谢谢您了。” 话音刚落，不等老师回应，她拔腿就往沈青薇现在所在的方向快步走去。 两条又直又长的腿被她踩得像是在走维密音乐加快版本的T台。 正在找自己车的老师看着她的背影收回手，“这孩子……” …… 沈青薇被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小混混围在了中间。 其中红色的头发冲天而起，像顶鸡冠子的，就是上官俊宏。 平心而论，他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生，眉眼端正，甚至称得上帅气，个子高挑挺拔，就连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有股小女生喜欢的邪气在里面。 同样的姿势，换成他身边的小弟来做，就显得猥琐无比。 所以他身旁的几个小太妹，在收保护费的时候还不忘向他投去暧昧的眼神，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在赵星月看来，都是一样的。 恶鬼不会因为皮相而变得善良，恰恰相反的是，在她眼中，此时的上官俊宏，灵魂的纯洁程度，还比不过他旁边那个因为过度紧张而不断出汗，浑身发抖的胖子。 当然，这群人里面，灵魂纯洁度最高的，还是沈青薇，她的任务对象。 她的灵魂白得几乎要发光——这种灵魂才有被地府拯救的价值。 “哟，菁英中学的高材生啊，小妹妹，借两块钱给我们用用呗。” 沈青薇攥紧了兜里的两百块钱，后背冷汗直下。 她听同学说过这边有人在收保护费，但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更没想过的是，会在发生活补助的时候遇到。 她是菁英中学的免费生，只要成绩保持在年级前五十名，不仅学费全免，学校每个月还会补助她两百块的生活费，要不是这样，她才读不起学费和教学质量一样出众的菁英中学。 这两百块钱，是她下个月的早餐和午餐，甚至部分晚餐的费用，要是在这里被抢了，她恐怕活不过下个月——她那个酒鬼父亲，可不会乐意把买酒的钱分给她一星半点用于吃饭。 至于她那个只知道管家里要钱的哥哥，就更指望不上了。 “我没有钱。” 她戒备地往后退。 看到这一幕的赵星月喷了，这姑娘演技不行啊。 这幅样子，不就是摆明了，我有钱，而且钱说不定还不少，但我就是不给你，有本事你们来抢吗？ 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更别说收保护费收顺手的上官俊宏他们了。 几个小混混对视一眼，上官俊宏扯了扯嘴角，“小妹妹，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是乖乖拿出来，我就不搜你的身，你要是不听话……” 他的停顿意味深长，懂了他言下之意的其他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沈青薇的脸色苍白。 钱不能给，她更不想被人搜身。 她打量着周边环境，思考着逃跑的可能性。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肩膀先被人推了一把，她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管了！ 沈青薇随意挑了个看起来容易逃跑的方向，闷头就冲过去。 但下一秒，她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推了回去，两只手紧随其后地按住了她。 上官俊宏一身令下，“搜，这婊丨子身上肯定有钱！” 沈青薇冷汗直下，她要怎么办？ “放开我，放开我。” 她拼了命的挣扎着，不让那些肮脏的手碰到自己的身上。 “连个小丫头都按不住，李虎张昊你们今天中午没吃饭啊。” 上官俊宏嘲讽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脑袋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磕了一下。 砰—— 砸了上官俊宏的石头滚落在地，他伸手摸了一把后脑勺，一手的血。 “谁他妈——” 上官俊宏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声音静止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的人。 第24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二） 那是个个子很高的人, 她逆着光站在巷口，阳光在她身前投下狭长的身影，影子的末端, 一直拉到上官俊宏的脚下。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一块石头, 上官俊宏盯着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条路是你的么？怎么, 你走得……我走不得？” “赵星月？！” 被上官俊宏挡在身后的沈青薇发出讶异的声音。 同为学霸，沈青薇和赵星月当了一年多的同学，当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熟稔, 友好程度仅限于认识, 在路上碰到有可能会点头打个招呼。 但对赵星月的声音, 沈青薇却一点都不陌生。 比起她这种靠努力的学霸, 赵星月就是那种闭着眼睛都能在选择题里找到正确选项的学神, 虽然平时她的话很少, 显得十分高冷，并不好接近, 所以围在身边的同学并不多, 但沈青薇常常找她问题，这种语调慢悠悠, 偏偏又透着一股子傲慢的声音, 听了没有一千句也有八百句,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赵星月也一副很诧异沈青薇会在这里的样子, 她握住落下的石头, 突然冷了脸，“过来。” 沈青薇立马趁着按住自己的两个男生在走神的功夫从人墙中钻出去，跑到了赵星月的身边。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我一向五讲四美，团结友爱，见不得有人做些违反乱纪的事情。”赵星月轻笑，笑容却不带半点温度，“毕竟我才入了团，为了以后能够当个合格的党员嘛，自然要从现在开始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你说对不对，上官同学？” 一派胡言。 赵星月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上官俊宏还不知道吗？ 众人眼里的好学生，打起架来比谁都狠。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打架。 不同于他们打架是为了混社会，在上官俊宏看来，赵星月打架，纯粹就是被学习压得狠了之后的发泄，她不找好学生，专门找他们这种收保护费的混社会的打群架的，心情不好就找几个打打，偏偏实力出众，下手又狠，以至于所有和赵星月打过架的人，见到她都是绕着道走。 谁他妈敢惹这个煞神。 “这谁啊，宏哥？”有不识趣的戳着上官俊宏的胳膊问道。 “赵姐，赵姐都不认识啊，你混个屁的社会。”他一巴掌拍在问话人的脑袋上，发泄了心头憋屈的怒气，又用恶意的眼神盯着沈青薇，“今天算你好命，要是下次再栽在我手里……” 赵星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的话头，“要是她，哦，不，要是我们班，我发现有一个同学出了事，我都全部算你的头上，你说这样好不好？” 上官俊宏的脸青了紫，紫了黑。 神情变换了好一会儿，才跟条落败的狗似的，落下狠话，带着小弟夹着尾巴逃走了。 沈青薇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变化。 她望向赵星月的眼神，在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变幻了数次。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以及各种观在短短地数分钟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小混混叫赵星月赵姐。 小混混很怕赵星月。 赵星月光是站着，就能威慑一群人。 她总觉得，这样的赵星月，和自己认知里的那个高冷矜贵的学霸，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她实在是想不出那双白皙修长，握着笔在白纸上算立体几何的手，要怎么去打架。 赵星月倒是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 且一点都不觉得人设有问题。 为了避免对世界的改变过多，做任务时，府君就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过，要尽可能地按照自己附身对象的性格模板来做任务。 比如说，附身的对象是个糙汉，就不能让他秒变娇花，附身的对象是个保守派，就不能一来立马走起性感火辣的路线，改变可以有，但必须合乎逻辑，同人物的记忆和成长经历相符合。 她分析过自己所得到的原身记忆。 比起她的任务对象，她的附身对象，除了死得早以外，单看父母命数，好了不是一分半点。 赵父，跨过企业赵氏的所有者，全国富豪前十名，钱多得能砸死人。 赵母，红N代，目前是S市教育局局长，人生规划是往中央发展。 但这样两个人，却并没有给原身足够幸福的生活。 赵父忙于企业，忙于应酬，虽然没有在外面找什么三四五六七，但他忙得脚不着地，根本没有心思分给自己的女儿。 赵母亦是如此。 用赵家保姆的话来说，这两人放在国家民生身上的精力，都比放在自家女儿身上的多。 偏偏他们对赵星月的要求又很严格，每逢考试必须要是第一，班级第一还不够，必须得是年级第一，考了第一不行，卷面成绩必须尽可能接近满分，要是错那么一处两处，就得写出一个长篇大论，解释自己错误的原因。 在这种高压政策下，赵星月的成绩一直很好，表现得也足够乖巧，作为别人家的孩子让赵父赵母添了不少的光。 但乖巧下面，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叛逆。 打架、抽烟、喝酒。 好学生不该做的事情，赵星月全都偷偷做了遍。 而且旁人的优秀如果说是一枝独秀，她就是遍地开花，不管是学习还是打架喝酒，她都是佼佼者。 “还愣着干什么？” 听见赵星月的声音，沈青薇回过神，手里的钱已经被她掌心的汗打湿变得松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安全了。 是赵星月救了她。 她发自内心地对赵星月道：“谢谢。” 她摩挲了一下掌心的钱，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 “你谢我干什么？”沈青薇诧异地抬头，却见赵星月将一块石头踢开，靠在墙上，从裤兜里慢悠悠地掏出一根烟，放到嘴边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她吐出一圈白烟，她的声音从白烟里传了出来，“我什么都没有做。” 沈青薇懂了她的意思。 “没事儿就回去吧。”赵星月说，“你家里人该着急了。” 她家里人才不会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去呢。 沈青薇心想，她的脚步往外挪了挪，回过头，道：“抽烟不好，有害健康。” 赵星月隔着白烟给了她一个多管闲事的眼神。 沈青薇闷着头走了。 见眼角里的人消失不见，赵星月夹着烟，直接摁在了墙面上。 这具身体对抽烟的记忆很熟悉，以至于她下意识地掏出了烟，不过她并不喜欢这种会让人上瘾的感觉。 原身喜欢放纵，她更喜欢掌控。 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会提高患癌几率的抽烟显然不在她的控制之中，即使被她续写的命数并不会因此得上癌症。 赵星月的视线里，沈青薇背着书包，闷头进了一个低矮的棚户区。 在她的头顶，命运改变度后面跟着的数字，是百分之五。 赵星月翻过自己上个世界的任务记录，一般扭转第一个关键点的时候，命运改变度是所有关键点里最多的，是的，百分之五，已经算是多的了。 想要大幅度提升改变度，有两个法子，一是快速解决这个世界的恶鬼，没有外在的干扰，命运改变度自然而然地就会提升上去，二是拔苗助长，字面意思的拔苗，加快任务对象的成长速度，使其拥有可以抗衡恶鬼的能力。 赵星月向来喜欢双管齐下。 看着沈青薇醉的摇摇晃晃的父亲提着酒瓶子回到家，沈青薇沉默地躲在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作业，她眯了眯眼睛。 时间还长，慢慢来。 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赵星月本希望府君能够像上个世界一样，给自己安排一个父母双亡的人，这样做起事情来就不用受到家庭等各方面因素的干扰，奈何附身一世由不得她，能够连着两个世界都找到和她同命又契合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比起那些因为人身完全找不到契合的只能附身在动物身体里做任务的，她称得上幸运儿了。 回到家，保姆立即上前来接走了她的书包，即使里面根本就没几样东西。 “妈呢？” 她问。 “林姐说下午有个会，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哦。” 她推开自己的门，看着一寝室的白色调，突然感受到了从原身心脏涌现出来的孤独。 这是以往的赵星月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笑了笑，小孩子都是需要被关注的，不过她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这个东西。 她刚刚关上门，眼睛就定住了。 不是因为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而是被她注视着的沈青薇，出了事情。 “没钱？没钱！我看你妈就是出去养野男人了，婊丨子，贱丨人，她就是不想给我钱，什么没钱，都是借口！” 父亲突然而来的怒意吓坏了沈青薇，直至她的头发被一把纠起，她才回过神。 她拼命挣扎着，然而她的细胳膊细腿，在一个醉鬼的拳脚下，根本无济于事。 刚刚进门的赵星月匆匆又出了门。 保姆在厨房里面招呼，“这都要吃饭了，你去哪里？！” “同学约我吃饭，我晚点回来。” 保姆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没关拢的门，嘟囔道：“一个二个不着家的……” 第25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三）【预收加更】 熟练地抵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沈青薇从父亲骂骂咧咧的语气当中, 提取出了自己挨打的关键词, 串联在一起, 得出了今天挨打的原因。 母亲没有寄钱回来。 以往母亲还在的时候, 虽然她和母亲会一起挨打，但父亲清醒的时候, 还会出门做些活计, 多多少少赚些钱回来, 维持着家的运转。 后来母亲忍不了逃出家门, 外出打工, 只将每月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寄回来之后, 父亲就彻底不工作了，靠着母亲的工资过活, 只有实在是没钱的时候，才会想起打零工的事情。 沈青薇一直想, 只要母亲出去得足够久, 总有一日，她会不再寄钱回来的。 人的心都是会变的，母亲爱她，可是比起爱她，她会更爱自己。 她也应该更爱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快。 赵父发泄完了心头的愤怒, 倒在床上, 呼呼睡去。 沈青薇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 才缓缓地站起来。 抵挡的时候, 赵父的皮鞋踢到了她的小腿骨，尖锐的疼痛让她险些摔倒在地上，她抓着墙壁，指甲扣下了一层糊在上面的报纸。 待疼痛消退到可以忍受的范畴，沈青薇将作业胡乱地塞进书包里，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家门。 赵星月在守株待兔。 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她观察过沈青薇的生活作息，知道她每次挨了打之后会躲在什么地方舔舐伤口。 一个废弃的公园。 沈青薇对那个地方，似乎有着特别的情愫，即使那里野草横生，蛇虫遍布，唯一的长椅也缺了一根木头，褪去了所有的红漆，破旧得简直不像话，但她还是喜欢去那个地方。 沈青薇风一样的冲出家门，跑到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谁知没走两步，她却看到了不远处，坐在唯一一条公园长椅上，正在静静看书的人。 她看上去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白衬衫，牛仔裤，背脊挺直，姿态矜持而又高贵。 好似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一处荒废的公园，而是宫殿的壁炉旁边，温暖的火焰在她身边燃烧着，她坐在高背椅的软垫上，闲适地翻着手中奥涩难懂的大部头。 她的出现似乎打扰到了少女，对方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赵星月合起书，“好巧。” 沈青薇捏紧了手里握着的书包，干巴巴地道：“好巧。” …… 赵星月给沈青薇出现的借口无可挑剔，心情不好，到处走走，看见这个地方安静，就坐了下来。 沈青薇问道：“你不回家吗？” “家？”赵星月冷笑了一声，“回不回都无所谓。” 沈青薇顿时有种找到同路人的感觉，她抱着自己的手臂，苦闷地道：“我也是。” “你脸怎么了？” 听到赵星月的问话，沈青薇下意识地将头别到一边，用手捂住了被父亲打出来的青紫，慌乱地掩饰道：“没什么，就是磕了一下。” “哦。” 赵星月没追问，让沈青薇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想将自己家里的事情摆在别人的眼底，不论对方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 但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一只纤细的手给挑了起来。 赵星月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她的淤青，“你还挺厉害的，能摔出被打了一拳的效果。” 沈青薇冲她笑，笑容像是被晒干了的海绵拧在一起。 “上官俊宏找你麻烦了？” “上官俊宏是谁？”沈青薇下意识地反问道，随即才意识到，赵星月说的可能是之前遇到的混混，她忙道：“没有，没有，不是他。” “那是谁？” 沈青薇的神情有些尴尬，她小声地道：“可以不说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恳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亮晶晶的，闪烁着让人不住怜惜的光芒。 赵星月的心肠对着这样一张脸硬不起来。 她松开手，“你自己都不计较，那就算了。” “谢谢。” 沈青薇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谢谢赵星月对自己尊严的成全。 不过下一秒，赵星月站了起来，对她伸出了手，“我家就在附近，不介意的话，我带你回去上药吧，你不想明天带着这个伤去学校吧。” 沈青薇犹豫了片刻，遵从本心，站了起来。 她小声地道：“谢谢。” 赵星月其实挺想将沈青薇直接带离沈家的，毕竟沈家现在的环境，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成长的地方。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菁英中学是给沈青薇提供了免费的住宿环境，她本可以直接住学校，寒暑假回家，但她拒绝了，原因对赵星月来说再好猜不过。 就算对这个家庭再怎么厌恶，这个地方毕竟是她的家。 她做不到像母亲一样逃脱，就连她的母亲，在鼓气千般勇气逃家之后，也仍旧被儿女丈夫系在了家里，明知工资落到丈夫手里，儿女只能从对方指缝里求食，仍旧每个月将钱打回来。 如果没有上官俊宏的影响，按照原来的命数，沈母不再寄钱回家后，老师发现了沈父对沈青薇家暴的痕迹，强制安排了住校，并且报警，通过人脉关系要求警方隔离了沈父和沈青薇的接触，才使得对方从家庭的泥淖里迈出了第一步。 所以不能急，一切都要慢慢来。 沈青薇抬着下巴，注视着给自己擦药的人。 赵星月无疑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 她的漂亮不仅局限在外表，更深入骨骼。 好像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不管她外表长的怎么样，你看着她，就会觉得她很美。 赵星月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五官生得并不紧凑，于是勾勒出一种冷淡散漫的感觉来，但当她注视着她脸上的淤青，并且用指尖轻柔的擦动的时候，沈青薇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此刻正全心全意地注视着我。 她的心脏在不经意间漏跳了一拍。 “身上还有伤吗？”赵星月问道。 “没，没有了。” 沈青薇的演技一如既往的烂。 别说赵星月是看着她挨得打，对她被踢了几脚都数得上来，单说她此时欲盖弥彰的表现，就跟上官俊宏找她要钱时候是一样的。 赵星月没跟她废话，直接将衣服撩了起来。 无数道青紫瞬间出现在了她的眼中，新鲜的痕迹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旧伤。 赵星月沉默了。 她想到沈青薇会过得很惨，但没想到会那么惨。 沈青薇有些狼狈，哪怕两人是相处了一年多的同学，她仍旧觉得尴尬，“别看。” 赵星月的眼神变了变，指尖轻柔地触碰上了那些伤痕，像是在触碰一朵易碎的花瓣。 她用一种沈青薇不太懂的语调问道：“疼吗？” 赵星月也不太懂自己的愤怒从何而来，只知道当她看到这些伤痕的时候，暴戾的情绪瞬间就填满了她的胸腔，她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其压了下去，克制着问出了这个近乎废话一般的问题。 沈青薇本来想说不疼。 但当冰冷的指尖落在她的肌肤上，她突然说了实话，“疼。” 无数的委屈蜂拥而至。 她咬了咬嘴唇，将哭腔藏在嗓子里面，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疼。” 赵星月的指尖颤动，但她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沈青薇把衣服脱了，好让她给她上药。 挨打的时候，沈青薇刻意避开了要害，但后背小腿这些容易受到攻击的地方，却避免不了青紫一片，有的地方淤血颜色深的发黑，赵星月轻轻地碰一下，沈青薇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点点的将伤口揉开，赵星月家里的药很好，沈青薇只觉得被擦了药的地方，泛起一阵凉意，原本疼痛不已的地方，似乎真的舒缓了下来。 “你吃饭了吗？” 擦完药，赵星月突然问道。 沈青薇一愣，她的肚子代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赵星月将药放回医疗箱，对她道：“走吧，出去吃饭。” 沈青薇的脸红了起来，“不，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阿姨已经把饭做好放那儿了，”赵星月耸耸肩，“你不吃我一个人也是浪费，看你咯。” 本着不浪费的精神沈青薇留了下来。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乱糟糟的一团，她理不清思绪。 但难得有人对自己释放出了好意，她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突然见到了一点微光，哪怕明知也许是会破灭的希望，还是会在光熄灭之前忍不住伸手去抓。 赵星月将食不言寝不语做得很好。 沈青薇看着对方慢条斯理的动作，脸微微发红，自己也跟着慢了下来，想要显得得体一些。赵星月看她一眼，将几盘菜推到了她的面前，用命令的语气道：“这些都是你的，全部吃完，不许浪费。” 沈青薇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赵星月低头，没有去看她的视线。 半大小子饿死老子，此时的沈青薇才十六岁多一点，本就是成长发育需要营养的时候，沈父提供的食物仅够饱腹，根本谈不上营养美味，此时一大桌子菜摆在她面前，一开始她还想着要矜持，不能在同学面前丢脸，很快她就克制不住了，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收进了肚子里。 “放着吧，明天阿姨会洗。” “不用不用，我来就好，吃了你的饭，洗个碗没什么的。” 赵星月想了想，没拒绝沈青薇的殷勤，反倒指点了她一下厨房里的热水要怎么用，餐具洗干净之后又该摆在什么地方。 沈青薇走后，赵星月倒在床上，才开始想起了沈青薇现在的情况。 她原本的想法是让学校老师提前发现沈青薇被家暴的事情，安排她强制住校，隔离她和沈家人的接触，但就她给沈青薇擦药时看到的小身板来看，恐怕沈青薇需要的不仅仅是隔离。 就是不知道沈青薇愿不愿意被她带走。 拒绝了赵星月留宿的好意，沈青薇挺着鼓鼓胀胀的肚子回家，房间里灯是关着的，父亲不知道去了哪儿。她刚刚找个地方坐下来，房门就被砰砰砰地拍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她的哥哥和一个打扮得妖娆妩媚的女人。 沈青志递过来五块钱，对她指了指门外。 沈青薇抓着书包，拿了钱，沉默地走了出去。 家门在她背后合上，不太好的隔音门板传来了男人的调笑和女人的娇嗔。 沈家人居住的地方，是一排窝棚似的平板房，一连十数户人家挤在一起，一个房间里往往会住上一家三口四口甚至更多的人。 厕所是公用的，在一排房子的尽头，洗澡要自己提着水过去，沈青薇的哥哥十五岁以后，手里有了钱，经常带着女人回家，在住着四口人的唯一房间里，他想要做些什么，只有将沈青薇赶出去。 小时候还可以放任她在隔断的房间里蹲着，现在她毕竟大了，听墙角两人都尴尬。 明天还有课，沈青薇攥着五块钱站在外面，仰头望着月明星稀的天空，神情带着迷茫。 第26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四） 第一节课是英语，老师请假, 于是上成了自习。 沈青薇用铅笔做了一套英语的试卷, 一转头, 就看见了望着窗外发呆的赵星月。 她今天穿了一件连体衣, 剪裁立体的款式衬得她五官充满了时尚，盈盈一握的腰被一根腰带凸显了出来, 整个人看上去修长又漂亮。 此时她正托着腮, 两眼无神的望着窗外,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签字笔在她空着的那只手里, 被转得快要飞起来, 沈青薇几乎能够看见笔身在空中划过的残影。 她发现自己虽然和赵星月认识了一年, 但却好像从未了解过对方。 比如说，她就不知道赵星月转笔竟然那么厉害, 也不知道，原来平日里都在看课外书的学神, 发起呆的时候也那么可爱。 “看什么呢？”同桌戳了戳沈青薇的胳膊, 她回过神，同桌抱怨道：“我都问了你好几遍了，让你给我看完形填空的答案，你怎么一直在走神。” 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赵星月之间的事情，沈青薇敷衍道：“没、没。” 同桌怀疑地往赵星月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 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 不过赵星月的那个方向, 附近都是女生，没什么可怀疑的对象。 沈青薇看着试卷，上面打叉的地方很少，一整页下来只有一两个，称得上是一张漂亮的试卷，但她知道，另一个人会做得更漂亮，会把试卷做成一张标准答案，包括作文，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丁点的毛病来。 她走着神，以至于同桌的话说到一半，才回过神来。 “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我说——”同桌小声地用手遮住嘴，眼睛一个劲儿的往赵星月的地方偷瞄，“你有没有觉得，赵星月出院以后，变得越来越漂亮了？我觉得她整个人简直都在发光。” 当然有。 事实上，偷看赵星月的人不止他们两个，从医院里出来的赵星月，人还是那个人，身上的气质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却奇异地吸引人的视线。 沈青薇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她一直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赵星月，班上有不少人甚至直接喊她女神，以前她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偶尔也会跟着俏皮两句，但今天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赵星月没把沈青薇的窥视放在心上，她注意到了，不过并不在意。 人生不是演戏，拍完就散场，来人世间做任务，算得上是放假，对心境的提升也有好处，如无意外，她会用这个身份继续待上几十年，保持人设不代表她要完全将属于自己的特质抹去。 这些学生的寿命连她的零头都没有，阅历以及很多东西，都是岁月才能沉淀出的美酒佳酿。 她在想着上官俊宏的事情。 正如她之前所说，双管齐下，一边从根子里改变沈青薇的命运，一边直接解决导致她人生悲惨的始作俑者，赵星月不信这样自己都完成不了任务。 上官俊宏的家庭条件很好，不然也不可能胡作非为那么多年，在欺辱了许多人之后，还能活得肆无忌惮。根据赵星月的了解，对方的父亲似乎是黑道上的有名人物，母亲是个全职太太，有个在公安部高层的舅舅，黑白两道通吃，也难怪他如此嚣张。 涉及到黑道，事情就变得没那么简单了。 更何况，她并不能直接对恶鬼转世的人动手，上个世界任务记录里有关她将晦气打进了恶鬼转世的人身体里的事情，府君虽然没有对她做出惩戒，却也嘱咐了下次不可再如此冲动。 用他的话来说，谁知道天上的那双眼睛，什么时候就瞄到了这些人身上，要是发现赵星月做得手脚，少不得落下一通地府干扰人间的罪名下来。 不过，签字笔在赵星月指尖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巧妙的弧度，一个睥睨而又轻蔑的笑容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想要对付的人，从来没有不成功这个说法。 下课铃声响起，埋头苦做练习的同学们随着铃声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沈青薇的第一反应却是回头看向赵星月所在的方向。 于是，她恰好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 她感觉自己从脚底到后背的神经都在那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 路上偶遇小混混的事情，很快就被沈青薇抛到了脑后，除了那日逆光出现的身影留在了她的心底以外，那日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许多个曾经的日日夜夜一样，随着时间淡去。 偶尔她会想起赵星月为自己擦药时流露出的那一抹温柔，但这个念头很快就会散去。 她和赵星月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成为好友，两人之间依旧保持着之前不远不近的交往距离，赵星月依旧对所有人都疏离，而她埋头学习，指望能够靠着高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摆脱令她痛苦的家庭。 不过，有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赵星月从某些地方，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菁英中学高二就分了科，沈青薇选择的理科。 她物化生成绩不错，但英语却是令她头疼不已。 其实她的英语成绩并不差，但比起菁英中学的尖子生来说，就相去甚远。 她之前就读的小学和初中水平太差，对英语并不重视，以至于她成绩虽好，学的全是哑巴英语，只会做题，而且还是那种针对考试的题目。 菁英中学为了对得起菁英两个字，强调的是素质教育，而非应试成绩，所以菁英虽然不像其他中学一样有上到十点过的晚自习，但布置下来的作业含金量却很高。 沈青薇对着试卷上的写作犯了难。 “不会？”一只手突然敲了敲她的桌面。 沈青薇诧异地抬头，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的赵星月正低头看着她写在白纸上的草稿。 不等她回应，她自然而然地拿过她的笔，在作文题目下面一划，自然而然地为她讲解起来：“这句话是句谚语，出自莎士比亚……” 赵星月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像是凛冬的夜里高悬在天空上月亮的味道。 沈青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形容词，她听着赵星月的声音，思维却一个劲儿的往外发散开来。 “沈青薇？” 赵星月疑惑的喊了她一声。 沈青薇飞快地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轻咳一声，所幸她一心两用的功夫还算不错，及时问出了问题，打消了赵星月觉得她在走神的怀疑。 对赵星月来说，沈青薇无疑是个好学生，她活了几千年，这些高中生的知识，自然是信手拈来，但沈青薇不一样，她是真的天赋加上刻苦努力，才有现在的成就，能够继她之后，稳坐在年级第二的宝座上。 赵星月曾经想过要不要故意考差鼓励对方一把，不过想到两人的成绩的差距——学神和学霸之间的差距不是鸿沟，是天堑，她要是真的成绩下跌了，会吓坏所有人的。 母亲在过了几天之后，寄回了和往日一样多的钱，沈青薇的生活又再度恢复了平静。洗澡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比以往淡的快些，她知道，这些都是赵星月给的药的功劳。 时间一日日过去，在赵星月的等待中，上官俊宏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班的讲台上。 他是在早自习的时候被班主任带进来的，他一进来，正在早读的整个A班都安静了下来。沈青薇看见他，脸色微变，显然被唤起了很不美好的回忆，她第一反应是攥住自己手心的钱，随即转头看向赵星月。 却见后者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的兴趣盎然，似乎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一般。 上官俊宏将班上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虽然和沈青薇第一次见面不怎么友好，他也没仔细看清沈青薇的面容，但当沈青薇下意识地转头看赵星月的时候，他还是在瞬间意识到了她的身份。 沈青薇漂亮的脸蛋让上官俊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不过这道光芒在见到赵星月如同遇到猎物的猎手一般的目光之后，骤然消失不见。 赵星月落在他身上的眼神让他压力很大，以至于没心思去想刚刚引起了他兴趣的那个女生的问题。 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上官俊宏自诩自己是强龙，但他可不敢将赵星月当做简单的地头蛇来看。 一放学，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了赵星月的身后，显然是打算和她“交流”些什么东西。 沈青薇注意到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走的还不是校门口的方向，神情一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了上去。 第27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五）【预收加更】 “出来吧。” 听到赵星月的声音，沈青薇先是一愣, 随即意识到, 对方说的可能是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正好遇上赵星月看过来的目光, 咧开唇角，扯出一个有些干巴巴的笑容。 “赵, 赵星月。” “我可不叫什么赵赵星月, 你跟上来干什么？” “你和上官俊宏认识？” “打过几架。” 赵星月说得轻描淡写, 沈青薇听得眼皮直跳。 “打架不好, 小孩子不要学。” “上官俊宏不会轻易动我身边的人, 但你也不要惹他, 他就是个社会毒瘤，谁沾上了就甩不掉。” 沈青薇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赵星月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甚至忍不住发笑, 觉得赵星月这种用黑道老大说话的语气有些好笑——就像是在拍古惑仔的电视剧一样。 此时的沈青薇还没有意识到上官俊宏和他以往遇到的那些坏学生都不一样。 直到她在KTV的包房里，见到她跪在地上的沈青志。 她和这个哥哥的感情并不深, 对方比她大了足足十岁, 她三岁回到沈家的时候，沈青志已经是个十足十的叛逆少年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闯了不知道多少祸, 家里三天两头都在被请家长, 和帮他出打了人之后的医药费, 有时是别人, 有时是他自己的。 但正因此，她对小混混并没有什么畏惧心理，那天面对上官俊宏的售后，才有足够的勇气说出拒绝的话。 在沈青薇看来，这群人不过是欺软怕硬。 但眼前的画面显然颠覆了她的想象。 沈青志跪在地上，鼻青脸肿都是其次，最让人瞩目的，是他已经断了一截，还在不断流血的小指头。 “……这是怎么回事？” 沈青薇突然后悔自己在接到电话之后出现在这个地方。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将醉酒的沈父和沈青志接回家的事情，但眼前的环境实在是足够诡异。 KTV包房里面的光线昏暗，却也足够让她看清坐在沙发上的几个男人。 坐在正中间的，是曾经试图抢她的钱，现在的新同学上官俊宏，他旁边的几个男人沈青薇并不认识，却不妨碍她从他们满是横肉的脸上得出他们不是好人这个讯息。 几个画着浓妆，衣着暴露的漂亮姑娘，正倚靠在身边的男人身上，抽着烟，用看货物一般的眼神，挑剔地打量着她。 沈青薇小腿肚子止不住地打起了抖。 恐惧让她的肾上腺素飙升，她捏紧了外套兜里的手机——这是一台已经被淘汰了许久的按键手机，赵星月曾经拿过去玩过一次，最后嫌弃地将她口中的古董还了回来。 她做好了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拨打110的准备。 沈青薇让自己镇定过来，走过去，试图将沈青志扶起来，不过对方显然比她还紧张，身体绷得很紧，根本扶不动，哆哆嗦嗦地想要借着她的力站起来，却又很快倒了下去。 不知是谁暂停了大屏幕上正在放的歌，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叫你过来是干什么的？” 一个叼着烟的女人开了口。 沈青薇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不知道，不过如果我哥哥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代他向各位道歉。”她尽可能的使自己冷静下来，“如果需要赔偿的话，我没有钱，但我可以联系我爸爸，让他来赔偿各位。” “当然要赔偿，”女人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不过钱就算了，你哥哥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没告诉你，他把你赔给我们了吗？” “什么？”沈青薇几乎以为是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 沈青志拽住了她的衣角，小声地道：“薇薇，薇薇，是哥哥对不起你，你就帮哥哥一次吧，你看我的手都被他们剁了，你只要陪他们玩一晚上，玩一晚上我们就回家。” 晴天霹雳。 沈青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青志，她的亲生哥哥并不敢看他，手拽着她的衣角，头却抵着，跪在地上像是在赎罪。 虽然他嘴里说着将沈青薇推入深渊的话。 沈青薇缓缓抬头，只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到手的玩具。 她一把挥开沈青志的手，转头就往外面跑，门还没拉开，就被不知何时守在门外的人一把给推了进去。 沈青志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薇薇，薇薇，哥求你了，就一晚上，就一晚上……” “沈青志你疯了，我是你亲妹妹。” “他们会杀了我的，真的会杀了我的，薇薇，求你了。” “不，你想要都不要想——” 上官俊宏饶有趣味地看着正在争吵的两兄妹。 他倒是没想到，沈青志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惊喜。 见劝说无效，沈青志立马变了一张脸，“反正你今天来都来了，不从也得从，陪宏哥玩是你的荣幸，多少女人排着队等着上宏哥的床呢，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宏哥，宏哥——” 他跪着爬到了上官俊宏面前，顾不得自己脸肿得像个猪头，谄媚地道：“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妹真的漂亮，比那个女的漂亮多了，真的……” 指望沈青志是没用了。 沈青薇意识到这一点，将目光放在了明显是位于众人之中位置的男人身上。 上官俊宏比班上的同学要大些，在大家普遍才十六七岁的时候，他已经十九岁快二十岁了，这使得他留起胡子的时候，面容越发像个出了社会的成年人而不是学生。 沈青薇掐着自己的手心，“你敢动我，就不怕赵星月找你麻烦？” “赵星月？”上官俊宏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真的怕她啊？不过是见她是个女生，让着她而已。你以为摆出她的名字，就能吓到我了？小姑娘，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你这么做是违法的？” “违法的，违的哪门子的法？”上官俊宏站起来，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扬起头看着自己，沈青薇用力打开他的手，他也全然不在意，只是突然凑过来，在她身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叫犯法呢？” “你以为今天到了这个地方，你还能跑得掉？” “检查——”大门突然被人撞开，荷枪实弹的警察闯了进来。 上官俊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所有人蹲下！” 上官俊宏看着来人，面上闪过显而易见的愕然，“林叔？” 被他唤作林叔的人却很不给他面子，冷漠无情地道：“乱攀什么关系，有人举报你们聚众吸毒，开淫丨乱派对，所有人靠墙站好，蹲下。” 上官俊宏的脸色黑了黑，他转过身，缓缓贴在了墙上，心头却为这突然出现的警察和对方的态度感到惊疑不定。 这个KTV可是他爸的地盘，现在人查到他头上了，他竟然半点消息都没得到。 “警察叔叔，救命啊——” 沈青志的声音响起，上官俊宏瞬间就觉得大事不妙。 “这群人都是黑社会啊，他们打了我不说，还砍了我的手……” 为首的警察一看还摆在桌上的半根手指，和沈青志捧着的手，瞬间觉得头疼起来。 他一摆手，“全部带走。” 沈青薇是在派出所见到的赵星月。 对方披着一件风衣，似乎是匆匆赶来，头发胡乱地扎在一起，脸颊还有几缕碎发。 跟在赵星月背后的是赵母。 不过沈青薇没有看到，她见到赵星月，整颗心就扑在了她的身上。 不等赵星月走过来，她已经乳燕投林一般，扑倒了对方的怀里。 怀里的人在止不住地颤抖，赵星月对赵母点点头，对方绕过他们，径直地迈进了派出所里，姿态优雅的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过了好一会儿，沈青薇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而此时，赵星月的胸前，已是一片湿润。 “他怎么敢，怎么敢——” 赵星月叹口气，伸出手臂抱住她。 这件事情，算是她亲自设下的圈套，让上官俊宏和沈青志两人去钻。 她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发展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虽然是她将两人引到了同一个地方，但两人之间矛盾起得顺理成章，几乎没让她出任何的力，沈青薇就被沈青志从家里喊了过来。 至于突然出现在现场的警察，则更为简单了，最近正值严打，她花了些手段将S市举报了上去，整个S市都成了重点观测对象，上官俊宏亲爹都老老实实地待着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来，结果上官俊宏自己坑了爹。 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恰到好处。 除了沈青薇的心情。 “想哭就哭吧。” 这一句话，让沈青薇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在她怀中痛快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情绪发泄完了，沈青薇不好意思地退出赵星月的怀抱，擦着眼泪，与此同时，赵母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 她显然已经得知了所有的事情——因为她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愤怒，“高中生，那个上官俊宏才十九岁，居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你看看他那个态度，以为谁都奈何不了他吗？我真是没想到，S市这边的黑社会居然嚣张到了这种程度，连警察政府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件事一定得给你外公说，我就不信了，没人治得住他。” 骂完了，看到站在一旁的沈青薇，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来的路上，赵星月已经将沈青薇的大概情况给她讲了一道，想到自己在派出所里听到的事情，赵母叹口气，走过去，问道：“孩子，你叫沈青薇是吧？不知道阿姨可不可以喊你薇薇，我早就听阿月说过班上有个长得漂亮又努力的聪明的学霸，没想到今天咱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沈青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阿姨好，今天晚上打扰您和阿月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手机已经拨出了赵星月的电话。 将沈青薇紧张的时候最喜欢按的键盘1设置成快捷拨号键的赵星月：“……”深藏功与名。 “说这些，”赵母对可怜人有着极大的包容心，“你是阿月的朋友，这种情况下向朋友求助是应该的，今晚上有些迟了，我和阿月开了车，要不你跟我回家住一晚上，反正明天是星期六，你还可以和阿月好好玩玩？” 沈青薇将目光投向了赵星月，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她这才小声地道了一句谢谢。 如果不去赵星月家，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赵母对沈青薇报以百分之一百的热情。 毕竟从小到大，这还是赵星月第一次向她发出求助的讯号，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母女之间越拉越大的距离，不是没有想过要弥补，但她的工作真的很忙，而赵星月大了，很多时候她的体谅，其实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沈青薇感激赵母对自己的关心，赵母何尝不感激沈青薇对自己的求助，她本就怜惜这个身世可怜的孩子，因为她拉近了自己和赵星月的距离，更加觉得开心。 洗了澡，换了衣服，吃了一碗赵母亲自下厨煮的面，沈青薇才被批准进房间睡觉。 她躺在床上，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一样。 咚咚咚—— 门外是抱着枕头的赵星月，她面色显得有些不耐烦，“我妈说让我陪你睡一晚上。” 啊？ 沈青薇忙道：“不，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不想睡客房，”赵星月仿佛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一般，拽着她的手腕就往外走，“还是去睡我自己的房间吧。” 诶？ 沈青薇睁大了眼睛，看着赵星月匆匆的背影。 腕上的手抓得很紧，不知为何，她从赵星月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她努力将嘴唇抿成一条线，却抑制不住唇角翘起来的弧度。 她果然没看错，赵星月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第28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六） 在赵母的建议和帮助下，沈青薇搬进了学校宿舍。 出于对学校里学生身份的考虑, 菁英中学提供的宿舍都是双人间, 沈青薇办住宿时, 赵星月顺手也办了一个, 同时住校的两人顺理成章地成了室友。 这件事情沈青薇一开始不知道, 直到她准备入睡的时候，赵星月在外面用钥匙打开了寝室的门。 她回来的时间显然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不过沈青薇顾不得这个，她看着自己的新室友, 瞪大了眼睛，“阿月？” 赵星月唇角微弯：“很诧异？” “你怎么会住校, 不是, 我是说……”她想说些什么, 但吐出来的话却是一团乱麻, 最后沈青薇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某种强烈的情绪正因为赵星月的出现在冲击着她。 赵星月耸耸肩，“想住就住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没说自己在楼下和赵母扯皮了多久, 才让对方答应自己住校的事情。 暑假受的伤显然让赵母不太放心她的身体, 但考虑到赵星月说的——住校比家里更方便，比起花在路上的时间, 她有更多的功夫用来休息, 而且外面很乱, 尤其是当赵母听到上官俊宏咬牙切齿地念出赵星月的名字的时候。 待在学校里，减少出门的机会，比起在外面乱走，肯定要安全得多。 床是收拾好的，赵星月常用的东西也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不用想也知道，保姆在她上课的期间，已经提前把一切都收拾好了。 赵星月在柜子里翻找着洗漱用的东西，沈青薇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你真的要住校啊，阿姨放心吗？” 赵星月站起来，眯着眼睛看她，“你不想我住校？” “不是不是。”沈青薇这下更是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之前的两天里，两人一直住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赵母欣慰于两个女生的亲密，沈青薇也很享受这种被母亲关怀的感觉，但住在沈家，和跟赵星月住同一个宿舍，带给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没法解释自己看到赵星月时脑海里受到的冲击，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在赵星月的目光下突然之间就乱了心跳。 她才洗了澡，白皙的皮肤还泛着红晕，刚吹干的头发清爽地披在肩头，凌乱得恰到好处，咬着唇小心翼翼的模样，给人一种很好欺负的样子。 赵星月的恶趣味突然就上来了。 她走过去，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你不想我住校，还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你怕什么？”她刻意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小可爱，一张床都睡了，两张床你还怕我对你做什么吗？” 沈青薇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耳朵，在赵星月吐出这句话后，像是被扔进了高温炉里的铁，红得发烫。 赵星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捏了捏她的脸蛋，在沈青薇回过神之前，先溜进了浴室里。 “我先洗澡了，待会儿没水了。” 浴室的门被关上，很快响起了水流声。 沈青薇失神地望着门，右手缓缓抬起，捂住了胸口的地方。 她很确定，有那么一瞬间，正在不断跳动的器官，突然罢了工。 …… 沈青薇抱着厚厚一叠书坐到了座位上，这些都是赵星月推荐给她的课外读物。 “小薇，你知不知道上官俊宏为什么没来上课？”同桌突然凑到了沈青薇的身边，神神秘秘地问道。 沈青薇故作不解地往后看了一眼，上官俊宏的位置果然是空着的，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同桌一副我知道个大秘密的模样，“上官俊宏他们家涉黑，被严打了，上官俊宏因为故意伤人，被抓进局子里去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我听说上官俊宏把人手指头都给剁了，好吓人啊。” “天啦，我们居然和这种人在一个班，怪不得我第一次看他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吓人。” 沈青薇的同桌起了个头，周围看似埋头写作业的同学们瞬间凑了上来，交换着彼此知道的讯息。 能进菁英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会太简单，并不打算将自己和上官俊宏扯上关系的沈青薇插不上话，被挤出了围在一起的小圈子，不过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打听到的内容。 上官俊宏的家世背景几乎是在顷刻间就被扒了个干净，其中包括他的父亲现在被关在什么地方，在公安部任职的叔叔遭到了什么样的调查，母亲又怎样在派出所里痛哭流涕说上官俊宏还只是个孩子。 有人冷笑道：“孩子，有其子必有其母，你们是不知道，上官俊宏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听我爸说，光是现在调查出来的，就有抢劫，□□，故意伤人等好几项罪名。对了，”她补充道：“据说他还□□了一个没满十三岁的小姑娘，一个初中生。” 围在一起的同学脸上瞬间出现了厌恶的表情。 有人皱了皱鼻子，“想到我曾经和这种人当过同学，呕——” “别说了，我还和他当了同桌了，真他妈命大，还好他出事出的早。” “摸头，狗子你真是太可怜了。” “闭嘴，你才是狗，拿开你的手。” “对了，我跟你们讲，你们别到处乱说，我听一个叔叔说，上官俊宏他们家绝对是被谁整了，这次严打查的第一家就是他们，简直是直奔他家而去的，啧啧啧。” “真的呀。”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沈青薇偷偷地转过头，窗边的阳光下，赵星月正靠在椅背上，脚踏着桌子的横杠，翘着二郎腿，椅子随着她后仰的姿势向后倒去，仅两个支点维持着平衡。 察觉到她的目光，赵星月抬头，对她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笑容。 沈青薇转头，心想自己肯定是多想了，上官俊宏又没得罪她，出事是他罪有应得，怎么会和赵星月扯得上关系呢？ 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那天的警察来得太及时，及时到再晚一点，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正因为及时，所以才让她有一种，像是什么都被算计在里面的感觉。 会是赵星月吗？ 沈青薇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种猜测，正是太无厘头了。 书在膝盖上翻着，方方正正的文字却像是突然变成了蚂蚁一般扭曲起来，让赵星月怎么都看不进去。 她想起了自己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接到的电话。 电话是她外公打来的，一个已经退休，但影响力犹存的老人。 赵星月正是通过他将上官俊宏的事情捅出去的。 数千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处理事情，就算是向别人寻求帮助，也多是合作和利用，所以当她在早上接到老人小心翼翼又带着关心的电话的时候，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她只是在利用自己作为外孙女的身份，却从没想过老人和她之间的感情。 她不认为自己的解决方法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她只是…… 赵星月无意识地咬住了唇，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突然有人关心她。 “有人关心你不是挺好的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赵星月的耳边响起，她的身体瞬间僵直，同学们交谈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她缓缓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纤长的手指再自然不过地翻过一页书，“府君？” 虽是疑问，但她基本已经肯定了说话的人是谁。 “是我。” “是地府的工作太闲了吗，府君大人竟然有心思来关心小小职员的工作情况，要是府君大人觉得日子过得太潇洒的话，我想副君是不介意将工作分一半给您的。” “阿月，你这是恼羞成怒。” 赵星月快速道：“没有。” 男人的低笑声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不用看，她也能够猜得到对方此时的表情。 赵星月恼火地将书往桌上一拍，清脆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见她站起来，有人问道：“星月，你要去哪儿，马上要上课了。” “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她的脸色看起来却是不太好的样子，问话的人不再多说，大家很快将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关注的事情身上，沈青薇看了赵星月一样，想到的却是她和赵母聊天时对方谈到的有关赵星月身体健康的问题—— “都怪我和阿月她爸太忙了，对阿月的关心不够，阿月什么事情都不肯跟我们说，生病了受伤了也是自己忍着，薇薇，阿姨拜托你，在学校里帮我多看着点阿月，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好吗？” 想到这儿，她和同学小声说了一句自己出去上厕所，紧跟在赵星月背后走了出去。 “阿月，别那么死板嘛，该享受人生的时候就要享受人生，不要总是对别人的关心表现得那么抗拒——” 赵星月额头的青筋直跳：“闭嘴。” 脑袋里絮絮叨叨说教个不停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星月正松一口气，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 第二次被抓包的沈青薇瞪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对着赵星月举起了手，“这么巧，你也来天台吹风啊。” 第29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七）【深水加更】 住校的生活平静而又安宁。 不用担心挨打, 也不用半夜被人叫出去守门, 学神贴身辅导学习，再没有比这更快活的日子。 除此之外, 沈青薇还幸运的拿到了一份企业赞助学校特困生的补助金，靠着这笔钱，她每天能在食堂多打一个肉菜，吃得好，睡得好, 精气神倍足，她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 除了赵星月, 沈青薇的同桌是最先感受到她身上这份变化的人。 “小妞，你最近看起来过得很滋润啊, 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同桌用胳膊肘戳了戳沈青薇的胳膊，挤眉弄眼地说道。 沈青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扑上去作势要掐她：“胡说什么呢！哪门子的男朋友，我心里只有学习好吗？” 同桌眼带怀疑：“真的？” “不是真的难不成还是煮的。” 沈青薇对着同桌翻了个白眼, 余光却不自然地去看坐在不远处的赵星月。 新的一月老师调动了位置，原本坐在沈青薇斜后方的赵星月, 被调到了斜前方，于是即使沈青薇不回头, 赵星月的身影也始终牢牢地占据着她目光的一角。 沈青薇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关注她。 赵星月的身上好像有胶水一般, 黏住了她的目光, 就怎么都拉扯不下来。 同桌的女生一转头, 就发现了沈青薇的走神，她抬手在沈青薇面前晃了晃，“你真的没恋爱？” 沈青薇羞恼道：“真的没有！” “你这幅思春的样子……”同桌摇头晃脑道，“要不是你是个女生，我还以为你喜欢上女神了呢。” 喜欢上赵星月？ 同桌的话如同一颗炸丨弹空投到了沈青薇的心湖，瞬间溅起了万丈高的波澜。 怎么可能？ 她喜欢赵星月？ 别开玩笑了好吗，两个人都是女生，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方？ 她这样想着，然而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出现赵星月的身影。 她握着笔，坐在窗边写字，光落在她的身上，一缕发丝从颊边垂落的模样。 她站在阳台，靠着墙，仰头望着天空，蓝天白云在她眼中流动的模样。 还有…… 那天晚上，赵星月逼近她，用调笑的语气靠近的模样。 沈青薇忽然觉得自己胸口一窒。 …… 赵星月发现沈青薇在躲她。 具体表现为，对方总是在教室里上到很晚的自习，踩着宵禁的时间回寝室，又或者是一大早，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对方已经背着书包踩着寝室开门的点去了教室。 一次两次，她还以为沈青薇是打算刻苦学习，但当她走到沈青薇附近，对方却别过头，故意不看她的时候，赵星月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你躲着我干嘛？” 一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赵星月，沈青薇一惊，手里的书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赵星月眼疾手快地将书接住，塞回了她的手里。 “没、没啊，我躲你干什么。” 她努力直视着赵星月的眼睛，显示自己的真诚，但睫毛却不安地颤动着，眨眼的频率也过高了些。 不管被赵星月嘲了多少次，她好像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撒谎的技巧有多差。 赵星月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一开始她还在怀疑沈青薇是不是真的在躲着她的话，现在她倒是真的确定了下来。 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 “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进去说吗？”沈青薇眨着眼睛，“我想洗澡，待会儿要没水了。” 赵星月沉默地让开了身体。 她的沉默让沈青薇有些不安，却还是顶着她的目光，飞快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将书放好之后，找出了放在一旁的睡衣，抱着进了浴室。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快速而又自然，直到关上浴室的门，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手掌下的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角度。 连赵星月都看出自己在躲她了…… 可她哪里是真的想躲她。 她恨不得像块牛皮糖一样，天天贴在她的身上，但与此同时，心里又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告诉她，不可以的，她不可以这样做。 她不能让赵星月知道自己的感情，不能让对方产生任何的困扰，也不能给对方带来任何的麻烦…… 在沈青薇准备脱衣服的时候，赵星月缓缓缩小了眼角的画面。 她有些困惑，不太明白为什么沈青薇会突然出现这样的情绪。 毕竟就赵星月来说，最近这段时间里，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会困扰到沈青薇的东西，上官俊宏还在局子里蹲着，即使上官家在四处奔忙走着关系，希望能够把人捞出来，但在赵家外公的助力下，能帮助他们的人大多自顾不暇，所以不用担心恶鬼这一边的威胁。 而就沈家来说，沈父和沈青志，都被赵星月找人警告了一通，让他们老实一点。现在他们都知道沈青薇有一个在道上很吃得开的追求者，对她动手时要记得掂量掂量自己又几根手指头值得砍。 所以她实在是想不明白，沈青薇的困扰从何而来。 但在沈青薇脸上流露出难过表情的时候，赵星月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就在刚刚，有那么一瞬间，里面的某根神经，剧烈的抽痛一下。 她将书包甩在桌子上，随手翻开一本书，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 第二天，赵星月没回寝室，而是直接回了家。 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沈青薇想要躲着她，她就干脆让她躲好了，反正目前来说沈青薇前路有可能会遇到的阻碍，已经被她一口气扫平了七七八八，重新走上了没有上官俊宏影响的人生，就算没有她，对方也能够过得很好。 沈青薇直到十二点过后，才意识到赵星月今天没有回寝室。 今天是周三，并不是赵星月回家睡觉的日子。 房间里骤然少了一个人，沈青薇第一次觉得，学校的学生宿舍设置的大小是如此的不合理——两个人觉得拥挤，一个人又觉得空空荡荡。 赵星月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床面干净整洁的找不出丝毫的皱褶的地方，书籍，护肤品……赵星月的书桌就像她的人一样，自律到了极致，所有的书都是按照书名和类别排好了地方，护肤的瓶子从高排到低，像是一个个站得笔直的士兵。 沈青薇在赵星月的座位上坐下，趴在她曾经看过书写过字的桌面上，用近乎贪婪的方式，感受着那人存在的气息。 如果说看到这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赵星月，就真的白活了几千年了。 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沈青薇才多大？ 十六岁，十七岁？不可能更多了。 这样一个小姑娘，连她年龄的零头都没有。 她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过于轻浮的举动了—— 惹得一个小姑娘对她春心萌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 天气渐冷。 S市地处南方，尽管室内有空调，但是一出了教室，外面的空气还是冷得可怕。 沈青薇没有多的衣服可以穿，只能够将她为数不多的衣服，尽可能多的全部套在身上。她迫切地希望天气能够快一点变得更冷，这样她就可以穿上冬天厚实笨重的棉服了。 在赵星月搬出去之后，沈青薇骤然变得沉默了许多。 不过她本来就是十分内敛的性子，话不多，所以她的安静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唯有细心的同桌女生发现了她时不时的走神。 “喂，喂，沈青薇，你想什么呢？这都是今天的第几次了，魂不守舍的。” 回过神的沈青薇冲她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同桌狐疑的看她一眼，到底期末考试在即，这群已经高二的孩子，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顾虑谁，很快又低下头，投入了自己的学习当中。 沈青薇颓然地趴在桌子上，恨恨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沈青薇，你能不能有用点？！ 不是你自己做了要疏离赵星月的决定吗？ 你现在苦闷给谁看！ 可是……沈青薇将头埋在臂弯里，可是还是很难受啊。 明明是她为了不伤害赵星月，主动做出疏离对方的事情，可当对方体谅她的“好意”，反过来疏离她的时候，她又觉得难受得紧。 说来有些不要脸，其实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沈青薇一直觉得，自己对赵星月来说，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也许是从赵星月和她说话时的语气里，也许是对方看着她的眼神里…… 但这种不同，在赵星月没有回寝室的第二天，消失了。 沈青薇觉得自己心里关了一头野兽，它咆哮着，叫嚣着，要出来给她个好看，她拼命的合上关着野兽的牢笼，好不容易上了锁，锁头却在野兽的咆哮下摇摇欲坠。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想要吐出心头的烦闷，却正好看到赵星月正带着笑，和身旁的一个女生说话，对方红着脸，眼睛里写满了对偶像的崇拜。 开着空调的教室通风太不好了，她要出去喘喘气。 刚刚掀开教室的透明门帘，外面的冷空气便狠狠地拍在了沈青薇的脸上，凛冽的空气被吸入鼻腔，刺激得肺部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毛孔，贪婪地吸收着新鲜的空气。 沈青薇感到一阵痒意。 “啊……阿嚏——” 赵星月几乎是瞬间就被门边传来的动静惊动了。 她坐直身板，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离开门帘的熟悉人影。 “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冲正在问题的同学礼貌一笑，她飞快地站起来，抓起自己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拔腿就往教室外面走。 出门没多久，沈青薇就后悔了。 外面实在是冷得厉害，她穿的衣服又不多，寒风穿透衣服，直往骨头里面钻。 但她的头脑却因此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 “我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她一遍遍地念叨着，反反复复像是要催眠自己一般。 她不能喜欢赵星月。 她不能。 第30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八） 赵星月的外套让两人之间莫名僵硬的气氛, 缓和了些。 虽然在沈青薇看来, 这件外套让她陷入了另一种天人交战当中。 赵星月喜欢我，赵星月不喜欢我…… 她偷偷趴在桌上, 身上是赵星月的外套，本来回了教室，就应该还给对方的，但出于某种私心，沈青薇将外套保留了下来。 她想, 等放学再还给赵星月吧。 “等等，你身上这件是谁的衣服？”沈青薇敏锐的同桌眯起眼睛，打量着她身上的外套。 赵星月家境优越, 父亲经商，对女儿从不吝啬金钱，所以她的衣服一般都是各大品牌当季的最新款，在班上乃至学校里，几乎不存在撞衫的情况。 沈青薇将衣服往自己身上紧了紧, 神情状似自然地道：“没谁啊？” 如果让赵星月评价的话, 这大概是沈青薇撒的最自然的一个谎了, 但同桌显然不信她的鬼话，突然多出一件明显不是沈青薇的外套，如果沈青薇老实交代了从哪儿来的, 她可能还不会多想, 但偏偏对方语焉不详, 这种欲盖弥彰的语气, 瞬间就让她觉得有鬼。 她像雷达一样扫过全班——A班人数不多，就那么二三十个人，几乎瞬间就把目光定格在了赵星月的身上。 “卧槽——”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刻意压低声音问道：“赵星月的？！” 沈青薇“嗯”了一声，一副没什么的样子。 她的同桌显得很激动，“啊啊啊赵星月的外套，快让我摸一摸，快快快，女神的外套，啊啊啊摸到了期末会不会考满分，不不不，快脱下来，给我穿五分钟。” “想得美，”沈青薇躲过同桌的咸猪手，像是护着什么宝贝一般，“别碰别碰，赵星月有洁癖，你要是摸了这件衣服，她回去该给扔了。” “哪有那么夸张，”同桌才不信她的鬼话，仍旧道：“给我摸摸，给我摸摸。” 沈青薇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抱成团直接塞进自己从沈青志那里继承来的肥大的外套里面，用身体护住，“想都别想。” “小气。” “还是不是同桌了，还有没有同桌爱了。” “切。” 见沈青薇态度坚决，同桌最终还是放弃了摸一把赵星月外套的想法。 这让她感叹了一番沈青薇的不近人情，与此同时，她也不忘八卦道：“我发现赵星月是真的对你挺好啊。” “啊？有吗？” “有，当然有啊！”同桌挠了挠头，回忆道：“我一直觉得赵星月其实挺冷的，她看上去人好，对谁都好，其实是对谁都冷漠，别看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大家共同得出的结论，我们都觉得她过得跟个圣人似的，清心寡欲，不需要朋友，也不需要任何的交际……” “向她求助她不会拒绝，但也不会主动提供帮助，她对你笑得很温柔，但只是很礼貌的温柔，和她做朋友很容易也很轻松，但想做好朋友，想走进她的心里却很难。” “以前我还没觉得，但是今天她竟然把自己的外套给你了，我才发现，这学期赵星月对你真的是挺好的啊，上次测试的时候，你笔没墨水了，笔芯是她扔过来的，我们找她问英语作文，最多得个写作思路，只有你的作文她会拿红笔一句话一句话的给你改，还有讲题的时候……” 同桌趴在桌子上，一脸幽怨，“她只有给你讲题的时候才会一道题讲五条思路，对我们都是一条解决，而且同一道题还会让我们去问上一个问过的人。呜呜呜太偏心了，女神太偏心了，你说你到底有哪里好，让女神这样偏爱。” 她有哪里好？ 她也想知道。 沈青薇又一次情不自禁地看向了赵星月的方向，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个男生，拿着一张试卷，走到了她的面前。 听了同桌的话之后，沈青薇才发现，赵星月的神情虽然一如往常，但她的眉眼间的确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耐烦。 这样的情绪，在和她讲题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是与众不同的吗？ 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赵星月其实……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 也许不多，但至少比普通人，要多那么一点点。 …… 放学的时候，沈青薇堵住了赵星月。 “你的外套。” 衣服被沈青薇折过之后，有些皱巴巴地，她伸出去的手很快又收了回来，“……我洗干净再给你好了。” 对于她的话，赵星月不置可否。 她歪着头，打量着沈青薇，想着自己在对方柜子里看到的衣服，好像差不多全部穿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了。 她突然道：“我妈让我问你，这个周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沈青薇：“啊？” “不去吗？” 察觉到赵星月话语里的不耐烦，沈青薇可不敢让这个大佬再问她第二遍，忙应道：“去去去，当然去。” 赵星月的神情松缓了下来。 “明天下午放学等我。” “嗯。” “对了，”走了一截之后，赵星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回头道：“衣服别洗了，明天直接穿过来吧。” 沈青薇眨眨眼，一股奇异的暖流缓缓从她的心田流过。 嘴角止不住上扬，她听见自己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好。” 赵星月并不后悔自己对沈青薇的邀请，尽管这个她用赵母名义的邀约，赵母还不知道。她虽然想好了要和沈青薇保持距离，免得对方错付情意，但作为执行者，该对自己的任务对象有的关心，她还是有的。 回家之后，赵星月就把自己邀请沈青薇到家里做客的事情告诉了赵母，对于那个可怜的孩子，赵母表示十二分的欢迎，并且表示，如果赵星月愿意的话，自己想要收沈青薇当自己的干女儿。 赵星月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 “只要沈青薇同意就行。” 反正对沈青薇来说，多一个像赵母这样的干妈，并没有什么坏处。 …… 赵星月将沈青薇带回家，目的有二。 除了给沈青薇改善伙食，调理一下她那面黄肌瘦的小身板以外，更重要的是，将家里的衣服给她。 她不怕沈青薇出于自尊心不肯要她的衣服，她总有让她心甘情愿把衣服收下的想法。 赵星月的想法很简单，但是到了家门口，听见屋子里热闹的声音，她才发现，事情好像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沈青薇在她背后探出个脑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客人来了。” “你们家有客人啊？”沈青薇瞬间不安起来，她很想去赵星月家，不管是赵星月也好，还是赵母也好，都是她十分眷恋的对象，但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到来成为一种打扰，“不然我改天再来拜访吧，打扰到你们家就不好了。” 她说着，转身就想走，手腕却被赵星月拉住了。 赵星月眯了眯眼睛，“不用，来的是我外公外婆，不是外人。” 赵家外公外婆，显然早已经从赵母口中得知了沈青薇的存在。 尤其是母爱爆棚的赵外婆，见到沈青薇，就口呼宝贝，招呼着她过去坐，夸她漂亮，夸她成绩好，夸她乖巧懂事，夸得沈青薇满面通红，一个劲儿的朝赵星月求救。 正在和外公聊天的赵星月勾了勾唇角，对她的求救视而不见。 惹得沈青薇狠狠地瞪了她几眼。 将两个小姑娘的互动纳入眼底的赵外公，眼里闪过一抹欣慰。 “看来你和同学相处得还不错。” 赵星月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挺好的，挺好的。” 赵外公连说了两声挺好的，笑容灿烂。 这让赵星月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己和同学关系好，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赵外公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种亲密的动作让赵星月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想躲，却又生生地忍住了。 赵外公眼中的笑意越深。 这个孩子，算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军人出身，后又从政，论对人心的洞察力，这个家里，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赵父和赵母看到的是赵星月的乖巧懂事，他看到的，却是这个孩子懂事面孔下的冷漠。 她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一种轻慢的态度。 赵外公能够理解这种轻慢—— 她得到的爱太少，尤其是从父母身上，所以她很难去爱什么东西，或者是什么人。 偏偏她又太聪明，无论是什么东西对她来说得到总是显得太简单容易。 所以她对什么都不在意。 看到她主动关心一个人，赵外公是十分欣慰的。 赵外婆拉着沈青薇聊天，她实在是一个很睿智聪明的老人，将沈青薇的家底掏了个一干二净之后，还没让她觉得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沈青薇从未觉得哪一天的自己如此幸福过。 虽然赵外婆是赵星月的亲人，可是当慈祥的老人拉着她的手，关心着她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象，要是对方是自己的亲人该多好。她转头看了一眼在不知道聊着什么的赵外公和赵星月，在厨房和保姆一起忙碌的赵母，突然觉得，她渴望了多年的家庭，好像在这一刻实现了。 第31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九）【作收加更】 饭桌上, 一家人其乐融融。 “尝尝这个，炖软了的猪蹄, 香得很呢。” 一大块猪蹄到了沈青薇的碗里。 “太瘦了太瘦了，吃个圆子补一补。” 一个圆子到了沈青薇碗里。 很快，沈青薇的碗中就垒起了一座小山。 面对赵母和赵外婆的热情，她低声一个劲儿地道：“谢谢, 谢谢……” 最后, 还是赵星月看不下去了，给她解了围，“妈，外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和外孙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青薇才是你们亲生的呢。” 赵外婆乐呵呵地打圆场, 给赵星月夹了一筷子的菜, “都有都有, 外婆不偏心。” 赵母将沈青薇往怀里一揽, “我还真想生个这么乖的女儿, 小薇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女儿？” 沈青薇不知所措地睁大了眼睛：“啊？” 赵星月给赵母使了一个眼神, 示意有的事情不要在饭桌上说。 赵母笑意盈盈地应了下来。 …… 认干亲的事情，让沈青薇十分心动。 但她思考了很久, 最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赵母脸上期待的笑容小了下来, 疑惑地看着她。 “是有什么顾虑吗？怕不好跟家长说？没关系的, 只要你同意, 这件事情我和阿月的爸爸, 会主动和你爸妈说的。还是说……”赵母故意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你看不上我们家，不想认我这个妈妈？” “不是的，不是的。”沈青薇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很喜欢阿姨家，阿姨人很好，外公外婆人也很好，只是……” 她低声道：“我有爸爸妈妈了。” 尽管她的父母并不好，可那也是她的父母。 认了赵星月的父母做干亲，她总有一种背叛和抛弃他们的感觉。 赵星月和赵母对视了一眼。 赵母将手放在沈青薇的头上，揉了揉，没再提认干亲的话，只是道：“好孩子。” 她又说，“不认就不认吧，反正只是个名份的问题而已，就算你不喊我妈妈，我也把你当成自己女儿来看待，你啊，和我投缘，看见你，我就觉得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女儿。” 沈青薇抱住赵母的腰，依恋道：“谢谢您。” “哎……”赵母突兀地叹了一口气。 沈青薇仰起头，有些不安地问道：“阿姨，怎么了？” “没能认到这么个干女儿，我心里难受。” 沈青薇向赵星月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接收到眼神的赵星月：“……” 她转过头，不让沈青薇看见自己眼睛里的笑意。 赵母又接着道：“我连给我干女儿的见面礼都买好了，这东西送不出去，摆在那里……”她说着，又是长长地叹一口气。 沈青薇：“啊？”还有礼物？ “不行，”赵母倏地站了起来，“不管你是不是我干女儿，东西都给你买好了，不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让我没了干女儿，这些东西你得自己给解决了。” 这种莫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感觉，让沈青薇不大的脑容量瞬间卡壳了。 直到赵母将一大堆衣服从柜子里抱出来，在她身上比划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阿姨不行，我不能要您的礼物，太贵重了。” 赵母嗔怪道：“谁说这是给你的礼物了？这本来是给我干女儿的，你害我没有了干女儿，难道这些东西你不该帮我收着？” 沈青薇要是这个时候还没明白过来，赵母是找理由给自己塞衣服，就真的是傻瓜了。她鼻子一酸，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享受到这种关怀了。 小时候，她也曾经幻想过，有那么一个家长，硬塞给她的零花钱，在她说不要的时候非要给她买好看的衣服裙子，还有圆头的黑色小皮鞋，让她一脸别扭的穿着去学校里炫耀，嘴里说着我都说了别买了我不喜欢非要给我买，手上却拎着裙子在同学面前转圈圈。 但这样的人她等了十几年一直没有出现过。 赵母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里。 赵星月在一旁抱着手臂，注视这一幕，眼睛里有了暖意。 让沈青薇和赵母接近，对赵星月而言，是件两全的事情。 她的性格和经历，注定了她无法像个真正的十六岁孩子一样，去依恋父母，享受来自母亲的关爱，沈青薇的出现，很好地让赵母迟来的母爱有了发挥的余地，而成长中的沈青薇，也需要一个年长的女性，顶替母亲的位置，为她提供支撑。 “好啦好啦，再哭就不好看啦，我去外面给你们削水果，一会儿出来吃点再去洗漱哦。”赵母松开沈青薇，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转头对站在一边的赵星月道：“阿月啊，你帮薇薇试试衣服，要是有不合适的就捡出来，我回头拿去商场换。” 赵星月应了下来。 待房间的门合上，沈青薇才走到面前，对赵星月道：“谢谢。” “不躲了？” 沈青薇掐着手指，不说话。 眼泪吧嗒吧嗒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赵星月有些无奈，她揉了揉沈青薇的头，将人按进自己怀里，“既然你今天那么感动，我就勉为其难，把我的怀抱借给你靠一靠吧。” “赵星月，”在她的怀里，沈青薇闷闷地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当然是为了任务啊。 不过这话可不能在沈青薇面前说。 她耸了耸肩膀，“谁叫我团结友爱，乐于助人，是红旗下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优秀青年呢。” 沈青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 那天过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了平常。 赵母为沈青薇从内到外，买了好几套的衣服鞋子，其中甚至包括内衣内裤，让沈青薇感动的同时，又深深地感受到这份礼物的贵重。 虽然赵母考虑到沈青薇的心情，没有刻意挑选赵星月常穿的奢侈品牌，但光是那些普通牌子衣服的价格，加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 这让沈青薇觉得不安，觉得受之有愧。 不过这种不安被赵星月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 “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当我爸妈是长期投资咯，你把自己当成被投资的商品，只要你努力升值，以后能够回报给我爸妈足够的利润，那他们就是赚到了。” “我们家不是怜悯心过剩的人，如果不是我妈妈了解过你的经历，觉得你是个有价值的人，她可不会对你散发多余的母爱。” “沈青薇，别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你值得被喜欢。” 你值得被喜欢。 沈青薇咀嚼着这句话，即使明知道赵星月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她还是觉得一股甜味从嘴里蔓延到了心里。 她其实很想问一句，那你呢。 既然你说我值得被喜欢，那你喜不喜欢我？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自己对赵星月的喜欢，对方知道多少，但有的事情一旦说出了口，就不能当做不存在了。 所以她笑着，对赵星月道：“谢谢。” …… 天气越来越冷，期末考试一过，就是寒假了。 沈青薇月假可以不回家，漫长的寒假却是逃不过的，她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在高三生补课的时候，学校宿舍就开放住宿了，她只需要在家里待十几天，熬过了正月初八，就能够回到学校。 大半个学期没回家，沈青薇鼓足了勇气，才将钥匙对准了锁孔。 但还不等她将钥匙插进去，门先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 沈青薇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好，请问你是？” “呃……不好意思，我走错路了。” 她退后两步，左右打量四周的景色，确认自己是不是找到了正确的地方。 棚户区这一片的房子都长得差不多，的确是很容易出现走错了路口结果找到错误房门的情况。 沈青薇还没来得及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一个人突然喊了她一声。 “薇薇？” 喊她的是从旁边一道门里走出来的一个大婶。 “呀，真的是薇薇，好久没见你长漂亮了，皮肤白了，个子也高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见到熟人，刚刚压下去的恐慌，又再度在沈青薇心里冒出了头。 “罗大婶，你知道我爸和哥哥去哪儿了吗？怎么这里住的是别人？” “你爸没给你说？”罗大婶十分诧异，哪有搬家了不跟孩子说的道理，“他们搬走了呀，一个月前就搬走了。” “哦，是的，是的，我想起来了，谢谢您，我这都迷糊了，之前我爸还给我打过电话来着。”沈青薇勉强笑着，随便应付了罗大婶两句话，就抱着自己的行李箱，逃也似的跑了。 搬家了。 父亲带着哥哥搬家了。 他们会搬去哪儿呢？ 他们搬家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 沈青薇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手机，过于寒冷的天气，让她暴露在外的手被冻得通红，关节僵硬地厉害，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拨通了电话。 “嘟……嘟……” 沈青薇抹了一把眼泪，换了个号码，重新拨了出去。 冷静，冷静。 沈青薇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在为沈青志收拾烂摊子的时候，曾经存过对方一个狐朋狗友的电话，平日里绝不会拨打的号码，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喂，您好，我是沈青志的妹妹，他好像换了电话，您知道他现在的号码是多少吗？” 第32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 沈青薇将书本摊开，借着窗外昏暗的光, 准备开始做寒假作业。 小小的阁楼里没有暖气, 更谈不上火炉, 冰冷的像是冻库, 薄且僵硬的被子, 没有半点饱暖功能，沈青薇只能将赵母给她的衣服裹在身上, 才足以抵御冬天的寒冷。 阁楼下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呵斥，吵闹得令人心烦。 她做作业的心情顿时没了, 合上书本，沈青薇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成了一团。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新家。 沈青薇从没想过, 自己不过是个上个学的功夫，父亲就有了另外的妻子，哥哥也有了说好的亲事，所有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 从学校里回来的她, 像是个闯进了别人家的陌生人。 昨天沈青志议了亲。 对方是个十九岁的姑娘, 不算漂亮, 但胜在青春, 看上去十分老实，父母谈论婚事的时候, 就坐在一旁, 脸红红地低着头, 一句话不说，任由大人安排。 沈青薇一点也不想变成对方那个样子。 正当她想着自己心事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对话声，说话的人，听起来，是沈父和他的新欢——一个瘦的跟麻杆似的，眼睛又长又窄，盯着人像是要把人剥皮拆骨的女人。 “要新房子，新电视，哪里拿得出来嘛？” “这家要得算是最少的了……没钱……你把你女儿嫁出去，不就有钱了吗？” 沈青薇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踩着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断裂的阁楼木板，将自己的头贴到了地上。 “我打听好了，钱老四，你知道吧？就是隔壁村那个胖子，他说了，只要你愿意把姑娘嫁给他，他给咱们十万块钱。” “可是……”沈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沈青薇才十七岁。” 女人打断他的话，“过了年就十八岁了嘛，可以结婚了。” 沈父说：“我怕她不同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什么不同意的，钱老四家那么有钱，难不成还会亏待她不成？沈大，我可是想跟你过日子的人，不会害你，你看我给沈青志找的姑娘，听话又孝顺，还是独女，等她爸妈百年之后，钱就全是她一个人的，结婚要的彩礼还少，这种好事要不是我，你哪里找得到。” “你还想不想延续香火了，你儿子断了根手，本来就不好找媳妇，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嫌弃他的，还不快抓紧了。” 沈父最终动摇了，“那我跟她说说。” …… 自从偷听到两人的对话，沈青薇就觉得自己头上像是悬了一把随时有可能掉下来的剑。她一直等着沈父来谈自己的“人生大事”，但沈父像是将这遭事情忘了一般，一直过了三天，都没来找她。 这让沈青薇松一口气。 她觉得沈父多少是有点良心的，不可能真的把自己亲生女儿往火堆里推。 但当那个被她唤作李三姨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沈青薇心里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字：来了。 听了对方的话，沈青薇咬紧了唇， 原来沈父不来找她，只是因为说不出口，并不是放弃了这个主意。 “你哥哥都二十几岁了，还没成家，你忍心看你哥哥就这么打光棍下去吗？我已经打听好了，钱老四家有的是钱，只要你嫁过去，不会亏待你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利。 一条条，一句句。 先用沈青志的年龄和婚事来压她，好似沈青薇不嫁给她口中富有的钱老四，换来沈青志娶亲的钱，她就是害自己哥哥娶不到媳妇的罪魁祸首；说了情理，李三姨又开始给她描述钱家的富贵，开始替她想象嫁到钱家之后当上富太太的生活。 “包你啊，商场里的东西随便买，想买几件貂皮大衣就买几件貂皮大衣。” 李三姨描述地满脸兴奋，沈青薇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赵星月曾对她说过的话。 “永远，永远，不要低估你的价值。” “你是璞玉，只是光华未现，总有一日，你会价值千金。” 几乎要被说得动摇了的沈青薇摇头，坚定道：“我不嫁，阿姨，我还小，我还要读书，我不考虑结婚的事情。” “你怎么能说不嫁呢？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盼着这桩婚事，要不是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我才不会介绍给你呢。” 沈青薇努力回忆赵星月笑容，矜持有礼，却又透着恰到好处的疏远，她说，“你还是将这桩美事，介绍给其他人吧。” 见她真的不敢兴趣，眉眼里都是拒绝，李三姨兴致不高地道：“算了算了，不识好歹的丫头。” 李三姨走开，沈青薇飞一般地跑回了自己的阁楼，将自己摆出来的东西，飞快地往行李箱里装。 等东西都装好了，房间里空落落的，除了铺在地上的垫子和折好的被子什么也不剩的时候，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家是不能待了。 …… 赵星月在年三十晚上，接到了沈青薇电话。 “喂？” 一边接通电话，赵星月一边放大了自己眼中有关沈青薇的镜头。 赵星月不是偷窥癖，没有时时刻刻都观察沈青薇的念头，所以她虽然可以随时随地查看沈青薇周边的情况，但除非是为了做任务，她很少动用这个功能。 画面在赵星月眼中放大，她才发现不对劲。 沈父找了新欢，对赵星月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像沈父这种男人，根本离不开女人，沈母走后，他要是继续一个人过着日子，才是件怪事。 不过她见沈青薇在新家虽然过得不怎么样，但住阁楼的日子总比以前天天挨打要好，也就没有多管，反正熬过这两年，等她考出去了，也就可以摆脱这个贫穷的家庭了。 电话里没有传来声音，只有隐约的啜泣声。 透过眼中的画面，赵星月却可以看到，沈青薇正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不断地流着眼泪。 她皱眉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沈青薇努力不让赵星月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不过这实在是太困难了，她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捂住手机，清了清嗓子，才对着电话道：“我只是想对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赵星月：“到底怎么了？” “没、没——” 赵星月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再问最后一遍。” 如果沈青薇连求助都放弃的话，她就真的不管了。 她的语气绝对称不上好，话语里透出来的关心，却让沈青薇心里一直紧绷着那根神经蹭地一下断掉了。 “阿月，阿月。”她不断唤着赵星月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获得足够多的勇气，好支持她把后面的话说下去，“阿月，怎么办啊，我爸要把我嫁给一个老男人，好用礼金去给我哥娶亲，怎么办啊，我不想嫁人，我不想嫁人——” 乍然听到这么大一件事，饶是赵星月见多识广，也被吓了一跳。 她根本没想到，沈青薇身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数。 因为她一直觉得，沈青薇的命数先抑后扬，只要没有恶鬼的干涉，熬过了前面的苦日子，总会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却未曾想到，命运的趣味正在于它的不可捉摸，她解决了恶鬼，以为沈青薇的人生会从此走向正道，却未曾想过，已经被恶鬼影响的人生，早已经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未来如何，无从得知。 赵星月按了按眉头。 许多人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未来由自己来创造，但是说实话，命运这种东西，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努力固然重要，但有的时候拼了命的努力触碰到的天花板，也许只是别人的起点。 沈青薇就是那种起点特别低，而且还随时都面临跌入万丈深渊的人。 电话那头沈青薇还在哭，赵星月待她由哭诉转为抽泣，才开口问道：“你现在在哪儿？” 第一遍，沈青薇没听清她的话，直到赵星月又问了一次，她才反应过来，报出一个地名。 “我来接你。” 沈青薇抹了一把眼泪，“没用的，没用的，他们不会让我走的，我爸已经把我关在房间里一个周了，他们连门都不让我出去。” “你爸他们今晚上在家吗？” “不在。” “哦，那简单了。” “啊？” 沈青薇还想再问，赵星月已经把电话挂了。 指尖在拨号键上灵巧地敲动，很快弹出了一个电话号码，“喂，小六吗？你们今晚有活动没？借辆车给我，要性能好的那种，OK，我在东大路那个口子那里等你。” 不过十分钟，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地停在了赵星月的面前。 车上染着绿毛的小年轻冲赵星月挤眉弄眼，“赵姐，是不是寂寞了，弟弟随时陪你玩哟。” 赵星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绿毛立刻翻身从车上滚了下来，狗腿地弯腰抬手，“您请，您请——” “有事，明天还你车，谢了。” 年三十的夜里，路上的车很少，赵星月跨坐上车，漂移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路灯之下。 被她留下的小绿毛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拍拍还在等着他的同伴问道：“六子，你有没有觉得赵姐今晚上格外吓人，她不会是要去砍人吧？” 被他唤作六子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砍你，你慌什么慌。” 第33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一）【预收加更】 手机的电很少。 打完电话, 就开始闪烁起了红灯。 手机是沈青薇让李三姨的儿子, 一个才四岁的小豆丁, 从他母亲的房间里偷出来给她的。 阁楼里没有插线板，就算有她也没有充电器，好在她的手机是那种超长待机的按键式手机, 即使放了一个周之后，开机的电量也仍旧足够支撑她打出一个电话。 她本来只是想对赵星月说一句新年快乐。 她没有想过要求救的。 她也不觉得赵星月能救她。 谁能救她呢？ 她的亲生父亲要把她当做货物一样，卖给一个像他一样大的男人。 这种家务事，连警察都不管——是的，她已经报过警了, 但小地方上的警察，除了和稀泥, 什么也不做，反倒是为她遭来一顿打, 顺带没收了她的手机。 可是当她听到赵星月声音那一刻，原本因为一顿接着一顿的毒打，而小下去的不甘，再度在她心里头涌了上来。 她不想嫁给一个老男人。 她还没有告诉赵星月，自己喜欢她。 她还没有……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 她怎么甘心，将自己的后半生, 蹉跎在一个跟她父亲一样大的男人身上。 赵星月的话让她心里头升起了期待, 可是她又觉得, 这种期待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窗外, 有人放了烟花，沈青薇趴在结了霜花的窗边，注视着外面的夜空。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是这段时间里，她所看到的最美的景色。 炮竹声，儿童的追玩打闹，大人的笑谈，沿着空气，窸窸窣窣地钻进沈青薇的耳朵里面。 她蜷缩在窗边，望着从村口来的方向，就像小时候一样，盼望着会有一个人，突然从那个地方出来，将她带离苦海当中。 手机闪烁了三次，最后伴随着一道震动，屏幕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沈青薇抱着膝盖，将头埋在了双腿之间，眼泪簌簌地掉个不停。 “嘀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喇叭声突然将沈青薇惊醒。 她惊喜地睁开眼睛，明亮的远光灯，却刺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等她从强烈的光线里回过神，却发现原来发出嘀嘀声的，不过是一辆晚归了的白色轿车。 她咬了咬唇，为自己的等待感到好笑。 她在等什么？ 等赵星月来救自己吗？ 哈，别做梦了。 赵星月现在可在市里面，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 嘭—— 楼下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动静，沈青薇心头一惊，不会是贼进来了吧？ 她将眼睛贴在阁楼的地板上，希冀能够从木板间的缝隙里，看见来人的丝毫踪迹。 这时候，一道手机的亮光在房间里亮了起来，照亮了一张沈青薇再熟悉不过的脸。 “阿月？！” 听见呼唤声，赵星月抬头，头顶是一片木板，这是农村常见的建筑，用木板隔出一层阁楼，用来堆放杂物。 她喊了一声沈青薇的名字，上面果然传来了她熟悉的应答声。 赵星月环视房间，她没有开灯，年三十的月光也不算明亮，但仍旧足以支撑她看见摆在墙角的一条木梯子。 木梯旁边是一道活板门，门上挂着铁链，看来沈父就是这么把沈青薇关在了上面。 铁链不长，刚好够抬起活板门之后，将吃饭的碗递进去。 赵星月骂了一声，在得知活板门的钥匙被李三姨随身携带，而且带着去参加年夜饭之后，她放弃了用钥匙开门的想法，直接攥住了铁链，用力往下拉。 晦气一点点的附着上她的肌理，骨骼，铁链在她手中一点点的变形，扭曲，直到啪得一声，断成两截。 她将手里的铁链一扔，自己下了楼梯，对还在阁楼上的沈青薇道，“下来吧。” 在自己身上附着晦气的感觉并不好受，晦气是一切生物的克星，刚刚撤去晦气，赵星月便感觉自己手上的筋脉，像是被粘附上了什么东西一般，沉重且难以伸展。 好在不算太严重，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沈青薇早就被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赵星月惊呆了，一下楼就紧紧地抱住了她，又哭又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就知道……”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走，你爸他们，应该不会在外面过夜吧。” 听到沈父，沈青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对，快走，快走。” …… 赵星月是来偷人的，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开着远光灯。 事实上，一进村子之后，她就将自己的灯光关了，完全靠着自己的夜视能力将车开了进来。 相比于赵星月优越的堪比蝙蝠的夜视能力，沈青薇和她恰恰相反，因为缺少维生素A，她有轻微的夜盲症，四周的光线稍微昏暗一些，她就很难看清什么东西，更别说在这种对常人来说，都很难视物的情况下。 黑夜里的飞驰，对沈青薇来说是一种独特的体验，她抱紧了赵星月有力的腰身，将头靠在她的身上，喃喃道：“谢谢，谢谢……” 赵星月带着头盔，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了抓她的手，又很快放开，重新将注意力投在了公路上。 她没有带赵星月回去，而是跟着眼中的导航，去了一处市郊的盘山公路。 还没到目的地，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沈青薇一惊，吓得抱紧了赵星月的腰，“我们这是去干什么？” 赵星月的回答很简略：“飙车。” 她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抽烟不喝酒，却不能控制自己不飙车。 在改掉了原身众多发泄方式之后，赵星月将这一种唯一的发泄方式保留了下来。 她的生命太过于漫长，以至于少了许多的刺激，日光底下无新事，再怎么新鲜刺激的事情，如果因为不会死亡，就失去了乐趣。 如今重获人身，有了寿命和身体的限制，赵星月反倒找到了很多以前绝没有过的乐趣。 即使是大年三十，S市的飙车党们仍旧精力旺盛。 见到赵星月来，有人熟稔地和她打着招呼。 看见她身后的沈青薇，有人挤眉弄眼道：“哟，马子啊？” 沈青薇脸红成一片。 “脑残呢你，赵姐哪来的马子。” 赵星月抽了抽嘴角。 先前调侃赵星月的人也意识到了不对，不过他嘴硬道：“赵姐怎么就不能有马子了，只要赵姐一声令下，你看看有多少小姑娘愿意当她马子。” 赵星月打断他的话，“闭嘴吧你。” “这些都是你的熟人？”好学生沈青薇戳着赵星月的背问道。 “嗯。” “他们看上去……” “都不太像是好人的样子？”赵星月接过了她的话。 沈青薇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赵星月揉了揉她的头，“别想太多，至少刚刚和你说话的两个，都算不上什么坏人，他们只是比较杀马特加中二病，爱染玛丽苏造型的头发而已，哦，至于纹身，他俩那都是假的，纹身贴，你要是想要，回头我给你买一张，不过挺难洗的，自然脱落得要半个月。” 沈青薇看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想着他们贴纹身贴的样子，扑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赵星月：“开心了？” “嗯。” 赵星月将一个从别人那里顺来的头盔，扣在沈青薇的小脑袋瓜子上，给她戴好以后，自己坐上了车，才道：“抱紧了，摔下去可不负责。” 沈青薇反应迅速地勒住了她的腰，双手在她腰身前面扣得紧紧地。 赵星月“嗷”地一声冲了出去。 沈青薇少有看到她这样幼稚的样子，唇角止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啊，到底是有多幸运，才会遇见像赵星月这样的人。 即使是冬夜，赵星月穿的仍旧不多，她温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暖意一直融到了沈青薇的心里。 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所以说，她要如何，才能放得下眼前这个人。 …… 凌晨才回到家的两个人，一开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赵父和赵母。 赵星月神情淡定，“爸，妈。” 反倒是沈青薇神情十分不安，毕竟她是年三十到别人家做客，即使赵母对她再怎么友好，她也总觉得过意不去，低着头，小声地嗫嚅道：“阿姨，叔叔……” 赵母打了个哈欠，“回来啦？”她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上了笑意，伸手将沈青薇抱在怀里，给身上满是风霜的她一个温暖的拥抱，“新年快乐。” 赵父向赵星月投去询问的眼神。 赵星月摇摇头，示意明天再说。 赵父大步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新年快乐。” 赵星月愣了愣，随即反抱住了这个世界的父亲。 赵父是个比起商人，看上去更像是学者的男人，他身形清瘦，梳着三七分的头发，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斯文又秀气。 赵星月和他的相处并不多，不管是身体本身的记忆也好，还是她过来之后和赵家人相处的时光也好，她对父亲的记忆，仅存在与为数不多几次的饭桌上，对方问了她的成绩，问了她的学习经历，就再无话题可谈。 但今天晚上，她却从这个男人体谅的眼睛里，读出了浓浓的关怀。 他们都知道她深夜离家的事情，却什么都不问，在她们回来的时候，只给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她笑着说：“新年快乐。” 第34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二） 赵父推开她, “好了, 都很晚了, 快去睡吧，新衣服已经放在你们的房间里了，洗过澡就能穿了。” 赵星月拉着还在发呆的沈青薇, 对着父母点点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上，沈青薇还是懵的。 她喃喃道：“阿姨……就不生气吗？” “你很想她生气？” 沈青薇忙不迭的摇头。 “这不就对了，快去洗澡吧, 你哭了一晚上，也不累吗？” 沈青薇很容易地就被赵星月敷衍了过去，坐在床上, 赵星月却在回忆赵父赵母的眼神。 他们不是不生气, 只是比起生气，他们更多的是担心。 不管是从政的赵母也好, 还是从商的赵父也好，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赵星月很肯定，赵母在站起来的那一瞬间, 眼睛里出现了怒火, 只是这怒火在看到她们两个人的时候, 又很快散去, 化作了担忧。 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发来短信的是赵父。 “我和你妈妈等着你的解释,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 我更希望你向我求助，而不是独自一个人承担。爱你的爸爸。” 赵星月看着这条短信，唇角突然难以抑制地上扬了起来。 与此同时，地府，忘川河边。 彼岸花千年如一日的摇曳生姿，忘川河静静地流淌，枯坐在奈何桥边的老人，熬出一碗接着一碗白水一般的汤汁，递到路过的亡魂手中。 府君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手一抬，白色的汤液当中便出现了赵星月此时笑着垂泪的模样。 他叹道：“要打动阿月的心可真不容易。” 孟婆用一种沙哑，沧桑的语调对他道：“当年抽走她情丝的人是你，如今要种回来，当然不容易。” 她搅拌着锅里的汤，长长的汤勺，轻而易举地就打散了汤中的景象。 …… 对于在沈青薇身上发生的事情，赵母展现了十二分的愤怒。 “天呐，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她抓住沈青薇的手，强势地替她做了决定，“不行，你绝对不能回家，开学之前，你就待在咱们家，我不信你爸敢上我们家来抓你。” 赵星月在一旁不慌不忙地说道：“就算想抓他也找不到。” 赵母瞪了她一眼，“你的事情稍后再说。” 片刻后，接受完赵母关怀的沈青薇，坐在一旁，憋着笑看赵星月在赵母面前吃瘪。 “翅膀硬了是吧，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是吧，大晚上的一个人骑三个多小时的车下乡救人，赵星月，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有冒险精神呢！” “你说你，你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要我和你爸怎么办？！” “你下次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不能先动动脑子，这种重要的事情，就不能和我还有你爸商量商量，难道你觉得我和你爸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吗？！” 一开始，赵星月并没有把赵母斥责的话放在心上。 她能够理解赵母对女儿的关心，所以甘愿承受这份责骂，但怎么说呢……她的态度就像是在玩一个游戏，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对游戏产生什么样的反应，赵母的责备对她来说，就是游戏过程当中可有可无的对话框，不重要，只是不能跳过，所以等着。 但赵母字字句句里的关心，却像是温柔的水，一点点的渗入了她的心脏当中。 她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是被卡了什么东西，上下嘴唇也黏在一起，舌头重的像是放了一头猪在上面。 赵母的手指戳的赵星月几乎要倒在沙发上，在赵母生气地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的时候，赵星月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妈。” 她的嗓音沙哑的可怕，像是痛哭过一场，里面酝酿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情绪。 事实上，这种情绪赵星月自己也不太能理解。 她觉得自己心脏像是一团干涸的海绵，不断有各种的情绪死命地往里面钻。 她突然就很想抱住赵母。 她也这么做了。 她张开双臂，将赵母纳入怀中。 后者愣了愣，随即更用力的抱紧了她。 “下次还敢不敢了？” “……没有下次了。” “这还差不多。” 赵母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板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有晶莹的液体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一旁的沈青薇张了张口，“阿姨，对不起，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不怪你。”赵母瞬间就打断了她的话，顺带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你也是个好孩子，撇开阿月做事不顾后果这一点来看，我还是挺欣赏她昨天晚上的行为的，仗义，就是没脑子了点。” 赵星月：“妈……” 赵母瞪她一眼，赵星月立马收了声。 沈青薇莞尔。 看到挨训的赵星月，她终于有了一种，眼前的人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感觉。 …… 沈青薇在赵家住了下来。 她没再和赵星月住在一起，而是住进了赵母为她准备的客房。 在明白自己对赵星月的情愫之后，她实在是没把握当两人同处一室的时候，克制住自己的情愫。 而赵星月和她的想法差不多。 她帮沈青薇解决麻烦，改变人生，现在命运改变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七十，余下的三十，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应该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填满。 这个任务虽然波折多了一些，但完成得比赵星月想象中要轻松。 其中来自家人的帮助，是她在做任务之前，绝没有想象到的。 她没有去问，也没有借助自己可以观察别人动态的外挂，去看赵母和赵父是如何解决沈父的事情的，她试着依靠他们的力量，试着去相信别人能够帮助她把事情做好。 赵父和赵母给了她满意的答复。 尽管和沈父的交涉看上去虽然让他们不太愉快，尤其是赵母，回来之后就大发了一顿脾气。 “愚昧，无知，落后！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跟我谈什么生恩养恩，生孩子的时候怎么不问人家孩子同不同意，生下来就该养，这是国家规定的义务，他们有什么资格决定孩子的人生！” “薇薇，不是我说你爸，当然，我没有攻击你家人的意思，但是，我希望在你成年之前，有能力面对你父亲他们之前，还是不要回那个家了。阿姨这里随时欢迎你来，你知道的，我们家就三口人，我和你赵叔叔经常不在家，阿月一个人孤零零的，你来正好可以陪陪她。” 沈青薇看向赵星月。 后者对她挑了挑眉头，似乎是在说，你敢不答应试试。 她看向赵母，对方眼里是一片坦诚和关怀，赵父推了推眼镜，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此时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 沈青薇听见自己道：“好。” …… 没有了家人的拖后腿，沈青薇的高二下半学期，终于走上了命运的正轨。 事实上，她此时的状态，比她原先的命数当中，还要好得多。 一定要说有什么比不上原来命数的事情的话，大概就是因为赵星月的存在，她从永远的年级第一，沦落到了年级第二。 不过接下来的一年半的时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地在缩小，每一次，沈青薇的成绩都在向着赵星月靠近。 教学楼前最大的一棵梧桐树下，此时正挤满了看成绩的人。 红榜上张贴的是高三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 沈青薇凭借着娇小的身形，钻过人墙，在最前面挤了出来。 赵星月，沈青薇两个名字再亲昵不过地一前一后挨在一起。 两个名字后面，是整张榜单上，唯一 的两个以数字七开头的三位数。 “又是赵星月的年级第一，也太变态了吧，门门都是满分，除了语文，我想不出她还有什么被扣分的科目。” “沈青薇也很厉害啊，虽然她是第二名，但她也没比赵星月差到哪里去，两人只差了十几分。” “拜托，你知道什么是学神和学霸之间的差距吗？学霸考一百五，是因为她的努力值得一百五 ，学神考一百五，是因为卷面成绩只有那么多，在我看来，沈青薇比赵星月差远了……” 有关年级第一和第二的争论，几乎是每年成绩出来的时候老生常谈的话题。 沈青薇一点都不介意自己成为她人口中被谈论的万年老二。 赵星月和她的名字被人们同时提及，已经成为了她心中难得的快乐。 早在赵母和赵父邀请她入住赵家的时候，她就决定，将自己对赵星月的感情压制下来。 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 不论是赵星月，还是赵父和赵母。 他们把她当做女儿来对待，她不想让她的感情，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 如果压制情感，可以换来一个温馨的家庭的话，沈青薇愿意。 她心甘情愿。 但请不要阻拦，她偷偷地在这种旁枝末节的事情上，享受这种微不足道的快乐。 “你们肯定会被学弟学妹们传颂的，”拿到成绩单，同桌感叹，“你们俩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对，跟CP一样永远占据全年级一二名的两个人。” 她耸耸肩膀道：“我说，你们两个，不会高考的时候，还要考个第一和第二出来吧。” 沈青薇用自信地语气道：“那当然。” 同桌给了她一个鄙夷的眼神。 …… 命运改变度以一种缓慢，但却不容忽视的速度增长着，尤其是随着高考的临近，增长的速度越发的快。 在原本的命数里，沈青薇正是靠着高考，一举拿下全省状元，不仅考上了心仪的大学，还获得了将近二十万的奖金，从此和贫困的家庭，完成了一次阶段性的告别。 赵星月不打算夺走这份属于沈青薇的荣誉。 在她看来，她用自己几千年的寿命，去欺负一个还没自己零头大的小姑娘，已经算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了，而被她打压了整整三年的沈青薇，不仅没有崩溃，还一路奋起直追的心态，让她非常欣赏。 赵星月从不怀疑，沈青薇的学习能力。 高考的最后一天，她坐在飞往大洋彼岸的飞机上，合拢膝盖上的大部头，望向窗外。 城市为白云遮掩，冲天而起的钢铁森林，化作了大地的一个小黑点。 坐在赵星月旁边的是个外国人，他在赵星月合拢书本之后，看到了封面上的文字，发出了一声不大不小地惊叹。 “哇哦，你也喜欢这本书吗？我是说……” 赵星月收回视线，接下陌生人的攀谈，“这是一本很不错的书，我即将去X大学学习，听说这本书的作者，会在X大给学生上课，真希望我能从他那学到更多有关经济学的知识……” 是的，她已经决定远赴M国，学习经济学与金融知识，以便于接管赵父的公司。 高考状元，赵星月想，希望沈青薇喜欢这份礼物。 第35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三）【预收加更】 走出考场的时候, 沈青薇有些恍惚。 夏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 逐渐升高的温度, 让她的神智一点点的回笼。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 无数终于解放了的毕业生，欢呼着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抬眼, 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赵父和赵母。 在赵家住了一年多，她和他们之间早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虽然并没有正式认亲，但对沈青薇来说, 他们和自己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关于这一点，她发自内心的感激赵星月，感激她给了自己一个家, 感激她愿意将自己的父母同她分享, 感激……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面, 像一束光，冲破黑暗，笼罩在她的身上。 沈青薇快步朝着等在路边的赵父赵母跑去，高考附近的道路已经被封锁了，禁止车辆通行，他们俩是走过来的。 “阿姨，叔叔。” 赵母递了一瓶还冒着寒气的水到沈青薇手里, 应该是掐着她出来的时间才买的, “热不热？感觉怎么样？顺利吗？中午想吃什么？” 赵父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听你阿姨的, 考完了就是顺利，别想太多，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考得还行，今年的题比较基础，我基本都会，”沈青薇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突然退开一步，朝着两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林阿姨，赵叔叔，这两年真的谢谢你们对我的照顾了。” 赵父赵母对视一眼，赵母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将她揽在怀里，“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些，虽然你没有叫我和老赵一声爸爸妈妈，但在我们俩的心里，你和阿月一样，都是我们的女儿，现在阿月出国去了，我们就只有你这唯一的一个女儿了。” 沈青薇腼腆的笑着，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远。 那个人出国了。 她们之间在隔了赵父赵母之后 ，又隔了一个太平洋，上万里的距离。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赵星月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淡去，可是没有。 这份感情像是被藏在地窖里的酒，因为密封得太好，所以反而没有在时光中变酸，腐败，而是不断地陈酿，愈久愈浓，浓到沈青薇根本没有勇气掀开酒桶的盖子，她怕味道太浓，浓得让她害怕。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埋头学习，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迫使自己不去想赵星月的事情，她一度以为自己做到了，也一度可以坦然的面对赵星月，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但当高考结束，她曾经为之忙忙碌碌的事情尘埃落定，她再一次从赵母口中听到有关赵星月的消息的时候她才知道—— 从来没有。 她从来没有将这个人从心里挪走过。 她只是把她藏了起来，压在一个深不见底的地方，不去看她，就假装她不存在。 但有的东西不会凭空消失。 赵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沈青薇发自内心的升起了一阵恐慌。 她出国了。 她去了万里之外的地方。 她会有新的朋友，新的交际圈，他们之间的话题会越来越少。 她们会渐行渐远，直到再无交集。 沈青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答应赵父让她和赵星月一起出国的提议。 但想到出国的开销，沈青薇又摇了摇头。 她知道出国自己能够收获得更多，但是在国内她也不差，她能够接受赵父赵母在衣物上的投资，却不能接受这么一笔庞大的负担落在他们的肩头——即使这笔钱对赵父来说也许并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对沈青薇来说，是。 她已经接受了赵家人足够多的好意，再贪心只会让她的欲丨望被无限制的扩大，从而迷失自己，无法承担这份好意背后的爱。 在确认赵父和赵母都回房间睡觉之后，沈青薇偷偷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不敢开大灯，只能将毛巾蒙在台灯上，遮住台灯过于耀眼的光芒，借助微弱的灯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合影。 那是A班的毕业照。 赵星月不喜欢照相，沈青薇是知道的，她从不让自己的照片留在手机里或者是任何可能的摄影设备下面，哪怕她有一张三百六十度零死角的脸，不管怎么拍都好看的惊人。 不过她倒是偷拍过很多张赵星月的照片。 毕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论是校内还是校外，总有些便利不是吗？ 但合照只有一张。 照片里，她和赵星月肩并肩站着，其实按照身高，老师本来想让赵星月站到后排，和男生们站在一起的，不过在沈青薇不着痕迹的怂恿下，女生们起哄，让赵星月站在了前面，尽管是最边上。 照片里的赵星月微微扬着下巴，神情看上去有些轻慢，过大的太阳似乎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沈青薇却爱死了她这幅漫不经心小混蛋一样的表情。 她的指尖一点点滑过相册，滑过赵星月的脸颊，最后落在两人交错的地方—— 照片里的沈青薇微微侧头，手也躲在了赵星月的胳膊后面，于是这样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她们俩牵着手，而她的头正靠在赵星月的肩头。 这是她的小心机。 她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与此同时，大洋彼岸。 学校还没开学，提前过来适应生活的赵星月，已经在留校老师的帮助下，搬进了学生公寓。 X大提供的单人间不算大，但装修的很舒适，充满了人文关怀，唯一可惜的是，同样是住校，此时的赵星月可没有高中的好命，有保姆帮忙收拾东西，放在行李箱里的东西，都要她自己一样样的拿出来。 赵父向来奉行有钱走遍天下的道理，所以赵星月带的东西并不多，反正任何消耗品，她都可以在国外买到。赵星月带的，反倒是一些看起来不怎么实用的东西，比如说——家人的照片。 地府的府君并不会因为赵星月换了个国家，就失去她的踪迹，在赵星月刚刚将照片摆在桌上，他那令赵星月想要打他一顿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阿月，看来你挺适应现在的生活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赵星月的身体僵硬了一秒，随即便是咬牙切齿，“适应，当然适应，如果你没有突然出现的话。” “我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你能不能安安分分地让我过完这一生！” “当然……”府君慢吞吞地道：“不能。” “你不知道我在地府有多无聊，好不容易能找你说两句话，你还嫌我烦。” “闭嘴吧你蒋庆生。” “……阿月！” 赵星月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你叫蒋庆生？” “……” 没有声音响起。 刚刚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男人，仿佛只是赵星月的错觉。 但赵星月很肯定自己的耳朵没有出毛病。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蹙着眉头思索这个名字为何会突然从她口中跳出来。 赵星月和府君之间并不陌生，但他们的熟悉仅限于工作上会有所交流，私下里却并没有什么联系。 真名，或者说成仙以前的真名，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 比如说，很多人都知道孟婆叫做孟婆，却很少有人知道孟婆的真名是什么，就连赵星月自己，除了府君和少数几个人知道她的名字以外，对等级比她低的鬼差来说，她就是赵大人。 赵星月很肯定自己记忆里，从没有过蒋庆生这个名字的存在。 这些名字想要打听，固然不算困难，至少对她是如此，但她从没有探寻别人隐秘的爱好，所以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但是…… 赵星月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 箱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赵星月站起身才发现，最底下还躺着一个黑色的牛皮笔记本。 她将本子拿了起来，这个本子是毕业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的书桌上发现的，根据留言来看，是沈青薇送她的毕业礼物。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顺手就把它放进去了。没想到这个礼物竟然跟着她飘扬过海，到了万里之外的地方。 她随手一翻，除了第一页白纸上写着的祝你毕业快乐以及沈青薇的落款以外，这个本子就是普通的记事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一张照片从本子里飘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落到了赵星月的脚边。 她蹲下去，想要将照片捡起来，手指却在触碰到相纸时顿住了。 照片中，笑意盈盈的少女倚靠在她的肩头，满脸如同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一般的满足。 一副画面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记得……她记得…… 赵星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她没有再深思，尽管她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沉默地将照片捡起来，然后贴到了墙上。 …… 高考后的一切，就如同赵星月曾经看到过的有关沈青薇命数一般。 拿下高考状元，进入全国顶尖大学的顶尖专业，本科期间就发表大量论文，获得直博的名额。 鲜花，掌声，荣誉。 如同命运安排好的一般，尽数落在这个曾经受尽苦难的人身上。 除了爱情。 室友一个个的恋爱又分手，甚至走近婚姻的殿堂，沈青薇却像是圣人一般，拒绝着周身一切的好意。 “我说薇薇啊，这都快毕业了，你还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整个A大的青年才俊都要在你面前转了一圈了，你就真的没一个看上的吗？怎么，难道你的标准已经高出地球人范围了。” 面对室友的调侃，沈青薇淡定地反驳，“不是我标准高，只是没遇到的合适的而已。” “那你说说，你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沈青薇毫不犹豫地道：“我的另一半不求太好，但肯定能力要和我差不多，或者比我更好。” 室友赞同地点头，“这倒是没错，找个不如你的干嘛，又不是扶贫。” “个子最好高一点。” “优秀的基因对后代很重要。” “皮肤要白。” “啧，没想到你居然喜欢小白脸。” “眼睛不用太大，笑起来的时候像只狐狸，嘴唇像花瓣，抿起来的时候却很吓人，高兴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神情傲慢地像个混蛋，生气的时候喜欢瞪人……” 室友突然用胳膊撞了沈青薇一下。 她眯着眼，眼睛如同X光机，将沈青薇上上下下扫了一遍。 “老实交代，你暗恋那个人多少年了？” 第36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四） 沈青薇没想到自己会在学校里看到赵星月。 学校组织应届毕业生, 拍集体毕业照，她站在楼梯上正和室友说话，一回头，就从一群学校领导老师中间，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赵星月。 距离她们上一次见面, 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又十七天。 从高一相识到如今, 岁月对于赵星月似乎格外宽容。 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她个子更高了，腿更长了, 踩着高跟鞋的时候气势越发的充足，长发被高高的盘起, 显得干净又利落，通体的气息成熟稳重, 和比她年长二三十岁的上位者们交谈起来娴熟优雅，自如得体，显然早已经适应了这样的交流方式。 但她笑起来的时候习惯性眯起来的眼睛，还有说话时忍不住扬起的下巴，又会让她想起那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对所有人笑容温和, 却也对所有人冷漠的小混蛋。 她一点都没变。 “薇薇，薇薇——” “啊？” “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了, 你走神想什么呢？” 沈青薇慌忙用笑容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没, 没什么。” “真的？”室友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拍照要开始了，她没再多想，而是提醒道：“别走神了，老师说马上要开拍了，你不想在大学毕业照里面，看到跟呆头鹅一样的自己吧。” 沈青薇贪恋地又看了赵星月好几眼，终于强迫自己扭转了视线。 赵星月来学校里肯定有什么事情，她已经答应了赵父赵母，今天回家吃饭，想必到时候就能够看得到赵星月吧。 “看这里，看这里。”负责拍照的摄像师大声地招呼道，他满是胡子的脸上扬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大家毕业了，开心一点，笑得灿烂一点，不要这么拘束，来，看镜头。” 听到声音，赵星月止住了脚步。 她旁边的几个人也停了下来。 “真是青春啊……”有人感叹道，“我们都老了。” “陈校长，您说我们的时候，可别把赵总带进去，人家可还年轻着呢。” 周围人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拍了一张正经的合影之后，得到摄影师的许可，毕业生们在一声欢呼之下，纷纷向高空抛出了自己的学士帽。 沈青薇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也忘了赵星月还在不远处的事情，跟着身边的同学室友一起跳起来，将帽子抛得老高老高，她的马尾辫高高扬起，在空中甩出漂亮的弧度。 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的发丝闪烁着流金一般的光芒。 赵星月注视着她。 很少有人能有这种注视着一个人成长的机会，赵星月有。 沈青薇一路走来，她看见她的笑容，也看见她的眼泪，看见她获得的赞誉，也看见这些赞誉下面的汗水。 她知道沈青薇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本是一个任务者，改变沈青薇的人生是她的责任，但看着今日的沈青薇，她只要一想到沈青薇的这些改变，都是由于她昔日的一点帮助，就有一种随手种下了一颗种子，却在无意间收获了一朵玫瑰的感觉。 此时这朵玫瑰娇艳的盛开，绽放。 她与有荣焉。 双脚落到地上，沈青薇忍不住喘气，她的运动能力一向不太好，体测总是踩着及格线过，此时又蹦又跳了半天，早已是满面通红，满头大汗。 她不在乎的用学士服擦了一把汗水，不像室友为了拍美美的毕业照化了妆，她擦了个防晒就出门了——毕竟天生丽质难自弃，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寝室另外三个室友都希望用枕头砸死她。 她肆无忌惮地笑着，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让她更开心的事情发生了。 然后她转头，对上了赵星月的目光。 隔得很远，她却能很肯定，对方是在注视着自己。 心中的那头野兽突然撬开了锁，冲出了牢笼。 她没听见室友喊自己的名字，眼中只看得到赵星月。 她提着宽大的学士服，两条腿蹬蹬蹬地踩着楼梯，朝着赵星月那个方向跑去。 “阿月——” 赵星月在她冲到面前的时候就对她张开了双臂。 她稳稳地接住了沈青薇，脚下的高跟鞋甚至没有晃动一下。 “莽莽撞撞地，像什么样子。”嘴里这样说着，赵星月却在松开沈青薇之后，用手将她颊边一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拨到了耳后。 “原来赵总和沈青薇是熟人啊。” 听见熟悉的声音，沈青薇这才发现，赵星月身边跟着很多她熟悉的人，其中就有她未来的研究生导师。 她闹了个大红脸，“各位老师，领导好。” “你们是……”导师好奇地问道。 沈青薇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和赵星月之间的身份才好。 说同学吧，显得疏远，说朋友吧，她又觉得奇怪。 “家人。”说话的是赵星月，她拉着沈青薇的手，“我和薇薇是家人。” …… 赵星月答应陪沈青薇拍毕业照这件事情，实在是让她喜出望外。 但与此同时，她却忍不住后悔自己早上拒绝室友给她化妆的提议。 在画着精致妆容的赵星月身边，她觉得自己像只丑小鸭，出现在同一张相纸里面，就像是破坏画面的。 几位室友对赵星月的出现也很好奇，尤其当她们看到赵星月和学校领导相处的态度的时候。 不是学生的那种毕恭毕敬，他们之间更像是在平辈论教，这让她们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上去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女，其实已经站在了远高于她们的水平面上。 “手抬高一点，再高一点……” 沈青薇寝室里本来有一个擅长拍照的妹子，但赵星月来了之后，这件事情就交到了她的手里。她虽然没有系统的学过摄影，但好歹活得岁数比她们长了不少，又是非人类，不管是对光线的捕捉，还是图片结构的理解，造诣都十分的高深，花了一点时间弄清楚相机的功能之后，很快就能拍出让几人满意到惊艳的照片。 沈青薇一边翻着照片，一边半是失落半是抱怨地对赵星月道：“我都不知道你会这些。” 自从赵星月出国以后，两人之间的交集果然像沈青薇曾经想的那样，越来越少，每年匆匆忙忙的几次见面，她们之间甚至没有严格意义的交流，更多的时候是她在说，而赵星月安安静静的听着，偶尔给她两个回应，以示自己在听。 而赵星月却很少讲她做了些什么。 “我会的东西有很多，要是一样一样的跟你讲，不知道要讲到猴年马月去了，你就不能自己发掘吗？” 沈青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调侃自己的赵星月，热度瞬间就从脸上一路烧到了耳朵根。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她很想说些什么 ，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这个时候，她的室友走了过来，问她们俩要不要拍合照。 沈青薇是知道赵星月不喜欢拍照片的脾气的，她出国那么多年，朋友圈里一张自拍和合影都没有，沈青薇想要找她的照片，只能去X大的论坛，找那些学生偷拍下来的照片 。 她有些庆幸，赵星月这张脸通吃海外，即使出了国也一点没有因为地域的变化而丧失魅力，仍旧有许多少男少女拜倒在她的西装裤和石榴裙下面。 但更多的却是失落。 赵星月在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种好，她明明是先触碰到的人，却只能拱手相让。 她不甘心，只是无可奈何。 沈青薇已经做好了赵星月会找理由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却道：“好啊。” 问话的室友接过相机，眼睛滴溜溜地一转，“阿月，我们薇薇还没有男朋友，毕业了连个情侣照都没有，要不要你冒充一下她的男朋友，陪她拍几张情侣合照？” 沈青薇闹了个大红脸，下意识地想提出反对意见，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转头去看赵星月的表情。 后者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她红着脸听见赵星月道：“好啊。” 沈青薇的两个室友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 “近一点，再近一点，都是女孩子，沈青薇你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对对对，就是这样，阿月，你把手放在薇薇的腰上，再上面一点，紧一点。” “借位，借位你懂吗？阿月头低一点，沈青薇你闭眼，别一副要被吃了的表情。” 咔嚓。 咔嚓。 咔嚓。 快门的声音响个不停。 两人的超高颜值似乎激发了摄像妹子的灵感，她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两人，在不同的场合，摆出不同的姿势，完全是当成了情侣照在拍。 今天的赵星月耐性十足，似乎为了给沈青薇一个完美的毕业记忆，她什么都愿意做。 沈青薇感谢于她的配合，却也面红耳赤于她的配合。 她很久没和赵星月那么近过了。 尤其是当两人被要求借位拍一张接吻的照片的时候，虽然嘴唇没有真的触碰在一起，但两人之间的确是隔得很近，气息交融，她抬眸的时候，能够看得到赵星月眼睛里面的温柔笑意。 沈青薇不知道，她的这道眼神里，蕴藏了多少的爱意。 当室友将所有的相片拷贝给她的时候，她才惊慌失措地发现，自己在那一刻，几乎要将这种爱意倾诉于口。 第37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五） 被一个人喜欢很多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赵星月没有过。 她甚至连被人喜欢的体验都没有。 倒不是说没有人喜欢她, 而是说……那些喜欢她的人，都未曾得到过她的注意。 没有被当事人注意到的喜欢是没有价值的。 她不太记得自己的前世，也就是自己成仙之前的经历了，怎么进入地府工作的，也忘得差不多了。总之她的绝大部分记忆, 都是地府昏暗的天色, 唯一的亮色，是在忘川两岸招摇的彼岸花。 被喜欢是一种新奇的经历。 尤其是当这种喜欢持续了很多年，当事人还不断地用一种她以为你不知道, 但其实灼热得能将人融化了的眼神注视着她的时候。 并且—— 想到这件事情, 赵星月就忍不住扶额。 沈青薇应该还不知道, 赵母和赵父都已经知道了的事情吧？ 她的这段人生是续的命，所以成年没多久, 她就告诉了父母自己可能会终生不婚，且不会有子女的事情, 并且建议他们如果需要延续血脉的话, 趁着二胎政策开放, 该生就得生，她愿意替他们抚养弟弟妹妹。 反正有保姆和月嫂这种职业的存在，她的抚养也就是出钱而已。 这件事被赵父和赵母拒绝了。 他们俩的意见很统一, 一把年纪了, 不想折腾, 再生个孩子实在是伤筋动骨。 对于赵星月的话, 他们很看得开, 爱结不结，爱生不生，只要赵星月过得好，反正百年之后他们都死了，管那么多干嘛。 赵星月倒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的父母如此开放。 以至于她从他们口中得到答复的时候，惊讶地合不拢嘴，逗得赵母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以为我和你爸是什么样的家长？逼着自己的孩子到了年纪就要结婚生孩子的人？那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们俩了。” “我和你爸爸是自由恋爱，所以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得，找到一个契合的伴侣的重要性。对我们来说，结婚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生儿育女，繁衍后代，更多的，是为了找一个能够相互扶持理解，彼此支持度过下半生的人。” “你说你不结婚，我和你爸无所谓，这是你的人生，由你来决定，但如果遇到了那个和你契合的人，我希望你能够牢牢抓紧，不要错过，毕竟有的时候，人的一生，一辈子只能遇到那么一次，机会一旦溜走了就没有了。” 赵母的话直贴到赵星月的心里，或许在赵星月小的时候，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在赵星月的青少年期，她却绝对是个合格的朋友。 她用对待成年人的态度来对待赵星月，将人生交到她自己的手里，却又以过来人的身份嘱咐她莫要错失良机。 只不过，灌完心灵鸡汤后，赵母面上犹豫了片刻，说出了让赵星月哭笑不得的话，“阿月啊，你是不是因为喜欢薇薇，才跟我们说这些的？” 赵星月当场一口茶水就差点喷出来。 “妈，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赵母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知女莫若母，就算赵星月和赵母再怎么不亲近，她也是赵母的女儿，对于自己女儿的性情，身为母亲多多少少有多了解。 向来对人冷漠的女儿，突然关心起了一个小姑娘，而且三番五次地向对方伸出援手…… 赵母很是纠结了一番女儿的性取向问题，但是作为一个先进的教育工作者，在她接触到的各种案例里面，已经告诉了她性取向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如果想让赵星月幸福，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赵星月没法和赵母解释自己的任务问题，这种机密，是不可为凡人知的，只能再三解释，自己对沈青薇真的没意思，她不想结婚是因为她不想和任何人扯上关系，觉得和谁在一起过一辈子都想象无能，而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生用这种借口来做幌子。 赵母欲言又止。 也许赵星月说的是真的，也许她真的对沈青薇伸出援手，只是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对方正好撞到了她的手里，而她又不能真的对自己的同学袖手旁观，至于为何会越帮越多，越扯越深，完全是因为赵母自己的推波助澜。 但……赵母想，虽然你不喜欢沈青薇，但我看人家小姑娘，好像真的挺喜欢你的啊。 …… 毕业典礼一结束，赵星月和沈青薇一起回了家。 随着赵母工作的变迁，在沈青薇来A大读书那年，赵家也跟着搬到了A大所在的华国首都B市。 赵母如愿以偿地升入中央，平日里忙得像个陀螺，年近半百仍旧忙忙碌碌，精力十足，比年轻人还有活力，赵父有了赵星月的帮助，将赵氏做得更大更强，也越发的忙碌，他和赵母两个工作狂魔，忙起事业来谁也顾不上谁，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倒是般配。 不过今天，毕竟是沈青薇的毕业典礼，所以两人再忙，还是抽出时间，准备一起吃一顿庆祝的晚饭。 “出国的时间定下来没有？”饭桌上，赵父问道。 沈青薇：“定了，中旬走，机票已经订好了。” 她的导师即将赴M国做联合研究，作为研究生的她也要跟着过去。 赵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应该是住宿舍，C大那边有专门的研究生宿舍。” “哦，研究生宿舍啊……”赵母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转头看向了赵星月，“你爸说你准备接手国内的公司了？” 赵星月：“嗯？……嗯。” “我觉得年轻人嘛……还是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老是在国内待着也不是这么回事，老赵啊，你也别慌着撂挑子，先把M国那边的公司给阿月练练手吧。” 赵星月：“……” “可以啊。”赵父对于赵母的话，向来很少提反对意见，他擦擦嘴道：“我记得C大就在公司附近，到时候可以在公司和学校之间折中买套房子，让你们俩搬进去，也好有个照应。” 赵星月：“……” 她算是知道赵母的想法了。 她看向赵父，用眼神示意—— 爸，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赵父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他的接受能力比赵母更强，对于自己女儿可能喜欢同性的事情，完全没有赵母的悲春伤秋和心理挣扎，他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反应：哦。 哦，原来我女儿不早恋是因为喜欢小姑娘啊。 哦，喜欢姑娘有什么，我女儿这么优秀，不论男女，追她的都能从华国南部排到华国北部去。 ——隐形女儿控的老爸心理活动。 沈青薇：“……” 她完全是吓到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了，只以为是赵母为了照顾自己，才让刚回国的赵星月又出国。 “林阿姨，阿月在国内挺好的，我一个住学生宿舍也挺方便的，真的不用麻烦，您不用为了照顾我——” “哎呀，到时候我们阿月就交给薇薇你了呢，别以为我不知道，这臭丫头只要没人看着，就经常日夜颠倒。三餐不规律，你一定要给我好好管管她，她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就给我狠狠收拾她。” 这交代儿媳妇一般的语气。 赵星月在心头扶额，看沈青薇傻乎乎地恨不得拿只笔把赵母讲得给记下来，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吧，她承认，她对这样的安排，其实没什么反对心理。 她的生活总要有人打理的，与其找一个陌生人，不如交给沈青薇，这样还放心些。 赵父的视线从自己女儿身上，移到沈青薇身上，又看了一眼在和沈青薇絮絮叨叨的爱人，微微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 沈青薇要出国不是什么秘密。 她的三个室友，一个工作，两个保研，走的那天，三人都抽出时间来机场送她。 看到赵星月，一个室友戳了戳她的肋骨，对着赵星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嗯哼，解释一下。” 沈青薇装糊涂，“解释什么？” “高中同学，心地善良的家庭，还有呢？” 一个室友似笑非笑地道：“行了，待会儿在飞机上随便看，现在别把眼睛黏在上面，快回答我们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个室友不耐烦她们打哈哈，单刀直入地问道：“她知不知道你喜欢她？” 沈青薇红着的脸刷的就白了，她有些苦涩地道：“……应该不知道吧。” “抱歉，一直隐瞒你们这件事情，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密，我还想继续和她做朋友，我不想说穿了以后，朋友都没得做。” 问话的室友正是那天给两人拍照的妹子，她狠狠地用手戳了戳沈青薇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啊——” 另外两个室友对视一眼，看了一眼赵星月，又看了一眼沈青薇，默契地决定保持沉默，对于两人的关系不置一词。 她们都看到了那天拍摄的场景。 沈青薇是局中人，看不清楚，她们站在局外，却看得明明白白。 沈青薇对那个人的喜欢，直白的都要从眼睛里化作明确的字词跳出来。 而那个人，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沈青薇的眼睛里，到底有多少宠溺。 恋爱过的人才知道，单向的感情，是注定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清洁工，能够抹去许多事情存在的痕迹。 唯有双方不断地给出彼此的回应，即使这种回应是以一种当事人并不知道的方式给出来的，才能够让一段感情持续下去。 如果赵星月真的不喜欢沈青薇，沈青薇应该早就看出来了，说不定一颗心早就被时间冲冷了。 正是因为她喜欢，且时时给出回应，所以沈青薇才能继续她那甜蜜的暗恋。 几个室友看得明明白白，不过她们决定不挑明。 谁叫沈青薇和她们同寝了四年，却四年都把这段感情隐瞒的好好地，没让她们知道一个字呢。 她们倒要看看，这个胆小鬼，到底什么时候才敢把事情挑明，光明正大的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不过嘛……作为室友，她们也不会真的眼睁睁地看着沈青薇自我熬煎。 当天晚上，赵星月的邮箱里，就多出了一套照片。 是她和沈青薇的合照。 她之前收到过一份，不过是沈青薇筛选过后发给她的，很多赵星月记忆中的照片，都不见了。 而此时这一套，显然是完整的。 她看着某张照片上的自己，突然愣住了。 原来……她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吗？ 第38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六）【作收加更】 “克瑞斯汀！你女朋友在门口等你！” 同组的科鲁兹扯着个大嗓子, 喊得一实验室都听得清清楚楚。 和沈青薇并肩站在一起等数据的金发女生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冲她挤眼睛道：“你女朋友可真好，每天都来接你。” 沈青薇满脸通红, “她不是我女朋友, 你们别胡说。” 习惯了每天下班来学校接沈青薇吃饭的赵星月百无聊赖地站在实验室门口等人, 对于落在身上打量的目光视若无睹。 她已经习惯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沈青薇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思之后，她就一点也不介意别人误会两人之间的关系, 反倒是每次两人的关系被误会之后，沈青薇满面通红，害羞尴尬又不好意思的样子, 都会让她心情大好。 收拾好台面，交代同组的人员记得保存，对着手机屏幕用手指抓了一下因为忙于实验根本没怎么打理的头发, 形象有些糟糕，不过也没办法了，最近正是出数据的时候，实在是太忙了，大家都日夜颠倒的守在实验室，实在是没工夫注意外表。 金发女生推了她一把，“行了, 很美了，不用再打理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最好看的。” 沈青薇羞恼道：“我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女生笑着翻个白眼, 一副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的话。 顾不得和她辩解，沈青薇提着包，匆匆地就跑出了实验室，赵星月正站在走廊边，正望着一根柱子发呆。 她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了脚步。 夕阳的余晖斜斜的落在赵星月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听见动静回头，精致的脸庞在光芒中美得有几分不真实。 “忙完了？” “嗯。” 赵星月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抬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脑后，见她不好意思地躲闪，干脆直接揉了揉她的头，沈青薇在她掌心里炸了毛。 “别乱摸，本来就很乱了。” 赵星月眨眨眼睛，“凌乱美，很有个性。” 沈青薇作势要去掐她，赵星月一闪躲开了，抓住她的手，带着人往楼下走去。 “待会儿还回来吗？想吃些什么？” “我们去超市买菜吧，今天的忙完了，明天休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突然很想吃鱼。” “酸菜鱼、水煮鱼，还是清蒸鱼？赵大总裁，点单吧。” “唔……我想想，沈大厨你觉得一样来一份怎么样？”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做多少你都得给我吃完……别动我头发。赵星月，你信不信我掐你。” 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在她们身后—— 塞了满嘴狗粮的科鲁兹：“……” 塞了满嘴狗粮的金发女生：“……” 共同：“真是到处都充满了恋爱的酸臭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慌忙地转过头。 …… “这条鱼怎么样，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 赵星月推着车，“沈大厨，现在是您的地盘，我保持沉默。” 她刀工不错，但除此之外，就是个厨房杀手，除了泡面，她就没有成功做出过几样能吃的东西来。泡面还不能用煮的，而是直接用开水泡。 更别提食材辨别了。 放到嘴里她能够感受出不同食材的差别，但让她用眼睛看……饶了她吧。 沈青薇咯咯咯地笑，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话，指挥者赵星月将超市的推车推得团团转。 “这个来一点，炒个小菜。” “紫菜可以煮汤，简单点，紫菜蛋花汤怎么样？” 沈青薇回头，撞进赵星月注视着她的眼神里，脸倏地就红了，“你看着我干什么？” 赵星月：“看你好看。” “油嘴滑舌。” “我说的是实话。” 沈青薇：“在赵总面前，人家这小小颜值，哪上得了台面。” 赵星月和她挤兑习惯了，“赵总可没有沈大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真不知道谁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把沈大厨给娶回家。哎……以后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沈青将视线移到花花绿绿的蔬菜上面，一副挑选得很认真的样子，发热的脸颊和通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我不会结婚，也不会嫁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做一辈子的饭。”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小，细若蚊吟，沈青薇自己都不确定她有没有将话说出口。 她希望赵星月听见，又希望她没听清。 现在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光，对她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她希望这个梦长一点，再长一点，不要被打破。 这句话可以说是再直白不过的表白了。 赵星月没想到沈青薇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愣了一瞬间，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沈青薇已经移到另一处摊子上面，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做一辈子的饭吗？ 她的眼神深了深。 两人之间的某些关系，在不知不觉间，因为这句话，发生了某种奇妙的改变。 就像是一个已经反应到了极限的化学式，突然加入了催化剂，那一瞬间，无数气泡从试管里面涌了出来。 因为是周五，结账处的人很多，队伍排得很长，挑了一条看起来没那么长的队伍排好之后，沈青薇突然想起家里的白糖没了。 赵星月让她等在原地，自己去拿一包过来就好。 “一定要xx牌，那个牌子的白糖最正宗，放到菜里才提味。” “是是是，沈大厨，小的一定圆满完成您的要求。” 沈青薇对着拿包白糖都要演戏的赵星月翻了个白眼，“你就贫吧。” 白糖在调料区，离结账的地方有点远，赵星月拿着糖返回的时候，沈青薇已经从队尾的位置，排到了队中，见到赵星月从货架之间走出来，她忙抬起一只手招呼道：“星月，这里。” 赵星月笑着朝她走过去。 “劳驾，借过一下。” 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从沈青薇前面鲁莽地挤了过去。 满载着沈青薇今日购物成果的推车被他撞得往外滑，她伸手去抓，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帮她控制住了推车的滑动。 沈青薇抬头，还没来得及对赵星月说感谢的话，就见她眯着眼睛，注视着鸭舌帽男子离去的方向，神情看起来有些危险。 “怎么了？”沈青薇好奇地看了一眼，但鸭舌帽男子此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当中，不见了踪迹。 “没什么，只是觉得刚刚那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而已。” 看着沈青薇无忧无虑的笑脸，赵星月摇摇头，将心底的那抹担忧压了下去。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人，应该是上官俊宏。 一个按理说，此时应该还在监狱里接受劳动改造的人。 她可以相信上官俊宏出现在这个地方是个巧合，但她不怎么相信刚才上官俊宏没有认出自己和沈青薇。 常年和恶鬼打交道的赵星月深知恶鬼转世之人的报复心理有多强，她现在很肯定，上官俊宏此时肯定在谋划着什么报复她的方法。 不过M国虽然不是赵家的大本营，但经过多年的发展，赵家早已经和当地的势力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了一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星月并不怕一个坐了几年牢，家里人几乎全部玩完的上官俊宏。 结账，出门。 在停车场找到两人的车，将买好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赵星月在沈青薇抱怨实验室的器材有多么坑爹的絮叨下，缓缓发动了汽车，朝着两人目前的居住地驶去。 “你都不知道，今天有多险，数据跑到一半，电脑崩溃了，还好中午的时候科鲁兹脑子精明了一次备份了一份，不然一整天的实验都要重来。” “还有啊，我跟你讲——” 砰—— 随着一道剧烈的撞击声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几乎划破耳膜。 安全气囊在第一时间弹了出来，赵星月被撞得头昏脑涨，但她的余光仍旧敏锐地瞥到了一根对准自己这个方向的黑乎乎的洞口。 不等沈青薇回过神，她拉着她就往下面一拽，“趴下——” 枪声，尖叫声，还有各种呼喊的声音。 沈青薇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刺鼻的血腥味唤回了她的意识，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趴在赵星月的身上，安全带勒得她身体发疼，但更让她害怕的，是从赵星月脸上流下的血。 “阿月——” 警察拉开车门，将沈青薇从副驾驶座拽了出去。 赵星月在另一边，被一个高大的警察抱进了怀里。 “担架，担架，这里有人中枪！” 沈青薇恍恍惚惚地四下看去。 入目的是一处大型车祸现场。 一辆黑色的轿车横着别在她和赵星月的车前，后轮瘪下去一个，在她们后面，是数量连环撞在一起的小车，这些车无一例外的，车胎都有破裂的痕迹。 陆陆续续地有人从车上被拉或者抱了下来了，人群惶恐不安地站在警方拉起的警戒线外，注视着里面的人。 一台汽车突然开始冒烟。 沈青薇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扭曲，世界不断地旋转，彩色一点点地在她眼中褪去。 轰—— 闭上眼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一片夺目耀眼的红色，灿烂的像是血液。 第39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十七）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克瑞斯汀小姐，请你冷静点, 请你冷静点。” 警察抱住沈青薇的腰, 几番挣扎无果之后，她安静下来，捂着脸开始哭泣。 离她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卫衣，个子瘦高的年轻人，双手拷着手铐，正被粗鲁地推进临时的拘留间内。 这个人不是上官俊宏，还能是谁。 …… 一番调查后, 沈青薇所遭遇的连环车祸, 很快就被认定为是一场人为的恶意犯罪, 通过现场的监控，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 就锁定了出现在现场的嫌疑人上官俊宏。 抓捕他没花多久的时间，但在定罪的时候却费尽了赵父和赵母的功夫。 律师为他提供了精神疾病的辩护, 根据M国的法律, 他会被要求强制进入精神病院治疗, 尽管他创造的连环车祸, 造成了十数人的伤亡，作为他主要攻击对象的赵星月, 此时还躺在病房里, 昏迷不醒, 生死难说。 监护器滴滴滴滴响个不停，除此之外，病房里安静地可以称得上可怕。 沈青薇将赵星月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她的手很冰，如果不是仍旧柔软，监护器上也跳着规律的折线，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沈青薇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做笔录和出庭指证上官俊宏的事后还算清醒以外，大部分时间她的脑海里都在不断回放那天发生的事情。 导师给她放了长假，特批她调整好状态再回去参加实验。 赵母和赵父站在门口，赵母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却被赵父抓住了。 她回头，她的丈夫对她摇了摇头。 透过观察窗，赵母看见了坐在自己女儿床边的沈青薇。 他们已经从警方那里得知了被还原后的现场发生的事情。 上官俊宏人工制造车祸之后，对着还在车里的沈青薇开了枪，却被赵星月发现，后者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沈青薇按在怀里，自己却被子弹从肩膀射入，打入了胸腔。 赵母不是不怨沈青薇。 再怎么把沈青薇当做自己的女儿，毕竟不是亲生的。 她对沈青薇再好，除了自己对沈青薇的喜欢，未尝没有因为赵星月喜欢沈青薇，所以爱屋及乌的原因。 但现在，赵星月却因为沈青薇中了枪，躺在病床上，生死未知。 作为母亲，她自私地希望躺在病床上的是沈青薇，也不要是她的阿月。 可是看着沈青薇此时的模样，她又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从小营养不良的沈青薇本来就不胖，即使后来在赵家改善了伙食，已经习惯了贫瘠的肠胃仍旧吸收不良，赵星月百般投喂，也只是让她的体重勉强破了九十。 相对于沈青薇一米六五的身高，这个体重足以称得上苗条。 但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她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飞快地消瘦下去，身上的脂肪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一层贴在骨头上的皮，原本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庞，也瘦脱了形，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两只大而疲惫的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黑眼圈。 只有注视着赵星月的时候，这双看上去几乎要死去的眼睛，才会有那么些微的光芒出现。 赵母靠进丈夫的怀里，眼泪在瞬间就涌了出来。 赵父拍拍她的背，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枪声，刹车声，尖叫声…… 无数道声音在沈青薇的脑海里响起。 她的神情木然，赵星月倒映在她的眼睛里，成了她视野之中唯一的光。 沈青薇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赵星月没有救自己该多好。 她宁愿床上躺着的自己，也不愿是她的阿月。 那日发生的场景，反反复复地在沈青薇脑海中重现，先是声音，后是画面。 有的时候，沈青薇会觉得自己脱离了身体，漂浮在空中，注视着车里的两人谈话，然后车祸发生，她被赵星月按倒，子弹咻的一下穿过副驾驶的窗户，没入赵星月的身体当中。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血腥味。 “阿月，阿月——”她轻声地唤着这个心底的名字，“求你，求你，不要扔下我——” 赵星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高大的宫殿矗立在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巅之上，深蓝色的天空高挂着一轮圆月，圆月恰好落在宫殿塔尖的位置，于是这一眼看上去，像是被人为挂在宫殿上的一般。 赵星月从未见过这个宫殿。 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她到过很多地方，天庭地府几乎都被她走了个遍。 赵星月一直觉得自己在找着什么东西，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偶尔她看着某些物品时，会有模糊的记忆闪现，但仔细追究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但这个宫殿给了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由心而生，仿佛流淌在血脉里。 她抬脚，想往宫殿里去。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变幻，她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宫殿之内。 很难想象，在如此峥嵘崔嵬的山峰上的宫殿里，竟然还有着一个巨大的水池。 水池中间，是一座白玉做成的雕像，一个身披白纱的女子，正抬着手臂，朝着月亮的方向，做出欲要飞仙的动作。 赵星月突然就很想看她的面容。 只是还没走进，她的头突然疼痛欲裂，像是有什么要炸开一般。 “阿月，求你，不要扔下我。” “阿月——” “我只有你了，阿月。” 一道温柔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赵星月下意识地道：“不会……不会……”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声音的沙哑。 眼皮重如千斤，赵星月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缓缓掀开眼帘。 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眼前的场景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 “薇……” 嗓子里干涩地可怕。 正捧着赵星月手的沈青薇身体僵硬了。 她慢慢抬眼，却见一直闭着眼的人，正微笑着看她，眼神里满是温柔。 她闭上眼，泪水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 由于沈青薇和赵星月所在的州废除了死刑，所以上官俊宏被判了数百年的监禁。 得知这个结果，让赵星月松了一口气。 是她疏忽了。 没想到上官俊宏的报复心理竟然如此之强，为了报复她和沈青薇，竟然不惜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这让她对恶鬼转世的人多了几分认知，也更添了几分警惕。 “不准动！”听到沈青薇几乎是尖叫的声音，赵星月无奈地在心里叹一口气，任由她带着毛毯跑过来，将她包住，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回到躺椅上。 “医生说了，你不准乱动，要好好休息，伤口需要时间才能恢复。” “我只是站一会儿。” 沈青薇对着狡辩的某人怒目而视，“站一会儿也不行！你还站在阳台上去，今天的风这么大，吹感冒了怎么办？” 赵星月看着窗外被吹落的一片叶子，还有灿烂的金色阳光：“……” 她和气象台理解的风大，可能跟沈青薇理解的不太一样。 见她一副不知错不悔改的样子，沈青薇举着锅铲，死死地盯着她。 赵星月举手投降：“我错了，我有罪，沈大厨，您忙吧，我一定乖乖地待在这儿，哪也不去。行吗？” 沈青薇将平板拿过来，为她点开了播放视频的软件，放在她的腿上，“我很快就把饭做好，你看一会儿电影，不准到处乱跑，听到没？！” “是是是，管家大人！” 沈青薇这才拿着锅铲回了厨房。 五分钟后，厨房门边探出了一个脑袋。 赵星月对上沈青薇警惕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腿上的平板电脑，表示自己听话得很。 沈青薇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收回了头，厨房里再次响起了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平板电脑里传来电影的声音，赵星月的视线投向的方向却是小小的厨房门，从那个地方，她能够偶尔看到一闪而过的沈青薇的身影。 她的唇角微微扬着。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别说十年，哪怕只有一年，只有一个月，只有一天，甚至一小时，只要能让我和他在一起，我愿意付出所有！” 激烈的人物对话从平板里传来，赵星月却在不经意间，响起了她醒来时，和府君的对话。 受到恶鬼影响的命数，除了沈青薇的，还有她的。 她续的命数，本应该能够到四十九岁，但由于上官俊宏来的这么一出，导致她本应该平稳无波的命数上，多了两个字，大劫。 在她醒来之前，府君曾经建议她，直接借着这次大劫，结束生命，脱离任务世界，反正沈青薇身上的命运改变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百，她的任务完成了。 但赵星月拒绝了。 她还记得府君在她耳边，似笑非笑地话语：“怎么，舍不得了？” “是，舍不得。” 赵星月承认了下来。 “你要想好，这次大劫，已经影响了你的命数，即使活下来，你也活不过四七之数，且身体多磨难，你确定要继续留下来？” 四七，二十八岁。 她今年二十三，还有五年。 “赵星月，值得吗？” 她不知道，府君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但现在，她想，很值得。 “菜好了，可以过来吃饭了。” 沈青薇招呼道，顺便将因为端菜被烫到的手指放到耳垂降温。 “又是鱼？”连着吃了好几顿的鱼的赵星月，现在一看到白色的鱼汤就皱眉头。 不过在沈青薇的瞪视下，她还是乖乖地将鱼汤接了过来。 她抿了一口，皱着眉头评价道：“有点咸。” “真的？”沈青薇狐疑。 她给自己舀了一碗，尝了一口，“我觉得不咸啊。” 赵星月用自己的勺子舀了一勺汤，吹凉了之后对她道，“你尝尝我的？” 沈青薇走过来，红着脸，将她喂的汤含了下去。 还没咂摸出个咸淡来，衣领突然被一股力气往前一拽，沈青薇一个踉跄，手下意识地避开赵星月的肩膀，撑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面。 不等她回过神，后脑勺已经被人按住，一个吻不期而至。 第40章 拯救校园小白花（完）【预收加更】 沈青薇和赵星月在一起并没有瞒着赵父和赵母。 知道女儿喜欢姑娘, 和女儿真的跟个姑娘在一起是两回事。 接到通知的赵父在房间里抽了半包烟，赵母摸着赵星月从小到大的照片沉默了半天。 “她们俩也算是好事多磨了。”赵父道，“行了，你也别摆出一副恶婆婆的样子, 把她俩给吓到了。” “什么恶婆婆, ”赵母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我这是在思索，思索你懂吗？你说她俩要是结婚的话，到底是两人都穿婚纱, 还是一个穿婚纱，一个穿西装啊？” 赵父：“……” 即使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挺不适应自己老婆神一样的转折能力。 赵外公倒是接受能力良好, 乐呵呵地送上了祝福, 并且表示如果两人打算在国外举行婚礼的话，他撑着一把老骨头，也一定会来送上祝福, 赵家对这件事情的支持吓呆了沈青薇。 “我以为……我以为……” 赵星月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以为什么？” 沈青薇面色通红。 她能说她连赵母怎么骂自己，赵家人会怎么对待自己这只掰弯了赵星月的白眼狼的各种画面都想象过了吗？她甚至想过她和赵星月因为迫于家庭压力而分手的事情, 自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好几场。 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这么顺利。 赵星月不是没有发现沈青薇背着她流眼泪的事情，但这种事情, 她安慰是没有用的, 必须得赵父赵母们表态, 才有效果。 她没有告诉沈青薇, 自己和赵父赵母谈了多久的心，才换来他们真心的祝福。 这些沈青薇都不用知道。 她只需要幸福的做她的新娘就好。 婚礼前夕。 沈青薇被赵母拉进了房间里面。 她和沈家人在高中毕业后就彻底断了联系，大学的时候，她曾经主动找过沈母，但就如沈父在妻子离开不到一年就寂寞难耐另觅新欢，沈母被她找到的时候，膝下已经有了一个两岁多，被养得调皮捣蛋又霸道的小男孩。 她的新丈夫仍旧是一个嗜酒成性的人，沈青薇看到了她脖子上的淤青，猜到了她仍旧在遭受家暴的事实，但在她询问沈母愿不愿意跟自己离开的时候，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她想，赵星月说的很对。 有的人天生就是跪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想，自己的母亲，应该就是赵星月所说过的那种牺牲主义者。 她在逃离了一个家暴她的丈夫之后，又另投入另一个家暴男的怀抱。 未必是因为爱情，也许更多的是因为她在享受这种被家暴的时候自我牺牲的感觉。 通俗来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表现得再怎么痛苦，也难掩她的心甘情愿，所以谁也救不了她。 所以对沈青薇来说，比起自己的亲生母亲，赵母才是她的另一个母亲。 此时被赵母拉进房间，她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虽然赵母对她和赵星月的关系，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支持和祝福，但她心中始终忐忑不安，生怕赵母对她心怀芥蒂。 她偷偷打量了一下赵母的神情，对方的脸色看上去很严肃，让沈青薇的一颗心更是提了起来。 “薇薇，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 礼堂的钟声响起，沈青薇看向了向自己走来的女人。 一场重病之后，赵星月本就白皙的肤色，更是白得像是上等瓷器，此时在黑色婚纱的衬托下，她白得几乎要发光。 两人最终决定了采用两套婚纱，但是一黑一白的折中方法。 “赵星月女士，你愿意……” “沈青薇女士，你愿意……” 沈青薇注视着眼前的人，赵母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阿月从小都乖，但我和她爸爸都知道，她是一个固执到了极点的人，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其实我曾经不止一次的幻想过，阿月找到一个英俊的丈夫，和对方结婚生子，儿女满堂的样子。在知道她喜欢上你的时候，我很失望，也很迷茫。你是个好孩子，可不代表我能够接受你和阿月在一起。” “但阿月告诉过我，除了你，谁也不能带给她幸福的感觉，所以我把她交给你，希望你好好对她，珍惜她，爱护她，就像爱你自己一样。” 她说：“我愿意。” 观众席传来一道兴奋的声音，“现在请新娘亲吻新娘！” 沈青薇转过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赵星月的外公，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正抬手欢呼。 她失笑，头却被人转过去，一双柔软的嘴唇覆盖了上来。 花童抓起花瓣，高高地甩出去，白色的玫瑰花瓣便片片飘落在两人的头上。 掌声响起。 赵母靠在丈夫怀里，一边鼓掌，一边落泪。 …… “呕——” 散场的时候，赵母突然捂住嘴，跑到一边，剧烈的干呕起来。 “阿姨，阿姨，你怎么了？”沈青薇提着裙子就满脸担心的追了上去。 作为亲生女儿的赵星月，看了一眼自己老爹之后，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落到了母亲身上，待她面色恢复正常之后，才慢悠悠地道：“妈，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用的是疑问句，但扫了一眼赵母的小腹之后，她就基本肯定了下来。 她掌控晦气，而赵母腹中，此时正有一团同她掌控的晦气相克的生气正在蓬勃地发展孕育。 赵母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胡话，我都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 她说的斩钉截铁，赵星月却似笑非笑，“说不定我爹老当益壮呢。” “不可能，”赵母很肯定地道：“当年生了你，你爸就结扎了。” “谁告诉你们结扎了就百分之百保险了，”赵星月耸耸肩，“不论如何，待会儿忙完了，妈还是跟着我到医院里去做个检查吧。” 她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肯定了赵母肚子里肯定会有一个孩子诞生。 赵母和自己丈夫对视一眼，眼里带着狐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有了？ 但她又很快摇摇头，怎么可能，她都快要五十了，怎么生的出孩子，再说丈夫早就结扎了…… 赵母心乱如麻的做了检查。 当医生恭喜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时，赵母脸上的表情让赵星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妈，你三个月没来月经都不觉得有问题吗？” 赵母面色羞赧，“我以为是绝经了……” 一大把年纪怀上孩子，赵母说什么都不肯要。 “这传出去，人家要怎么笑我？”赵母悲愤地想象着自己被调侃的日子，“林怡啊，你这是老蚌生珠啊！” “妈，就算您不想生孩子，也为我和薇薇想想呗，我们俩肯定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你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就可以当成我们俩的孩子来养啊。” 在赵星月的再三坚持下，赵母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决定将孩子留下来。 这个孩子的出现，其实是在赵星月的意料之中。 她曾经看过赵母和赵父原本的命数，在原身早夭之后，他们也是在五十来岁的时候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 她甚至连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知道。 赵黎明。 星月隐退之后出现的黎明。 赵星月没有早夭，赵母没有因为女儿的死亡而过度伤心损害身体，现在的赵母在精心调养下，身体比三十来岁的人也不差，虽然是大龄产妇，但不管是怀孕过程还是生产，都没有受到什么折磨，轻轻松松地就诞下了第二个孩子。 取名在征求所有人的意见之后，命数最终还是走到了原本的路途上。 “小明，小明，小明走了三百米，花了五分钟，请问他平均速度是多少呀……” 听到赵星月的声音，沈青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赵星月，有你这么逗弟弟的吗？” 年幼的小明同学还不懂事，傻乎乎的吐着泡泡。看他漂亮的姐姐眼中闪着恶趣味的光芒。 赵星月的身体在二十七岁那年开始衰败。 这五年里，她的身体一直称不上好，大病不多，小病不断，一年十二个月，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医院里打针输液。 她和沈青薇的小家里永远都是一股浓浓的中药味。 赵星月其实很想说不用那么折腾，反正不论如何，她都会活到二十八岁，也只能活到二十八岁，但面对沈青薇担忧的目光，她还是将一碗接着一碗的苦药仰头灌进了喉咙里面。 不得不说，吃了药以后，她的身体状态的确要比没吃药好得多。 “姐姐！” 刚刚开门，小明同学就跟个炮弹似的，撞到了赵星月的腿上。 这小子才四岁多五岁，已经长得极为结实，满脸都是肉，完全看不出他姐姐风华绝代的样子，唯有笑起来的时候，一双遗传的狐狸眼，能够看到几分赵星月和赵父的影子。 “姐姐抱！” 赵星月把人从腿上拽下来，“抱不动，小胖墩！” “呜呜呜，人家不胖……” 小明同学捂着脸开始假哭，一边哭一边用眼睛偷偷瞄自家亲姐姐的表情，见她不理自己，余光扫到从厨房里出来的沈青薇，迈着小短腿就扑了过去。 “薇薇姐姐，姐姐说我胖。” “哪里胖，哪里胖了？”沈青薇利落地将人抱起来，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胳膊，“我们小明这叫结实。” 她看向赵父赵母，熟练地招呼道：“爸妈，你们坐，茶几上有水果，我这还在做饭，让阿月给你们倒茶。” 赵母换了鞋就开始挽袖子，“我来帮你。” 赵父接过儿子，和赵星月往沙发上走去 。 “你的身体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 面对赵父的问题，赵星月哑然。 她总不能告诉赵父，自己没几个月可活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虽然她没说，但不论是沈青薇，还是赵父赵母，都总有一种她离开之日将近的感觉。 “爸。”赵星月突然开了口，“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走了以后，能不能请你，”她看向厨房，正在和赵母讨论怎么做一道菜的沈青薇，说道：“帮我照顾一下薇薇。” 赵父的手拍上了他的肩膀，即使年过半百，男人的手掌仍旧一如赵星月年少时结实有力。 他闭了闭眼睛，“好。” 坐在沙发角落，正看着电视的小明同学，转过头，偷偷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眼泪。 …… 赵父许下的承诺没能够实现，因为沈青薇没有给他机会。 在敲了数次，门里都没有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之后，有了不好预感的赵母，颤巍巍地从包里掏出了赵星月和沈青薇老早就给了她的备用钥匙。 门开了，门内的房间一如往日整洁，进门就能看到的餐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瓷瓶，瓷瓶里面三朵百合正姿态优雅的绽放着芬芳。 赵母的视线缓缓扫过房间。 太干净了，也太整洁了。 干净整洁的就像是有人特意将家中一切全部打扫了一道，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一般。 赵母不知道自己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拧开主卧的门。 门里，两个穿着婚纱的姑娘，正依偎在床上。 黑色和白色的婚纱交织在一起，同时在床上绽放，如同一朵黑白两色的花。 赵母靠在丈夫的怀里，开始小声地啜泣。 赵父揽住妻子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背部。 赵黎明愣愣地看着房间里的场景。 他还太小，还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 他呆呆地走过去，试图唤醒其中一个人，但得到的不是甜蜜的亲吻，也不是亲昵的呼唤，而是冰冷的，充满寒意的沉默。 “姐姐 ，薇薇姐姐……” 赵母的啜泣转变为嚎啕大哭。 …… 很多年后。 赵母和赵父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人，赵黎明也成了一个优秀的青年。 清明节。 赵黎明将花放在墓碑前，“姐，薇薇姐，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爸妈。” 墓碑上，两个执手而立的姑娘，笑容温柔。 第41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一） “不拍了不拍了，真是太过分了, 陈志明到底会不会做人, 明明开拍之前说好了的是你的女主角, 结果到了现场让你演女二，女二也就算了，还出了这种事情。” “你也是的，傻乎乎的学什么英雄救美, 还是救那个抢了你角色的沈青薇，你说你是不是傻啊, 现在人家在剧组享受女一号的待遇, 你呢，可怜兮兮的在病房里待着……” 赵星月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抬手指向门边，“闭嘴，或者出去。” 上一秒还在絮絮叨叨的经纪人，立马跟被掐住脖子的鹅一般住了嘴。 只是一双眼睛仍旧用不满的视线看着她。 赵星月闭上眼, 没理会对方的眼神，她现在实在是没有说话的精力。 脑震荡带来的后果不容小觑，就说了六个字，脑袋稍微挪动了那么一下,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晕的厉害，像是在游乐场坐了一次大摆锤, 胃酸止不住的上泛。 “阿月, ”经纪人的声音小了点, 他拉着一张椅子坐到了赵星月病床旁，厚重的木椅同地面发出的刺啦声，让赵星月情不自禁地拧紧了眉头，“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就是看不过去，要不是为了还人情，咱们也不稀罕来拍这部电影，陈志明这次真的是太不会做人了，反正违约金也不多，咱们干脆不拍了吧……” 赵星月已经不想说话了，只是抬起手指，对着经济人做了个出去的动作。 经纪人立马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从一清醒就在听这个男人絮叨的赵星月松了一口气。 她沉下心，开始整理自己得到的记忆。 脑震荡的感觉并不好受，大脑像是豆腐一样晃荡的感觉，直接影响了她的思维能力，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星月还是渐渐整理出了她现在的情况。 她这次续命的对象，是一个二十八岁就拿下国际影后的演员。 原身的死因很简单，片场事故，上百公斤重的礼堂吊灯从天花板上直直落下来砸在了她的头上，直接将她砸了个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原身出事前正在拍的片子，是一部偶像剧，老套的霸道不懂爱王子爱上野草自由系女主的故事。 原身年纪轻轻就能拿下影后，自然不是那种靠着偶像剧刷人气的小花旦，她的名声和荣誉都是靠着精湛的演技一步步打磨出来的，之所以会接这部偶像剧，完全是为了偿还一个以前欠下来的人情。 谁知道原本定好的女一，在入组后变成了女二，拍摄过程中还出了这种事情，也难怪经纪人发脾气。 不过赵星月可不敢让他毁约，原因很简单，她的任务对象还在剧组里。 这一世，她的任务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抢了她女一号角色的沈青薇。 “水……” 经纪人殷勤地将吸管递到了她的唇边。 “芳哥，约先不慌着解，这次把人情还了，就没有下次了。” 被她唤作芳哥的经纪人狠狠一跺脚，“你这个人情还的也太亏了。” 赵星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 她也觉得原身这人情还的亏，为了个人情搭上自己的小命，可不是折了大本？ 但同时，她也不得不感激原身还的这个人情，不然以她和沈青薇现在的身份，想要有什么交集，可真是不容易。 毕竟她现在是影后，虽然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但往外面一站，大部分明星对着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喊声前辈。 而沈青薇，才二十岁，大学毕业，刚刚踏进娱乐圈，什么都不懂，彻头彻尾的新人一个，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顶了赵星月的位置，当上了女一号，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冰凉的液体入喉，缓解了赵星月头部的疼痛。 她缓缓睁开眼，一道画面在她眼中渐渐清晰，画面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沈青薇。 沈青薇似乎刚刚拍完了一出雨戏，助理飞快地跑上前，用白色的大毛巾将她包裹在了里面。 “怎么样？” 在深秋的天气拍雨戏，沈青薇被冻得只打哆嗦，却还是强撑着道：“还好。” 尽管被她抢了自己女一号的角色，赵星月仍旧非常有闲心的欣赏起了小姑娘的美貌。 沈青薇的长相并不甜美，恰恰相反的是，她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和甜美两个字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那双又大又圆的褐色眼睛里，全是不服输的倔强，但她笑起来的时候，又透出一派孩子气的天真，圆圆的眼睛如同猫咪一般眯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可爱。 赵星月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属于沈青薇的命数—— 一波三折。 沈青薇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这让她小学初中到高中，都接受了十分良好的教育，第一个转折点发生在她的大学期间—— 她的父亲突然迷恋上赌博，并且因此欠下大笔高利贷，害得她不得不在大学期间，就出去拍戏，希望能够通过挣到片酬来替家人还债。 娱乐圈是一个大浪淘沙的世界，一千一万个人里面，红起来的屈指可数，沈青薇的星路并不一帆风顺，她从龙套跑起，一步一个脚印，花了四五年的功夫，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女一号的位置，但她好不容易拿到一个优秀的角色，眼看大红在即，第二个转折悄然而至—— 剧组男主吸毒，遭受全娱乐圈封杀，已经拍好的电影面临上不了线的尴尬场面。 好在多年积累，沈青薇的演技已经得到了认可，在接第一个女主角之后，她又陆陆续续得到了更多好的剧本，终于在娱乐圈的舞台上展露头角，成为了一方炙手可热的明星，但就在她拿下影后的当年，第三个转折不期而至—— 乳腺癌。 不过病痛没有打到她，在确诊之后，沈青薇积极治疗，并且大大方方的切除了乳腺，在此之后，甚至创造了一个以爱护女性乳腺为主旨的基金会，致力于关注乳腺癌的患者。 她终身未婚，也从未生育，取得的成就却足以载入史书，为后人瞻望。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没有遇到这个世界的恶鬼——蒋君豪。 沈青薇虽然波折，但却辉煌的人生，在遇到蒋君豪之后，从此像是一条绿的发亮的指线，一路下跌，直至无底深渊。 她第一次亮相荧屏，能够拿到女一号的角色，就是因为蒋君豪的原因。 不过这个时候的蒋君豪对沈青薇来说，还是一个雪中送炭的救命恩人。 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蒋君豪邀请她进入了一个大制作的剧组做女一号，并且为她提供了高额的片酬，解决她的燃眉之急。 但只有赵星月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事情—— 蒋君豪提前支付了一部分片酬给沈青薇，让她用于还债，却在暗中引诱沈父继续赌博，导致沈家的债务越滚越大，成了一个根本填不满的无底洞。 高利贷上门催债，各种手段频出，沈青薇被吓得精神近乎崩溃，蒋君豪对她百般安慰，博取好感，却在拍摄结束，沈青薇索取另一部分片酬时，露出了他狰狞的爪牙。 潜规则，拍裸丨照，做地下情人。 沈青薇在蒋君豪的控制，家人的逼迫下，一步步沦陷。 后来，蒋君豪对她失去了性质，便将她当做礼物一样，四处赠送。 那个时候，沈青薇换上了极为严重的心理疾病，她不仅没法在片场发挥自己精湛的演技，甚至因为控制不住的脾气到处得罪人，最终沦为孤家寡人，所有的朋友老师，全部离开了她，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对她充满希望的人，她的粉丝们，全部对她失望之极。 沈青薇也对这样的自己失望之极。 她站在蒋氏娱乐公司的最顶层，一跃而下，结束了悲哀的一生。 没人记得她曾经是个多么优秀的演员，没人记得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多么甜蜜，所有人记得的，只有网上疯狂流传的艳照，只有她一次又一次被偷拍陪酒的照片，只有那些淫丨娃荡丨妇的评价，即使死后，她也得不到丝毫的安宁。 助理送来热水，沈青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脸上没有半□□为女一号的倨傲。 赵星月注视这个笑容，缓缓勾起了唇角，只要她在，不管是蒋君豪也好，还是李君豪也罢，她赵星月要保护的人，他们都动不得。 谁要是伸了爪子，就要小心被斩手的命。 说到斩手…… 赵星月轻轻抬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问道：“芳哥，我爸打电话过来了吗？” 姚芳芳面色一僵，他颤巍巍地打开自己的粉色小包，从里面掏出了赵星月的手机，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老爷子，很生气。” 第42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二） 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光靠演技, 从来都是不够的。 有句话说得好,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 由此可见，运气和后台, 都是除了实力以外, 一个演员不可或缺的东西。 实力赵星月有，运气赵星月也有，但她有的更多的, 却是后台。 她能够在二十八岁，就拿下顶级奖项的影后, 除了她演技精湛，更多的是因为从一出道，她手里就没有拿过烂片，无数优秀的剧本在她还是个新人的时候，就如同雪花一般飞到她的手里, 任由她挑选，比起如果没有蒋君豪从中作梗, 出道时只能从龙套跑起的沈青薇，待遇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 一切的原因很简单。 她有一个好爹。 赵星月的父亲是娱乐圈隐形大佬，手下握着上百家院线, 资产庞大, 人脉广泛, 娱乐圈不论是谁，见到他都得先给三分情面。 只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因为两人虽然是父女，用的却是不同的姓氏。 赵星月姓赵，她爹姓林，她随了母姓。 两人虽然长得很像，但赵父上了年纪之后，就开始留起了胡子，不仅更有男人魅力，还修饰了五官，所以很少有人想到当红影后居然是昔日影帝林天王的女儿。 原身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她出生的时候，赵父正当红，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他一直隐瞒了自己已婚甚至生育了一个女儿的事情，从小到大陪在赵星月身边的，都只有她那圈外人的母亲。 但赵父疯狂的粉丝并没有因为她们俩的低调而放过她们。 私生饭调查除了赵家的位置，发现了赵星月和赵母的身份，偷偷绑架了两人，赵母为了保护赵星月，死在了对方手里，十二岁的赵星月幸运逃脱，却也因此恨上了父亲，发誓和对方断绝关系，并且改了母姓。 两人的关系直到赵星月进入娱乐圈，才开始有所缓和。 赵父在妻子死亡之后，一直未婚，且终身无绯闻传出，这让赵星月心软了不少，在她入娱乐圈之后，对方又对她百般体贴，送人脉送资源，几乎是把他能给的一切全部捧到了赵星月面前，舔着一张老脸来讨好她。 父女之间哪有隔夜的仇恨，赵母的死亡毕竟是快要十年前的事情，赵星月就算嘴上说的再怎么狠自己的父亲，心里对这个父亲仍旧是有着期待的，所以在赵府的刻意讨好下，两人之间的感情渐渐回温，虽然赵星月还不接受对方公布自己的身份，但已经能够做到每周心平气和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赵星月看着手机，想了想，将手机放了下去。 明天再给赵父打电话吧。 明天复明天。 赵星月这个电话直接拖到了不知道在哪个旮沓拍戏的赵父撞开病房门的时候。 林天王穿了件黑色风衣，进门的时候风衣在身后翻起滚滚黑浪，衬的他阴沉的面色越发吓人。赵星月看见这样的便宜亲爹，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 她……她才不是怕他一个凡人呢，她只是受到原身记忆影响了而已，对，就是受影响了。 赵星月张了张嘴，干巴巴地喊了一声：“……爸。” 林天王冷冷道：“英雄救美，厉害得很啊。” 赵星月抬手按住额头：“……疼。” 上一秒还沉着脸的林天王，下一秒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担忧，他手足无措地站在病床旁，“不是说快好了吗？怎么还疼，医生，对，马上叫医生……” 脑震荡带来的头疼是持续的，赵星月躺了两天以后，早已经习惯了，此时喊疼，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 生怕父亲真的把医生喊来，又做一堆检查，赵星月忙伸手拽住了林天王的风衣，娇声娇气地道：“爸……”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撒娇过。 林天王这下也意识到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姚芳芳不用他瞥，在林天王清嗓子的时候，自觉地就将椅子抬到了他的后面，见林天王坐下，他一溜烟地就逃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父女俩。 林天王：“医生怎么说？” 如果赵星月没来，能让原身直接断了命数的伤害，自然不是什么小伤。 不过在赵星月续命之后，这道伤害就成了只是有些严重的脑震荡，在床上一动不动跟尸体似的躺了两三天之后，赵星月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没有一开始那种说句话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是豆腐脑的感觉了。 “这事儿是谁干的，调查出来没？” 赵星月有些无语，“爸，你能不能别什么都阴谋论，芳哥查过了，就是学校礼堂的吊灯年久失修了而已，完全是我运气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父狠狠地瞪了一眼。 林天王年轻的时候，最出名的就是一双电眼，父辈来自其他大陆的血脉，让他拥有了一双比普通人深邃的眼眸，笑起来的时候百般神情，瞪视的时候也……威严无比。 赵星月秒怂了。 不应该啊……赵星月暗自琢磨，她不是没见过比赵父气势更强的人，不论是地府的府君也好，还是天庭的玉帝也罢，都是坐在权力顶端的人物，发怒时气势十足，但从没有哪个人，让赵星月如此畏惧过。 当然，说畏惧也不对，这种情绪，赵星月描述不上来，于她而言十分陌生，但总归她现在很怕赵父发怒就对了……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认错，“爸，对不起。” 林天王冷哼一声，“你倒是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赵星月语塞。 看她这幅样子，知女莫如父的林天王就知道，赵星月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为什么生气。 林天王慢条斯理地道：“我听说你昏迷之前，还让姚芳芳别给我打电话？” “……”赵星月翻着回忆，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嗫嚅道：“我这不是怕您担心吗？” “我听说出事的时候你离那个灯起码有十米远。” “……” 说实在的，原身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会扑上去将沈青薇推开。 大概是……命吧？ “不自量力，任性妄为，出了事还想瞒着家长！赵星月啊，你说你，你说你——” 林天王被气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赵星月一脸无辜地盯着这一世的父亲，扯了扯对方的衣袖，虚弱地道：“爸……头疼。” 林天王一秒完成了严父到傻爸爸的转换。 “别说话了，躺好别乱动……” 赵星月转头，和门外趴在探视窗那儿往里看的姚芳芳交换了一个眼神。 解决。 姚芳芳把手放在脸面前比了个两个yeah。 …… 赵星月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世，完成任务的最大阻碍不是蒋君豪这个恶鬼，而是她的便宜父亲。林天王在得知剧组发生的事情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让赵星月再回去拍戏。 “一部偶像剧有什么好拍的，没得堕了你的名声，只要你点头 ，有的是大制作大导演的片子排着队等你。” 林天王对偶像剧表示出了极大程度的轻蔑，仿佛当年靠着偶像剧红遍两岸三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过这在娱乐圈倒是常态，拍电影的看不起拍电视剧的，拍正剧的看不起拍偶像剧的，歧视链一环套着一环。 大多数从偶像剧起家的演员，如果不是单纯的为了圈钱，到了事业后期，都是更希望自己能够往歧视链的上游走，去拍正剧，去拍电影，像赵星月这种当了影后，一堆大制作在身上，结果跑去拍偶像剧的，还真不常见。 但拗不过女儿的林天王最后还是屈服了。 赵星月一直不同意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也不方便站出来为她说些什么，只是在赵星月返组的当天，亲自开车送她到了剧组安排好的酒店门口。 “行了，爸你回去吧，不是说买了晚上的机票吗？你那边进度那么赶，你还回来，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天王不满道：“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女儿都住进医院里面了，这种事情还不算大？” 赵星月心中因为赵父的话泛起暖意。 她知道赵父正在海外拍电影，因为各种原因拍摄时间非常紧张，进度赶得飞起，耽误一天，都意味着大笔的资金被蒸发，但对方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的焦急来，她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每天煮粥做饭，各种体贴，完全是二十四孝好父亲。 她拉开驾驶座的门，张开手臂给了林天王一个拥抱，戴着眼镜的男人瞬间就红了脸，别扭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都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还撒娇。” “回去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这话该我说才是，你要是再在这个破剧组里出什么事情，哼哼……” 明明五六十岁了，还幼稚得跟个小孩子一样，赵星月莞尔。 “知道啦亲爱的爹地，你快走吧，我进去了。” 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处，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得知赵星月返组的消息，拍完自己镜头的沈青薇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留在片场学习，而是第一时间就回到了剧组订好的酒店，坐在大厅，焦急地等待着。 哒哒—— 随着沉稳有力的高跟鞋声音不断靠近，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戴着墨镜的身影，走进了大厅。 沈青薇刷地一下站起来：“星月姐！” 赵星月转头，用指尖按下墨镜，透过镜片上方，打量着等待区突然站起来一脸兴奋的姑娘。 唔……这个就是任务对象啊？ 第43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三） 赵星月受伤的事情被瞒得很好。 倒不是说她在剧组那么多人面前被砸的满头血媒体都没捉到一点消息, 而是她“英雄救美”这件事情, 没有被曝出来。 挂在媒体上的也只有赵星月在剧组因意外受伤这件事情，半句没有提到被她救下来的沈青薇。 毕竟赵星月并不需要多一个舍己救人的噱头，而姚芳芳也不想让沈青薇作为附带品被炒上热度——毕竟这年头, 对娱乐圈的人来说, 不论是怎么红的，只要红了就有价值。 而站在沈青薇的角度, 显然有着不一样的看法。 在她被赵星月救下了以后, 她的经纪人就对她耳提面命过, 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一旦赵星月是为了救她而受伤的事情曝出来, 她少不了要承担来自赵星月粉丝的谩骂和指责。 但后续的媒体报道里没有提到她半个字, 这让沈青薇十分感激。 “星月姐, 你、你没事儿了，真是太好了, 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你明天就回剧组拍戏吗？那天发生的事情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我——” “stop！” 沈青薇闭紧了嘴巴, 一脸紧张地看着赵星月。 赵星月觉得自己的头一跳一跳地疼，这几天的观察，她怎么没发现沈青薇这么话唠呢？ 她冷着脸：“你不用跟我道谢，救你完全是顺应本能, 不管当时站在灯下面的是阿猫还是阿狗, 我都会救的, 所以你完全不用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现在我要回房间了，你可以让开路了吗？” 赵星月在剧组，是出了名的冷脸王，除了拍戏的时候，对谁都是一副冷脸，包括导演在内，三五不时就有耍大牌的消息传出来，如果不是演技精湛，加上后台强硬，早就混不下去了。 作为后生，曾经的沈青薇，对赵星月是既敬又怕，敬她演技出众，敬她才华横溢，却怕她冷眼寡语，怕她记恨自己抢了她的角色，明明两人在同一个剧组，但拍了十几天的戏，除了两人又对手戏的时候，私下里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 说实话，礼堂吊灯落下的时候，沈青薇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当她被人推到一边，回头发现躺在地上满头鲜血的是赵星月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 赵星月救了她。 她怎么会救她呢？ 她一直以为赵星月会讨厌自己才对…… 明明是对方的女主角，却因为自己的出现，一旦影后沦为了她这种小新人的陪衬。 明明许多场可以一次就过的戏份，却因为她的生疏NG了一遍又一遍，浪费了对方许多时间。 明明…… 沈青薇仔细思索，找不出一点对方救自己的理由。 但从现场其他人传来的复述里面，赵星月扑向自己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 赵星月……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吧，看上去极为不好接近，其实内心非常温暖。就像她刚刚说的话一样，不管站在吊灯下的是阿猫阿狗，她都会出手相救，因为她……就是这样善良的人啊。 一点都没有被比喻成阿猫阿狗自觉的沈青薇喜滋滋地想着。 她殷勤地道：“星月姐，我帮你把包提上去吧。” “不用。” “那星月姐你想吃点什么吗？” “有酒店服务。” “那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赵星月将手里的包扔了过去，“拎着。” 沈青薇满脸笑容地抱住了她的手提包。 傻。 赵星月在心中嗤笑，没看她，在前台拿了属于自己的房卡之后，就迈着大长腿朝电梯走去。 沈青薇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 姚芳芳早就把她的东西提前送到酒店布置好了，要不是恋女成狂的林天王，非要让赵星月吃了晚饭，喝了补汤再走，她现在早就在酒店房间里舒舒服服地躺着了，而不是掉着个小跟屁虫。 赵星月其实不是很想和沈青薇接触。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远离这个人，远离她。 得道成仙的人，多多少少对灾祸都有所预警，趋利避害的本能比普通人更强，虽然不觉得沈青薇这么一个小姑娘会对自己造成多么厉害影响，但赵星月还是决定顺应本心，保持距离为妙。 反正她完成任务又不需要和沈青薇有多么亲密的接触。 她只要解决这个世界的恶鬼，辅助沈青薇还清债务，重回她的人生轨道就行了。 不过她的想法虽好，另一人却不愿意遂她的愿。 “星月姐！”才到剧组，一道欢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秋季空气干燥，蜂蜜水润嗓。” 赵星月冷着脸将沈青薇手里的饮料接了过去，无视了她跟小狗似的献宝的表情。 姚芳芳捂脸，他对沈青薇“报恩”的行为，实在是无语得紧。 三天了…… 自赵星月回到剧组以来，沈青薇真是想尽了一切办法讨好她。买饮料送零食，把人照顾得比他专门给赵星月请的两个助理还尽心。 现在剧组里已经开始传沈青薇没脸没皮的勾搭赵星月是为了抱上影后这条大腿了。 但姚芳芳看了一眼对着一副冷脸仍旧笑得灿烂的沈青薇，他估摸着，这小丫头，估计根本没往那方向想，单纯的就是想报恩而已，就跟得了人照顾的猫，会叼着自己捉的老鼠过来献礼一样。 一门心思想把自己受的好还回去，脑子里的筋比高速还直，在上面开车恐怕连方向盘都不用打。 不过这一来二去，沈青薇和赵星月这边人的关系倒是好上了不少，就连平时不把一般人放在眼里的姚芳芳，也会搭理她两句。 至于赵星月，则更不用说了，她科班出身，又经验深厚，随便指点沈青薇两句，都够她醍醐灌顶的。 当然，对沈青薇的行为看不顺眼的人更多。 赵星月是什么身份？手拿无数大制作的影后，就算从今往后不演戏，躺在曾经的成绩上也能在神坛上一路站到老的人，从她手指缝里流下来的一丁点资源，都能够让占了便宜的人受用不完。 偏偏赵星月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除非是她看对眼了的人，不然主动攀交情的，被嘲讽两句是小，得罪了人从此在娱乐圈被封杀才是真——倒不是说赵星月有多斤斤计较，奈何这个娱乐圈愿意给赵星月一个面子的人太多。 有人咬碎了银牙，恨沈青薇借着一次意外，得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但若要论最看不惯两人之间关系亲近的人当属谁，非在同一个剧组的蒋君豪莫属。 他生了一副好皮相。 浓眉大眼，肤白个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月牙，一副阳光灿烂。 任谁也猜不出这样的人在私底下是一副什么样的做派，又有多少人曾经毁在他的手里，有多少娱乐圈的女星甚至男星见到他就瑟瑟发抖，背冒冷汗。 此时他正仰头喝水，状似不经意地目光却瞥向了赵星月这个方向，沈青薇正围在赵星月身边，像条小狗似的团团打转。 他捏着水瓶的手一点点收紧——这本应该是围在他身边的狗。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沈青薇的时候，对方正在参加一场海选，选的是个小角色，愿意去试镜的也多是一些十八线的明星网红和还没出道的新人，沈青薇不是里面最漂亮的，但却是里面最独特的。 他早过了会被穿着白裙子的少女吸引眼球的年龄，固然他仍旧爱着那种青涩，但他却更喜欢女人身上妩媚动人的风情。 偏偏沈青薇是不同的，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干净，从内到外的干净，不是一条白裙子一头黑长直就能伪装出来的干净，那双漂亮的褐色眼睛，如同刚刚找寻到的深埋地底亿年的琥珀。 他很少对一个女人动太多的心思，以他的身份地位，勾勾手指，就有的是各色的姑娘扑上来，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清高孤傲的，稍加□□，就是一条乖巧温顺的狗。 但他却不愿意这么对沈青薇。 她太干净，是那种真正的通透的干净，就像是一块无暇的水晶，这样的宝石，咔嚓一下折断是没有意思的，要让杂质一点点地渗入，宝石的光芒一点点被摧毁，才能够给他极致的享受。 他爱惨了这种摧毁什么东西的感觉。 本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后，不论是沈青薇所遭遇的困境，还是她对他的态度，一切的事情都按照他的想象发展得很完美。 得知片酬刚好够支付家中高利贷的小姑娘对他这个雪中送炭的救命恩人充满感激，从他这里以借钱的形式提前预支走一半片酬更是让她在心里给蒋君豪打了个大大的好人标签，更别提初入剧组，对什么都不懂的她因为抢了影后角色，深受排挤，唯一的倾述和交流对象，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赵星月没有出现的话…… 赵星月抬眸，恰好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当中，与蒋君豪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勾起唇角，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寒意如同毒蛇，猝不及防间就爬上了蒋君豪的脊梁。 他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水就洒在了衣襟上，助理慌忙拿来毛巾给他茶水，这个天气打湿了可不是闹着玩的，等他处理好再抬头看去时，只见不远处，坐在摇椅上的女人，已经不耐烦的从围在身边的小姑娘手里，接过了剧本。 又一次得到了赵星月指导的沈青薇笑得眉不见眼——她就知道，星月姐是个超级大好人。 某种近乎于小动物一般的本能，让她趋利避害地跟在了赵星月的身边。 尽管她的初衷一开始是为了报恩。 第44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四）【作收加更】 舞池中灯光摇曳, 迷乱的彩色灯光下，柔软的腰肢随着音乐尽情摇晃，酒精和某种说不清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升温。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沈青薇有些惶恐不安地扯住了蒋君豪的衣角。 “蒋哥, 不是说见几个朋友吗, 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 搂抱着的情侣擦肩而过，深秋的夜里热气十足的汗液蹭在了沈青薇抱着胳膊的指尖, 吓得她如同受惊的动物一般将自己环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 沈青薇是典型的乖乖女。 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 晚上十点之前准时回家, 十一点半之前准时上床睡觉, 在今天之前, 她对酒吧的想象，仅限于电视剧里的场景。 但此时, 城市的灯红酒绿，撕开一角用最热烈的音乐, 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欢迎。 “都说了，是带你来见几个朋友，都是年轻人，家里有钱的贵公子，闲着没事投资点电影, 这种地方是我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认识他们对你来说没坏处。” “放开点, 没事儿的, 都是成年人了, 这种地方就是个消遣放松的玩意儿，别那么紧张，不会吃了你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沈青薇努力想列出一个笑容，却被舞台上突然响起的鼓点吓了一跳，整个人往旁边跳了起来，让赵星月想到了微博上被黄瓜吓到的猫。 她摇晃着杯中的液体，张开手臂，一个人靠在卡座上，从角落注视着不远处，被蒋君豪带进“异世界”的小猫咪。 “蒋哥，我有点想回去了……” 尽管再三在心里做了建设，真正到了这种地方，沈青薇还是觉得一点都不适合自己。 眯着眼的赵星月：唔……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哎，行，你要是真不适应，就回去吧，我跟他们说一声，”不等沈青薇露出个感激的笑容，“不过我可听李少说过，他最近才投资了一部电视剧，里面有个角色形象很适合你，片酬也高，要是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青薇，你要是想在圈子里出头，少不了要来这种地方，不过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就算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管你家里的事情了，最好和你爸断绝关系，赌博是个无底洞，高利贷更是个雪球，除非你能一次性把雪给铲了，不然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蒋君豪的话正好戳到了沈青薇的软肋。 她进娱乐圈的初衷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够还上家里的债务吗？ 如果没有蒋君豪把她拿到的这个女主角的机会，又愿意提前预支一半的片酬给她，父亲欠下的债务，对于才大学毕业的她来说，可能工作十年都还不起，高利贷利滚利的后果只会是不断地拖垮她和整个家庭。 进入娱乐圈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要说对大红大紫并没有多少向往，那肯定是假的，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明星梦，甚至可以说，无论是谁，恐怕都难以抵挡被众星拱月的诱惑。 但对于出不出名，沈青薇却并没有那么执着。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要是红了能够受到万人追捧挣到更多的钱固然好，要是没红，她也挣到了足够多的钱还父亲的赌债，他们一家人可以继续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再受到高利贷的骚扰，她就按照自己的合约，好好在公司工作，要是到了时间还没起色，就离开这个行业，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人生子，过完余生。 只是她没想到父亲这么不争气。 今天下午接到母亲的电话她才知道，她打回去的一半片酬，根本就没有像父亲所说，第一时间就拿去还了高利贷，而是被投入到了牌桌上，不仅输了个精光，还因为父亲试图翻盘的心理，欠下了更多的债务。 高利贷放言，如果在半年内没有将钱还上，他就要剁掉父亲的一只手。 半年…… 她拍完这部偶像剧，就要花上两个月，在此期间，作为新人的她，是接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工作的，更别提偶像剧拍完了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开播，播出后她的价值得到展现，才会有愿意买马的人上门。 除了蒋君豪，沈青薇实在是不知道该求助谁。 很快，沈青薇就被蒋君豪带着到了一个卡座。 里面坐着好几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见到他身后的沈青薇，俱都是眼睛一亮。 “豪哥，这妞不错！”有人吹了一声口哨，沈青薇一惊，下意识地往蒋君豪背后躲去。 “老实点，”蒋君豪向自己的狐朋狗友们，扔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读懂他眼中含义的众人，顿时笑得意味深长，他踢了一个男人一脚，示意把位置让出来，拍了拍角落的位置示意沈青薇坐下之后，才对等在一旁的适应生道：“一杯龙舌兰，一杯果汁。” 有人嬉皮笑脸地起哄道：“出来玩喝什么果汁，都来酒吧了当然要喝酒才带劲嘛，豪哥你的小妹妹不会还没喝过酒吧……” 饶是在蒋君豪的示意下，这群平时玩得疯的公子哥当着沈青薇的面，收敛了许多，但对于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不喜。 这群人的眼神太暴丨露，太具有侵略性，就像是一群聚在一起的野兽，打量着一只闯入他们领地的猎物，随时有将她撕碎了剥皮抽骨的可能。 蒋君豪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他又瞪了几人一眼，“你们别吓青薇，她胆子小，别把她和你们以前玩的女人相提并论。” 言下之意，几多保护的意味呼之欲出。 如果是个普通的姑娘，此时应该对蒋君豪心中已经充满了感激之情，且难免因为他的特殊对待，而升起几分莫名的情愫，但对硬着头皮来这个地方的沈青薇，鼓气勇气向这群人打招呼，已经花费了她不少力气了，更别提去思考其他的。 不知为何，在这种环境下，她竟然想到了赵星月。 对方的神情似乎永远都是冷冷的，除了拍戏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引不起她的波澜，实在是被她烦的恼了，最多一巴掌将她拍开，她同样显得十分的高高在上，但她看向其他人的眼睛里，不会透着鄙夷。 或许这群人自诩已经拿出了最好的态度来对待沈青薇，可是对于沈青薇来说，光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足够叫她浑身发毛。 蒋君豪体贴地扮演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将沈青薇庇护在自己的羽翼当中，谈笑间就为沈青薇定下了一个据说很不错的角色。 “不行了不行了，”蒋君豪摆摆手，“我要去上个厕所，你们慢慢聊，帮我照顾一下青薇，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熟悉，别让她出事了。” 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对他摆手，一副哥们义气地拍着胸脯让他放心，绝不会让沈青薇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血腥玛丽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色彩，赵星月打了个哈欠，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靠在软座沙发上的背部，缓缓地直立了起来。 接下来的狗血剧情，她真是用脚趾头都能够写出来。 无非是浪子想要回头，他的好友们纷纷不信让他回头的灰姑娘对他一颗真心，于是发出警告，甚至不惜以利诱之，在得到灰姑娘否定的答案之后，恼羞成怒，却被看到这一幕的浪子阻止，表示自己对灰姑娘是一腔真心，即使灰姑娘并没有意识到这颗真心的存在。 蒋君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八颗雪白的牙齿干净整齐，在这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脸上，看不见半点阴霾。 笑容收敛，上一秒还明媚地仿佛有光透出来的眼睛，瞬间阴郁地如同窗外沉沉的夜。 掐好时间，他推开了酒吧厕所的门，被隔绝在外的音乐和尖叫声，涌入了他的耳膜。 他颇有闲情逸致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襟，才挤进了人群当中，路过一个辣妹身边的时候，不忘送去一个电眼，在对方翘臀上揩了一把油。 但当他回到卡座上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 本应该为了女人和他打一架的好兄弟，此时正躺在沙发上，嘶嘶地倒抽着冷气，而其他人的脸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他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 翌日。 已经弄清楚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蒋君豪，沈青薇一出现，便立马迎了上去，满脸自责地道：“青薇，昨晚上没事吧？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对你，是我大意了。” 沈青薇的心思却半点都不在他的身上，嗯嗯啊啊的应着，视线自赵星月出现后，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 但赵星月转过头时，她又飞快地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赵星月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看着欲盖拟彰的某个人，脸上的肌肉扯了扯，拉出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来。 她倒没想到，喝醉酒之后的小丫头，胆子倒是挺大。 第45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五） 昨晚她找借口进去的时候, 沈青薇已经被灌着喝了一杯伏加特。 烈酒入喉，辣的小姑娘两眼通红，泪眼朦胧，她进去之后，就见一双湿漉漉的，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往她这个方向瞅。 本就是逢场作戏, 蒋君豪这帮朋友, 都知道对方玩得是什么把戏, 根本就没把沈青薇当回事，说的是软话, 灌得却是硬酒。 沈青薇多少对这帮人有几分警惕, 说什么也不愿意喝酒, 却又顾忌到蒋君豪的关系, 不愿意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却没想到她的顾忌却成了对方肆无忌惮的借口, 硬是被掐着下巴将酒给灌了下去。 饶是酒吧里的灯光昏暗, 也仍旧让赵星月看见了她下巴上还没散去的掐痕。 一股火气顿时就从胸腔里涌了出来。 赵星月这个人，说得好听点，叫护短, 说得难听点, 叫占有欲极强。沈青薇跟着她跑的日子里, 没少被她呼来唤去, 高兴了就逗两下, 不高兴就给一巴掌，跟养宠物似的，但她这么对待沈青薇是她的事情，却容不得别人这么对待她认准了的东西。 一眼扫去，赵星月堪比雷达的眼睛，瞬间就将几个人的身份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道。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管是什么圈子，扎堆玩的，除了小跟班，多是水平差不多的人，单凭赵星月自己的身份，自然压不过这群公子哥，但奈何人家有个好爹，看了一眼没有得罪不起的人之后，她挽起袖子直接就给了试图来拉沈青薇的人一拳。 原身演员出身，自幼学舞，为了拍武戏又学了不少格斗，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反应速度，都远非一帮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打架的时候只会操起玻璃瓶的公子哥要好得多。 收拾这群人对赵星月来说，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卡座外的人还没察觉到帘子后面的晃动是发生了什么，这群公子哥的呻丨吟声，就消弭在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面。 但一转头，看着傻笑的沈青薇，赵星月头疼了。 “抱——” 见她看向自己，醉的晕乎乎的沈青薇，像个孩子似的伸出了双手。 赵星月鬼使神差地接了过去，等身上一重，沈青薇直接跳起来双腿夹住她的腰的时候，这块牛皮糖已经死死地黏在了她的身上，想要甩下去都迟了。 回去的路上沈青薇倒是很安静。 酒吧离酒店不远，借着夜色的掩护，赵星月走停车场，将人带回了酒店。 “下去。”她站在沈青薇的房间门前命令道。 沈青薇摇头，“不。” 赵星月眯起眼睛，“别让我说第二道。” 沈青薇抱紧了她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不——” 这个不字，宛转悠扬，一个音转了十八个调。 虽是夜深，但酒店走廊随时都有人会出现，赵星月倒不担心自己和沈青薇两个女人会炒出什么绯闻，但她们现在的模样，不管是谁看到都着实尴尬。 她可不想第二天在各大头条上见到自己跟袋鼠妈妈似的在肚子前面塞个小袋鼠的场景。 于是她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沈青薇倒是听话了，门一关就从她身上滑下来，一溜小跑坐到床上，双腿并拢两手放在膝盖上面，乖巧得跟个小学生似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对着她一个劲儿的眨啊眨。 她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看醉的很明显的某个人，“你想干嘛？” “想睡觉。” “所以呢？” “要亲亲！” “……”一头黑线从赵星月头上挂了下来。 她打开柜子门，找了一条睡裙，直接扔到了沈青薇的身上，“去洗澡，清醒了再和我说话。” “……”沈青薇眨眨眼。 赵星月走过去，将人从自己床上拽起来，拉着就往浴室走。 将沈青薇推到淋浴头下面，赵星月毫不犹豫地拧开了冷水的开关。 深秋的天气里，饶是酒店里开了暖气，突然被淋到冷水，也不是一件让人好受的事情，更何况，沈青薇身上还穿着没脱的衣服。 她打了个哆嗦，牙关发抖。 却并没有像赵星月想的那样清醒过来，而是继续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她，眼睛里面是欲言又止的指责和控诉。 赵星月无语地拧开了热水。 沈青薇脸上委屈的表情一秒钟变成了高兴。 不过她显然没意识到，洗澡是需要脱衣服这件事情，赵大影后只能在给她开了洗澡水之后，尽心尽力的给她脱了衣服，在她玩水的空隙，把搓出泡沫的洗发水盖在她的头上，让她自己打着玩，等她玩得差不多了，再把将打满乳液的浴花递给她。 洗发水让沈青薇发现了新天地，她不断地将自己的长发弄成牛魔王的角，又弄乱，然后再来一次，直到头发上面的泡沫被水冲干净，才被递到面前的浴花吸引了注意力。 “沈青薇——你给我安分点。” 一把抹去鼻子上的泡沫，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难受到了极点，赵星月心情也随之低到了极点——她真是疯了才把人带回来而不是扔给她的助理。 不过沈青薇身边的助理，都是蒋君豪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她这个状态，赵星月还真担心她会直接被助理给送到蒋君豪的床上，来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好戏。 好在，即使喝醉酒了，小动物的本能尚存，赵星月身上的低气压让沈青薇瑟缩了一下，随即变得乖巧起来，她捏着手里的泡沫球，不安地道：“对不起。” 她本就生得干净，此时又是全身赤丨裸，不着片缕，像是初生的婴孩，懵懂而又无害。 对着这样的人，赵星月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生不起来了。 更何况，她会出现在这个世界，本就是为她而来。 她揉了一把沈青薇凌乱的头发，“乖。” 她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一个字就让安分下来的沈青薇眼睛亮了起来，抓着她的头像是小猫一样甜甜蜜蜜的用自己的脸颊去蹭。 “阿月真好……” 阿月真好…… 熟悉的语调在耳边回响，仿佛有谁曾经说过同样的话。 但相似的声音来自太远的时空之外，虽然重叠在了一起，却又有一种仿佛是幻觉一般的不真实感。 …… 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赵星月从浴室里出来，沈青薇正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柜，睡得正香。 她穿的是赵星月找给她的睡衣。香槟色的丝绸勾勒出她乳白色的身段，柔顺的长发从肩头垂落，黑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幅用笔细腻的油画。 “醒醒，床上去睡。” 沈青薇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句话一个指令，脱掉鞋子爬上床，乖巧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这让赵星月松一口气。 不再继续折腾就好。 床只有一张，酒店里的沙发倒是柔软舒适，但赵星月显然不是那种舍己为人，将床让给别人自己睡沙发的好人——她没把沈青薇踢到沙发上去容许她睡自己的床已经称得上是恩宠了。 就跟家里允许宠物猫上床一样。 关灯，戴上眼罩，赵星月打了个哈欠，身边突然多出个热源让她不太适应，但还在忍受范围，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只是在她呼吸平缓的一瞬间，她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人偷偷掀开，一道有些紧张地呼吸不断朝着她的这个方向靠近。 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颊，在滑过她的唇瓣后，下一秒，另一双唇重重地撞了上来。 “亲完了，晚安啦！” 黑夜中，只听得到赵星月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掀开眼罩，转身看去，却见做了亏心事的某个人，已经沉沉睡去，从平稳的呼吸来看，估计是亲完就陷入了梦乡。 她盯着对方的熟睡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狠狠地捏一把。 敢占她的便宜，胆子倒是挺大。 …… 一觉醒来。 喝了酒的沈青薇，睡了个好觉，当酒店的智能窗帘自动拉开的时候，她在阳光的呼唤下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就是赵星月近在咫尺的脸庞。 皮肤真好。 这是沈青薇心底发出的第一道感叹。 即使未染纤尘，赵星月的脸上仍旧看不到丝毫的毛孔，细腻的如同上好的绸缎，在晨光中，她白皙的脸颊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温润柔软的光泽。 她无疑有着一张受尽了上天宠爱的脸颊。 这张被誉为天生为大屏幕而生的脸，五官紧凑精致，眉眼浓淡适宜，既不会因为太过扁平而失去特色显得平庸，也不会因为过于立体而失去了东方的古韵，一定要用四个字来形容的话，大概是——恰到好处。 沈青薇曾经不止一次地沉浸在这张脸的美色当中，很少有人知道，至少在剧组里没人知道，她其实是赵星月的铁杆粉丝，对方拍的电影，她二刷三刷N刷，只为了在影院的大屏幕里能够全方位欣赏到这张脸的美。 在得知赵星月为了救自己受伤的时候，很难说心底是种什么感觉，就像天边原本以为遥不可及的星星，有一天突然落入了掌心，报恩是真的，想要靠近这个人也是真的。 突然，被沈青薇注视着的睫毛颤了颤，从下到上掀开，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来。 察觉到缠在身上的腿，赵星月打了个哈欠，“早。” 沈青薇滚下了床。 “……”居然不是在做梦！！！ 赵星月眨了眨眼睛，随即愉快地笑出了声。 第46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六）【预收加更】 接下来的一整天，沈青薇都处于一种快要死掉的尴尬当中。 她喝酒之后迷糊, 醒来的时候却不会断片。 在跌下床后, 记忆便如同流水一般回溯入了她的脑海当中。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向赵星月伸手索抱，又是怎么被抱着带回酒店, 怎么洗的澡，怎么上的床睡觉。 更重要的是, 她怎么偷亲的赵星月。 最后一点，她还不确定赵星月知不知道, 但光是前面发生的事情, 已经足够让她在赵星月的目光下, 尴尬地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她都做了些什么？！ 都说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大师, 能够冲淡所有的悲伤和快乐, 但是这个世界上偏偏有种东西是时间的敌人，那就是尴尬。 不管过多久, 同样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尴尬的感觉都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以至于沈青薇连将昨晚上喝醉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一心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拍戏上, 以便于忘记自己做出的那些糗事。 但她忘了，赵星月和另一个人却没有忘。 片场中，女二号和男主角的眼神一旦交汇，便是一片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闪烁。 请来演戏的朋友被打了一顿，蒋君豪自然也落了抱怨, 许了不少好处才将人安抚下来, 更让他生气的是, 原本的计划被打破，本应该对他更加亲近的猎物，此时却成了他人的掌中之物。 恶鬼之所以为恶，是因为他们天生的掠食者属性，对于自己的看上的一切都要纳入囊中，就算是得不到也要摧毁，对于赵星月这种半路出来的劫道者，他们充满了敌意。 但偶尔迎上蒋君豪恶意目光的赵星月，只是将颊边的碎发挽到耳后，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她并不介意直面蒋君豪的恶意，也知道为什么对外扮演着阳光少年的蒋君豪在她面前如此赤丨裸，毫不介意地袒露所有的恶意与攻击性。 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凝视深渊的人，亦被深渊凝视。 赵星月被派出来对付恶鬼，不是没有原因的。 恶鬼积恶甚多，业障累积数世，九世为善者可立地成佛，九世为恶者亦能成魔，虽然天庭不至于傻到养魔成患，给自己添麻烦，但轮回到最后一世的恶鬼，身上的恶的确是达到了一定程度，若是普通仙人靠近，极易被污染，引入心中魔障。 但赵星月却不存在这个问题。 连府君都说过，她心性之坚，他自愧不如。 看到赵星月优哉游哉地模样，蒋君豪想起自己今天早上让媒体爆出去的资料，弯了弯唇角。 他并不太乐意和赵星月对上，毕竟赵星月一出道就拿下了多部大制作，要说背后没个靠山，他是不信的。但就像许多男人看待女人的局限性一样，在蒋君豪看来，赵星月之所以能够一出道就拿到那么多资源，无非是因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勾得人神魂颠倒，愿意为她大笔砸钱。 他是半点都没想过，赵星月有个大佬亲爹的可能性。 娱乐圈的水深，浮在面上的，真真假假，群众们吃的瓜，都是被筛选过一道的。 像赵星月，出道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可以炒作的地方，毕竟赵星月可实在是算不上什么乖乖女，脾气又大，在剧组骂人不是一次两次，之所以每次都没掀起太大的浪花，多亏了好爹和好经纪人，往往是对方的照片还没发出去，钱先砸下来了。 圈子里的规矩，买断了的照片，就再不能出现。 奈何赵星月和林天王两人的咖位太大，拍到的照片又实在是劲爆，就算是姚芳芳及时发现，并且花钱将照片买了下来，对方也没有如约销毁，并且在蒋大公子发火要赵星月黑料的时候，献宝似的捧了上来。 娱乐圈的女星最怕什么，无非是被说小三包养，攀龙附凤。 就算事情是真的，也要拿个漂亮说法的真爱出来。 真正愿意毁了自己名声，炒作小三黑红的人没几个，毕竟别的方式红起来还有地可洗，爬床红起来可真是不管多大牌都能被戳得脊梁骨戳到走不动路。 赵星月和林天王的年龄，差了将近两轮，真是无论如何，都很难和真爱挂上钩——即使林天王长得俊美逼人，但他毕竟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一时间，网上炒的热火朝天。 赵星月从来就不缺黑粉，事实上，出道那么多年来，赵星月的黑粉就没少过。 年少成名，有的是嫉妒她的人。 反倒是这些年来，她的名气越来越大，走得越来越远，爬的越来越高，黑粉反倒安分了不少，毕竟当人高到一个程度，许多看上去料十足的黑料，就成了无足挂齿的笑谈。 但这件事情爆出来，引起了赵星月黑粉甚至是路人的狂欢。 她拿的资源太好，好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新人应该有的资源，脾气又太差，合作的演员因为演技不好被她骂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尤其是近些年来流行起来的小鲜肉小花旦，不少明明是大制作的电影为了吸引粉丝都会请那么一两个花瓶摆着，这是让赵星月最看不过去的。 这群人的粉丝战斗力极强，当年受了委屈的爱豆，此时只要随便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他们就会拼了命的对着赵星月落井下石。 姚芳芳一边发着消息，一边打量着赵星月的神色。 对于这出全网黑，他倒不是太紧张，反正只要林天王和赵星月的关系爆出来，此时蹦跶的越欢畅的蚂蚱，到时候被按的越死。 他比较好奇的是赵星月现在在想些什么。 赵星月在想笑。 她刷着微博，在这种惊天黑料为背景下，人性如同素描室的里的裸丨女，一丝不苟地被展现了出来。 知道内情的，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不说，憋着看笑话，黑粉敢问，就敢怼。 不知道内情的，有人维护她，有人表示等解释，而更多的，却是在发着各种类似于“我早就知道你赵星月是靠着不正当手段爬上来的，当年我受的委屈如今终于看你遭受到了报应，真是爽快”。 攻击赵星月的人里面，最多的也是这一批人的粉丝。 她刷新一道热门，能够看到好几条类似的话，评论区全是粉丝口径统一的安慰。 当然，赵星月粉丝战斗力也不弱，她从没艹过什么自强人设，想要拿奖挣钱的功利心摆的很明白，所以粉丝对于“赵星月抱林天王大腿”这种事情虽然有点懵逼，但接受能力还算良好。 态度大概是我家阿月是个什么人要你逼逼，就算抱大腿怎么了你想抱还抱不上呢，同样是抱大腿，怎么拿影后的就我们家阿月一个人呢你们这群low逼。 说实话，看粉丝和黑粉对骂，比赵星月想象中好玩，她已经对这个世界充满兴趣起来。 饶是整个剧组的人，看赵星月的眼光都有些奇怪，也没有怎么影响她的心情。 尤其是当尴尬了两天，一直躲着赵星月走的沈青薇站在赵星月面前，闭着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喊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相信你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情更好了。 心情大好的赵星月站起身，“不是说要练舞吗？今天晚上来找我吧，我教你跳舞。” “……”沈青薇一秒钟忘记曾经的尴尬，满脸欢喜，“真的吗？” 赵星月嘴角微微上扬，“不愿意就算了，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学得会。” “愿意，当然愿意！” 赵星月说的跳舞，是正在拍摄的电视剧里面的一场舞会。 笨拙的灰姑娘，在王子的教导下，终于变成了白天鹅，在舞会上扬起优美的脖颈，引得众人惊叹。 沈青薇已经拍过了一场跳舞的戏，她笨手笨脚的模样，恰好和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契合，蒋君豪被她踩了好几脚，显得格外真实。 但接下来的舞会却是要展现灰姑娘蜕变的时候，沈青薇自然不能再像先前一样傻乎乎的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到底给沈青薇留下了心理阴影，对于蒋君豪她的心中仍旧感激，却不愿意再和对方有所接近。所以她拒绝了导演让蒋君豪教她跳舞的提议，转而向请来的舞蹈老师学起了跳舞。 只是她没有基础，舞蹈老师又早被蒋君豪收买，根本没有用心教导，反而不断用言语打压，以至于学了快一个周了，她仍旧跳不出导演要的感觉，舞会的戏被推了又推，沈青薇急的嘴上起泡，却说什么都不愿意找蒋君豪帮忙。 赵星月的提议，恰好合了她的心意。 但当她敲开赵星月的房门，熟悉的场景在她眼前展现的时候，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再次不期然地闯入了她的脑海当中。 她的脸蛋刷的一下就红的像是苹果。 赵星月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不进来我可就关门了。” 第47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七） 灯光昏黄, 茶几被收了起来, 腾出一大块空间，音箱里放着轻柔曼妙的音乐。 赵星月揽住了沈青薇的腰, 轻声指点她舞步的要领和动作。 沈青薇不笨, 一直学不会跳舞，主要是舞蹈老师没认真教，又不断用言语打压, 剧组的进度压力又压在她的头上, 成了恶性循环。 赵星月不是什么名师，她也不会像学前班老师一样一个一个地纠正沈青薇的动作, 她只是跳着男步, 自然而然地就引着沈青薇随她翩翩起舞。 为了能够更好地找到感觉，赵星月借了一件礼服给她, 自己也穿上了男主的西装, 束好了一头长发, 她的五官本就男女适宜，这么一打扮，宛如从上世纪走出来的英伦绅士。 裙摆飞扬，一直猜不准的舞步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 轻巧灵动地就落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前进退后, 旋转, 沈青薇注视着赵星月, 后者的眼神温柔而又缠绵, 像是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她心中某个角落开始飞速地发酵，膨胀，有什么东西欲要冲破牢笼，满溢而出。 赵星月也有些沉浸在这样的气氛当中。 房间里的隔音很好，不论是走路的声音，还是楼下汽笛的喧嚣，都被隔绝在了外面，小小的房间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 沈青薇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欢喜像是春天里开出来的花，怎么都遮掩不住。 除了一开始指点错误动作的时候两人有所交谈，在这之后，她们都没有再说话。 沈青薇在赵星月的手下一圈接着一圈的旋转，转得目眩神迷，倒在她的怀里，头脑昏昏胀胀，像是喝醉了酒，微醺，又像是陷入了一个梦境。 她望着赵星月，如同望着自己的神祇，露出了一个近乎于膜拜的笑容。 这是她崇拜的人。 这是她曾经遥遥注视着的人。 这是她曾经以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 但现在，这个人和自己相拥，她的手在自己的腰间，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温柔缱绻。 如果这是梦的话，她希望这一切永远都不要醒来。 但舞曲总有尽头。 音乐渐歇，沈青薇靠在赵星月的肩头，站定。 她抱着赵星月腰间的手不断收紧，直至在她身后十指交叉，没人知道她有多想将这个人狠狠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 但她克制住了。 在赵星月说出时间差不多了，明天再来的时候，沈青薇松开手，退出了那个让她眷恋不已的怀抱。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去提刚才那个拥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目送沈青薇离开，赵星月注视着合拢的房门，微微眯起了眼睛。 太近了……她和沈青薇之间的距离，近到让她感受到了危险性。 有一点她得承认，像沈青薇这般无暇的灵魂，会被她吸引的，不止是恶鬼转世的蒋君豪，也有赵星月自己，但她不是蒋君豪，看见美好的事物就克制不住毁坏的欲望——她会远离，会让自己保持安全的距离。 和太过于干净的东西或者人接触，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 剧组外的绯闻不断发酵，炒的沸沸扬扬。 连着好几天，赵星月都是微博等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单上的第一名，有关她的热度，就从来没下去过。 出于赵星月的指示，这段时间，不管是她的个人工作室也好，还是她的各种官方平台也好，一直没有做出任何有效发言，这种不辩解就是默认的态度，大大纵容了网民的狂欢。 剧组里早有人说起了闲话。 蒋君豪在这个时候向赵星月发来了邀请。 “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想中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的几个朋友想请你一起吃顿饭，大家说清楚，把事情给解决了……” 在他看来，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没有人出面阻拦，要么是赵星月抱得大腿无力把事情压下去，要么就是她现在已经被抛弃了。 毕竟靠着网民强大的八卦功力，除了林天王以外，可能和赵星月有过一腿的男人，全部被点了个名。这些人里面，没一个站出来为赵星月出面的。 赵星月是娱乐圈出了名的美人，蒋君豪虽然对这种野心和欲望太强，以至于难以掌控的女人不感兴趣，奈何她这张脸只要一出现在大屏幕上，就有无数人为她神魂颠倒，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老早就表现出了对赵星月的兴趣，可惜几次出手，都遭受了警告。 现在看来，正是对赵星月下手的好时候。 这群人什么心思她心知肚明，她还没找上门，没想到有人主动来找死。 她垂下长长的眼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好啊。” 蒋君豪勾起唇角，只当猎物即将到手，赵星月再怎么嚣张，也终究是个靠男人的玩意儿，没了男人就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没能看到，赵星月垂下眸子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他们约好的地方依旧是酒吧，不过这次不像上次，为了放松沈青薇的警惕，只开了个卡座，而是直接要了个包厢，赵星月还没到，他们几个已经开始吞云吐雾，喊了漂亮的姑娘坐在腿上，大谈特谈这次的谋划。 “还是蒋少有面子，几句话的功夫，就爆出这么大个料。” 蒋君豪十分得意，“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赵星月那个婊丨子敢对咱们动手，不就是仗着背后有人吗？这次咱们把她的底给抖出来，看谁还敢护着她。” 有人轻笑，“林天王是肯定不可能的了，他炒了几十年的情深人设，被赵星月一朝给毁了，估计心里不知道有多恨她呢。” 自从妻子因为私生饭绑架去世，女儿也因此恨上自己，林天王从此就全心全意的投身工作，感情上再没和任何人产生过纠葛，不管是参加综艺节目也好还是访谈节目也罢，只要问道感情的事情，都是自称暂时没有想法，这个暂时一暂就是几十年。 当年的事情闹得很大，赵母的死亡时间不是什么秘密，每到她忌日左右，林天王都会沉寂一段时间，所以早有粉丝推测，林天王一直不婚，是对亡妻念念不忘。时间久了，也就传出个痴情男的人设来。 虽然曾经的赵星月对此十分嗤之以鼻。 在欢场混久了，陪酒的小妹早就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笑着劝搂着自己的公子哥喝下一杯杯比黄金还贵的酒，最漂亮的两个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手指不着痕迹地在酒杯上转了一圈之后，递到了身边人的手里。 就在几人畅想等赵星月来了之后，要怎么折辱她的时候，无人注意到，酒吧的音乐声突然停了下来，一串快速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 找警察一向是赵星月百玩不厌的把戏。 对几个公子哥来说，聚众吸丨毒算不上什么大事情，不过就是玩得过了点，回家最多挨顿批评，但对当红小生蒋君豪来说，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不过这件事情，倒真不是赵星月冤枉他们，蒋君豪等人一向玩得开，搞点新鲜玩意儿也不是一次两次，只是赵星月恰好让他们被发现了一次而已。 刷新着手机，看着头条刚刚跳出来，又瞬间被删除消失不见，赵星月就知道，蒋君豪这群人背后的家族到底出了多少力。 就算再怎么火大，这种丑事，也绝不能让人放到网上去。 不过蒋君豪他们被带进局子里谈话的时候，赵星月也不好过。 她正在挨批。 林天王对她处理这件事情的手段表现出了很大，非常大的不满。 作为父亲，他向来喜欢张开羽翼，为女儿遮风避雨，在他看来，这些肮脏的事情就不该赵星月出手，自己有的是解决的办法。 说了一通，到最后，他才小心翼翼地问道：“网上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赵星月装傻：“您说的是什么事情？” “阿月！”林天王有些恼怒地喊了她一声，随即声音又小了下来，用恳切的声音问道：“阿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原谅我吗？这……这是个好机会。” 电话那头没有在第一时间传来回复。 林天王屏紧了呼吸。 说来好笑，拍了几十年的戏，在几十层高的大楼上无保护措施的跳来跳去都没有紧张过的林天王，在等待一个回答的时候，紧张得脸都憋红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笑，“明天什么时候开记者会？” 林天王松一口气，拳头展开，一掌心的汗水。 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个劲儿地道：“好、好、好——” 男主角进了局子，最重要的女二号请假，和女主有主要对手戏的两个人都走了，沈青薇也没什么戏份。 关于下午的记者会，她比赵星月还要紧张。 记者会这件事情，林天王是在微博上第一时间发出来的，通知的内容很简短，寥寥数字，说是会给众人一个惊喜，但无论是谁，从短短的几行字里，看到的都是怒意而不是高兴的情绪。 在直播开始前的一秒，沈青薇还在微博扛着的小号，和人疯狂的吵架撕丨逼。 在赵星月面前，她是再乖不过的乖乖女，在微博上，她却是战斗力爆表的战斗粉，小号甚至被骂过是吃了赵星月迷药的走狗。 哼，她乐意，她就愿意给赵星月当狗怎么了！ 两点过十分，记者发布会准时开始了。 同步直播也在网络上拉开了序幕，沈青薇瞥了一眼，短短的几分钟内，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已经达到了六位数。 而屏幕里，冷着脸的赵星月，正和林天王并排而来。 到了位置上，虽然神情不太好，林天王还是体贴地为她拉开了椅子。 记者们像是闻到了屎味的苍蝇，闪光灯在刹那间闪烁个不停。 沈青薇看着难得同框的两人，脑海中却浮起了一个微妙的想法。 这俩人板着一张脸的样子真是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第48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八） 女儿肖父。 其实若是有心人仔细看的话, 就会发现，赵星月和林天王在眉眼间的相似度到底有多高。 同样英气的眉, 深邃的眼睛, 挺翘的鼻梁和抿起来的时候角度都一样的薄唇。 如果坐在现场的, 不是年过半百，转行做了导演之后四处乱跑, 皮肤被晒成古铜色，脸上还留了一把小胡子的林天王, 而是三十年前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少女，甚至因为结婚掀起巨大社会波澜的白面小生，想必在场的记者，绝不会满脸兴奋地问出之后的愚蠢问题。 “林先生，网上爆料称您和赵小姐存在不正当的关系，请问是否属实呢？” “赵小姐，有人称您曾经才用非常规手法获得不属于您的角色, 请问这是事实吗？” “林先生……” 林天王的视线环绕全场一周, 唇角渐渐地翘了起来。 而他身旁的赵星月，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敲打起了桌面。 她继承了来自父亲的好基因, 在演戏上是一把好手, 不论什么角色都信手拈来，但同样继承了他的坏脾气, 对这帮无事生非没事都非要找点事出来的记者没什么好印象, 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如果不是这次事情闹得实在是很大, 她又需要亲自出面打一打某些人的脸以外，恐怕这次的新闻会和她以前遇到无数次的新闻一样，不管炒得再热闹，最后总是消失得悄无声息，毫无痕迹。 林天王按住了赵星月躁动不安的手。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台下的记者眼睛一亮，直播间的弹幕也达到了一次高潮，满屏幕飞来飞去的文字让沈青薇几乎看不见赵星月的脸，她不得不将弹幕关掉，提着一颗心继续观看后续。 她才不信赵星月会是靠着身体拿到影后的人，但两人表现出来的亲近程度，却又说明一定有什么事情曾经在两人之间发生过， “各位，请冷静一下。” 在林天王的威势下，会场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无数对准他的长丨枪短炮，随时准备迎接他即将出口的大新闻。 他站起来，一只手按在了赵星月的肩膀上，神情严肃而又郑重，“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女儿，赵星月。” 赵星月眼里终于带了几分笑意，在现场记者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亲生的，有一半染色体那种。” 现场哗然。 娱乐圈最年轻的影后，和红了几十年的天王级别人物，竟然是亲生父女，且前者出道近十年都没人爆出来，这个真是个天大的新闻。 无数问题涌向了记者们的喉舌，随时准备冲破嘴唇跳出来对着两个当事人大问特问。 奈何林天王不准备给他们机会。 扔下一颗□□之后，他就带着赵星月，施施然地离开了会场，留给众人一个洒脱的影子。 同一时间，知晓内情的纷纷冒泡，用一种我快憋死了的语气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大开嘲讽，嘲笑那些先前跟风黑赵星月的人幼稚，不知情的但没掺和事情的人大呼幸运，谁他妈想得到事情居然会神转折到这种程度，情人变父女……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毕竟在大多数人看来，像林天王这种男人，就该是浪子，电影就是他的全部，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儿女，这种人怎么会有女儿这种生物呢？ 而赵星月则更不用说了，她在娱乐圈里展现出来的强势和独立，还有一股拼劲，根本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娇娇小姐会有的东西，谁他妈想得到这居然是个真·大小姐。 而在赵星月绯闻缠身时对她落尽下石的人来说，今天的发布会一出，事情可就不太妙了。 赵星月的粉丝和黑粉战斗多年，战斗力非一般人所能及，之前全网黑的时候尚且能够和黑子们斗个旗鼓相当，现在事情大白，不少抓着这件事情使劲黑赵星月的人都黑不下去了，就到了他们发挥战斗力的时候。 好几个小明星被他们嘲得关了微博评论，之前对赵星月拍板拍得有多厉害的人，现在就有多安静，更别说为了给女儿站台，向来在社交平台上格外安静的林天王，还专门出了一份专访。 “关于赵星月在片场耍大牌这件事情，您怎么看呢？” “耍大牌（笑），这要看你怎么定义耍大牌了，我们家阿月在片场住宿吃饭样样不挑，如果有好的剧本宁愿自降身价也要拍，冬天送奶茶夏天买冷饮，对工作人员尊重得不得了，和她合作过的人跟我提起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不对她竖大拇指的。当然，我也知道，阿月像我，有点坏脾气，我们都对那些没有演技的人特别没有忍耐力，如果你说这是耍大牌的话，就是吧。这种事情我们也没有办法。” “有消息说赵星月好几部电影，比如说《xxx》等都是您帮她拿到手的，请问是这样吗？” “你要理解嘛，我作为父亲，肯定是想把好东西都给我女儿啊，既然手里有资源，不给她还能给谁呢？不过说什么阿月抢了别人角色之类的就完全是无稽之谈了（笑），我们家阿月还需要去抢吗？而且这几部电影的导演想必大家都很熟悉，他们的脾气比我还大，最多卖个面子让阿月去面试，至于直接入选，想都不要想。娱乐圈嘛，你懂得，那些没被选上的人，虽然是没有实力，但总要说自己是背后没有人，才显得没那么丢脸嘛，我们要给人家留点面子。” …… 一口一个我们家阿月，一口一个作为父亲，林天王人老成精，说话夹枪带棍，暗中骂了一堆的人，却每一个敢跳出来反驳他说得半点不对。 在问完最尖锐的几个问题之后，记者又将话题跳转到比较舒缓的地方，询问起了父女的日常，林天王立刻就从笑眯眯老狐狸的模样，切换成了一副傻爸爸的笑容，乐呵呵地开始分享起了赵星月才进娱乐圈的时候，自己作为父亲想帮忙时被甩脸子的愉快经历。 “偷偷跟你讲啦，我们家阿月面冷心热的，别看她脾气特别不好，其实很好说话的，秘诀就是你要对她多撒娇，厚脸皮，这样她就不好意思拒绝你啦，这招百试百灵的。我和阿月关系不好的时候，她都不理我的，但是只要我拍戏受了伤，打电话过去她肯定就接啦，一副我才没有关心你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啦。” 看到这一段，沈青薇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赵星月现在恼羞成怒的样子。 可不是面冷心热。 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却会在别人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挺身而出。 明明很看不上她的演技，毒舌不断，却又在她求助的时候，毫不吝啬地指点于她。 被那么多人误会的小坏蛋，有一颗谁也没看到的柔软心脏。 林天王的这条采访视频，让沈青薇既高兴，又失落。 她高兴的是，原来有人和她一样，都看穿了赵星月刀子嘴下的豆腐心，由林天王口中说出来的话，想必从此以后，大家对赵星月的坏脾气，都会多几分容忍。 失落也是同样的原因。 曾经她一个人偷偷珍藏的温柔，如今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 一个秘密一旦被所有人都知道，就不是秘密了。 姚芳芳作为经纪人，第一时间转发了林天王的微博，并且配文道：“大哥啊，阿月让我转告你，这周的亲子聚餐取消了，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和你口中的傲娇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赵星月很少发微博，私生活和网络隔得很开，就算有也是接的广告，反倒是姚芳芳作为经纪人，时常会发一些赵星月的照片，为她刷刷存在感——毕竟他是赵星月的专属经纪人，就围着她一个人打转，做这些事情也算是顺便。 所以，姚芳芳的粉丝量很高，和赵星月的粉丝有一大部分重叠，他转发这条微博，就意味着赵星月大部分的粉丝都会在短时间内看到这条采访了。 众人在评论区开心地调侃起来。 “我已经想象出林天王被关在门外，哭着说阿月给爸爸开门的画面了。” “楼上 1。” “楼上 1。” 与此同时，一个粉丝数不过几万的微博账号，突然发了一条有关赵星月的微博。 这段时间，由于剧情的一波三折，赵星月三个字，早就成了热搜的宠儿，尤其是在今天发布会出来之后，搜索量更是达到了巅峰，她的粉丝自觉熬出了头，正是得意的时候，把曾经骂过赵星月的人一个个挨家挨户的骂回去，那叫一个舒爽和理直气壮，把夸了赵星月的微博，一条条的找出来，点赞评论，非要全世界都看到自家爱豆的好才行。 这个微博账号粉丝量虽然不算高，但几万也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是才发的内容，和赵星月有关，于是在博主自己粉丝的助力和赵星月粉丝的推动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登上了热门。 “其实经纪人和阿月，都不准我说这件事情，但是不说出来，总觉得对阿月太不公平。之前大家骂她的时候，我不敢说，怕被人说我在哗众取宠，又或者是给阿月增加新的误会，但是现在，我却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一切告诉大家，让大家知道，阿月是个多好的人。 想必很多人都还记得，一个月前阿月因为剧组意外事故导致住院的事情，事故是真的，住院也是真的，但阿月被砸到却不是偶然发生的，当时站在灯下的人是我，阿月离我起码有五米远的距离，在吊灯落下来的时候，是她第一时间扑过来将我推开。 ……” 赵星月在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 她还不至于文盲到认不出博主id里的沈青薇三个字。 沈青薇的文字没有太多的技巧，就是简简单单的陈述，没有修饰，也没有任何点缀，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条微博和林天王的采访，几乎是一前一后发出来的，赵星月都可以想象，沈青薇在看了林天王的采访之后，到底是怎样的头脑一热驱使着她写出的这条微博。 但后面的内容，又让她皱起来的眉头缓缓松开。 这丫头，还不算太蠢。 第49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九）【预收加更】 沈青薇是个老实人。 老实人就意味着她在描述这件事情的时候, 不会趁机宣传自己，而是完全的，像个脑残粉似的在描述赵星月英雄救美的行为。 也许她自己觉得已经很克制了, 但是在赵星月的老粉们看来—— 卧槽这调子有点熟悉啊, 不就是我们平时吹阿月时的语气吗？ 怎么着这还有个隐形迷妹啊！ 瞧瞧这说的话—— “阿月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只是她不善于表达，就算是关心听起来都像是骂人，比如说你能听得出来‘沈小姐真是有牺牲精神，大冷天的也要展现自己的好身段给大家欣赏’其实是劝你多穿衣服吗？” “对阿月撒娇真的很管用啦，只是一般人没这个胆子, 还没来得及撒娇先被阿月的眼神吓死了，但是只要鼓气勇气, 她其实很好说话的，我是新人, 演技不好, 经常有把握不准的地方，每次拿着剧本去问阿月，虽然她总会骂我蠢，但每次讲解都很用心，她讲过的戏总是一条过。” 沈青薇是把消息发出去之后，才感到了不好意思。 她将自己匆匆打下的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沈青薇只羞自己发的文字太过直白, 就差没把我喜欢赵星月这几个大字直接打上去——尤其是在评论区有人点明赵星月又收迷妹一只的时候, 沈青薇有种自己整颗心都被拉在日光下剖开, 里面写满了赵星月三个字的羞耻感。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条的微博的出现，为她涨了多少人气。 尤其是在赵星月转发之后。 林天王的采访，只得了女儿的转发，高冷如赵星月，配文只有系统默认的转发微博四个字，而沈青薇的一番表衷心，却得了一句评价—— “我只是对傻瓜格外宽厚。” 被评价为傻瓜的沈青薇笑得眉不见眼，觉得心里化成了一滩水。 而嗅觉灵敏的粉丝早就开始嗷嗷嗷叫着有内情。 傻瓜！ 这两个字随着网络时代语言的飞速发展，早就和原意相去甚远，从贬义跳到了褒义，里面蕴藏着的亲昵之意，不言而喻。 被赵星月救，被赵星月教导演技，被赵星月叫傻瓜…… 沈青薇的微博粉丝蹭蹭蹭地涨个不停，她在床上打个滚的功夫，红色的小点已经显示了999 。 只不过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粉丝，有多少是抱着羡慕嫉妒恨的心情关注的她，不得而知。 包养事件告一段落，赵星月在娱乐圈的声望不仅没有下跌，反而狠狠地涨了一筹。 赵星月回到剧组时，落到她身上的眼神已经大不相同。 如果说她和林天王的关系没爆出来的时候，大家对这个可能是靠着爬床上位的女人，多少还有着几分嫉妒，不是没看到她的演技，而是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只愿意看到自己看到的——纵然你再怎么努力，只要有一点他觉得你不够好，就足够成为他嘲讽打压你的借口。 事业有成，家底丰厚，还有一张漂亮到无与伦比的脸，上天似乎将所有的恩赐都赠予了她，以至于普通人的嫉妒成了笑话，留下的唯有艳羡。 因为她此时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常人伸手可触之地。 倒是沈青薇对她的态度依旧，没因为赵星月的身份突然涨了一截而觉得有距离选择疏远，澄澈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的谄媚，看向她的时候，仍旧是亮晶晶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欢喜。 这种欢喜甚至带到了戏里。 她们正在拍一场争吵的戏。 剧情讲的是女主和女二同时参加一个比赛时，女二陷害女主，害得她失去了参赛资格，在登台前对着女主大放厥词，嘲讽开得女主泪眼连连，却倔强得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你何必和我争呢？争来争去，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赵星月在沈青薇耳边轻声说话，神情亲昵，好似两人是在亲密不过的姐妹，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是闪烁着寒意的冰冷。 得知失去参赛资格的沈青薇，脸色苍白，唯有一双眼睛通红，泪水在里面打转，却怎么也不肯落下来，她神情倔强地就像是一头小鹿。 “你别高兴地太早。”她扬起下巴，下嘴唇因为咬的过于用力而呈现出了齿痕，赵星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随即将目光挪到了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在被泪水洗濯过后，亮得几乎要发出光来。 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不会输！” “卡，很好！” 赵星月回看了带子。 沈青薇在她的□□下，进步明显，已经不会出现明明该哭的时候却怎么都挤不出眼泪的情况，不管是突然变得苍白的脸色也好，还是眼中一瞬间涌出的晶莹也罢，时机和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除了她眼睛里的神情。 在这个时候，她本应该是恨的，女主对害得自己失去参赛资格，还得意洋洋到她面前炫耀自己阴谋的女二号，恨得咬牙切齿，恨意如同火焰在她的眼睛里面燃烧。 但沈青薇演出来的不是这样。 她对赵星月的喜欢，同女主对女二的恨糅杂在一起，生成了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痛苦有，惊讶有，难过也有。 但没有恨。 恨甚至变成了得到关注的欢喜。 毫无疑问，这样拍出来的戏，对赵星月来说，是不合格的。 没有体现出原著人物应该有的神情，偏离了剧本，但莫名的，她默许了沈青薇的这个演法，毕竟导演都没说什么不是吗？ 至于男主蒋君豪，因为吸丨毒被抓紧局子里蹲了一晚上，被家里人领出来后又挨了一顿批之后，他整个人都显得阴沉了许多。 他不是傻子，虽然平时玩得开，但在拍戏期间，他绝不会去碰这些东西，毕竟在镜头下面，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被呈现出来，那天晚上警察出现的时机，还有尿检的结果，要说没有人陷害，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 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谁。 一开始，蒋君豪并没有联想到赵星月身上。 他不觉得赵星月有胆子对他们一群人动手，毕竟也许一个蒋家动不了赵星月，但他们几个人的家族势力联合起来，却不容任何人小觑。 直到赵星月和林天王的身份曝光。 许多人都还记得，林天王痛失爱妻时的反应。 他像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曾经为他制造过绯闻的八卦小报，不小心泄露了他家住宅的经纪人，出卖他行踪给粉丝的助理，还有那些在私生饭事件发生之后，对他落井下石的人。 不得不说，从手段上讲，父女俩玩得东西，实在是太像了。 明晃晃的陷害，赤丨裸裸的阴谋，你知道我在玩你，可你找不出任何指证我的证据。 说毒丨品是陪酒女下的，谁信？人家脑子抽了给你下毒，就算调查陪酒女，也查不出背后赵星月的踪迹——她总有法子，让一切都有她的身影，但谁也找不着她的痕迹。 蒋君豪唯一庆幸的，就是赵星月这一招玩得还不算是太狠，只是给了个警告而已。 不然现在他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坐在剧组里拍戏，全网铺天盖地的，都应该是知名男星吸丨毒的消息了。 这的确是个警告。 但又不只是个警告。 蒋君豪不知道的是，赵星月根本不可能因为他的安分而放过他。 从她进入这个世界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没把他吸丨毒的消息发出来，除了不愿意让这件事情影响了赵星月和林天王父女关系曝光的热度以外，更重要的是，还没到赵星月对蒋君豪彻底下手的时候。 针对个人多没意思，蒋君豪又不是那些出身贫穷的小明星，断了演艺事业就断了活路，就算吸丨毒曝光，当不成明星了，还有家族事业支撑，把脸一抹，照样是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的“好汉”。 她赵星月要做，就做大的。 她拿起电话，改变了一下声线之后，才对着那头的人说道：“喂，您好，请问是张记者吗？我爆料一件事情……” 偷税漏税，知法犯法。 比起脏了自己的手，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帮国家清理蛀虫。 ……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拍摄舞会的一幕。 这是全剧的一个小高丨潮，得到男主帮助的女主，在精心的训练下，终于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 不论男主女主，配角还是群演，全都在这一天换上了精致的礼服。 当然，大多数人都是剧组统一发的礼服，除了保证款式不一样外，质量只能说在镜头里还行。 赵星月穿的却是自己准备的礼服，毕竟她可是整个故事里除了男女主以外最重要的富家千金女二，要是没有点行头怎么过得去。 蒋君豪提议自己为沈青薇准备礼服，这点钱蒋家还是拿得出来的，不过被沈青薇拒绝了。拍戏的前一天晚上，迎着沈青薇欲言又止，亮晶晶的眼睛，赵星月将一个礼盒从柜子里抽出来并且恶狠狠地塞进了她的怀里。 沈青薇喜笑颜开，跳起来就抱住了她。 “我就知道阿月你给我准备了。”早在她第二次找赵星月练舞的时候，对方就主动询问了她的尺码，那个时候沈青薇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却是明白了原因。 只是她一开始并不确定，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直到赵星月将衣服拿出来，她的心里才开始甜滋滋地冒着泡泡。 赵星月用手将沈青薇的额头推离自己半米远—— “滚回去睡觉，明天要是跳不好就受死吧你。” 沈青薇：“晚安！” 害怕她紧张就直说，非要口是心非。 死傲娇的混蛋。 第50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 今天是舞会的日子。 向学校租借的会场早已经布置好了, 数台摄影机严阵以待，群演们穿好了衣服，打扮华丽。 一大早, 沈青薇就被赵星月拎着出门去做造型，给的理由是不能让她糟蹋了衣服。 赵星月的专车在会场门口缓缓停了下来，知道是谁到了的助理纷纷跑出来，准备迎接各自服务的对象。 先出来的是沈青薇,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长裙, 裙子款式简单却大方, 在小细节处透着心机，栀子花点缀在裙摆, 空气中似乎隐隐有暗香涌动。 众人惊艳的目光让沈青薇红了脸，原因无他，这件礼服是露背的, 她一下车，光洁的背部就展露在了空气中，将要入冬的天气冷的可怕，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后背爬起来的鸡皮疙瘩却越发提示她此时的造型到底如何。 蒋君豪在第一时间迎了上来。 “很美。” 被人这么夸赞，沈青薇的脸红了红，“谢谢。” 与此同时，一道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得声音响了起来。 先出来的是一双白皙的小腿, 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将这双腿拉的越发修长, 随后, 一身小黑裙的赵星月，冷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肩膀上搭着一件披风，却仍旧掩盖不住她身上冷艳的气息，如果说沈青薇是一朵静静绽放的栀子花，她就是黑夜里在带刺的枝头绽放得最艳丽的蔷薇。 除了肩膀上搭着的，她手弯里还搭着一件外套，路过沈青薇身边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将其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面。 蒋君豪和她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冷光。 赵星月勾了勾唇角，前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等他回过神，赵星月已经揽着沈青薇，进了拍摄的会场里面。 …… 尽管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真到拍摄的时候，沈青薇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进组拍戏的时候一样，站在镜头前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在拍摄入场戏的时候表现得很好，微微扬起的下巴，高傲的神情，将一只从丑小鸭蜕变而成的白天鹅扮演得淋漓尽致——尽管有几分画猫学虎的嫌疑。 她的姿态里透着赵星月的影子。 不过这对导演来说已经足够了。 但到了跳舞的环节，却出了点问题。 每当蒋君豪牵起沈青薇的手，同她跳舞的时候，音乐一响，沈青薇就开始手忙脚乱，连着踩了蒋君豪好几脚，对方就算再会伪装，也不由得黑了脸。 “卡——怎么回事，不是说练得挺好的吗？” 拍了几次都不合格后，导演有了几分火气，这时候，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顺着手臂伸过来的方向网上看，是赵星月。 “陈导，之前沈青薇都表现得很好，我觉得她现在可能有点紧张，要不你让我跟她说两句。” 赵星月的面子向来是剧组里最有用的，更别说她才爆出来了和林天王的关系，陈导给谁甩脸也不敢给她，加上拍了好几个镜头都废了，他心里却是不舒服，于是一摆手就对众人道：“休息。” 沈青薇闷头闷脑地走到了赵星月的面前，“对不起。” 赵星月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明明昨天晚上还跳得挺好的，今天蒋君豪一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身体就僵了，手脚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了。” 赵星月叹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向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已经很熟悉这幅画面的沈青薇，自然而然地就将手搭了上去。 “一二三四……” 即使没有音乐，晚上训练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沈青薇的心里，她顺着赵星月的动作旋转，裙摆上的栀子花在空中划出白色的弧线，纵然没有灯光追随在两人的身上，她们眼中也只注视着彼此，再无他人。 导演对着摄制组的人悄悄打了个手势，熟悉他动作的摄影师，很快就将摄像头掉转方向，对准了正在跳舞的两个人。 一黑一白，虽然是长短不同的两条裙子，但也不知赵星月是刻意还是无意，相同的设计风格和细节，让它们看起来是如此的和谐而又统一。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 导演一喊卡，沈青薇就兴冲冲地跑到赵星月面前，用求表扬的眼神看着她。 训练了那么多天，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她很难不高兴。 “怎么样，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 赵星月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得意显得很轻蔑，“你也不看看是谁教出来的，要是你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别说我当过你的老师，有这样的学生简直是人生黑点。” 沈青薇自动将她的话在脑海中翻译成了还不错的意思。 不过她就是想要听赵星月亲口说出来。 她的眼睛太亮，亮得仿佛有一道光，直接穿透了人的心里。 赵星月恍惚了那么一瞬间，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狼狈的别过眼，“还不错。” 沈青薇笑起来，灿烂的像是脸上开了一朵花。 不远处，蒋君豪眯起眼睛，两人的亲密互动，让他心头升起了些许微妙的诡异感。 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来。 他手里还捏着沈青薇一半的酬劳，而她那个赌鬼老爹，尽管已经遭受到了高利贷的追杀，仍旧死性不改，大笔大笔的往赌桌上砸着钱——这些钱的来源自不必说，除了高利贷，还有谁愿意借钱给他呢。 只是这些事情，他还不打算让沈青薇知道。 几十万算什么，他要让几百万、几千万甚至更多的债务压在她的身上，真想看看，到时候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正当他为自己的筹谋得意的时候，赵星月却仿佛不经意一般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眼里的冷光让蒋君豪的上下牙磕了一下。 蒋君豪做的事情，赵星月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她却没有想过要帮沈青薇解决这件事情，或者说，还没到解决的时候。 她能够改变的命数有限，沈父的灵魂并没有沈青薇纯洁，否则也不会轻易在恶鬼的引诱下堕落，但既然已经堕落，就失去了被拯救的价值。 不断赌博的父亲，利滚利的高利贷，会是一座看不到顶的大山，会是一道没有底的深渊，欲壑难填，沈青薇如果不能摆脱自己的原身家庭的话，命数永远都会有一道裂痕，这道裂痕可以轻易击碎赵星月为她塑造出来的美好未来。 赵星月可以想象当一切摆在沈青薇面前时，对方将承受的压力和崩溃，可是那又如何？ 不破不立，死了，才能后生。 …… 两人一起跳舞的视频流传出去得很快。 这部偶像剧本就拍到了尾声，加班加点的话，两个月的时间，凭借陈导的人脉和能力，就能够登上数个知名电视台的黄金时间。 有点噱头打出去，才能够吸引更多人的关注。 视频中，个子高挑的女人，一袭冷艳的黑裙，引着怀中白裙少女翩翩起舞，像是古老童话里，美颜的皇后和白雪公主，明明应该是仇敌的关系，空气中却充满了相爱才相杀的气息。 视频发出来不到五分钟，一个叫做月薇的邪教cp已经头顶青天冉冉升起，无数篇真人同人百合文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暗戳戳喜欢着赵星月的沈青薇，被许多开车百合文里的描述弄得面红耳赤，却又忍不住一篇接着一篇的看下去，然后咬着唇幻想。 不过到底是新起的CP，又是百合邪教，产粮人数甚少，作为圈子里的大粉丝，在迅速的吃完了新粮之后，沈青薇按着键盘，开始YY起了自己和赵星月的同人文。 一开始还有点羞耻，但是越写越带感之后，沈青薇表示：羞耻感算什么！ 如果小号曝光的话，沈青薇大概是圈子里最牛的同人大手，有什么比写自己的真人cp更带感的呢。 不断上涨的粉丝和评论区嗷嗷叫着求产粮的读者，让沈青薇坚定了绝对不要把这个账号曝光出去的念头，一旦被除了她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的话，她真的会羞愤得想要退出娱乐圈的。 但比起网上的捕风捉影炒作起来的冷门CP，经纪人找到沈青薇说的事情才是让她真正高兴起来的事情。 “你是说……你是说赵星月工作室邀请我去参加一部电影的拍摄？赵星月的女主，我的女三？！” 经纪人以为她受不了女主到女三的落差，怕她不识货，忙解释道：“我知道你才当了女主，可能不太愿意当配角，不过我跟你说，这种机会很难得，别看是个女三，论重要性，比你在偶像剧里当女主要重要得多——” 不等他说完，沈青薇已经尖叫起来。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她正在愁拍完了偶像剧，自己的下一份工作在哪里，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居然送上了门来。 赵星月刚刚吹干头发，准备睡觉，门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果然，大晚上的，能来打扰她的，除了沈青薇还有谁。 “我希望沈小姐能用十秒钟的时间为你凌晨十二点半出现在我门口做个解释。” 沈青薇猛地扑倒她怀里一把抱住了她，“阿月，谢谢你。” 赵星月的身体僵了僵，“谢什么，别想得太多，我只是受够了给人当配角，想让你也试试这种感觉而已。” 她还没说拍戏的事情呢！ 赵星月这样说，反倒坚定了沈青薇这件事情有赵星月在从中作梗的原因。 她踮起脚，在赵星月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然后逃似的跑回自己还开着门的房间。 空气中的谢谢还没散去，赵星月注视着因为太过用力而没能彻底关上的房门，听见里面传来的尖叫声，抽了抽嘴角。 她果然不应该对这只蠢货抱太多的希望。 第51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一） 沈青薇在十二月底的时候杀了青。 作为她的处女作, 尽管她只是个新人，导演还是包了一个足够大的红包给她，庆祝她的杀青。 赵星月早就在半个月前拍完了自己的戏份, 沈青薇有些遗憾，对她来说，拍完人生之中的第一部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想第一时间和她分享。 不过当天晚上手机上收到的消息, 却还是让她很快高兴了起来。 “恭喜杀青。” 她发了数个转圈圈的表情包过去。但那头的消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复过来。 事实上, 她发消息的时候，赵星月刚刚洗完澡, 正用毛巾擦着头发，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至于是谁发的消息——这大晚上的，能给她发消息的几个人里面, 姚芳芳在gay吧物色新欢，现在估计云雨正好，林天王还在地球不知道那个角落拍戏，除了沈青薇，她实在是不作多想。 手指戳着屏幕上的小人，眼中属于沈青薇的图像和手机屏幕重叠起来，于是赵星月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戳沈青薇本人一样。 她弯了弯唇角。 本来还想借着杀青这件事情做话题开头, 和赵星月聊上两句, 一直没有得到回复的沈青薇, 满怀希望渐渐落空，翻身躺在床上，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她刚刚躺平，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 赵星月向她发来了一个红包。 666。 这个数字不算少，却也绝称不上多。 沈青薇见识过赵星月挥金如土，据说拍摄舞会那场戏的时候，为她准备的那条裙子，就价值五位数，这个让她这种大学生倒吸一口凉气的价格，到赵星月那儿，就成了一条穿过了就没有价值的废裙子直接送给了她。 收到女神发的红包，沈青薇美滋滋地截图发到了自己的小号上面。 靠着写同人文，这段时间里，她积攒了不少饭圈以外的粉丝，大家除了一起追星，偶尔也会聊聊各自的八卦，见她欢喜得到晒出一张女神发来的红包，一群人嘻嘻哈哈地恭喜她终于得到了女神的临幸。 沈青薇得意洋洋地在评论区一条一条地挨着回复谢谢。 不过再怎么得意，发图的时候她还是没忘记给赵星月的昵称打一个备注——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她给赵星月的备注再正经不过，要是不打马赛克，直接发出来，就算别人一开始会以为是同名同姓，时间久了也难免将她给扒出来。 沈青薇可是要捂好自己的小马甲的。 收拾好行李，向经纪人请了假，给父母买了礼物，沈青薇拎着包就回了家。 经纪人已经说了，在扣除了公司的抽成之后，这次拍戏的进账，会在两个工作日内打到她的银行卡上面。虽然离父亲的赌债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在赵星月的帮助下签下的那份合约，对方报价还不错，多来几次，沈青薇有自信在两年内将家里的债务还清。 等还清了钱，她就买一套新房子，父亲不喜欢小动物，她想养猫和狗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自己出来工作了，挣了钱了，虽然身上还背着债务，但有了希望和盼头，她没能完成的心愿又再度浮现了上来。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沈青薇拎起自己的包，向对方道谢之后，走进了小区。 她家所在的小区环境还不错，是附近有名的高档小区，绿化高，环境优美，一套房子的价格都在数百万左右，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是当年沈父趁着房价还低的时候，火眼精金拿下来的。 沈父是个好父亲，沈青薇从不否认这件事情，即使对方现在给自己惹上了这么大的麻烦，沈母是全职太太，沈家的收入全部来自于经商的沈父，如果没有沈父，他们一家人也不可能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舒坦生活。 如果没有赌博的话…… 沈青薇叹一口气，谁不会犯错了，爸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只要清醒了就好。他们全家人会一起面对过去的。 “小心点，小心点。” “这边，这边，谁来搭把手。” “好，我数一二三，往下放。” 似乎是有新住客搬了进来，沈青薇路过一辆停在小区里的小货车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眼。货车 上打着一个搬家公司的品牌logo，穿着统一制服的员工，正在将车厢里装好的东西往车下搬，在一趟接着一趟的运往货运电梯里。 她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因为据她所知，这栋楼里好像没有什么空房子，在她进剧组拍戏之前，也没听说过谁卖了房子要搬出去的消息。 路过电梯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发现货运电梯显示的楼层，和她即将去的楼层是同一处地方。 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就袭击了沈青薇的心脏。 …… 赵星月是在酒店门口捡到的沈青薇。 她拍完戏赶过来的时候，对方正蹲在酒店外面，抱着一个黑色的行李包，鼻子被冻得通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怎么回事？” 沈青薇抽抽鼻子，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她道：“阿月，我没有家了。” 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人都朝这个方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赵星月推了推鼻子上的墨镜，一把将人拉起来，“进去再说。” 沈青薇跌跌撞撞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接到沈青薇电话的时候，赵星月有些诧异。 她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联系上了自己，她还以为沈青薇起码要在蒋君豪卡了她的报酬，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才会向她求助呢。 但很快她就发现，沈青薇说的和她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赵星月将人带回自己的房间，倒来热水，放在沈青薇的手里，才在她的对面坐下，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沈青薇捏着杯子沉默不语。 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感受到狼狈，以及……难堪。 不论是谁，总不愿意在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出不堪的一面的。 她和赵星月的关系，虽然有点微妙，但绝对称不上是好闺蜜的程度。 她在沈父沈母租的出租房里情绪崩溃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赵星月打电话，但现在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了，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道要她说，她爸原本欠下的几十万赌债，在她拍戏的几个月里，翻了数倍，高达千万？ 难道要她说，她们家为了还债，把房子都买了，父母挤在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她过去之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难道要她说，她和父母吵了一架，她觉得父亲已经一把年纪了还不懂事，父亲骂她狼心狗肺不识好歹，养了她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 她说不出口。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她的头上，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赵星月没有再问话，沈青薇已经感到了无比的安定。 她伸出手，抱着了对方的腰，将头埋在对方的腰间，咬着牙哭出了声。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头顶，赵星月眯起了眼睛，她的眼中，正在飞速回放沈青薇从今天早上下出租车到给她电话之前的所有事情。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这是您的房子吗？半个月前买的啊？我想问一下，之前的那户人家呢？搬走了啊，打扰了。” “爸，妈，你们在哪儿？” “什么叫做不过几千万而已，爸，我们哪来的钱还这几千万！房子都卖了，咱们的家都没有了，还有这么一屁股的债。” “赌钱赌钱，十赌九输，这些都是骗人的，爸你还不懂吗？” 画面中的沈父，是个已经两鬓花白了的男人，他面色通红，看上去像是喝了酒，神情显得醉醺醺的，沈母站在一旁，穿着围裙，搓着手，一副想要插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的样子看着父女俩吵架。 “你懂个屁，你以为老子没赢钱吗？老子赢钱了的，我跟你说，老子最多的时候赢了两千万，两千万你知道吗？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如果不是我运气不好，我们家早就成亿万富翁了。” “这么多钱不算什么，只要我再赢一把，赢一把就能把钱赚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买新房子，给你妈买新的项链，钻石的，你不是想出国留学吗？到时候想去哪儿去哪儿？” “你不是拍戏挣钱了吗？几十万你都拿不出来啊？赌场有规矩，没有十万进不去，你放心把钱给爸爸，爸爸包管给你翻十倍，不是，是一百倍，一千倍……这点钱都不愿意给，当初你读书的时候，要什么我没给你买，真是养了头白眼狼，要钱的时候知道伸手，到家里人出事了需要你帮扶一把的时候，就舍不得了，早知道你是这么狼心狗肺，当初知道你是个女娃娃的时候就该淹死你，免得你妈生你伤了身体，连个儿子都没留给我——” 沈青薇从没想过，对她一向和蔼的父亲，心中竟有如此大的怨恨。 她紧紧地盯着他，想听他对自己道一句歉，只要他肯说一句他说这些都是气话，自己就原谅她，奈何沈父越说越过分，甚至在沈青薇强调自己身上真的没有多余的钱的时候，扬起拳头说要打她。 沈母扑过来，拦住了砸向女儿的拳头，疼痛让她的因为骤然贫穷而丧失包养的脸变得扭曲，她对沈青薇道：“薇薇，你先走，先去外面住两天，你爸喝醉了，心情不好，说的都是气话。” 酒后吐真言，到底是不是气话，大家心里都有数。 沈青薇深深地看了母亲一眼，甩门而出。 她泪眼朦胧，在外面胡乱地走着，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决心，让她按下了赵星月的电话。 看到这里就够了。 第52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二） 要解决沈家的事情并不容易。 不是说不好解决，而是不方便解决。 这件事情说简单不简单, 说难也不难。 几千万的债务, 不论摊到谁的头上, 都不是一笔小数字，别说沈青薇, 就是赵星月还这笔钱, 都得伤筋动骨。 更何况高利贷利滚利，债务几乎是见天的涨。 但这笔债务实质上和沈青薇并没有关系。 她没有继承父母的遗产, 只要她不愿意还，谁也不能把这笔债务施加在她的头上。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即使是家中已无落脚之地，沈青薇仍旧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家人。 她心心念念的, 还是父母对她的好。 即使是怕的浑身发抖, 她还是咬着牙打算把债务接下来，不管赵星月说什么她都不愿意放弃。 为此, 赵星月嘲笑道：”你到真是个包子，还是送上门让人咬的那种。“ 沈青薇沉默不言。 她知道赵星月说的话是为了自己好，她承认有那么一瞬间, 她也动心过。 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间。 也许于赵星月而言，她的父母是拖累，是累赘, 但于她而言, 她的父母是陪伴了她二十余年的人, 也许他们像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有着自己的私心，但他们曾经给过她的关爱和呵护却不是假的。 赵星月注视着她。 她的手微微抬起，想要落到她的肩膀上，给她一丝安慰，却又在指尖碰到布料时，如同被灼烧一般迅速收回。 她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从各种角度来讲都是。 她很清楚，如果此时落在沈青薇这个局面的人是她，绝不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她会落井下石，她会将沈家父母逼入绝境，然后趁此机会摆脱对方的束缚。 在地府做公务员的日子，赵星月的真实性格其实很少被显现出来。 一日又一日的工作重复而枯燥，但她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本性却一直没变过。 沈青薇的反对让她心底生起一丝恼怒，但很快，她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没能落下去的手重新落到了沈青薇的头上，沈青薇听见她带着笑的嗓音说道：“既然你乐意当包子，那我就争取把你蒸得大一点，好让人多啃几口。” 沈青薇的眼睛亮了起来。 …… 偶像剧的片酬，依旧如同赵星月曾经所看到的命数当中所写，被蒋君昊给扣了一半，若是往常，赵星月很乐意将英雄救美的把戏多玩几次，但在亲眼见到沈青薇满脸泪水，还非要将不属于自己的债务承担起来的时候，她心中的某个角落突然被人撬起了一个角。 恶鬼改变沈青薇的人生，此时坐视沈家人越陷越深的她，何尝不是在助纣为虐，救了沈青薇一个人，却将另外两个人的命运推入了更深的歧途。 固然有他们本身灵魂不够纯洁，命数一旦受到恶鬼污染就无力回天的缘故，但这也绝不应该是她成为推波助澜者的理由。 “恭喜你小阿月，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了。” 府君欣慰的声音突兀地在赵星月耳边响起，后者抽了抽唇角，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嫌弃倒了极致。 ”关你屁事。“ ”啧啧啧，真粗鲁。“ ”到底有什么事情？“赵星月皱皱眉，没理会突然抽风的府君，直接问道。 她才不信那么多年都没出现的府君，突然传音给她，就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那头，府君的声音果然变得正经起来。 ”我此次找你，为的是有关命数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看到了，在你插手将蒋君昊送入牢房，分裂蒋氏集团之后，沈青薇的命运改变度已经直接进展到了百分之六十，而且她的债务每还清一笔，改变度还会不断提高。“ 对于自己做的任务，赵星月很清楚，并不想听府君这些并没有什么乱用的废话：”所以呢？“ ”我要说的是，沈青薇原本的人生有三个大劫，蒋君昊的出现扰乱了劫难，“准确来说，是由于蒋君昊的出现，沈青薇已经不可能过得更惨了，每天遭遇到的事情都比三个所谓的大劫更惨，所以所谓的三个人生转折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但是，在你拨乱反正之后，沈青薇的命数上，又多出了一个大劫。“ ”你已在天命当中，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大劫是什么，但你要知道的是，这场大劫，不仅关系到你的任务能不能完成，也关系到沈青薇能不能活下去。一旦失败，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失败了，没有达到百分之百改变度的灵魂，是无法被净化的。“ 又是一个大劫…… 赵星月几乎要为沈青薇多灾多难的人生敬上一杯酒。 旁人碌碌无为，平庸一生，或许撞不到她曾经经历的一件事情，但她却能够一口气经历个够。 沈青薇：”……“说得像我很想似的。 调侃归调侃，赵星月在听了府君的话后，还是很快将思绪投入了怎么帮沈青薇度过大劫，完成命运改变度当中去。 明月高悬，群星璀璨的时候，赵星月拉开了窗帘，迎着月光，盘腿坐在了月光笼罩的地方。 她无心朝天，双手掐出一个奇异的手势，紧闭着的眼皮下，是两颗不断滚动的眼球，像是她正在拼命地看着什么一样。 赵星月的确是在看。 她在看星月的轨迹。 她很少施展自己的这项能力，一是地府的天空被一层死气笼罩着，想要透过死气看到外面的天空和月亮实在是很难，二是这项能力的发动条件虽然不严苛——只需要一个星月俱全的晚上，但却对身体的消耗很大，曾经在地府做公务员的时候，赵星月曾经趁着在天庭留宿的时候试过一次，那一次，她整个人体内的仙力几乎被抽干，连自己怎么回到地府的都不知道。 只是一睁开眼，就听到了府君暴怒的一句胡闹。 她从没见过府君那么生气过——即便他时常冷着一张脸，赵星月也知道，他不过为了维持自己的尊严和权威，但绝非易怒之人。 失去所有记忆的事情让她感到不安，但问了周围人，却只道她在天庭昏迷之后，直接被府君带回了地府，中间什么都没发生。 她相信自己窥测到了天机，只是窥测天机的代价，不是谁都有资格付也不是谁都付得起。 若非为了沈青薇，她也不会贸然动用这个能力。 毕竟沈青薇是个独立的成年人，在沈赵星月的帮助下，这几年她已经渐渐独当一面，积攒了不少人气，她不可能把她像个娃娃似的绑在身边，一双眼睛时刻盯着她。 若是能够算出大劫什么时候降临，她到时候直接过去解决就行了。 偷窥一个凡人天命的代价，赵星月自诩还是付得起的。 无数朦朦胧胧的画面在赵星月眼中闪过。 她的双眼仍旧紧闭，脸上却逐渐出现了不安的神情，豆大的汗水颗颗从她的额头鼻尖滑落，吧嗒吧嗒地滴在地上，很快就积起了一滩水。 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后背的衣裳在顷刻间被打湿，赵星月睁开眼，闷哼一声，一缕鲜血缓缓从她嘴角渗了出来。 她的脸很白，不是白皙的白，而是惨白的白，像是一个生了重病很久的病人，面颊也似乎在顷刻间瘦削了下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吸走了藏在里面的脂肪。 赵星月踉踉跄跄地走到盥洗室，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老了十岁的她。 窥伺沈青薇命运所付出的代价，比赵星月想象中还大。 在经历天庭事件以前，她无聊的时候，也会趁着每年天庭地府开会做述职报告的时候，偷偷窥伺一些普通人的天命，看着他们一步步，明明是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到了自己命运所规定的地方，却以为是自己努力和挣扎的结果。 从没有哪一次，消耗像现在这么大过。 老去十年，对仙人来说，或许不过时弹指一瞬，对普通人——尤其是对赵星月这种寿命满打满算也才四十九岁的人来说，将近五分之一的生命，是个不小的惩罚。 更为重要的是，付出这么多的代价，她也只看到一个画面。 她看到沈青薇高高站在领奖台上，手中举着属于她的金色奖杯，脸上洋溢着骄傲而满足的笑容。 那副画面让赵星月恍惚了一瞬。 这几年，她对沈青薇倾尽全力培养，就像当初林天王对她做的那样，将无数大制作往沈青薇身上砸，用鲜花和掌声，一点点磨去她身上的懦弱与自卑，展露出藏在原石里的翡翠。 碧绿色的光芒在赵星月眼中一点点绽放，但她从没有哪天，见到过沈青薇像是画面中那个样子——高举奖杯，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手机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起来，躺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身体突然衰老中缓过神来的赵星月，撑着手，拿过了手机。 网络另一头传过来的画面里，是一张实时票房的销量排行榜，女主角叫做沈青薇的那部电影，正以一个优越的数字，高高的将其他竞争者甩到身后。 赵星月轻击键盘，花了比以往多十倍的功夫，才打出恭喜两个字。 早已经习惯她冷淡的沈青薇在看到这两个字之后 ，耸耸肩膀，没再回复，收敛了脸上因为失望而显得有些冷漠的神情后，在众人的吆喝下，从新回到人群当中，举起了酒杯。 有人大声喊：“敬女主角！” 许多人跟着大声附议：“敬女主角！” 沈青薇仰头，将一杯酒灌入喉咙，擦擦嘴，笑容爽朗。 她早已经不再是会被一杯酒呛得死去活来，醉的往人身上倒的小姑娘。 赵星月注视着她的面容，手指突然伸向了虚空，好似这样，就能够触碰到对方的脸颊。 她仰面，重新倒回了沙发，为自己挣扎起来回复消息感到可笑。 第53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三） 沈青薇花了五年的时间，才还清家里欠下的巨额债务。 父亲陷入赌博当中不能自拔, 一开始的时候, 总是还了一笔之后, 很快又有新的一笔出来，无底洞一样的债务, 在那几年里, 几乎掏空了沈青薇整个人的身体。 好在她的合约早就在赵星月的帮助下，从蒋氏娱乐的手里, 转移到了赵星月自己创建的工作室当中。 无数资源为她敞开了大门，拥她入怀抱，非科班出身的沈青薇，用近乎本能的演技, 在娱乐圈里飞速攀升。 短短数年的时间, 她已经从一个不知名的路人甲，成为了娱乐圈当红的小花旦, 还是出名的颜值和演技俱佳的那种。 她就像是一颗藏在原石里的翡翠，揭开面上的伪装之后，展现出璀璨到极致的光芒。 无数人都说, 当年在沈青薇最落魄的时候，朝她伸出援助之手的赵星月，无疑有着神一样的眼光, 才能在一堆原石当中, 挑出最有价值的那个, 并且毫不犹豫的压下豪赌。 要知道, 蒋君昊在帮助沈青薇签约的时候，为了绑住她，可没少在合同里设在陷阱，赵星月代替沈青薇赔了近千万，才拿到了她的人身自由。 而现在，沈青薇创造出来的价值，早已经超过了赵星月曾经在她身上的投资，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毫无疑问，赵星月在商业上，有着和林天王一样敏锐的眼光。 后者在自己巅峰时期创建公司，并且用数十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了娱乐圈的巨擘，让无数人为之惊叹仰望，而赵星月一手创建的工作室，却成了无数人梦想的造星之地，除了沈青薇，还有许多被赵星月慧眼识珠的艺人，一个个地被挖到旗下，那些原本不起眼的，并没有多大价值的艺人，到了赵星月的手中之后，无一不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光芒。 站在某个电影节的领奖台上，沈青薇将曾经在无数个颁奖典礼上重复了无数道的话再度重复了一次，“……当然，我最感谢的，还是我的朋友，我的老板，赵星月……虽然这句话说了很多遍，相信很多人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我还是要说，如果当年没有她，就不会有如今的我……” 她的视线扫过无数道对准她的镜头，眼中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充满感激。 台下的人动情鼓掌，沈青薇适时地红了眼睛，才站起身，对着观众，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感谢赵星月。 感谢赵星月发掘了她，感谢赵星月带给了她现在的生活。 她感谢赵星月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她很难想象，如果她的生命中没有赵星月的出现，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模样。 在蒋君昊突然露出肮脏嘴脸，要求她用□□来抵偿赔偿金的时候，沈青薇是震惊的。 她虽然对蒋君昊谈不上喜欢，但对这个曾经雪中送炭的人也绝没有半分的恶感，哪怕对方带她去酒吧，害她遭到了一群富二代的羞辱，她也在心中为对方找好了借口——会愿意在自己最苦难的时候借一大笔钱给自己的蒋君昊肯定是无辜的。 直到赵星月亲手在她面前拆穿蒋君昊的假面。 她至今还记得对方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模样，“沈青薇，你是有多傻，才觉得这世界上有免费的午餐，天上就算有掉下来的馅饼，也绝对轮不到你的头上，任何无理由的好事发生的时候，麻烦你用你那装的全是水的大脑好好想想，等着你的到底是真的鲜花，还是鲜花遮掩起来的陷阱，下次再一脚踏进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世界上到处都是我这种愿意助人为乐的好心人。” 是她敲破了她的天真。 也是她在她最疲惫崩溃的时候告诉她，要用什么手段帮助沈父戒掉赌瘾，要如何才能从还钱又欠债的漩涡中脱身。 可也是这个人…… 在她以为自己是她的独一无二的时候，成为了下一个人的救世主。 多可笑啊…… 她竟然奢侈地希望占有过那个人的温柔，成为那个人的独一无二。 可是也许对那个人来说，她曾经奉若珍宝的温柔和爱护，不过是她随手施舍的怜悯。 可以给她，也可以给任何人。 实时转播的颁奖典礼，让赵星月可以从电视里，第一时间看到屏幕中的人。 距离她进入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八年。 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二十岁到二十八岁，沈青薇身上增长的不止是年龄，还有自信和气度。 她身上已经看不到属于少女的畏怯，站在颁奖台上的她，被贴身的礼服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轮廓，盘起的长发上点缀着璀璨的星光，好似女王的王冠。 赵星月看过不止一场沈青薇的颁奖典礼。 从一开始获奖时不敢置信到喜极而泣，再到现在的沉稳和云淡风轻，八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的东西，也足够拉开两人的距离。 其实赵星月有些想不明白，沈青薇突然疏远自己的原因，好像突然有那么一天，沈青薇就变得格外忙碌起来，发过来的消息越来越少，有关工作之外的话题也渐渐消失，两人之间曾经拥有过的亲密，如同被风吹过的云雾，轻飘飘地散去，谁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这让赵星月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微妙的不适应。 本能告诉她远离沈青薇是一件好事，至少在道心的警告下，她的确不应该靠近沈青薇。 可是胸腔之中，又有另一种情绪在酝酿发酵。 她看不明白，也没有时间给她看明白。 八年。 二十八岁到三十六岁。 满打满算，她余下的人生，也不过三年的时光。 好在这次任务的人生虽然短，但赵星月也没有辜负。 在将沈青薇培养出来之后，她得到了灵感，着手去挖掘那些优秀，但却因为时运不济而导致才华始终难以被发现的人。 这种事情不需要府君将命数给她看，全靠赵星月的一双眼睛，就能够挖掘个七七八八。 在地府工作的数千年里，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亡魂，记载过太多太多失败或者成功的经历，她的眼睛已经足够敏锐到，去发现那些藏在河沙里的黄金。 是的，黄金，而非翡翠。 因为她的翡翠只有一颗。 然后黄金同翡翠一起，将她的事业高高托起。 她是站在宝石上的王。 …… 参加完颁奖典礼，回到酒店，沈青薇疲惫得只想好好睡一觉，但为了明天还要出席的宴会，和艺人宝贵的肌肤，不得不强打着精神，换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漱。 冰凉的液体泼在脸上，终于唤回了她的神智，她睁大眼睛，看着镜中的女人。 时间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展现出了庞大的魔力，曾经天真的圆眼如今扬起了漂亮的弧度，笑起来的时候单纯却又妩媚，偶像剧里令人想要捏一把的婴儿肥褪去，露出了令人羡叹的骨骼轮廓，年轻和成熟同时交织在这张脸上，演绎着独特的魅力。 她想象在镜头前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模样。 不知道赵星月会不会因此满意。 会不会因此……觉得骄傲。 她吸一口气，埋进了水里，觉得自己不能再多想。 被她留在卧房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电话是经纪人打来的。 “青薇，我这边刚刚拿到了一个双女主的电影，讲的是一代女皇和她最信任的女武将的故事，你有没有兴趣？我这边拿到的角色是女武将，据说女皇的角色已经被赵星月定了下来，你知道的，自从你们俩上次合拍过电影之后，粉丝的呼声一直很大，希望你们能够再度同框。” 经纪人说的合拍电影的事情，不是别的，正是当年沈青薇在快要拍完偶像剧的时候，从赵星月手里拿到的合同。 在那部剧里，她只是女三，不同与阴谋百出，各种陷害女一号的女二，女三是女一的铁杆拥护者，在电影里甚至为了保护女一去死，所以虽然戏份不多，但却是全剧除了男女主以外，最讨喜的角色之一，正是靠着这个角色，沈青薇才真正的叩开了大荧幕的大门，被各个大制作放在了眼里。 这是两人除了偶像剧以外的第一次合作，也是唯一的一次合作。 在那之后，两人虽然偶有同框的时候，却大都是一个在电影里演主角，一个拍两个镜头打酱油。 两人合作的第一部电影，冷门的cp粉炒爆了月薇这个cp，无数人嗷嗷叫着期待两人再度合拍电影，最好能够姬情四射那种。 但再没有过。 在这期间，甚至有女同题材的电影找上门来，希望两人能够拍摄。 剧本很不错，文艺范十足，虽然没法在国内上映，但却是拿奖的好题材。 沈青薇选择了拒绝。 赵星月在得知她的选择后，直接将剧本给了工作室里才挖到手的两个新人，一口气造出了两个影后。 这一次，沈青薇拿着电话，沉默了许久。 她突然勾起了唇角，像是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她说：“好。” 第54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四） 新的电影讲了个很美的故事。 女皇一路披荆斩棘，终于谋得天下, 女武将为女皇荡平前路, 扫除坎坷, 为她送上盛世。 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们两个人互相扶持, 彼此鼓励, 终于将所有曾经看不起她们的男子都踩在了脚下。 但最后—— 成为帝王的女皇在权力中变得残忍，她像所有的帝王一样, 变得多疑，开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女武将是被拆的最后一座桥，被杀的最后一头驴。 也是唯一一座心甘情愿坍塌的桥, 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生命的驴。 她们共同铸造了盛世, 她却死在了盛世的第一场大雪里。 满天的雪花飘零，女皇跪在她的身边, 没有哭，她的脸上甚至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她唤了自己最信任的武将的名字，一如她们在闺中亲密无间的时候。 她突然仰起头。 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眼里。 快乐总是容易被遗忘, 而悲伤却能够长久得留存在心里。 比起大团圆结局，导演们格外偏爱悲剧。 不管是爱而不得也好，还是遗憾终生也罢, 似乎总要有个不那么美好的结局, 才足够让故事完整。 赵星月和沈青薇的新电影, 拍了将近一年, 险险赶上了贺岁档。 名导，名演员，即使是不那么讨喜的题材，仍旧吸引了一大批人走进电影院。 这一进去，不少人就再没出来。 不是说没从电影院里走出来，而是没从故事里走出来。 首发的一个周，几乎所有的电影院都是场场爆满，凌晨两点都还能看得到哭着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的人。 这部电影里，女皇和女武将之间，没有说过一个爱字，她们之间也从没提到过爱这个词语。 但所有人都默契的认为，她们之间的关系和感情，早已超越了爱情两个字所能够定义的范畴。 而作为女皇和女武将扮演者的赵星月和沈青薇，一时之间，也是风头无两。 网络上，无数女皇和女武将的百合同人文疯传，两人的真人同人文也不慌多让，还有各种cut视频，漫天飞舞。 两人的微博评论区，热门几乎永远都是求两人在一起发糖的言论。 沈青薇敲下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之后，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亮了。 冬日的天空没有夏天的蓝，透着一种白，像是雪地一样的颜色。 当然，S市是没有雪的，就算有，还没落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化成了水。 窗外的枝丫晃荡，勾勒着几分寒意，熹微的晨光里，沈青薇突然想出去走走。 从拍完电影结束到今天，跑完宣传之后，她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三天。三天的时间，不眠不休，全部被她用到了同人文的创作上。 其实这几年，她已经很少写自己和赵星月的同人了。 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写。 第一次写的时候，抱着对赵星月的满腔欢喜和憧憬，脑海中的想象变成文字落笔，好像这样奢望过的事情就能够真实的发生。 而后来，她突然发现自己所奢望的东西太过于遥远，触手难及——一个人在太失望的时候，总是难以去想象的。 为此，她用来写同人文的小号微博停更了很长一段时间。 粉丝发来的讯息她没有回，也不再转发有关赵星月的信息，追文的粉丝以为她失踪了，发到营销号的寻人消息甚至被刷到了热门。 于是她又把账号给捡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发小甜饼，而是开始幻想各种各样虐身又虐心的故事。 她想象她和赵星月如何彼此相爱却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她想象她们相爱却又因为各种原因而分开，她想象…… 总归读者眼中看到的刀片和玻璃渣，对她来说都是甜的。 因为她们相爱过。 而不像是现在…… 老板与员工，或者更亲密一点，朋友。 再无其他。 新电影让她入戏颇深，或者是因为女皇在女武将最困难的时候慧眼识珠，将对方提携起来的桥段和她身上曾经发生的事情太像，又或者是故事里口是心非的女皇和赵星月也太像。就连她玩弄人心的手段，都和赵星月一模一样。 而女武将，或者说是她，即使明知道是假的，还是愿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电影完结了，可是她脑子里的故事还没有完结。 这几天里，她反反复复地在想，女皇到底有没有爱过女武将，她最后那个眼神，里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在问自己，赵星月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一样。 有的时候她心存希望，因为这么多年来，赵星月除了拍戏，从没和别人传出过任何绯闻，身边干干净净，别说男女朋友，连走得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没有。 唯一一个和她熟悉的人，就是她的经纪人，但对方是出了名的gay佬，男朋友的个数让赵星月和沈青薇加起来都望尘莫及——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她们俩不管怎么加减乘除最后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零而已。 经纪人打来电话，通知她有个采访节目，有关电影角色的人物解读的。 按理说，这种节目导演才是大头，但是负责拍电影的导演表示，拍完了之后这个故事就不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观看这部电影的人，要问解读的话，应该问他们自己。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一部电影和文学作品的解读不应该由作者来解答，而应该由读者自己来寻找，因为归根结底，不管是看电影也好，还是读书也罢，都是一个在寻找自我的过程。 沈青薇在演播室里看到了赵星月。 她在和旁人说话，温和的笑着。 这个已经三十八岁的女人，身上有着岁月留下的沉稳，眼睛却依旧明亮如同昔日。 旁人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逗得她笑了起来，两边肩膀抖动，背后的肩胛骨像是蝴蝶张开的翅膀。 毫无疑问，她是美的。 不同于二十八岁张扬肆意的美，三十八岁的她收敛了许多锋芒，像是一柄利剑，套上了剑鞘。 有人注意到沈青薇的到来，抬手招呼道：“沈姐。” 有人笑嘻嘻地打着招呼，“沈影后。” 沈青薇走过去，走到赵星月身边，带着礼貌而客套的笑容，“星月姐。” 赵星月看向她，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日，拍摄女武将死亡的那一幕。 雪花不是人造的，而是在沈青薇“死”的那一刻，突然落下的。 就像是注定好的一样。 她抱着沈青薇，怀里的人当然是活着的，温热的体温，柔软的身体，这些是妆容所不能改变的。 但她仍旧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死亡。 她想到了沈青薇会死，想到了沈青薇会像电影里的女武将一样，死在她的怀里，她心中就突然升起一股无以复加的惶恐和害怕。 其实按照剧本的要求，电影的最后，她应该嘶吼出声，喊出心中的绝望。 可是她没有。 第一片雪花飘落的时候，她只是扬起了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赵星月自己也不知道。 导演在监视器面前看到了这一幕后，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让两人重拍，而是沉默地将其保存下来，然后恭喜两个女主角杀青，电影的主要拍摄正式结束。 采访很快开始了，圆形的舞台上摆着三张椅子，中间是一张小木桌，木桌上摆放着茶具和鲜花。 随着主持人的欢迎词，话题正式开始。 “青薇，”主持人问，“大家都很好奇，这部电影里面，将军对女皇，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够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了女皇而死，作为扮演者，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青薇笑了笑：“我只能说，这是一种超越了爱情和友情亲情定义的感情。” “一开始的时候，女将军愿意留在女皇身边为她效力，毫无疑问，只是为了报恩，但后来，这份感情随着女皇优秀的表现，不断发生变化，将其视为恩人，明主，再到朋友，再到更多的东西……”最后几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电影的最后，将军的死，只能说在我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感情。” “以她的性格和身份，她为之而死的先是国家——她死了，女皇就能彻底掌控军权，保证国家的稳定，其次，才是她对女皇的感情，说她的死是最后的效忠也好，还是失望也罢，全看大家是怎么解读的。” “那星月呢？”在得到沈青薇的答案后，主持人转了一个方向，看向了赵星月，“有关女皇这个角色，网上争议很大，很多人说她是个天生的帝王，善于笼络人心，对将军也全是套路，所以才能够在最后对将军下手的时候毫不犹豫，但也有很多人认为女皇对将军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利用，只是相比之下，国家对她更为重要而已。” “那么，作为扮演者，你是怎么看待女皇这个角色的呢？” 赵星月笑了笑，沈青薇坐直了身体。 她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开始狂跳，突然期待起了赵星月此时的回答。 “女皇啊，在我看来，其实哪有那么复杂，”她听见赵星月说，“她只是一直都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不择手段而已。” 不管是将军也好，权势也罢，都是她要的东西。 第55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五） “一起回去？” 听到赵星月的声音，沈青薇愣了愣, 才点头, 应下。 她们住的地方很久, 沈青薇也想不清楚当初将房子买在和赵星月同一个小区的自己，到底抱着怎么样的想法。 和经纪人说了一声之后, 她直接坐上了赵星月的车。 出了大厦才发现, 夜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城市笼罩, 天空呈现出一种雾蒙蒙的深蓝色，零星的月和星星，藏在云里躲在雾后，看不真切。 沈青薇看向车窗外—— 到处都是红色, 商店门口红色的对联, 行道树上红色的灯笼，过年的气息从年前一直蔓延到年后, 随处可见脸上带着笑容的热闹人群。 “江边广场今天晚上有烟火晚会，要去看吗？” 赵星月突然问了一句。 沈青薇笑笑，“好啊。” 车轮在下个路口转了方向, 导航中小小的虚拟车标渐渐偏离了原本预定好的轨道，汇入赶往江边广场看烟花的人群当中。 戴着口罩，她俩成功的混入了热闹的人群当中, 没引起一个人的注意。 这个时候像她们一样打扮的人实在是有很多。 人群拥挤, 沈青薇亦步亦趋地跟在赵星月的身后, 生怕一不小心, 走在前面的人就失去踪影。 她们来得有些迟，第一轮烟花已经被送上了天空，在夜色中绽放，五颜六色的火星在天空中倒垂，又很快湮灭，转瞬即逝的美让无数人发出惊叹。 在她恍惚的一瞬间，本来在她不远处的赵星月突然失去了踪影。 看烟火的心思突然散了，她茫然四顾，试图从摩肩接踵的人群当中，找到她想要的那个人的身影。 没有。 她周围有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戴口罩的，不戴口罩的，他们阔声交谈着，笑着，可是没有一个人是赵星月。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她拨开一个接着一个的人群，最终不得不站在人群当中，承认自己和赵星月失散这个事实。 她喃喃出声：“阿月……” “嗯，我在这儿。”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沈青薇惊喜地转头，发现她久寻未现的赵星月，就站在她的身边。 那一瞬间，有一朵烟花升上天空，在她的眼中炸开，绽放出极为璀璨的光彩。 赵星月注视着她。 在两人被人群冲散的第一时间，她就发现了并且立即回头找人。 她有地府提供的监视器，想要找到沈青薇并不困难，奈何沈青薇在发现她不见了之后，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为了追上她，花了赵星月不少的功夫。 沈青薇不会知道当她找到她的时候，她心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站在人群当中，明明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却如此孤单，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又无助。 赵星月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捏紧，呼吸也短暂的停滞了数秒。 然而当沈青薇的眼中映出她的身影，无数她看不懂的情愫在里面燃烧的时候，被捏紧的心突然就被放开，血液从心室里面迸射出来，传遍她的全身，暖暖的，像是在最冷的冬天回到室内浸泡在热水里一样。 欢喜止不住地从沈青薇心里冒出来，“阿月，你好厉害，你找到我了。” 你找到了我了。 这句话莫名愉悦了赵星月，她弯了弯唇角，“嗯，走吧，我们去江边，那里的视野更好一点。” 江上的栏杆边，挨挨挤挤地站满了人，两人瞄准了一个空缺，填补了上去，手扶着栏杆，夜晚的江风迎面吹来，带着冬日的寒意，沈青薇缩了缩脖子，目光止不住地往一旁的赵星月看去。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邀请自己一起回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带自己来看烟火晚会，她甚至不敢主动开口确认，这算不算是个约会。 但她心中仍旧觉得快乐。 就算是错觉也好，就算是她的想象也罢，对于一个单恋者来说，每一段和心悦之人的回忆都格外珍贵。 赵星月比她记忆中更瘦，二十八岁时白皙纤长的手指，越发的瘦削，以至于按在栏杆上的时候，骨节显得格外突出。 刚刚就是这只手拉着自己，穿过人群，手上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指尖轻轻地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够感受得到赵星月身上的温暖。 她仰着头，昏黄的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恰到好处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向上扬着，露出时常被藏在下面的明亮双眸。 沈青薇曾无数次被这双眼睛注视过。 察觉到她的目光，被她贪婪注视着的眼睛，突然睫毛轻颤，然后转了个方向，将她纳入眼中。 “怎么了？” 沈青薇眨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沿着眼睛划过鼻梁，落在了那张开合的唇上。 这是一双很薄的唇。 沈青薇曾经无数次见过这双唇被她的主人抿起来，血色褪去，又涌上。 “无聊了吗？” 赵星月的手在沈青薇面前晃了晃，被唤回神志的人狼狈的别过头，试图掩盖下自己在那一瞬间涌出来的心思。 她觉得赵星月一定看见了自己的狼狈，因为她听见了她的轻笑声。 又一朵烟火升空。 “爱卿，”明明四周嘈杂得不像话，沈青薇却还是听清了赵星月突然开口说的话，“朕曾经欠你一场烟花，如今还你可好？” 她说的是电影里的事情。 女皇曾经许诺武将，待天下太平，定陪她看一场安稳的盛世烟花。 可惜武将没能够等到。 沈青薇转过头，一如武将注视着她的女皇，轻声道：“好。” …… 回到家，近在迟尺的烟花仿佛还在眼中绽放。 今晚的烟火晚会很美，各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绽放了足足有四个小时，转瞬即逝的美丽在空中绽放到了极致。 沈青薇的手很冷，心却是热的。 她在全了我的遗憾。 这个认知让她微妙地愉悦起来。 这种愉悦感一直持续到她洗漱完，入睡。 她做了个美梦。 梦里，被女皇杀死的将军，重新活了过来，她被女皇藏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上了她曾经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清闲日子。 过年的时候，女皇命人搬来了一大箱烟花，在小屋前的空地上点燃，烟花呲溜窜上天，炸出一片璀璨色彩。 沈青薇醒来，发现自己浑身轻松。 她竟然奇妙的从剧本里走了出来。 她照了照镜子，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和头两天完全不一样了。 前两天的时候，她看着镜子，总觉得自己应该穿着甲胄，执着□□，身下最好还有一匹血红的骏马。 而如今，她曾经在自己眼中看到的硝烟和死亡，都散去了。 她走出来了。 她不是为了女皇而死的将军，她是沈青薇。 赵星月也不需要她为她而死。 沈青薇突然就明白了昨天赵星月带自己去看烟火晚会的用意。 有的时候，角色对演员来讲，就像是一道执念，所谓入戏，不过是执念太深，难以自拔。 将军的心里留了太多的遗憾，作为承载体的她背着这些遗憾，才会在戏拍完之后仍旧走不出来。 为戏而疯的人不在少数，如果没有赵星月，沈青薇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自入行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经历了。 不是说她在拍其他剧本的时候就不能入戏，只是入戏快，出戏也快，她能够在短时间里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也能够在同样短的时间里找到真实的自己，抽身而出。 这次拍戏会出这种岔子，某种原因要归结在赵星月身上。 如果演女皇的人不是她，也许她不会在拍完戏之后仍旧走不出来。 将军对女皇的执念，她对赵星月的执念，纠缠在了一起，像是两根互相攀爬的藤蔓，紧紧相连。 只是女皇全了将军的执念，而她的执念……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她全。 她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眼睛，和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自己。 趴在镜子上，沈青薇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瞳孔，好似这样就能够再次看到昨天晚上的记忆。 看了一眼沈青薇的状态，觉得终于正常了的赵星月，打个哈欠，又重新缩回了被子里。 人快要死的时候，总是特别怕冷的，精力像是瓶子里的水，漏完了就没了，她再也没有五点半起床的能力了，如果没有一天起码十个小时的睡眠，她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倒下去然后进医院诊断出个没有理由的全身衰竭。 不过她的回笼觉没睡多久，很快助理就把行程表给发了过来。 她缩在被子里，眯着眼睛看，最后视线定格在了三月初的一个电影节颁奖典礼上面。 金凤凰电影节。 这是个在国内电影圈颇有些重量的奖项，基本上属于捧回一个金杯下次片酬能涨三成那种，所以算得上是除了国际大奖以为比较重要的一个奖项了。 女皇和武将的电影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能够赶上这个电影节。 拿奖是肯定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拿那些奖。 电影节当天，赵星月早早就被姚芳芳从床上拽了起来，推着睡眼朦胧的她去化妆准备。 赵星月掩饰的好，谁也没发现这具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壳子下面，有着多么腐朽的内在。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顶着一具将死之人躯壳的自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两个女主角做造型的地方在同一处，就连挑的礼服，都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看着自己裙摆的花纹，一个画面不期然地闯入了赵星月的脑海当中，听见熟悉的高跟鞋声，她抬起眼，看向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沈青薇，眯起了眼睛。 第56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十六） “获得最佳女演员的人是——”主持人刻意拖长了尾音，营造出一种悬念感, 镜头扫过几个候选人, 不管是赵星月也好, 还是沈青薇也罢，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 不难发现, 她们俩唇角扬起来的弧度相似得要命。 “沈青薇——和赵星月！” 出乎意料的两个名字，瞬间引爆了全场。 在片刻的怔忡后, 掌声如同潮水般朝着两个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女演员涌来。 赵星月和沈青薇自然而然地和身边人拥抱，接受他们的祝福，最后，赵星月走到沈青薇身边, 对她伸出了手。 沈青薇看向她, 突然笑了笑，随即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两人的手腕自然的下垂, 掩藏在长裙的皱褶之间，沈青薇的手指微动，一点点地插入了赵星月的指缝当中。 赵星月试着抽出自己的手, 在无数镜头的注视下，她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抽了两次没成功后, 也就放任沈青薇的动作了。 颁奖人带着灿烂的笑容, 将两个奖杯送到她们的手里。 一个剧组出了两个影后, 这是电影史上的奇迹, 也是无上的光荣。 作为前辈，赵星月将第一个致辞感谢的机会让给了沈青薇，沈青薇没有推让，上前两步，接过了主持人的话筒。 “非常感谢，非常感谢今天能够站在这里，捧着奖杯……” 赵星月看过很多次沈青薇登上领奖台的模样，但那都是从镜头里，或者是从观众席上，还是第一次，站在那么近的地方。 近的她能够看到沈青薇脸上细小的绒毛，以及说话时，眼睛里闪烁的光。 在一系列的感谢名单之后，沈青薇突然道：“除此之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 “感谢她曾经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援手，感谢她曾经……” 所有人都知道她感谢的是谁。 因为沈青薇每次领奖必感谢赵星月的话还没说。 “我很幸运，前所未有过的幸运，尤其是在今天。” 赵星月突然预料到她要说什么，转过头，神情里出现了几分愕然。 “这么多年，我那么努力，除了还清身上的债务，唯一的梦想，大概就是有一天，能够和她并肩站在同样的地方，接受万众的瞩目，我知道，我离她还有很远的距离，感谢主办方，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 她转头，看向赵星月，神情熠熠生辉，一如她在梦中看到的那样。 她说：“谢谢你，成就了今天的我。” 赵星月对她张开了双臂，沈青薇脸上还没来得及展露笑容，就被她扑倒在了地上。 有什么东西轰然落地。 现场一片喧哗。 “保安，保安——” “快救人，赵星月和沈青薇还在下面。” “怎么回事，不是说绝对没问题吗？” 人声嘈杂，沈青薇却什么都听不见。 漫天的灰尘里，她只看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赵星月。 距离上一次被她救出来，已经过了快十年。 十年前，她惊魂未定地站在场外，看着巨大的吊灯落在赵星月身上，汩汩鲜血从她头上的破洞流出来，在地上形成一个血泊。 十年后，她躺在地上，赵星月就压在她的身上，鲜血沿着她的脸颊，一滴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有一滴鲜血滑过赵星月的下巴，最终落入了沈青薇的唇瓣，她抿了抿，尝到铁锈的味道。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 不同于上次只是一盏年久失修的吊灯，这次落下来的，是一整排的灯具。 鲜血飞快的从赵星月身体内流出，沈青薇只看到滴滴落下的红色血液，实际上，两人身体相接的地方，已经被鲜血打湿了，更多的血液还在顺着衣服，不断地往下流淌。 如果沈青薇愿意伸手往地上摸一把的话，不难发现尘土里的滑腻感。 赵星月双臂撑在沈青薇的耳边，努力为她支撑起一个小小的空间，听见沈青薇的声音，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别怕。” 但她的话实在是很没有说服力，尤其是当她用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散去的音调说出来的时候。 身体传来的疼痛，让这段时间一直不太清醒的赵星月，难得的清明起来。 她注视着身下的姑娘。 她看上去不太好，眼睛像是两股泉眼，不断往外冒着泪水，棕色的大眼睛被眼泪洗涤地干净而又透明，里面的害怕和惶恐，赤丨裸裸地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阿月，赵星月，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你跑过来干什么——” 赵星月弯起唇角，像是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情，“因为你在那里啊。”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明明可以逃过一劫的！” 赵星月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沈青薇咬紧了唇瓣：“……傻瓜。” “我很庆幸，那天晚上带你去看了烟花，不然这个承诺，恐怕要欠到下辈子了。” “别说了，别说了。” “你比我期待得，做的更好，沈青薇，继续走下去，我会注视着你，就像以前一样。” “不……” “别哭。” 怎么能不哭。 沈青薇的眼睛，此时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根本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她其实也不想哭，不想让眼泪模糊视线，以至于看不清赵星月此时的表情。 突然，她感到一道柔软轻轻地触碰了她的脸颊。 “别哭，我的小姑娘。” …… 有关赵星月的讣告，很快就传遍了全网。 点开微博，热门几乎全是在怀念她的人，粉丝，同事，认识的，不认识的，围绕着赵星月，大家都有讨论不完的话题。 对许多人来说，死亡会让他们的名气瞬间达到一个巅峰。 赵星月便是如此。 唯一还沉默着的人，就是沈青薇的微博。 没有广告，没有只言片语，就像是主人已经抛弃了这个微博一样，在赵星月离开这个世界半个月之后，这个微博账号仍旧没有一个字冒出来。 有人在沈青薇的评论区怒骂，说她没有良心，赵星月救了她，她却一个字都不愿意为她祭奠。 有人为她找着借口，说她悲伤过度，所以才选择了缄默。 网上的风风雨雨，沈青薇一无所知。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赵星月的葬礼，她也没有出场，好像这样就能够否定那个人已经死去的消息。 她怎么会死呢？ 沈青薇想，上一次她将自己从吊灯下面推开的时候，明明也流了那么多的血，可是过了几天，她还是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次又一次地刷着微信，希望对面会突然发来一个祝贺红包，恭喜她又斩获了一个影后。 但没有。 邮箱没有。 微博没有。 到处都没有。 赵星月的死亡，在将她的名气推到巅峰的同时，却也将她存在的记录一点点的抹去。 旁人越是怀念，沈青薇越能够清楚地认知道，她不在了。 她现在很怕夜晚，很怕睡觉，一做梦，她仿佛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逼仄的灯架下面，回到了赵星月为她圈起的小小安全空间里面。 她听见她说，“别哭，我的小姑娘。” 然后画面转动，成了众人将她抬起来时的场面。 一根断裂的铁棍，从后背斜着插入了她的胸腔，大量的鲜血正是从这个地方涌出，相比之下，头上的伤口只能称得上小伤。 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双眼紧闭，但在被推进急救间之前，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看向了她的方向。 那双眼睛温柔得不像话，里面藏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色彩。 有鼓励，还有其他。 她知道赵星月想要说什么—— 好好活下去，我注视着你。 可是没有了她，她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她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沙漠里的人，前进的唯一目标，是不远处璀璨的绿洲，心中的执念驱使着她不断去追寻绿洲，然而一阵沙尘暴吹来，她的绿洲不见了，茫茫的沙漠里，她根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就像她在颁奖典礼上所说，自二十岁以后，她的人生被划分为了两部分。 一部分用来还债，用来摆脱过去。 二另一部分，却用来追寻，追寻未来，追寻那个有赵星月存在的未来。 她总对自己说，时间还早，不着急，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等她站到和赵星月同等的位置上的时候，她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向她告白，请求她分享自己的生活。 但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沈青薇的意外先来了。 明天定格在了过去的某个时刻，再也没有到来。 …… 清明的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蒙蒙的小雨，天地被笼罩在一片雨雾当中，灰蒙蒙的一片。 沈青薇到达赵星月墓地的时候，才八点过几分。 但有个人比她来得更早。 看见熟悉的背影，沈青薇的身体僵了僵，这段时间她最怕面对的人，当属林天王。 赵星月是他唯一的女儿，她见过赵星月对林天王耍泼撒娇时的模样，更懂得林天王对这个女儿的关爱和纵容。 她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林伯伯。” “我其实很不喜欢你。” 林天王突然开口道。 沈青薇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墓碑上，黑白照片里赵星月正抿着唇角，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倨傲的笑容。 看上去真像一个小混蛋。她想。 “从一开始，阿月就对你表现出了超乎正常的关注。”他的话让沈青薇心头一跳。 但林天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过头，和赵星月相似的狭长凤眼注视着她，里面有沈青薇看不懂的浓墨在翻滚，“但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了阿月对你的期望。” 这是……在安慰她？ 他说完就走，没给沈青薇任何交谈的机会。 沈青薇撑着伞，在他走后，才走到赵星月的墓边，将伞放在了墓碑上。 细密的雨丝飘落她的衣襟，林天王出乎意料的话，让她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除了这个微笑着的小混蛋，谁能让林天王在经历丧女之痛后，还能说出这样一番安慰人的话。 她闭上眼，依靠着墓碑，“混蛋……” 她明明是想随她而去，却被她的一番话，硬生生地给留在了这个世界。 混蛋。 第57章 拯救娱乐圈小白花（完）【节日补更】 奈何桥上，等着过桥的亡魂, 神情茫然的随着队伍慢悠悠地挪动着脚步。 赵星月突兀地出现在了奈何桥的一头。 忘川河边的彼岸花轻轻摇动花瓣, 仿佛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的出现没有引起一个亡魂的注意, 倒是站在桥另一头的，神情木然的孟婆, 抬起头, 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看了一眼仿佛看不到边际的亡魂队伍，赵星月抬脚, 走上了奈何桥。 一过奈何，人生无奈何。 她走得很慢，脑子里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名字, 在心间反复咀嚼回味。 沈青薇。 沈青薇。 沈青薇。 无数张面容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们有着不同的五官，不同的眸色,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那双形状相似的眼睛里，看向她的满满笑意。 站在一顶大锅前的孟婆, 是个看上去很老的老人。 她佝偻着身体，穿着一件蓝布的衣服，花白的头发被拢在头巾里面, 一双澄明的眼睛, 藏在了满脸的皱纹之中。 赵星月在她面前站定, 没有伸手, 只是注视着孟婆不慌不忙地，将一碗又一碗的孟婆汤从锅里舀出来，递到亡魂的手里。 摆在锅边的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碗，似乎永远都用不完，拿走一个，又有新的一个出现。 没人知道孟婆在地府待了多少年，有人说，六道初成的时候，她就守在奈何桥边，一日复一日地熬制着孟婆汤了。 这世界上的秘密，总是活得越久的人，知道的越多。 赵星月不知道孟婆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她到底活了有多久，但她知道若她想要找谁询问一个秘密的话，恐怕在她认识的人里，除了玉帝和府君，没有谁知道的会比孟婆更多。 也许他们知道的秘密，也比不过孟婆。 毕竟府君是凡人修成的，玉帝也是凡人修成的，但六道轮回和奈何桥还有忘川河，在仙人出现之前就有了。 “还不到时候，不该问的别问。” 孟婆的声音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一碗清汤递到了赵星月的面前。 她仰头喝下，身形很快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几乎是她前脚刚走，一道人影就从空气中缓缓显现了出来。 “她没来？” 孟婆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来。” 府君努力抿起唇角，却还是没忍住露出一抹笑。 “总算是……” 他的感慨轻飘飘的，很快就散在了空气里面。 孟婆抬头，望向奈何桥的另一头，长队一直排到天际的亡魂之中，并没有另一个人。 她的脸皮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扯出一个笑，但却没能成功。 她低下头，眨眨眼睛，清澈的汤汁倒映出她苍老的面容。 水面里的人缓缓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她未曾笑出来的笑。 …… 沈青薇花了半年的时间，才从赵星月的死亡里走出来。 说走出来其实不太恰当，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恢复正常的生活。 重新开始工作，拍戏，甚至参加综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好像一切都和赵星月离开之前没什么两样。 除了她越少越少的话，越来越少的笑容，和开始抽烟的陋习。 沈青薇其实挺不适合抽烟的。 她不是那种抽烟上瘾的人，尼古丁带给她的快乐远不足以冲散心头的悲伤，但呛人的烟雾和咳到疼痛的嗓子，却让她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她不喝酒，滴酒不沾。 她的酒量早已今非昔比，但她在赵星月走后，却没有碰过一次酒精相关的液体。 她的神经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她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生怕突如其来的回忆如同海啸，将她击倒，再也爬不起来。 毕竟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做。 就像赵星月所说，她在注视着她，所以她不能让她失望。 无数奖杯仿佛不要钱一般被她捧回家里，从国内到国际，沈青薇的高产和高质量，让她一度成为了整个娱乐圈最受欢迎的女星。 姚芳芳在赵星月死亡一年后，成了沈青薇的经纪人。 他和赵星月，并不只是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那么简单。 他们自幼认识，一起读了初中和高中，赵星月陪他度过了出柜那段最难熬的时间，两人不是情人和亲人，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早已超过了情人和亲人。 对于沈青薇，他和林天王的心情差不多。 即使知道她没有任何的过错，却仍旧难以不去责怪她赵星月为她而死这个事实。 但他最终还是回到了沈青薇的身边。 赵星月能够年纪轻轻就取得巨大的成就，和林天王脱不了关系，却也不能少了他的助力。 不然以赵星月的牛脾气，早就在娱乐圈里得罪了一帮人被扔出去了，谁说话都不好使， 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剧本送到他手里，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够预判剧本的商业价值，广告合同往他手里一递，他的脑海中瞬间就能跳出代言内容和艺人形象的吻合度，利弊权衡。 有了他，沈青薇简直如虎添翼。 再多的怨恨，在看到沈青薇将自己当做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身体日渐虚弱的时候，也渐渐消散了。 他劝道：“你该休息休息。” “我知道。” 要说沈青薇现在有哪个句子用的最熟悉的话，大概就是我知道。 姚芳芳一听就明白了沈青薇的言下之意。 知道归知道，做不做却又是另一回事。 “咳咳——” 沈青薇的咳嗽声剧烈，她掏出一根烟，放到唇边，准备给自己点上。 一阵火气没来由地直冲姚芳芳的大脑。 他冲过去，一把将烟和打火机抢过来，火机扔得老远，烟却是踩在脚底，狠狠地碾了好几下。 “沈青薇，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任性，赵星月拿命救得你，你凭什么不好好活着。” 沈青薇看着地上被踩的不像样子的纸烟，沉默地站起来，“我知道了，我去睡觉。” 姚芳芳觉得自己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他想对沈青薇大吼，想让她别一天到晚都死气沉沉的样子，赵星月已经走了快十年了，和沈青薇同期的明星有不少人二胎都生了，她怎么还走不出来！ 可是他只要一提到赵星月，对方的反应就让他说不出后面的话。 他有什么资格劝沈青薇开始新的人生呢，她的命是用赵星月的命换来的，该说这种话的，能说这种话的，在姚芳芳看来，只有赵星月一个人。 他们这些——无论是沈青薇的朋友也好，亲人也罢，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可赵星月已经死了。 …… 沈青薇躺在床上。 刚刚入秋一段时间，秋老虎才退，算不得冷。 房间里的窗户没关，她将被子搭在肩膀上，却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像是躺在冰窖里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种时候躺在床上了。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让自己忙碌到站着也能睡着的程度，才会上床睡觉。 肌肉的疲惫会阻断神经的思考，让那个人的记忆无从钻进自己的大脑里面。 她们的相遇正是在差不多的季节。 她还记得舞会，记得赵星月替她披在肩膀上的外套，还记得那天深夜，她喝了酒，向赵星月索吻的画面。 曾经因为酒醉而模糊的面容，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里逐渐清晰。 她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宠溺和无奈，被强吻后也没有生气，只是揉揉她的头，眼里满是笑意。 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沈青薇想。 不然她为什么要在吊灯落下来的时候扑上来呢？不然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好呢？ 她觉得自己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赵星月都做得那么明显了，她竟然没发现，还以为对方是在对所有人都这么好。 赵星月也是个混蛋。 她那么聪明，肯定什么都知道，可是她什么都不说，就看她一个人的笑话，看她一个人在那里抓心挠肝…… 喉咙里传来痒意，她又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 但这一次，咳嗽没能很快止住，反倒越来越厉害。 她突然尝到了铁锈味。 松开手，白皙的掌心里，一抹殷红格外显眼。 “肺癌，怎么会是肺癌呢？医生，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女儿怎么可能得肺癌呢？！她可是大明星，她还要拍电影的，怎么可能得肺癌呢？” 得知噩耗的沈母，不敢置信地追在医生身边，反反复复地确认着沈青薇的病情。 医生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家属，即使病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还是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朝着对方解释。 “患者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无法治愈，只能够缓解疼痛。 最多三个月的存活时期。 “你满意了。”姚芳芳依靠在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他是在得知沈青薇的病情之后，急匆匆地从某个地方赶过来的。 沈青薇穿着白色的病号服，手上挂着输液瓶，他来的时候正在看书，听到问话，抬眸，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 “嗯。” 姚芳芳几乎想要一拳锤在这张脸上，拳头高高举起来，却又很快落下。 他很久没见沈青薇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戏外的沈青薇几乎不笑，即使笑，也和戏里没什么两样，全是演技——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想要调动脸上的肌肉，露出一个“真实”的笑容，不是什么难事。 反倒是如今，在得知自己的死亡倒计时之后，她脸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没有惶恐，没有不安，死亡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种解脱的可能性更大于痛苦。 合上膝盖上的书，她说，“我等了很久了。” 从赵星月离开的那天起，她就在等着这么一天。 姚芳芳明白了她的话，他转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你开心就好。” …… 三个月的时间如同白驹过隙，眨眼即逝。 沈青薇体内的癌症细胞在不断恶化，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每天都要注射高剂量的止痛药，注射含量早已经超过了吸丨毒的范畴。 不过谁会和一个癌症病人计较呢。 她隔绝了和外界一切的消息，也拒绝绝大多数人的探视，窝在病房里，每天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看视频。 她无比庆幸网络的存在，在浩瀚的网络数据库中，赵星月存在的痕迹，成了她最有效的止痛药。 三月的最后一天，她消失在了病床上。 憔悴的沈母推开门，见到空空如也的床铺，瞬间傻了眼。 她冲出病房门，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苦苦哀求道：“青薇呢，你们把青薇带到哪里去了？” 监控显示，沈青薇是自己离开医院的，她换下了病服，穿着带帽子的卫衣，甚至戴了一顶假发，穿过巡视的医生和护士，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医院。 她没带手机和任何可能的通讯工具，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一个发现沈青薇的，是姚芳芳。 得到沈青薇失踪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扔下工作，开车冲向了一个地方。 天空在他脚踏出车厢的那一刻开始下雨，他没有带伞，只能直接冲进雨中。 隔得老远，他就看见了倚靠在墓碑前的人，一把黑伞撑在墓碑上，遥遥看去，像是两个人相互依偎在伞下。 他走过去，用尽可能轻的声音喊道：“沈青薇。” 一如预料当中，没有任何的回应。 沈青薇嘴角噙着的笑容，是他这十年来，看过的最美的笑。 …… 沈青薇死了。 在她死后，网上突然曝出了一段音频。 “我很庆幸，那天晚上带你去看了烟花，不然这个承诺，恐怕要欠到下辈子了。” “你比我期待得，做的更好，沈青薇，继续走下去，我会注视着你，就像以前一样。” “别哭，我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一条微博，突然定时发出了一篇同人文。 名字叫做——等我。 故事里，被爱人留在人世间十年的女人，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一片白光中，看到了她所爱之人。 第58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一） 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早起来的时候, 皇宫的地还透着水汽。 太监来福守在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御书房前, 拂尘搭在手弯里, 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直至一道轱辘轱辘的车轴声不断靠近，他才抬起了头, 标准的笑容还没扬起来, 在看见来人后，瞬间化作了惊讶。 “长公主殿下！” 赵星月没管他的激动, 而是平静地问道：“皇帝呢？” “陛下在书房里，奴才这就给您通报。” 顾不得行礼，他跌跌撞撞地就朝着御书房里跑去。 赵星月垂眸，安静地在合拢的大门外等着, 视而不见两个皇宫侍卫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片刻后, 书房的门开了，一身黄袍的年轻皇帝大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赵星月此时的模样，眼睛便是一红，“阿姐——” 赵星月制止了他靠过来的动作, 抬手示意道，“进去再说。” “对，对, 进去再说, 进去再说。” 轮椅后的人稍一使劲, 便将整张轮椅提起来, 直接跨过了御书房前高高的门槛，从始至终，坐在上面的赵星月，都仿佛在平地上一样，没有半点波动。 将房间里的人赶了出去，又令人关了门，在外面虽然红了眼睛，但尚且能够显得镇定的皇帝，瞬间跪倒在赵星月的面前，颤巍巍地想要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却又久久不敢落下。 他咬着牙，“朕，朕早晚要将那帮子贼人……” “起来，”赵星月冷冷道，“你是皇帝，跪着像什么话！” “不！”她眼神严肃，小皇帝却一点都不害怕，反倒是抱住了她的轮椅，将头放在了她的腿上，“皇姐，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才害得皇姐伤了腿，这仇朕记下了，早晚朕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前两句，他还自称我，后两句却转口称朕，从称呼的转变里，透出来血气和恨意，饶是赵星月，也为之一惊。 想到曾经发生的事情，她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话，反而将手缓缓放在了皇帝的头上，“辰儿，要忍，现在还不是时候。” 皇帝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里带着血腥味，“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皇姐，朕受够了，受够了——” 赵星辰只觉得自己胸腔中激荡得厉害。 自赵星月在他眼前倒下，他已经做了快一个月的噩梦。 他梦见自己被追杀，□□的马在林场中如同轻灵的鸟儿，却逃不过身后的追兵。 面前是无路可逃的石壁，他回头，只见站在高处的黑衣人，对他露出一个邪笑，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一道骏马嘶鸣的声音响起。 他看见他的阿姐，披坚执锐地从黑衣人身后赶过来，一刀砍掉他的头颅，又反手截杀更多向他追来的黑衣人。 他听见她说：“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喉咙里冒血，大腿也被马鞍磨得厉害。 前方响起了马蹄声，熟悉的衣影让他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回头看去—— 黑色的骏马受惊，高高扬起马蹄，数根利箭瞬间穿透空间，直冲一人一马而去。 他听见自己嘶吼出声：“不——” 然后，是浑身鲜血的人从马上坠下来的身影。 “辰儿！” 赵星月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皇帝身体一僵，最后缓缓放松了身体。 他没再说话，赵星月却能够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透过衣服，渗入了她的肌肤。 她安抚地摸着皇帝的背，心头却叹了一口气。 她此次附身的对象，是大庆国的长公主，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姐姐。 原身并非残疾，她如今会坐着轮椅，全因怀中之人。 今年三月春猎时，有刺客突破了禁卫军的防守，引起大乱，原身为了保护皇帝，中数箭后摔下受惊的马匹，重伤不愈而死。 她附身过来，虽然改了命数，但古代粗浅的医术，却没法治好她摔伤了的脊椎神经，于是如今她只能坐在轮椅上，当一个出入都得有人照顾的残疾人。 大庆女子地位较高，做官着不在少数，原身正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曾经征战沙场，替帝王威慑四方。 小皇帝自小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皇姐，如今见自己昔日强大的皇姐像个废人一样坐在轮椅上，也难怪他情绪激动，不能自已。 “阿姐，终有一日，不论是丞相也好，还是太后也罢，你受过的苦，我受过的委屈，朕都会百倍千倍地报在他们身上。” 赵星月温柔道：“阿姐相信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瓦解了小皇帝的所有防备，他拽住赵星月的衣角，沉默的眼泪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阿姐 ，是我对不起你，都怪我没用——” “不许说胡话，”赵星月的声音冷了下来，“谁说你没用，你要是真没用，怎么会有刺客来刺杀你？” “辰儿，这次刺杀不管是来自太后也好，还是丞相那帮人也罢，只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你让他们忌惮了，你让他们觉得掌控不住你了，所以才想要杀了你，另找他人取而代之。” 她托起小皇帝的脸，温柔地为他擦去眼泪，“辰儿，你比阿姐想象中做的还要好，若是父皇看到你今天的样子，定会后悔当年没有发掘出你这么一根好苗子。你没有对不起阿姐，你是阿姐的弟弟，救你是阿姐心甘情愿的，你若是真的出了事，才是真的对不起阿姐。赵家皇室就剩你一个人了，阿姐只会打仗，只会杀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宫里还要你守着，你好好活着，把太后和宰相除掉，给阿姐一个太平盛世，就是最对得起阿姐的了。” 小皇帝仰起头，被泪水洗濯过的眼睛明亮得惊人，“阿姐，你放心，朕会的。” 他承诺道：“朕会比以前更小心翼翼，更忍耐，就像阿姐说的那样，直到有一天，朕能够无所顾忌地将太后他们拔掉，才露出自己的獠牙。” 赵星月笑起来，“对，没错，这才是我的好弟弟。” 她摸着他的头，像是摸着曾经的小孩，“你要忍耐，要谨慎，要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你还小，但总有一日，他们会匍匐在你的脚下。” “阿姐会见证那一刻吗？” “会的，一定。” …… 一道圣旨随着赵星月的离开，同时传入了沈府和董府。 沈府。 “圣旨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沈相问道。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两个年龄约莫在十五六岁的姑娘。 一人穿黄裙，一人着蓝衣。 “爹，我不想去公主府，听说长公主好凶的，尤其是腿断了以后，动不动就发脾气，人家怕。” 先说话的，是身着黄裙的女子，她有着一双勾人夺魄的眼睛，和一副娇俏的嗓子，撒起娇来的时候，几乎要将人的心都夺去。 沈相拍了拍她挽上来的手，“别胡闹，”转而看向了另一个女儿，“青薇呢？” 被问到的沈青薇，也就是着蓝衣的姑娘，垂着眸子，神情敛在长长的眼睑下面，看不真切。 她说：“我听爹的。” 沈相打量着她，神情恍惚了一瞬。 她越来越像她娘了。 看着她，曾经久未出现在他脑海中的旧人的面容，又再度浮现。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性子，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透着微妙的相似。 人心都是偏的，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从来就不是一句假话。 两个女儿里面，沈相自己也知道，相比于爱花钱爱胡闹，三五不时对他撒娇，闯了祸等着他收拾烂摊子的青蓉，青薇这个女儿他无疑忽视了很多。 但想到今天皇帝突然下达的圣旨—— 说是让沈家送一个女儿到长公主身边做陪，但内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无非是刺客一事，激怒了小皇帝，却又拿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命他们各家出个女儿，给断了腿的长公主做补偿。 长公主的脾气本就不好，昔日腿好的时候，就做出过在京城接头怒砍纨绔子弟的事情，如今断了腿，听说更是暴躁，在公主府里以折磨下人为乐。 送过去的人会遭受怎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拒绝圣旨，但想到渐渐脱离掌控的皇帝，又觉得直接拒绝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虽然没了赵星月的支持，如今的皇帝不过是只拔了毛的鸡，想飞都飞不起来，但他好歹有利爪和尖喙，若是彻底激怒了他被啄上一口抓上一把，倒不至于有多大的损害，但总归是损了自己的势力，便宜了另一方的人。 送出一个女儿，换皇帝的一时安宁，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青蓉，出去吧，我有话和青薇说。” …… 太后的娘家董府，不出预料地拒了旨意。 赵星月并不感到意外，她让皇帝下令的时候，指明了自己要嫡女过来作陪，董府的嫡女只有一个，正是如今太后如珠似宝宠着的侄女，不论是董府还是董太后，想必都不愿意将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到她这个据说残废了以后心性扭曲的人手里受尽折磨。 而沈府送上来的名单…… 看着熟悉的名字，赵星月弯起了唇角。 第59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二） “沈小姐到了吗？” “到了。” “带进来吧。” 赵星月随意道，片刻后, 一身蓝衣的女子, 低着头, 缓缓走进了大厅。 “民女沈青薇见过长公主殿下。” 赵星月放下手中的茶盏，“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少女身子一颤, 迟疑了一会儿, 才缓缓抬起自己的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眼前的少女无疑有着一张极为出色的脸庞。 杏仁眼明亮动人, 柳叶眉欲语还休，就连脸上强忍着害怕的神情，都显得格外摄人心魄。 看着眼前的任务对象，赵星月面无表情地想到——果不愧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儿。 可惜这张脸, 带给沈青薇的不是福气, 而是祸根。 想到自己曾经看到的命数—— 不论是恶鬼影响之前，沈青薇弃红妆从戎马, 自毁容貌只为在军中立威，还是在恶鬼影响之后，沈青薇困在后宅, 遭恶妇嫉妒用□□毁去容貌。 这张继承自母亲的漂亮脸庞，带给她的从来都只有无尽的痛苦，而非荣誉和快乐。 她在打量着沈青薇时, 沈青薇亦在打量着这个据说光是名字就能止小儿夜啼的大庆国长公主殿下。 她读过很多有关长公主殿下的书, 也听过很多有关长公主殿下的传闻。 在来之前, 她对长公主殿下既充满了畏惧, 又满是好奇和想象。 以一女子之身，杀敌卫国，更以通天之力，助同胞兄弟登上皇位，赵星月在大庆国无疑是一个神话般的人物。 即使她恶名赫赫，也仍旧挡不了无数人对她的崇拜——包括沈青薇。 在来之前，沈青薇想过很多次，长公主殿下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是不是五大三粗，是不是凶神恶煞，但她绝没想过，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个长公主殿下—— 她很白，不是今下贵女流行的那种傅粉于脸上的白，很显然，她脸上未施半点粉黛。 她脸上的白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唇色也很淡，看上去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不过联想到前段时间才传出来的长公主为救驾身受重伤的消息，沈青薇又觉得这样的肤色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肤色的苍白，反倒衬托出了一双黑眸的明亮，像是两颗璀璨的黑色宝石，煜煜生辉，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有种所有秘密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没有穿华服装，仅仅着了一件素色的长裙，头发扎成了男子的式样，但就这样随意的坐着，都有一股慑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青薇？”赵星月呢喃出声，她说话的方式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落在沈青薇脸上的视线，也透着怀念，“你倒是和你娘很像。” “您认识我娘？” 惊讶让沈青薇一时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扬声问道，不过赵星月挑起的眉头，很快就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她低下头，诺诺道：“对不起，请殿下见谅，民女只是听到母亲的消息，过于激动了。” 赵星月摆摆手，“没什么，起来吧，赐坐，我和你娘的确是旧识。” 坐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将家中嬷嬷教导的礼仪做得充足之后，沈青薇才抬起头，用期盼的眼神看向了赵星月。 赵星月能够理解沈青薇此时的迫切。 以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调查到的资料来看，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恐怕沈青薇的母亲在沈家已经成了一个禁忌，谁也不准提及。 对一个一出生便失去了母亲，身为嫡女却过得不如家中庶女的人来说，也难怪沈青薇一听到母亲的消息，就如此激动了。 “我倒是没想到，沈相会把你送来。”她敲了敲轮椅的扶手，看向了沈青薇，“不过你既是我旧人之女，告诉你一些也无妨，你想知道哪些？” “全部！”话一出口，沈青薇神情变得有些懊恼，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赵星月一眼，道：“我……从来……从来没有人给我讲过有关我娘的事情，家里人也不许提，我只知道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别的全部知道。” “真的只知道这些？” 赵星月意味深长的话让沈青薇白了脸。 她抿紧嘴，垂下眼皮，躲开赵星月的眼神。 她知道的自然不止这些。 父亲虽然在家中下了禁令，严禁众人谈及任何有关她母亲的事情，但沈青蓉为了打压她，三五不时就会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用讽刺的语气谈论一些当年的旧事。 比如说母亲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父亲的刻意操纵，而原因，是因为父亲怀疑母亲与他人通丨奸。 为人子女，即使从未和自己的母亲相处过，沈青薇也毫不怀疑对方的清白。 但这些事情，却不该由她在赵星月面前说出来。 “你不说，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 沈青薇倏地抬头，赵星月刚刚那句话里，她听出了无尽的血腥味。 不过很快，赵星月的语气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一闪而过的杀气，只是沈青薇的错觉。 赵星月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 “知道，”沈青薇将自己的讶异掩饰的很好，她小声地回答道：“苏夜晴，我在母亲留下来的书上看到过。” 赵星月看向窗外，目光显得有些缥缈，“我认识晴姐姐的时候，才十岁。” “那个时候，她才十四岁，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美人，提亲的人几乎要踩破了苏家的门槛，甚至连我父皇，也因此召见过当时是皇商的苏家人。” 沈青薇眯着眼，尽管从未见到过，她已经能够想象出自己母亲当年受尽万众追捧的模样。 赵星月一点点回忆着自己曾在记忆中看到过的画面。 这个世界的原身和沈青薇的母亲，的确有那么一段关系，且不仅仅是旧识，说得更准确一些，应该是至交好友。 两人相遇时，苏夜晴十四，原身十岁。 两人虽相差了四岁，但并不影响她们之间友谊的展开。 先皇好色，召苏夜晴入宫后，惊为天人，恨不得立即纳入宫中，日夜享美人的暖玉温香。 当时的先皇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又因常年纵欲过度，且沉迷长生之术，老态尽显，臃肿丑陋，正值青春的少女，如何看得上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垂暮老人。 说起来，苏夜晴会嫁给现在的宰相沈一焕，原身功不可没。 先皇提议纳妃的事情，在当时皇后和各路妃子，以及钦天监等部门的阻拦下，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得以实现，给了他们拖延的时间。 想要断了先皇的念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苏夜晴嫁出去，先皇总不至于没脸没皮到直接抢已经嫁人的女人。 但嫁给谁，谁又敢娶苏夜晴成了一个问题。 这个时候，才走马上任没两年的新科状元，也就是如今的宰相，进了赵星月的眼睛。 沈一焕年轻时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称得上是翩翩公子，上任两年，即因初生牛犊不怕虎，大胆果断地清理贪官污吏的手段得到了先皇的赏识，还在一次立下大功之后得了一个允许向先皇提一个条件的承诺。 沈青薇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是说 ，我娘会认识父亲，全是因为您的安排？” 听到这个问题，赵星月黑了脸，“是的，但如果我早知道沈一焕会这么对晴姐姐，我当年定会亲手杀了他。” 可惜世间很多事情没有早知道。 在赵星月的安排下，本就是郎才女貌的两人一见钟情，对于心上人所面临的困境，沈一焕没有半点犹豫，就用出了先皇允诺给自己的条件。 两人成婚之后，哪怕四年无子，沈一焕仍旧对苏夜晴百般呵护，疼爱至极。 直至四年后，战争爆发，朝堂上奸臣内外勾结，几个皇子为夺嫡手段百出，以至于大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赵星月穿上戎装赶赴边关，沈一焕在朝堂上力挽狂澜，与此同时，苏夜晴怀孕。 “那我……那我娘她……” 尽管为女的本能让沈青薇相信着自己的母亲，但沈青蓉十年如一日在耳边念叨的话语，却叫她内心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她深知这样的怀疑是对母亲的侮辱，却又不得不问出口，希冀赵星月能够将其拔掉。 “当然不可能！”赵星月一声怒喝，沈青薇盯着她，泪水倏然而下，“谢谢、谢谢，我就知道……” “我回来迟了，你娘出事的时候，我还在打仗，抽不出身，等我回京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年。” 天下与私情，孰轻孰重，赵星月分得很清楚，原身也分得很清楚。 所以等原身暂时平定了边关，赶回京城时，苏夜晴坟墓上的野草，已经枯荣了三个春秋。 “你娘不会白死，早晚有一天，有的人会付出代价。”赵星月靠在轮椅上，透出几分疲惫，“我没想到沈府送来的人会是你，今日我乏了，你先下去吧，明日用过早饭之后，到书房来找我。” 赵星月和苏夜晴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虽然还想问更多有关母亲的事情，但在看见她眼角眉梢都透着倦意之后，到了嘴边的话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反正她还有很多时间待在长公主府里面不是吗？有的是了解自己母亲过去的机会。 赵星月已经闭上了眼睛，在侍女的示意下，沈青薇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之后，她又转过身，对赵星月福了福身，“殿下安康。” 说着，她跟着侍女，跨出了大厅的门。 胸中的情绪仍旧未曾平静，赵星月的话勾起了她太多的好奇，和对未知的向往，她要好好整理思绪，明天才能够更好地面对赵星月。 说起来，这位传说中凶神恶煞的长公主，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甚至……有些可亲。 在她离开后，坐在轮椅上的赵星月，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睛里，哪还看得到一点疲惫。 第60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三）【节日补更】 在醒来到能够坐轮椅离开房间的这段时间里，赵星月借着查刺客的机会, 调查了不少有关沈青薇的资料, 从她的背景, 到处境，甚至连她的吃穿用度, 都有专人写成文字呈在她的案头。 当然, 享受同样待遇的人不止她一个，沈府和董府里的每一个人都被赵星月等同视之。 只不过其他人都是赵星月做的掩护, 沈青薇才是她真正关注的人。 母亲被污蔑通丨奸，父亲续弦带进门的女儿，只比她小三个月，生了双和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 受尽了父亲的宠爱, 沈青薇如今在沈家享受的是什么待遇，可想而知。 否则的话, 被送到公主府陪侍的名额，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 看过沈青薇原本命数的赵星月，其实相当欣赏自己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 在没有受到恶鬼影响的命数里, 沈青薇虽然在家中受尽磋磨，却并没有因此变得胆小懦弱，当镇国公主, 也就是赵星月此次附身的原身, 沈青薇一直崇拜的对象死亡后, 受到刺激, 愤而逃家，在一个偏远县城参了军，最后一步步的爬上高位，辅助原身死后权利被架空的皇帝肃清朝堂，重掌大权，虽然一生未婚，却是整个大庆国史书上难得的被浓墨重彩书写的女子之一。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要遇到恶鬼。 这个世界的恶鬼不是他人，正是沈青薇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青蓉。 在未受到沈青蓉影响的命数里，沈青薇虽然受尽沈父的无视，但总归她是沈家的嫡小姐，虽有几个庶妹，但好歹吃穿不愁，加上一双遗传自父亲的眼睛，即便沈母身上坐实了通丨奸的消息，也改变不了她是沈一焕亲生女儿的事实，所以该受的教育一样没少，所以才能有足够的勇气逃家独自一人参军，才能有满腹才华在参军后大放异彩。 沈青蓉的出现，对沈青薇造成的最大改变，不是让她捱饥受饿，而是让她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 沈青蓉的母亲，一个大着肚子进沈家门当续弦的女人，极为精明，深知如何拿捏沈青薇，才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 她借口沈青薇母亲通丨奸的事情，不许她读书，免得“像她母亲一样，卖弄才华，勾引男人”，平日里只许她读些女戒之类的书，拼命洗脑她以夫为天，刻意将她养出一副懦弱没见识的性子。 被养成这样的沈青薇，自然不可能在得知镇国公主死后愤而参军，而是在沈母的安排下，唯唯诺诺地准备嫁人生子。 好在原身对这个好友付出生命换来的女儿虽然不待见，却也没有完全无视，临死前给皇帝下了嘱托，要他照顾一二。 于是当皇帝发现沈青薇认识了尚书府的公子，并且情投意合的时候，手一抬直接越过沈家，给她赐了婚。 他这皇帝当得窝囊，总不至于一出婚事都指不了。 沈青薇在嫁给尚书府公子之后，一开始的日子的确是好过了些。 但当她像她母亲一样，嫁到夫家四年仍旧无所出的时候，流言蜚语四起，昔日花前月下，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丈夫，转眼将别的女人拥入怀抱。 这都不算什么，沈青蓉好似刻意跟她作对一般，在家当小姐的时候，处处压她一头，将她当做绿叶衬托自己这朵红花的美艳，成亲之后，虽然嫁给了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却仍旧处处风流，偏生她嫁的丈夫容貌俊美，家世出众，却性格懦弱，任她掌控，无所出的沈青薇在婆家本就受尽刁难，却又发现昔日处处打压自己的妹妹，同自己的丈夫勾搭在了一起。 沈青蓉对玩丨弄自己的这个姐姐似乎有特别的嗜好，在将沈青薇的丈夫变成自己的裙下之臣之后，仍旧多次对沈青薇进行言语打击，以至于沈青薇情绪崩溃，最后又被陷害同他人通丨奸，不得已跳湖自证清白，从此结束凄风苦雨的一生。 好在，就赵星月今天所见，遗传的力量是强大的，如今才十四岁的沈青薇，还没彻底被继母养废，身上还能隐约看到几分原身旧时好友的风姿。 赵星月庆幸自己这次来得还算及时，要是再迟两年，沈青薇已经嫁人，她真是不知道要该用什么办法，才能从这礼制森严的古代里，将一个已婚妇女调丨教出来。 赵星月闭了闭眼睛，怎么改变这个世界小白花的命运，她心中已经有了琢磨。 再睁开眼，一双如墨的眸子里，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思绪。 拍拍手，立刻有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飞下，落到她的面前。 “沈家和董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 跟着侍女在公主府里七拐八拐，终于在一处小小的院落外面停了下来。 院子很小，内里有几间房，院子中间种着一棵梧桐树，梧桐叶早就落光了，只有零星几片枯黄的叶子，还悬挂在枝头。 一个穿着低等仆役服饰的侍女正在院落中打扫，见到来人，忙放下扫把，迎了上来。 “琴姐姐，这位是？” 领着沈青薇来院子里的侍女道：“这位是沈府的小姐，日后就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主人，好生招待。” “是。” 在交代了一番沈青薇不要随便乱跑，吃喝皆可吩咐被换作安宁的三等侍女后，被安宁叫做琴姐姐的侍女才又道，因为没想到沈青薇竟然一个下人都没带来，所以没有做提前的安排，要配的侍女，会在明天准备好之后，供她挑选。 住在沈家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年迈忠仆照顾的沈青薇，哪敢在公主府里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即使长公主殿下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不必麻烦琴姐姐了，我觉得就安宁一个人就够了，我不需要很多人服饰。” 琴侍女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道：“明日早食后，奴婢会将准备好的人带来。” 她的神情很冷，和赵星月透着几分相似，沈青薇张了张嘴，到底没第二次说出拒绝的话。 这明显是已经提前做好的安排，她再多嘴，倒显得有几分不识好歹了。 交代完该说的事情，琴侍女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沈青薇不过打量个院子的功夫，就发现对方已经不在了。 在安宁的引导下，她很快就认识了一道这个自己未来不知道会住多久的院落。 院落不大，却五脏俱全，除了住房等必备的房间之外，沈青薇还找到了一间书房，里面的书虽然不多，但布置却极为雅致，根据窗户的朝向来看，若是天色更早一些，定是个极为适合读书的地方。 打发走安宁，回到自己的住房，沈青薇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 长公主比她想象中好相处得多，对方身上并没有那种失去部分肢体后的残暴之气，如果不是交谈中偶尔渗出的杀气，沈青薇甚至会以为对方是个非常好相处的长辈，毕竟两人一见面，长公主就告诉了她最为关心的事情——她的母亲。 在得知长公主和母亲是旧识之后，沈青薇发现，自己虽然还是对来公主府服侍长公主殿下这件事情充满了紧张，但心头对长公主在无形之中，却多了几分亲近。 她是母亲的朋友。 而且听她言下之意，两人的关系应当很好。 所以……她也不会对自己太坏的，对吧？ 只是想到下到家中的旨意，沈青薇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陪侍陪侍……到底怎么样才是陪侍呢？ 她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诗歌舞蹈，一点长处也没有，只希望长公主不要嫌她无趣还好。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那人眼中会出现不满的情绪，沈青薇就觉得自己心头堵得慌。 明日她定要好好表现，让长公主满意才对。 她在心头对自己说道，又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后怎么睡着的都忘了。 好在她还没忘了自己是来公主府陪侍长公主的，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起了身。 安宁起得比她还早，察觉她醒了，立刻打水进门服侍她洗漱，待她收拾打点好自己，大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一碗清粥，一碟小菜，看似简单，味道却很不错。 沈青薇没有半分嫌弃地喝完，刚刚漱了口，就发现昨日领她来住处的琴侍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 昨日琴侍女并没有通知她起身的时辰，她起身之后，安宁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身边，也不知道琴侍女是如何得知她已经收拾完毕的。 将疑惑压下心头，礼貌的和琴侍女打了招呼之后，沈青薇勾着头，跟在对方身后，朝着前院走去。 她到时，天色还早。 湖边的空地上，一身黑衣的男子 ，正耍着一把长剑，虎虎生风。 半掌宽的长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银白色的剑光在空气中流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沈青薇迟一步才看到坐在一旁的赵星月。 她仍旧是一身白衣，未染纤尘，一双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正在舞剑的男子。 沈青薇的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朝她的双腿看去。 在她偷偷溜出沈府，在茶馆和书斋游走的日子里，她听过很多有关这个人的传闻，真的假的都有。但不论真假，这个人总是强大的，她被世人称为马背上的战神，威风赫赫，杀敌无数。 如今战神却没了能够驭马的双腿…… 察觉到她的目光，赵星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沈青薇吓得忙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生怕自己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伤害到她。 她是大庆的战神，就算没了双腿，也依旧是大庆的战神，轮不到她同情，也不该她同情。 还算识趣。 作为任务者，赵星月对自己这辈子要当个残疾人在轮椅上度过一生的事情虽然不太在意，但她也不喜欢旁人那副你真可怜的目光。 总是激得她杀心四起。 沈青薇这个丫头，胆子虽然小了些，性格也软了些，但总算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待天色大亮，男子收剑，冲赵星月一拱手，很快转身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当中，站在赵星月身后的少女，才推动者轮椅向沈青薇走来。 经过沈青薇身边的时候，赵星月道：“跟上。” 还不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的沈青薇，迷迷糊糊地跟着赵星月的步子，走进了书房。 第61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四） 书房很大，一进去, 沈青薇就被里面浩如烟海的书籍震惊了。 轮椅轱辘轱辘碾过青石板转铺就的地面, 琴侍女沉默地将赵星月推到一张高大的桌案后面, 坐定后，赵星月才对站在书案前, 手脚都不知道该忘哪放的沈青薇扬了扬下巴, 开口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沈青薇立马打直了身体，两只漂亮的眼睛期待的看向了赵星月。 “第一个问题：识字否？” 沈青薇的学习进度比赵星月想象中要好一些。 原本她以为沈青薇会识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还看了很多的书，甚至在不少地方都能够说出自己的见解。 虽然大多数时候，这些见解显得幼稚且不符合实际，但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 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了。 更别说, 她还写得一手端正娟秀的好字。 迎着沈青薇期许的目光，赵星月微微颔首, 不让自己露出任何可能让沈青薇太得意忘形的表情来，“有你娘当年三分风采。” 饶是这样，沈青薇已经笑得眉不见眼, 一副偷吃了糖的样子。 “既如此……”在了解到沈青薇大概的学习进度和现在的水平后，赵星月扫过书架，对沈青薇道：“将第二格第三本书取下来。” 沈青薇走过去, 从中抽出了赵星月指明的书, 还没来得及送到赵星月的桌案上, 就听她道：“今日把第一卷看完, 明日交一篇策论上来吧。” “……” 自赵星月断腿之后，军务就直接从军务府送到了公主府的书房，在她进来之前，今日需要处理的内容，已经被人提前放在了桌案边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抬头看沈青薇还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她，有些不耐地眯起眼睛，“你还有什么事？” 不等沈青薇开口，她就飞快地道：“你的座位在那边，看完就可以离开，不要说话，不要问问题，除非我允许，懂了吗？” 沈青薇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坐在了赵星月为她安排好的位置上，然后木呆呆地点头，“懂了。” 赵星月露出一个赞许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消失的很快，就像天边的流星，一闪而逝，若非沈青薇正盯着她，险些错过。 手头的书比沈青薇曾在书馆里看到的任何一本话本都要晦涩难懂——这是她很少看的一类书，毕竟十三四岁的少女，憧憬的往往都是花前月下千金小姐与才华横溢穷秀才的爱情故事，而非刻板老套的四书五经。但既然是赵星月给她的，就算再难懂，一个字一个字地啃，沈青薇也要把它读下去。 书中讲的是一些浅显的民生之计，写书人用深入浅出的手段，写出了民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性，初时十分无聊，看着看着沈青薇就忍不住走神，老是想到自己还没看完的爱情故事话本上去，但渐入佳境以后，脑海中渐渐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好似拨云见月，又好似行走在迷雾当中，吹来了一阵清风，露出了面前的路。 沈青薇觉得自己胸腔中某个被压抑了许久的角落正在蠢蠢欲动，叫嚣着想要做些什么，但她又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 只能把精神全部投在书里，希冀能够找到一些答案。 人在全神贯注的读书的时候，是很难察觉到周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直至侍女往茶盏里添了三道水，沈青薇才恍然回过神，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她从书中抬起头，下意识地就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赵星月。 她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东西，似乎正在思考，不过很快，她的眉头展开，一边唇角微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手中的笔落下，手腕快速地抖动了起来。 处理军务时的赵星月，和沈青薇之前看到的长公主，有些许的不同。 对昨日才见到赵星月的沈青薇来讲，长公主于她而言，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偶像，是一个可亲可敬的长辈。 但今日，明明面对的只是一堆纸质的公务，她却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战场上，看见了那个提着□□，骑着骏马，一枪将敌人挑在马下的长公主。 “书看完了？”听到赵星月的声音，沈青薇才恍然回神，脸红的发现自己盯着赵星月看了好一会儿。 她站起来，怯生生地勾着头，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胸里的模样，“没……没有。” 赵星月给她的书并不厚，奈何许多地方她要反复看数遍才能理解里面所讲的意思，所以虽然看了一上午，但也仅仅只看完了四分之一不到而已。 “第一卷看完了吗？”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沈青薇有了那么一点底气，“看……看完了。”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忙补充道：“回禀殿下。” “嗯。”得到这个回复之后，赵星月没再问沈青薇问题，转而看向了身边的侍女，“什么时辰了？” 在得知到了午休的时候后，她道：“书房不留人，你可以回去午休之后下午再来，我听说你身边还没有安排人，待会儿阿琴会替你安排，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找阿琴就是。” “是。”沈青薇看了一眼赵星月，鼓足勇气道：“我……我不想午休，可以把书带回去看吗？” 胆子倒挺大。 赵星月勾了勾唇角，好在没被沈家人彻底养废，要是沈青薇在她面前真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算是不为了任务，赵星月估计也得为了原身的友谊将沈家人给好生收拾一顿。 收拾不了沈一焕，难道她还动不了沈氏和沈青蓉两个女人吗？后宅之中，有的是手段，她是长公主，在皇帝无后的时候，除了太后，她便是这个京城里地位最高的女人，想要收拾谁，还不是抬抬手说句话的事情。 允了沈青薇的请求，在侍女的护送下，赵星月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摸着自己两双毫无直觉的腿的膝盖，像是在摸着别人的躯体，心怀恶意地想到，从某些角度上来讲，残了对她也并非半点好处都没有。 至少前几天在府里演的几场发疯的戏，已经让该知道的人知道，现在的长公主是个多么受不得刺激的疯子，一旦发了狂会出些什么意外，谁也不好说。 …… 在公主府的日子，出乎沈青薇预料得好。 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没有沈青蓉三五不时的挑衅，也没有刁奴苛刻，每日吃穿用度，虽然称不上奢侈，但也能让人极为舒适。 而且她很肯定，赵星月并没有刻意降低自己的待遇，因为赵星月会和她一起用晚食，晚上的食物和早上差不多，都是清淡为主，分量恰好够两人食用，不会浪费。 断了腿的长公主，脾气比她想象中更加温和，身上没有半分因为身体残疾而出现的自暴自弃，也看不到所谓令沈青蓉害怕的疯狂。 她批改公文的时候快速而又果断，偶尔教导指点她的时候干脆而又一针见血，一国公主的风姿在她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优雅，冷静，又强大。 她身上有着沈青薇隐秘地渴望着的一切东西。 她不知道为什么陪侍看上去更像是私人教导，她也不想追问原因，赵星月愿意教她，她就努力学习，只问该问的问题，只说该说的话。 …… “阿姐很喜欢沈家那丫头？” 赵星月缓缓放下白子，“她是晴姐姐的女儿。” “我想阿姐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到小皇帝的警告，赵星月抬眼，轻轻地笑了起来。 “她会成为你手中的利刃，无坚不摧。” 小皇帝抿着嘴角，他的目光注视着棋盘，心思却不知道在哪里，“我不要别人做我的利刃，阿姐说过，阿姐就是我的天子之剑，所指之处。无往不利。” 赵星月道：“可是阿姐老了。” “人老了，许多事情就力不从心，更别说我还废了一双腿，我这把剑钝了，你需要一把新剑。” “她很合适，比大多数人更合适，她有沈一焕的才华，也有苏夜晴的执着，只要她能为你我所用，她会做得比我更好。” 小皇帝起身，离开棋盘，跪坐在她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靠在她的腿上，“可我只想要阿姐。” “但阿姐想给你天下。” “阿姐对她比对我好。” “辰儿醋了？” 小皇帝不说话。 他才十八岁，正年轻，即使登基多年，在冰冷的皇椅上坐了许久，但只要赵星月在一日，他就永远是那个跌到了以后哭着奔向阿姐怀里，求抱抱的少年。 赵星月轻笑起来，她轻轻地摸着怀中少年的头，就像是记忆里她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亲昵而又熟稔。 这是她的弟弟。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她在地府孤苦无依了那么多年，从未依靠过谁，也从未有谁依靠过她。 她没有父母亲人，更别谈兄弟姐妹。 但在接受了原身的记忆之后，她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自己有个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弟弟的事实，很自然的就接受了自己愿意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只要他能够守好赵家江山的事实。 博弈到一半的棋局摆在一边，黑白两子交错，乍一眼看不出胜负，但赵星月却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已经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至少不论是沈相还是太后，都决计想不到那个昔日哭着登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当了十来年软弱无能皇帝的少年，不论是心性还是手段，已经成长了如今的地步。 他差的只是一个时机。 赵星月安抚着小皇帝的头，轻声道：“最近你要多多注意董府的人，我听闻董小姐在京城越发嚣张了起来，前日在珍宝阁，光明正大的抢了沈青蓉看中的东西，董家肯定是有了什么倚仗，你要小心，免得打破当下的平衡。” 小皇帝在她怀里闷闷地道：“是。” 赵星月弯着眼睛，“我知道这些事情，不用阿姐说，你也能做得很好，阿姐总是忍不住把你当成小孩子，想要纳入羽翼当中，好好呵护，不过如今，换你来保护阿姐了。” 小孩子总是希望自己的能力能够被承认的，小皇帝抬起头，用力抱了赵星月一把，“阿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第62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五） 寒来暑往。 时间流逝的飞快，等沈青薇有所察觉的时候, 她已经在公主府住了一年。 读书, 写字, 写出来的文章从被批小家子气，到有了其母三分风采, 她的进步飞快。 沈青薇的生辰在八月十四。 去年的这个时候, 她还在沈家，唯一一个怜惜她的老奴给她煮了一碗面, 算是庆了生。 今年在公主府，早上起身的时候，她问了句日子，听安宁说是八月初七, 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 反正也是一个没人记得的日子。 她像往常一般，收拾好自己后, 跟安宁说一声，便一个人前往书房。 昨夜下了雨，地面还是湿的, 吹了一场秋风，树上落了不少叶子下来，踩上去能听得到叶子在水里破裂的沉闷声。 沈青薇觉得有趣, 刻意踩着落在水里的叶子走, 等到书房门口时, 她脚下的鞋子湿了一半。 她跺跺脚, 觉得湿意似乎渗进了鞋里，不过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还没来得及和书房门前的两个守卫打招呼，就听见背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了她一声，沈青薇回头，“琴姐姐。” “小姐，”琴侍女对她福了福身，“殿下今天要出去，令我来通知您，换套方便出行的衣服。” 出去？ 去什么地方？ 沈青薇回忆自己昨天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漏掉赵星月曾经说过的话，却实在是想不起昨天赵星月什么时候说过要出门的话。 她看了一眼自己今天穿的衣服，素色的长裙，裙身刚好没过脚背，裙下是长裤，在家出行都很适宜的一套装扮。 “没什么可换的，”她说，“殿下在花厅吗？带我过去吧。” 除了进宫的时候，赵星月的打扮十年如一日，素衫，随意挽起的长发，素簪。不知道是不是沈青薇的错觉，赵星月今日的打扮，似乎比往日还要素净一些。 “殿下。” 听见声音，赵星月回过神，看向了沈青薇。 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才见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漂亮是漂亮，却带着一股孩子气，今年苦夏以后，脸上的肉消去不少，薄薄的脂肪贴着骨骼，显示出了她骨形的优美，整体的轮廓骤然显现了出来。苏夜晴有胡人的血统，五官较传统的的大庆女子更加立体，十五岁以后，这个从血统上继承到的特点，终于在沈青薇身上开始逐渐展现了出来。 除此之外，个子也高了些，腰身越发纤细，胸前像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 赵星月的视线只在沈青薇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在了她的脚上。 沈青薇有些不自然地将脚往裙子里藏了藏。 “带小姐下去换双靴子。” 沈青薇咬了咬唇，“不用那么麻烦……” “是。” 侍女应声走到了沈青薇身边。 沈青薇对赵星月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真正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沈青薇换了双温暖舒适的靴子，先前踩水沾染上的秋寒瞬间被靴子里柔软温暖的绒毛所驱逐。 长公主府的马车，大而漂亮，里面铺着厚厚的一层垫子，人可以直接坐进去。 马车上打了专门的拉环和扶手，赵星月上下车从不要谁抱，向来是自己抓着支撑的地方，看上去轻而易举地就把自己送了进去。 她进去之后，捧起一本书就看了起来，沈青薇钻进马车里，待在角落，赵星月不说话，她就当自己不存在。 她其实想问赵星月打算带她去哪里，但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太问得出口。 她和赵星月待了将近一年，虽然没有日夜相对，但一天里总有那么四五个时辰，她们是坐在同一间书房里的。 赵星月做事情，很少有避讳她的地方，不论是处理军务，还是教训下属，都是当着她的面。 一开始，沈青薇还会被赵星月发怒时阴恻恻的语气吓得晚上做噩梦，但现在，她已经分得清赵星月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只是装装样子吓人，同样一句话到底是嘲讽还是夸奖。 她看得出来，此时的赵星月，心情不太好。 阳光从马车的窗边落进来，被木窗分割成小块，赵星月的指尖停留在书上，却很久没有动过。 沈青薇很少见到这样子的赵星月。 “看我做什么？”先打破沉默的是赵星月。 沈青薇抿了抿唇，到底鼓足了勇气，问道：“殿下昨日没睡好？” “嗯。” “近日天气变凉了，殿下要注意身体。” 书被翻过一页，赵星月漫不经心地道：“你也是。” 被沈青薇抿得发白的唇，情不自禁地拉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脸上止不住的发热，她转过头，悄悄地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秋日的凉风倒卷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深吸一口仿佛能够闻到十里外枫叶林的香气。 明天就是十五，京城的中秋是要举办灯会的，现在已经到处都挂满了各色的灯笼。 沈青薇很少出门，以往在沈府的时候，没人注意她，只要沈青蓉不来找她麻烦，她还可以常常一个人溜出去，花两个铜板在茶馆里坐坐听说书先生说书，或者穿一身男装到书馆里偷偷翻一两页话本，而公主府守卫森严，出入都要证明，除了自己住的地方以外，去哪里都要暗号，再加上她每日的学习任务繁重，竟是很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很喜欢外面？”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沈青薇一跳，她下意识地松了手，木窗和窗框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不安地拈着手指，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才好。 “是我疏忽了。”赵星月收起手里的书，“日后你便同衙门里的官员一样，每十日休沐一日，若要出去的话，同阿琴说一声，她会给你安排。” 沈青薇一惊，待听清楚之后，忙摇头道：“不，不用，我很喜欢看书。” “小姑娘是该在外面走走。” 沈青薇低头，呢喃道：“但我更想跟殿下待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小，若非赵星月耳力敏锐，险些没能够听清。 赵星月看向沈青薇，正好撞到后者偷偷抬眼看她，沈青薇飞快地垂下眼帘，艳若桃李的颜色飞快从她的两颊蔓延到脖颈。 雪白的肌肤染上一抹红，很好看。 马车穿过街道，人声渐渐小了下来，见赵星月没责怪自己开窗的事情，沈青薇又偷偷地掀开窗子往外面瞧，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出了京城，朝着城外某个方向驶去。 城内和城外，是完全不同的两幅景色，秋日的京城郊区，已经收割的良田平整地在大地上铺开，阳光落在被雨水润湿的田野上，黑色的土地闪烁着金光，远处是红枫林，火红色的一片，像是天空被烧着了一角。 美极了。 不过再好看的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早上起来得早，马车里又摇摇晃晃，没一会儿，沈青薇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床边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车厢里本应该躺着另一个人的地方，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她心头一慌，忙推开车门，发现赵星月正坐在不远处，在她面前，是一座孤坟。 听见动静，赵星月回过头，“你醒了？” 沈青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有接侍女伸过来的手，自己抓着车框跳了下去。 她走过去，跟在赵星月身边的人，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沈青薇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落在了墓碑上。 就这一瞥，她的视线便凝在了上面，脚下原本还算轻快的步子，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抬头看向赵星月，“……这是我娘的墓？” 赵星月没有说话，但她的态度无疑是默认。 沈青薇走到墓前，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头，她觉得嗓子干涩地厉害，“……我从来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过，我娘葬在这里，我也不敢问，问了……” 就是一顿羞辱。 她从不在沈家提自己的母亲，因为每次提及，必然是父亲的冷眼，以及继母的嗤笑和沈青蓉的嘲讽。 她不愿给沈青蓉找到借口辱骂自己母亲的机会。 下人准备好了点燃的香，递到了沈青薇的手里。 她接过香，将其插在了坟前，又接过纸钱，烧在了准备好的铜盆里面。 地是湿的，公主府的下人准备好了拜垫，不用旁人多说，沈青薇直接跪上去，磕起了头。 一个、两个、三个…… “起来吧。” 赵星月开口的时候，沈青薇已经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似乎要把以前欠下的头都磕完。 她第一次违背了赵星月的话，没有在第一时间起来，而是匍匐在垫子上，任由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流，倾泻而下。 这是她母亲的墓。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方。 她曾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她有母亲，过得日子会是如何。 会不会像沈青蓉一样，依偎在母亲的膝下，撒娇要一套新的裙子，一根新的钗子。她的母亲会不会给她梳好看的头发，生日的时候为她煮一碗长寿面，会不会坐在窗边，为她绣一个香囊。 但世间没有如果。 她的母亲早已经化作一方小小的坟墓，而她甚至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压着嗓子，像是无数次曾在梦中做过的那样，轻唤出声：“娘……” 第63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六） “这是……在哪？” 沈青薇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她翻身爬起来, 才注意到不远处的窗边, 赵星月正坐在那里。 窗外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夕阳微薄的余晖从窗外斜射而入，落在她的脸上, 衬得她的肌肤越发的苍白。 “我以为你会睡到明天。” 赵星月的声音响起, 沈青薇觉得这句话里面，似乎带着淡淡的笑意 。 但她看过去的时候, 赵星月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脸上的表情淡得分不清她到底有没有笑过。 浮肿的眼睛带来微微刺痛，昏睡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狭窄的墓碑, 碑上苏夜晴三个大字…… 她踩着鞋, 快步走到沈青薇的面前，然后在她面前跪下来, “谢谢殿下。” 赵星月问了一句，“谢我做什么？” 不等沈青薇开口，她已经对地上的人伸出了手, “起来吧，折腾了一天，也饿了吧, 吃点东西, 待会儿带你出去看灯会。” 在吃东西之前, 沈青薇先洗漱了一番。 身着统一制服的仆人捧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甚至还有两个男仆抬着一个澡盆，沈青薇才意识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在哪里—— 鱼欢楼。 一家青楼。 一家以全鱼宴出名的青楼。 这是京城最出名的青楼之一，沈青薇甚至听说过，有许多老饕慕名而来，不为枕美人软玉温香，只为尝鱼欢楼一点鱼肉。 说是青楼，不如说是一家酒馆饭店，只是多了美人在旁的服务。 没人知道鱼欢楼背后的主人是谁，但在京城能开出这么一家青楼的人，定然很有本事。 她没来过鱼欢楼，但她听旁人说过，鱼欢楼的一大特色，就是鱼欢楼上至鸨母花魁，下至龟公小厮，每人的衣服上，都会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鱼。 鱼欢楼的下人动作很快，也很敏捷，更加安静。 待沈青薇在内间收拾好自己走出去，赵星月已经坐在了一张圆桌前面，她面前的圆桌上，摆着整整一桌子的菜。 每一道菜都是鱼。 全鱼宴，鱼欢楼千金难求的一道宴席。 她看向赵星月，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沈青薇喜欢吃鱼。 不过她在公主府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最多在和赵星月一起用晚食的时候，如果有鱼的话，她会多夹两筷子。 她并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偏好，但在自己的生辰当天，能够将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吃到满足，无疑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还不过来，”赵星月见她愣在原地，招呼道：“刚刚端上来的菜，趁热吃，不然凉了。” 沈青薇飞快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动作里透着几分迫不及待。 椅子脚和地面发出响亮的摩擦声，她的脸忍不住红了起来，赵星月弯起了唇角。 捕捉到这个笑容的沈青薇恨不得将头埋进自己胸口，或者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才好。 赵星月慢悠悠地开口，“难不成你以为看着鱼就会自己跳进嘴里？” 沈青薇又闹了个脸红。 …… 鱼欢楼不愧为鱼欢楼，厨师的手艺很好，普普通通的鱼肉在他手中变得软、嫩，入口即化，缤纷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比沈青薇想象中还要美妙。 赵星月只夹了几筷子，就停了下来，注视着正在吃鱼的沈青薇。 养了快一年，小姑娘终于从见到她就手忙脚乱，一靠近就止不住发抖，到了能够在她面前坦然自若进食的程度。 她是知道沈青薇喜欢吃鱼的。 沈青薇不会知道，每当饭桌上有鱼时，她露出来的表情，多么像一只见着了美食的猫。 大大的眼睛眯着，每吃一口，那种愉悦的感觉，就由内而外地透了出来。 赵星月想，这姑娘真是容易被满足，只要一口鱼，就能换她开心的跟个小傻子一样。 她并不常让厨房准备鱼，如果沈青薇有注意的话，应该就会发现，每当她学习进步还不错的时候，当晚的餐桌上总会有一道菜是鱼，那是对她的嘉奖。 今晚是八月十四，离十五还有一天，但入夜以后，街道仍旧变得热闹起来。 尤其像是鱼欢楼这种临水而建，旁边就是闹市的地方，人们的谈笑声，隔得很远都能从空气中传到人的耳朵里。 赵星月看着沈青薇，视线却渐渐模糊。 记忆中，似乎也有谁在吃鱼的时候，脸上会露出相似的神情。 “殿下，这鱼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殿下，以后我天天听您的话，您可以天天给我鱼吃吗？” “我不是猫，可是我想吃鱼，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猫妖才能吃鱼，殿下，殿下——” “殿下！” 沈青薇的声音让赵星月从恍惚中挣脱出来，耳边响个不停的声音远去，为楼下人声所取代。 沈青薇目光不安地看着赵星月，刚刚赵星月的表情，让她有一种对方正透过自己看着谁的感觉。 明知是冒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撒谎成性的赵星月随口扯道：“我只是想到，当年你娘也很喜欢吃鱼，我曾经许诺过要寻天下最好的厨师为她天天做鱼吃，吃到她腻为止，如今厨师我寻到了，你娘却不在了。” 沈青薇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胸腔有一种骤然空了的感觉。 她不是第一次从赵星月口中听到有关苏夜晴的话题，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她都很享受这个从赵星月身上，触碰自己那个从未接触过的母亲的过去。 甚至就在上午，她还在感激，赵星月愿意带自己去看母亲的坟，为母亲上香。 但此时此刻，她却突然想到一点—— 在赵星月眼里，她是沈青薇，还是只是苏夜晴的女儿？ 曾经，她很感激赵星月愿意以母亲故人的身份照顾自己，而如今，在真正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心中好似爬满了千万只蚂蚁。 …… 中秋节的时候，宫里举行了宴会。 赵星月带着沈青薇入了宫。 身为长公主，赵星月的位置很高，就在皇帝下首，沈青薇站在她的旁边，沉默地服侍着。 为赵星月夹了一筷子菜，沈青薇察觉到有一道恶意的目光，远远地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不着痕迹地抬眼，正好看到不远处坐在女眷席位上的沈青蓉。 和她同龄的沈青蓉，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娇艳美丽，如同一朵在深秋冉冉盛开的金丝皇菊。 两人已有一年多没见面，对于自己这个嫡妹，沈青薇并不想投注太多的关注在上面。 目光相接，沈青蓉裂开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沈青薇转过眼，没有回应，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赵星月身上，时刻关注着对方的需求。 端茶递水，夹菜加汤，赵星月一个眼神，她就能把她想要的东西送到她手里。 小皇帝淡淡的视线扫过两人，落在沈青薇身上时，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又很快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自家弟弟幼稚表现被赵星月尽数纳入眼底，她的唇角弯了弯，对他的小孩子心性不做评价。 待吃喝差不多了，宴席被撤下去，准备好的舞乐上台表演的时候，坐在女眷席上的沈青蓉，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中间，对着高位上的皇帝行了一个礼。 赵星月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在沈青蓉站起来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众人交头接耳的声音。 皇帝即将加冠，以前还能以年龄小为理由一直拖着，加了冠以后却是到了该立后的时候了。 就算所有人都觉得坐在皇椅上的人只是傀儡，但仍旧有无数女人做着当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女人的梦往皇帝面前凑。 她端起酒盏，掩住自己唇边轻蔑的笑，这群蠢女人，总以为自己只要熬死了太后，就能出人头地，后宫哪有那么简单，那个位置又哪有那么轻松如意。 姐弟俩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冷意。 “陛下，今日全京城的才子佳人尽汇于此，民女有个提议，不如每人都上前展示一番自己拿手的绝活，以彰我国风采。” “这位便是沈相家的小姐吧？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小皇帝坐起身，脸上泛着红晕，显得有几分急切的样子，“好啊。” 他答应得痛快，沈青蓉自诩是自己的魅力发挥了作用，冲他勾唇羞涩一笑，便很快低下了头，以至于错过了皇帝唇边的冷意。 在宴会上展示才艺，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手准备。 跳舞的，弹琴的，唱歌的。 大庆民风开放，类似的事情很常见。 沈青蓉虽然是第一个提议的，但并非第一个上台的，她将机会推给了一个贵女之后，便以自己要准备为由，去了后台。 沈青薇冷眼看着一群人唱作俱全，讨着场上众人的欢心。 她的余光几乎全落在赵星月的身上，见她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唇角一点点的扬起来。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开心，但是她就是喜欢这种赵星月谁也看不上，除了她的感觉。 她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同自己无关，没想到待沈青蓉换好衣服上来之后，突然对皇帝道：“陛下，民女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同意。” “民女差一人伴舞，以往姐姐在家的时候，时常同民女一起跳舞，不知长公主殿下可否暂时将姐姐借给民女一用。” 这不是什么大的请求。 但沈青薇哪会跳舞，下场了就是根任人看笑话的木头桩子。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赵星月，小皇帝表情微动，似是要答应下来。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赵星月身上。 只见长公主殿下轻轻放下手中的杯盏，将身旁少女的手抓到自己手里，神情轻蔑地道：“凭什么？” 第64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七） 沈青蓉青了又白，白了又紫的脸, 沈青薇觉得自己可以记一辈子。 现场的气氛骤然尴尬了起来。 女眷席中, 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嗤笑声, 沈青蓉面色狰狞地看过去，正好看到她的死对头董继柔脸上的浅笑。 一个是权倾朝野沈相的女儿, 一个是垂帘听政太后的侄女。 同样高人一等的身份, 还有同样出众的容貌，注定了两人不可能和平相处。 见沈青蓉吃瘪,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饶是向来以温婉可人面貌示人的董继柔，也止不住自己想要嘲讽对头的心情。 沈青蓉向来看不起自己的嫡姐，对于这个不过是靠着投了个好胎早出生几个月成了她嫡姐的女人, 她向来抱着相当大的恶意。 在将其送去长公主府之后, 她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对方落在那个据说暴虐残忍的长公主手里，会有多么凄惨的下场。 每每想到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她从没想过, 长公主竟然会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一样的东西落自己的面子。 要知道她代表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脸面，还有她身后的沈相，这个残废的女人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出面解围的人是太后。 这种发生在女眷之间的争端, 男人不好插手，而唯一一个可以插手的小皇帝，看看自家皇姐, 又看看坐在一旁脸上表情难以捉摸的沈相, 一双和赵星月相似的狐狸眼里, 写满了惴惴不安, 看上去无辜到了极致。 太后和沈相向来不对头，她调笑着两句将沈青蓉的脸色说得更苍白之后，才如同施舍一般为对方解了围。 接着她又转向了赵星月，看上去比赵星月大不了几岁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半是警告半是嗔怒地道：“阿月，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和个小姑娘计较些什么？” 赵星月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没有抬头，沈青薇的手还在她的手里，手指白皙修长，又柔软得不像话，看着这双手，她就能够想象出沈青薇写出来的字的模样——一个挨着一个，整整齐齐，端端正正，清清秀秀。 她没有抬头看太后，沈青薇在她身边面皮微红，太后锐利的视线如同刀子一般落在她的身上，她却仿佛并未察觉一般，只是将专注的目光全部放在赵星月的身上。 “我要是真和她计较，你觉得她还能好好地站在那儿吗？您说是不是，母后？” 说到最后一个两个字的时候，赵星月终于抬起头，对着太后露出了一个笑。 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以及这个笑容里面的森森杀气，让太后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我本来是不想和她计较的，但是既然母后您都这么说了，本宫觉得不和她计较，好像对不起母后您曾经说的话，”赵星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浑身已经僵硬的沈青蓉，“你说是吧？” 沈青蓉就是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次出头，被牵扯进了不该牵扯的争端里面。 太后和长公主斗法，旁人都是炮灰，谈笑间就有灰飞烟灭的可能。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的父亲，沈相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处于暴风眼的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太后的表情僵了僵。 说实话，她一直是有些怕赵星月的。 先帝在的时候她就怕赵星月。 赵星月和赵星辰两姐弟的母亲，在宫中的身份并不高，如果不是生下了他俩，在先帝竞争力强大的后宫里，可能连个妃位都轮不到。 那个女人死得很早，太后入宫的时候，只和对方见过几面，她是先帝娶得第三个皇后，恰好赶上了先帝驾崩，皇权更换那段最动荡的时期。 她一直想不明白，那个看起来唯唯诺诺，聚会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的女人，到底是怎么生出像赵星月这样的女儿的。 在那段她疯狂往自己手中揽权的日子里，她最怕的就是赵星月，尤其是在赵星月杀人之后，她怕极了对方嗜血的目光，似乎只是这么被看着，就会让她性命不保。 知道赵星月再也站不起来的消息之后，她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 人都废了，还怎么威胁她！ 可是……可是当今日再度同赵星月双目相接，太后才发现，自己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她呼吸一滞，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阿月想要如何？”太后捏紧手中的酒杯，强迫自己不要露出怯态来。 她不断地在心中说服自己，不过是个残废罢了，连走路都要靠人推着走的废人，有什么好怕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渐渐安定了下来，神情也从僵硬变得自然。 “青薇想要如何？”赵星月毫不犹豫地将皮球踢给了沈青薇。 沈青薇一怔，她完全没想到赵星月会这么做。 沈相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沈青薇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和赵星月有七八分相似的笑容来，“既然是中秋佳节，沈小姐亦有心为节日献贺，不如请沈小姐为我们献上一舞，算作惩罚如何？” 沈相收回目光，沈青蓉松一口气，看向沈青薇的眼里出现了算你识趣的表情，而沈青薇对赵星月眨眨眼，后者接受到她的视线，在沈青薇唱完红脸之后，毫不介意地跳出来唱了白脸。 不是想献舞吗？跳给凡人看多没有意思，赵星月两三句就说得沈青蓉白了脸。 “中秋应向嫦娥仙子祈福，不如沈小姐就在外跳舞以为大庆祈福吧，祝我大庆战士逢战必胜，来年能与家人共度佳节？” 小皇帝适时装傻接话，“阿姐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沈小姐要跳多久呢？” 赵星月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为了显示沈小姐的诚意，当然要跳到嫦娥回宫方可，对吧？” 嫦娥回宫。 现在还不到子时，离月亮消失，还有数个时辰。 沈相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小皇帝诚心诚意的赞美给堵了回去。 什么沈小姐真是心地善良，朕前所未见，什么沈相有此女真是家门大幸…… 沈相：“……” 他看向站在赵星月旁边的沈青薇，抿了一口酒，顺着皇帝的话头说了下去。 …… 出宫的时候，沈青薇掀开马车的帘子，还能看到不远处在月光下，孤独起舞的身影。 不得不说，沈青蓉的舞姿的确曼妙，远远看去，状若月下仙子，如梦似幻。 八月的天气虽然称不上冻人，却也绝对算不得炎热。 沈青薇只要想到对方要在这种天气下，跳上几个小时的舞，就忍不住笑出来。 赵星月问道：“开心吗？” 沈青薇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老实承认了自己的心情：“开心。” “没让她在外面洗几个时辰的衣服，真是便宜她了。”赵星月神情厌恶地道。 沈青薇却突然愣住了。 赵星月说得，是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一件事情。 一次她不小心弄脏了沈青蓉的衣服，数九寒天里，继母罚她将一堆下人的衣服手洗干净。 她洗了几个时辰，从午后洗到明月高悬，才把衣服全部洗完，手上长满了水泡不说，当年还生了一场冻疮，险些毁了一双漂亮的手。 她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谢谢殿下！” 突然被人抱住，赵星月花了一会儿功夫，才抑制住这具身体将人扔出去本能冲动——没办法，即使没了腿，在沙场上杀进杀出的战斗本能仍旧没有消失。 她抽了抽嘴角，“沈青薇，我是不是该称赞你日夜见长的胆子？” 回过神，沈青薇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红了脸，却舍不得离开赵星月温暖的怀抱，只是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袖，将头靠在她的胸口，小声地反驳，“才没有。” 头顶传来闷闷地笑声，胸腔的震动隔着衣服传到了她的心里。 没有被推开。 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伴随着一道无奈的声音传来，“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了。” …… 中秋一过，年关便离得不远了。 没了镇国公主的威慑，边关早在中秋之前，就传来了蠢蠢欲动的气息。 赵星月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 沈青薇在写了一年的策论之后，终于不再局限于纸上谈兵，开始有正式的公文从赵星月的书桌上搬下来，送到她的手里。 第一次翻开公文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星月。 “殿、殿下……我碰这些东西，不太合适吧？” “怎么，你觉得自己做不到？” 沈青薇毫不犹豫地摇头。 赵星月严肃了面庞，“那就做给我看！” 战争不是小事，从粮草军姿，到前方的布局，都要考虑到位。 沈青薇在武力方面或许没什么建设，但在脑力方面却是一把好手。 和赵星月相比，她虽然没有赵星月那么有经验，但却比她更有耐心，更加细心，更容易察觉到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 她本就被赵星月灌输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在真正实践操作起来的时候，虽然前期有些磕磕巴巴，上手的速度却出乎意料地快。 她在赵星月眼中就像是一根雨后的春笋，一日比一日长得更快，更高。 第65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八） 京城在开春以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起来。 就像是一潭水, 谭底暗潮涌动, 藏在水域深处的暗道有着无数的危机，谭面却平静如镜，似乎狂风吹来，也卷不起半点的波澜。 沈相发现向来安静顺从的小皇帝, 近些日子里，突然有了脾气，发作了好几个官员。 他想，小皇帝年纪渐渐大了，急躁也是正常的，几个人能让小皇帝安静下去，他乐得牺牲这么点东西。 总之孙悟空再怎么厉害，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更别说小皇帝还不是孙悟空, 最多算是一只蚂蚱, 一只被绑了绳子，想让它跳就跳，想让它动就动的蚂蚱。 虽然很不满意这只蚂蚱的另一头, 还牵着另一根绳子，但暂时没有谋权篡位想法的沈相为了能够维持住目前的局面，也就只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情。 他并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也并不把以太后为代表的董氏一族放在眼里, 这群人太蠢, 也太容易得意, 得了一点权力就沾沾上头，恨不得将自己的狼尾巴摆到皇帝面前溜一圈才好。 这种蠢人收拾起来相当容易，但他需要这种蠢人陪他维持目前三足鼎立的局面。 三岁小孩都知道，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形状，缺了任何一角都不行。 兵权被长公主抓得牢牢地，他若是不想激怒对方，半夜被砍掉脑袋，最好维持住目前的局面。 因为他心里清楚，即使在外人看来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自己知道，从没有谁凌驾在他的头上，他在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皇帝。 而董氏那边，同样有几个人被换了下去。 为此，董太后专门将皇帝请到自己的宫中一叙，想要让他收回自己先前下出的命令。 但皇帝已不是那个下了朝之后，看见她就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 已经快要二十岁的小皇帝继承了先帝优良的基因，身材修长，五官俊美，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母后年龄大了，身体不好，以前是皇儿不懂事，让母后操了那么多年的心，现在皇儿已经长大了，母后该好生修养才是。”他语气温和地说道，好像是一个再孝顺不过的儿子，正在同自己的母亲说着体己的贴心话，太后却感到一片冰凉。 太像了。 小皇帝这个样子，实在是像惨了还没有沉迷长生之术，被丹毒弄得神智昏沉，最后死在女人肚皮上的先帝。 “皇儿说些什么，母亲为儿子做事，哪有觉得辛苦的，你还小——” “来人啊，请御医，太后突然昏倒了。”小皇帝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站起来，高声道。 宫人应声而去，太后脸色刷的变得苍白，她倏地站起来，“赵星辰，你要干什么，哀家可是你的母后，你这个不孝子——” 皇帝并不看他。 原本站在皇后身边的两个年长的宫女突然动了，她们用强悍的手劲，直接将太后按回原位，其中一人从手中掏出一块手帕，直接按在了太后的面上。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唔——” 须臾，手脚挣扎个不停的太后身体软了下去。 老宫女移开手，太后娇艳的面容从她手心下露了出来，她精致的妆容已经花的不像样子，唯有鼻翼轻微的翕动，证明她还活着，还不是一具尸体。 像太后这种比较重要的人物宫里，常年都驻扎着几个专门为其看病的太医，太医来得很快，他低着头，提着自己的药箱，即使余光看到了被两个人架着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床上的太后，脸上的神情也仍旧没有半点变化，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礼，才听从他的命令，去为太后把脉。 片刻后，他用沉重的语气对皇帝道：“还请陛下节哀，太后娘娘忧思过重，恐伤寿数，日后还是应让娘娘好生静养。” 皇帝凛然的视线扫过宫中的众人，问道：“听见太医说的话了吗？” 无数宫人纷纷下跪，像是一片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他们面上的表情认真而又虔诚，如同看到了自己的神。 皇帝张开双臂，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畅快地大笑出声。 十年，他忍了足足十年，阿姐陪他熬了十年，终于，终于—— 他收回手，踏出太后寝宫，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唯有沉稳的步子和变得幽深，彰显着他的改变。 与此同时。 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惠州。 “这个账本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解散下属，沈青薇倒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作为长公主亲手□□出来的女臣，她被排出来巡查运河的情况，暗中，却是在调查一桩牵扯十分巨大的走私官盐的事情。 如果能够把这个官盐走私的环节从小到下细细的捋顺摸清，将个中关键的证据整理成文，在赵星月和皇帝姐弟俩对付沈相的时候，会是一柄有力的武器。 这把刀也许无法直接将在朝堂上矗立了几十年的沈相砍倒，却足以削去他的三头六臂，让他重新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普通的宰相。 为了调查这件事情，朝廷派出了几波人。 其中两拨，分别是沈相和董氏一族的人。 这两家在私盐的事情上，都捞了不少好处，当然不可能将矛头对准自己，派出来的这两拨人，只是做个表面功夫，表示自己的确在查这件事情，顺便借着查案的功夫，将之前没藏好的狐狸尾巴重新塞进袍子里，将偷吃时没擦干净的脚印重新擦上一遍。 还要一拨，是皇帝派出来的人，去年的状元郎，一个穷苦出身，一心想要报效皇帝，辅佐皇帝整顿超纲的少年郎。 他很年轻，也很热血，即使知道接下这桩任务，注定会遭受数不尽的磨难，仍旧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 在从京城出发的这段路上，他已经遭受了数波刺杀。 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只带着几个人从京城出来的沈青薇身上。 她虽然在长公主的名下，挂了个女臣的名号，可是谁都知道，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一年前，还是沈相家的小可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蛊惑了长公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有人说，她有着和她娘一样的好手段，和不安分的心，才能男女通吃，即使是一个残废，一个女人，也不能拒绝昔日京城第一美人的魅力。 这些话入了沈青薇的耳朵，抬抬手就被她挥出去了。 长公主多年未婚，也未曾像其他公主一样豢养男宠，早就传出了她有磨镜之好。 昔日中秋宴上的维护，更是坐实了这群人的猜测，大家都觉得，赵星月是刻意将沈家的女儿弄到手，借此来侮辱沈相。 这些话赵星月从来不在乎。 沈青薇也不在乎。 她乐得他们这样传言，甚至恨不得把这传言坐实了才好。 因为她已经知道，在中秋那天，当赵星月在所有人面前维护自己的时候，从她心底破土而出，发出枝芽和嫩叶的种子到底是什么。 是感情。 赵星月是她的长辈，是她的老师，是将她从黑暗中带出来的人，是她的光。 也是她倾慕和想要追随的对象。 只是她藏得很好，她在课业上越发用功，不敢让赵星月看出自己的半分表情，她很清楚，赵星月对自己，恐怕最多只有师生之情，再无其他。 若非自己是故人之女，若非自己是晴姐姐的女儿，恐怕连这个师生之情都不会有。 晴姐姐的女儿……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赵星月看向自己时，偶尔会恍惚的眼神，仿佛透过她这张脸，正在看着一个别的什么人。 她不是没有听赵星月夸赞过，她继承了多少来自母亲的美貌，眉眼和母亲到底有多少相似的地方，就连一手娟秀温柔的字，都像极了那个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 “大人，客人已经到了。”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沈青薇在黑暗中站起了身。 突然，她转头看向窗外—— 夕阳西坠，天边的晚霞好似有火焰在烧，刺目的颜色美得惊心动魄。 …… 当了快十年傀儡的小皇帝，渐渐露出了在暗处长出的爪牙，旁人这才惊讶的发现，那只本以为被圈养在龙椅上的波斯猫，已经成了华南虎，仰天长啸的时候，谁也阻挡不了对方的威势。 曾经，赵星月是这只猛虎的獠牙，如今，沈青薇成了他的利爪。 说到底，不论皇帝是否弱小，只要他是天子，只要他一日是皇帝，这天下的读书人，就会奉他为正统。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那些投诚皇帝，忠心耿耿的读书人潜伏，隐藏，深入敌人的内部，将利刃狠狠送入对方的心脏。 小皇帝即将及冠，他受够了这种被人操控的日子，他要光明正大的君临天下，他要这个世界真真正正地匍匐在他的脚下，而不是所有人都透过他，去看用绳子挟持着他手脚的太后和沈相。 “阿姐，我会做到的，朕会做到的。” 赵星月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肯定地道：“我相信你。” “阿姐。” “嗯。” “走私官盐的案子……”小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对于沈青薇，他还有着几分本能的不信任。 他不理解为何阿姐手中有如此多的能人不用，偏偏要派出一个沈青薇。 他不喜欢她。 作为帝王，他承认，沈青薇有着远超一般女子的才华，但作为弟弟，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他不喜欢赵星月对沈青薇的投入，也不喜欢沈青薇跟在赵星月身边时，那种痴迷的眼神。 赵星月想到这段时间，跟在沈青薇身边的暗卫，汇报回来的消息。 “你放心，我说过，她会代替我，做你手中的剑。” 她没有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唇角止不住的上扬，与有荣焉的骄傲，几乎要从她的身上满溢出来。 第66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九） 太后被囚禁在自己宫中的消息并没有被封禁太久, 毕竟不论是沈相还是董府，甚至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势力, 都有的是手段从宫里拿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宫中的每个人都不能小觑，哪怕对方仅仅是个浣衣局的宫女或者是倒夜香的太监。 与此同时，朝堂上也是风云变化。 每天都有官员因为各种名义被打下天牢，每天都有新的人选顶到空出的位置里面。 “沈相——” 跟随沈一焕的官员，脸上写满了不安。 他们聚集在一处隐蔽的地方, 讨论着这段时间朝堂上的动荡。 隐藏了十来年的小皇帝, 突然的发威, 在朝堂上掀起的可以说是雷霆之力。 那个曾经被他们轻蔑的, 不放在眼里的对象，时至今日才让他们知道, 他到底做了多少准备, 埋了多少科钉子在他们身边。 一个又一个他们以为是自己人的官员跳出来, 指征他们的罪行, 一道又一道罪状像是砖头一样从天而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砸到了自己的头上。 沈一焕也深深心惊着。 这么多年, 他敢在挟天子以令诸侯, 无非是因为站在大殿里的官员中，起码有三分之二的人都是自己的门生，皇帝下达的命令, 只要他不同意, 就绝对发布出来。 就算皇帝想要将这些人替换下去, 也要做好替换之后无人能够填补位置的准备。 他从没想到, 皇帝竟然在他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暗处埋好了旗子，随时准备在收割他的人之后填补那些空缺。 这些年，为了将众人团结到自己身边，沈一焕没少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毕竟要想和一个人达成联盟，无论是利诱也好还是威逼也罢，都比不上彼此双方有着共同的秘密来得可靠。 此时，这些秘密却成了不定时的炸弹，谁也不知道哪一颗，就会将他炸的粉身碎骨。 是陷害三朝老臣，还是科举作弊，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慌，看着面前这一群惶恐不安的人，他沉声道：“安静！” 他看向他们，曾经写着志得意满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了刀剑在头的惊惧。 皇帝这段时间的举动的确是吓坏了他们。 “怕什么，”他说，“该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干净，小皇帝到底还是年轻了。” 如果不是年轻了，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明目张胆，闹得沸沸扬扬。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小皇帝想要整顿朝纲，肃清朝堂。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 即使小皇帝安插了许多细作在他们身边，但那些真正会危及到他们头上脑袋的东西，都被他们藏得很好。 就算皇帝的人能够查出一些什么东西来，人无完人不是吗？谁还没有一两个缺点呢？不管是贪花好色，还是爱慕虚荣，他相信小皇帝不会介意自己的臣子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完美的地方。 见沈相一派稳重，完全不把小皇帝近些日子的举动放在眼里，众人渐渐松了一口气。 对啊，小皇帝到底还年轻，他们这群比他大了一轮还有多的人，难道还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吗？ 这下，众人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又重新说起平时聚会时的奉承话，笑的肆无忌惮起来。 只是眉眼间曾经出现的那一抹惊惧，却怎么都掩饰不下去。 …… 调查私盐的状元郎重伤昏迷，生死未知。 这道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有人欢喜有人愁。 愁的，自然是站在皇帝这一边的人。 年轻的官员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沈一焕那个老贼——” 以沈一焕为中心的一群人，却在弹冠相庆。 “姜还是老的辣，小皇帝到底是嫩了点，也就董家那群废物，才会被他轻而易举地给收拾了。” “哈哈小皇帝现在肯定在自己床上气得叫阿娘吧！” 宫中。 旁人想象中，因为派出去的人失利而气急败坏的小皇帝，正坐在书房内，面前是一张摆满了黑白棋子的棋盘。 他落下一子之后，便转动棋盘，从棋盒中，抓出与上一次落下的棋子颜色相反的棋子，重新落到棋盘上。 吧嗒——吧嗒—— 书房里，所有的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坐在窗边的赵星月翻着一本书，眼神微微眯着，冬日的阳光似乎让她感觉正好，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房间里只有时不时棋子点地的声音。 一道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落在两人面前。 “回禀主上，沈大人回京了。” 沈不是个小姓，但此时会回京的沈大人，只有一个。 沈青薇。 回京的路上并不顺利。 不是因为有人阻拦，恰恰相反的是，不顺利的原因是因为无人阻拦。 想到自己随身带着的证据，站在京城门外的沈青薇，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像是装了一块石头。 她不傻，她知道自己查出来的这些东西，一旦送到皇帝面前，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做什么，但在赵星月身边待了一年多之后，她却是很清楚，沈一焕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到底扎得赵星月姐弟俩有多么疼。 一旦得到拔除的机会，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下手。 但这是她的父亲。 即使沈相对她并不好，但这是生她养她的父亲。 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即使她对父亲从崇拜到失望，从渴望到学会把对方当做陌生人，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变对方是自己父亲的事实。 沈青薇想过很多次，自己会做的任务是什么，但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查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头上。 一开始查私盐的时候，她想的只是为国尽忠，铲除朝廷里的那些贪官污吏，肃清朝政，但当她查到沈一焕头上时，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赵星月知不知道沈一焕和这些事情的牵连呢？ 她肯定知道。 沈青薇毫不犹豫地想，她甚至没有给赵星月找理由。 而对方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事情交给了自己，沈青薇甚至记得临走的那天晚上，赵星月对她说的话—— “青薇，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她当然不会让她失望。 她也从没让她失望过。 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她到底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思的时候，在赵星月的面前，她就从不敢做出任何让她失望的事情。 是的，她不敢。 赵星月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在她身上投注期望两个字的人。 她不敢让她失望。 她怕赵星月对自己失望了，赵星月对她的期望也就全部消失了。 期望消失，意味着关注随之而去。 她不想再回到以前在沈家的生活，无人关注，无人在乎，父亲的目光只会投注在嫡妹和庶弟身上，而她沈青薇，就像是沈家多出来的一个人。 可是当她调查出沈一焕与走私官盐有关时，仍旧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冷。 亲生女儿查出了父亲为非作歹的证据，多么讽刺。 她很清楚，沈一焕这些年来，所做的事情，绝对不止走私官盐这么简单。 她手中的证据一旦交上去，沈一焕，甚至是沈家，可能会遭受怎样的命运，可想而知。 那她呢？ 在调查证据的过程中，沈青薇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沈家可能会遭受的待遇，只全心全意的投入证据的收集当中。 她被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告诉她，不能辜负了赵星月对她的培养和希望，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交到她的手里，就要做得漂亮。 另一个人质问她，你疯了吗？你亲手对付的，可是你自己的家族，没了沈家在身后，你以为你沈青薇算什么？到时候捏圆捏扁，还不是赵星月一个人说了算？ 段段几十天的时间里，沈青薇在公主府里，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全部打了水漂。 繁重的心思，极少的睡眠和萎靡的食欲，让她飞快地憔悴下去。 乍一眼看上去，几乎很难让人相信 ，这个一身男装的少女，只有十六岁。 但她最后还是进了宫。 当她把手中的资料跪着呈递给皇帝派下来的宫人时，她觉得自己心中空了一块地方。 …… 京城的禁卫军将沈相府包围起来的时候，里面正在举行宴会。 董家出事后，董继柔为了不受到牵连，匆匆嫁给了一个家世完全比不上董家，放在往日，逢年过节送的礼都进不了董家门的小家族。 这让被和董继柔一起称为京城双姝的沈青蓉心情大好。 她举行宴会，参加宴会，在各种各样的宴会上，肆意展现着自己的风采，无数贵女的嫉妒让她畅快，无数青年才俊的爱慕则让她洋洋得意。 那日在宴会上试图吸引皇帝不成，反倒被长公主找到借口教训一番后的沈青蓉，回来就放弃了成为一国之母的想法。 坐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位置固然对她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但如果那要意味着卷入无穷无尽的战争的话，沈青蓉觉得，自己还不如找一个能够掌控得住的人家，嫁一个比懦弱无能的小皇帝更讨她喜欢的男人。毕竟她背后，是沈相不是吗？ 她是当今宰相的女儿，她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就算她没有嫁给皇帝，她也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人。 兴许过不了很久，皇后见到她，也得行礼呢 ？ 她美滋滋地幻想着，直至突然闯进沈家花园的禁卫军，将手中的利刃对准了她。 “所有人都不准动，禁卫军执行任务。” 场上的公子小姐们，何时见过这种架势。 胆子小一点的，已经被吓出了泪花，胆子大的，也白了一张脸。 有人试图搭话，询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被冷着一张脸的禁卫军吼了回去。 作为主人家，沈青蓉鼓足勇气，冷着脸，大声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禁卫军小队长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像根针，泄去了沈青蓉的勇气。 她的面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 她不是不学无术的草包，事实上，比起大多数只知道衣裙首饰的贵女，沈青蓉的见识要广得多。 这也是她为何在京城里那么受追捧的原因之一。 毕竟比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公子们更追求一个贤内助，一个能够和他们在人生追求和奋斗理想中产生共鸣的女人。 她意识到了什么。 对照着画像，禁卫军将宫中统计好的沈府所有人，一个个地揪到了沈府进门不远处的大厅外——跪着。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在家人的接送和担保下，一个个地被带走了。 走的时候，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惊惧的表情。 禁卫军的出现，无疑是在传递着一个消息，沈家完了。 沈青蓉就跪在沈家的女眷当中，在浩浩荡荡地一堆女人里，作为大小姐的她，跪在最前面。 尽管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见前方被强迫着压在地上的父亲，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皇上不能这么对我，我——” 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沈青蓉的视野当中。 这双靴子的主人无疑有一双小脚，小的不像是男人应该有的尺寸。 父亲戛然而止的声音让沈青蓉好奇地抬头，然后她尖叫出声：“沈青薇——” 第67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 有什么比看见一个曾经会因为打碎一个杯子，就瑟瑟发抖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如今却在自己以罪人之身跪着的时候, 举着圣旨宣布自己的罪行更为讽刺的呢？ 被禁卫军以冒犯钦差拖下去的时候沈青蓉觉得自己的整个喉咙都在发热。 “沈青薇, 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 她尖叫着, 歇斯底里地辱骂着，像一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 她的喉头一片腥甜，向来优雅动听的声音也变得破碎, 像是一把破旧的二胡，正在拉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正展开圣旨的沈青薇抬起眼, 看向跪了一地的人。 跪在地上的所有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 都算得上是她的家人。 她的继母, 她的弟弟妹妹，以及——她的父亲。 视线越过写着不解和愤怒的弟妹们，扫过面容狰狞眼神恶毒的继母，沈青薇的目光, 最终落到了跪在最前面，也是离她最近的男人身上。 沈一焕。 她的父亲。 大庆的宰相。 她曾经盼了十几年的男人。 她曾经希冀过, 他能够像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将自己的抱在怀里, 高高举起；她曾经渴望过, 他会像对待沈青蓉一样, 摸着自己的头, 说青薇真棒；她曾经幻想过，出嫁的那天，他会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笑容满面的接受她和未来夫君的跪拜，祝福她走向新的人生…… 而此刻，这些希冀，这些渴望，这些幻想，都在她捧着圣旨踏入沈家的那一刻，化作了泡沫。 她想起昨天晚上皇帝单独召见她时曾经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她跪在地上，即使隔了一层地毯，冬日里青石板砖的寒意仍旧隔着衣服渗入了她的膝盖。 皇帝就站在他的面前。 她听见他问道：“沈青薇，你的选择是什么？” 是继续做一个沈家人，用调查私盐的功勋，保住自己项上的脑袋，还是抛弃沈家，大义灭亲，做皇帝手中的孤臣？ 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对沈青薇来说，前一个选项从她捧着赵星月递到她手中的圣旨的时候，就不存在了。 她可以将自己调查出来的东西交给其他人，让别人接受属于她的功勋，却也替她抹去大义灭亲的痕迹，让她的良心，不不不，准确来说，是让她的名声变得好看。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哪怕千年后史书上没有记载自己曾经做过这种事情，她就真的能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不能。 她宁愿在史书上被人戳脊梁骨，也要捧着皇帝的圣旨，走到沈府来，宣判沈家人的命运。 在某些事情注定无法更改的时候，让利益最大化，才是最好的选择。 注视着自己的父亲，沈青薇才发现，自己印象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其实已经很老了。 当他低着头颅跪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高大，和外面那些普通的男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他的两鬓斑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权力并没有让他在时间那里得到优待，该来的苍老从没有因为他掌控着一个国家的命运而放过他。 沈青薇捏着圣旨的手在颤抖，但她仍旧缓缓将其展开——以一种很慢，但不容置疑的速度。 …… 赵星月毫不怀疑沈青薇会恨自己。 她了解沈青薇。 即使两人才相处了一年多，但她了解沈青薇的程度，可能比她自己更多。 那是个内心柔软的孩子。 极度的缺爱，缺乏关注，所以赵星月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她最信任也最依赖的人。 对于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手段，仅仅是……对人心的一点小小利用。 她并不喜欢这么做，却不得不这么做。 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在叫嚣着告诉她，如果想要改变沈青薇的命运的话，这是最好的做法。 从根源上，斩断恶鬼同她的一切关联。 她不是不可以教导沈青薇妇人手段，让她嫁人以后，和沈青蓉斗个你死我活，把身为恶鬼的沈青蓉玩弄于掌心之中，但这样一来，她培养出来的沈青薇，和新的恶鬼有什么差别。 她不是不可以让其他人去对付沈一焕和沈家人，但以沈青薇的心软程度，她定然会为沈相或者沈家人求饶，哪怕是沈青蓉，她恐怕都希望对方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即使对方对她的态度再怎么恶劣。 “阿琴，你会觉得我太残忍了吗？” 被问道的侍女顿了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不，殿下，您只是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赵星月弯起唇角，看向窗外。 今日的天气难得晴朗，天空澄明干净，像是被洗过一样。 窗外的红梅开得正好，红色的花瓣随风而落，悠悠然扬起，又洒落在地上。 是的，她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她从不怀疑这一点，哪怕沈青薇恨她。 她接下一片飘落在掌心的花瓣，蜷起手指，将其拢在手中。 柔软的花瓣如同少女娇嫩的嘴唇，正在亲吻她的掌心。 她嗤笑一声，为自己无端的比喻感到可笑，将花瓣抛洒出去。 …… 重重罪证，别说判沈一焕一个秋后问斩，就是判他下十八层地狱都绰绰有余。 当这些罪证被黑着脸的皇帝甩到朝堂上时，整个朝堂都几乎动荡。 而且他甩出来的还不是全部，有一部分罪证因为涉嫌颇多，不宜公开。 至少现在不宜公开。 毕竟哪怕是潜伏了十年，沈一焕所建立起来的庞大势力集团，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彻底的瓦解的，他们虽然能够让最上层的团体分崩离析，却要保证下层的团体正常运转，以维持国家的稳定。 这个时候，有些相较起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显得没那么突出了。 反正对于一个能够忍了十年才秋后算账的皇帝来说，再忍几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的寿命还很长，他要在皇位上坐的日子还很长，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收拾这些人。 “臣接旨。” 看着父亲高举起来的手，沈青薇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不断颤抖的手，将手中的圣旨递出去。 就在刚刚，她宣布了沈一焕和沈家所有成年男丁秋后问斩的命运，以及除她以外所有女性流放千里的旨意。 有人抽泣出声，沈青薇看到，自己的几个弟弟，已经脸色苍白，哪怕是最小的，一个还没有满十岁的弟弟，也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吓得直翻白眼，往跪在他身边的姨娘怀里倒去。 而她昔日嚣张的继母，正靠在自己女儿身上，紧闭着双眼，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看到这些人的丑态，她本来应该觉得快活得，就像是在中秋晚宴上，赵星月替她出气时那样。 她本来应该觉得的。 但此时，她的胸腔里没有一点喜意，也没有一点痛苦，只有一种巨大，像是被什么妖怪掏空了内脏的空虚感，占据着她的整个躯干。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沈相府邸的，但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公主府的门外。 大门缓缓而开，沉默的下人在为她拉开门之后，就躲在了一旁，迎面而来的，是大门背后的影壁，盘旋于九天之上的凤凰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她，似乎是在嘲讽她的天真和懦弱。 她转身离开。 “走了？” “是。” “送点礼物过去，就说是祝沈大人开府之礼吧。” …… 天牢的地道幽深曲折，哀嚎和嘶吼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 铁链的撞击声，老鼠的爬动声，急促的呼吸声，却在真正的靠近这座天牢之后，变得越发的明显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味道，为沈青薇打开大门的狱卒皱了皱眉头，谄媚地道：“沈大人，里面的味道可能不太好闻，还请您见谅，见谅。” 沈青薇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狱卒退到一旁，为她让出进去的路。 在她进去之后，狱卒落锁，对她说了句得罪了。 这可是皇帝和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得罪不得。 谁能够想得到，一个女人，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能够得到皇帝和长公主的重视，独身一人远赴千里之外，搜查自己父亲的罪证，然后呈在公堂之上，成为扳倒沈相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青薇漠然地走过一个又一个的牢笼，无视一个接着一个朝她扑过来，面目狰狞，神志痴狂的人。 她好似听不见他们的嘶吼声，也看不到他们的可怕，脚下的步子始终不急不缓，镇静而又稳定。 她走到了尽头。 听见脚步声，躺在床上的人，稍微动了一下。 沈青薇将手放在栏杆上面，喊了一句，“父亲。” 第68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一） 床上的人动了动, 随即缓缓爬了起来。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 昂首阔步的沈大人, 就变成了一个背脊佝偻的老人, 满头白发因为没有得到精心的打理而显得格外凌乱，里面隐约还能够看到跳蚤一类生物的痕迹。 “我小瞧了你。”沈一焕平静地道。 沈青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天牢一趟。只是内心的某种冲动驱使着她来了这个地方。 “你很像我, 各种意义上的，”沈一焕抬起一双苍老的眼睛看向沈青薇, “是我不够了解你, 如果我知道你有今天这样的能力, 即使你是女子，我也会把你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沈青薇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认的是, 她的确是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几分被承认的欣慰。 “……抱歉。”她道。 沈一焕摇了摇头，“不, 不用跟我说抱歉, 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没有忽视你, 如果我能够对你和青蓉公平一些, 也许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他笑起来, “说实话, 如果我是你，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我才说你很像我，各种意义上的像我，我们都是为了权力，能够将一切东西都踩在脚下的人。” 不，我不是—— 沈青薇很想否认，但她最后还是讲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无法否认。 即使她并不是为了权力扳倒沈家，但在外人看来，她的确是靠着扳倒沈家这件事情，成了皇帝身边的宠臣。 她不是没听见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有说她是大义灭亲的英雄的，但更多的人 ，都认为她做出的事情，有违伦理纲常。 她是个背叛者，她是个为了权力，将自己的一家人，包括父亲在内，都送上死路的人。 她的沉默对沈一焕来说是种默认。 他抬起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着站在过道里的沈青薇。 火把燃烧的光并不明亮，至少不足以让他看清沈青薇的整张脸，他只能在闪烁变换的火光中，勉强看见她的轮廓。 在打入天牢之前，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这个女儿的模样了。 自从沈青薇被他送进公主府之后，他就当自己没生过这个女儿，当沈府从未存在过这个人，直到沈青薇以钦差大臣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恍然意识到，眼前身着官服的少女，有着一张和他十六年前深爱之人相似到了极致的容貌。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十六年前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盛满了忧伤，而这双眼睛里，他看见了对权力的追逐和渴望。 这是一双他曾经在镜子里看到过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 他为自己没能够早日发现沈青薇这一点而感到后悔，如果他能够早点发现，而不是将其送到赵星月的手中，那么此时沈青薇这把利刃对准的方向，就不应该是血脉至亲的胸膛。 同时，他亦感到庆幸，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 他曾经无数次怀疑过沈青薇是不是自己的女儿，因为那个女人的不忠，但当他见到沈青薇的眼睛的时候，当他真正看见那双眼睛里藏着的野心和欲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找到了比滴血认亲更好的确认血缘关系的方法。 他们对某些东西的追求是一样的，即使沈青薇现在还不愿意承认。 他很高兴在自己死后，他身上的某些特质还能够被遗传出来。 输在沈青薇身上，他觉得不冤。是他走得不谨慎，才把这么一把好刀，送到了敌人的手里。 而赵星月姐弟花了十多二十年来对付他，其中耗费的精力，他或许应该道一句值得。 “我会叫他们安排好你的伙食，至少在问斩之前，我会尽可能的让你过得体面，”沈青薇顿了顿，“……父亲。” 她转身离开，受不了天牢的阴森和压抑到了极致的气氛。 沈一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狡兔死走狗烹，赵家的人最擅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沈大人……” 他的声音远远飘进沈青薇的耳朵里，“祝你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 沈一焕的倒台意味着一次大清洗。 次年，皇帝开了恩科，为朝廷吸纳了更多新鲜的血液。 整个大庆焕然新生，尽管许多地方都发生了动荡，在过去的一年里有不少地方都为之流血，但至少在新的一年里的时候，它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沈青薇毫无疑问的成了皇帝的宠臣。 皇帝组建了一个直接隶属于他的监察司，沈青薇成了整个司的司长，没人知道监察司到底有多少人，大家知道的只是监察司的成员可能是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也许是路边不起眼的一个乞丐，也许是给他们端茶倒水的小厮，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耳鬓厮磨的枕边人，他们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他们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监察司的眼睛。 几乎没人不恨监察司，尤其是那些逃过了董氏一族和沈一焕一脉两次清洗的人。 他们迫切地想要将监察司打压下去，造谣，诽谤，奈何沈青薇始终不动如山。 她是女子，孤身一人，即使她掌控了权力，也不会像男人一样，被传出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即使曾经有一个女人打算那么做——董太后。 但说到底，董太后也不过是董家摆在明面上的棋子，她的所有意见和建议，都是董家和沈一焕的博弈，而非她自己的决定。 她不是个精明的女人，也许在宫斗的时候，跟女人们争宠的时候，稍微有点脑子，但这点脑子绝对不够支撑她掌控朝堂，事实上，若非为了制衡沈一焕，免得他一家独大，连她身后的董家，都未必会被人放在眼里。 所以，总的来说，沈青薇现在很安全。 只要皇帝愿意用她，赵星月信她，她就立于不败之地。 她是宠臣，是孤臣，她如赵星月所说，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剑，所指之处，无往不利。 但她和赵星月之间的关系却在疏远。 两人时常在皇帝的御书房里见面，但即使见到了，也只是礼貌的打一声招呼，全然没有往日的亲密。 也全然想不到，在过去的某个中秋节上，赵星月曾经当着整个大庆朝廷上的人维护过她。 一开始的时候，小皇帝很满意这样的疏远。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臣子，沈青薇比他想象中更聪明能干，做事干净利落，许是生长在官宦之家的缘故，她处理许多阴私的事情来，比那些寒门选拔上来的进士们要更加擅长。 而且背着一个灭亲名声的她，对于许多事情也没有那么在意。 但后来他就渐渐苦恼了。 因为他发现了沈青薇和赵星月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阿姐，”令沈青薇退出去，皇帝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叹息了一声，“你和沈青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该问的就别问。” “……”这天下，恐怕现在还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的，除了赵星月，再无其他人了。 皇帝瞬间转移了话题，“阿姐，我让人给你送过去的画像你看了没？” 这下，僵了脸皮的人换成了赵星月。 “不该管的事情别管。” 她想到前段时间出现在自己桌案上的画卷，就觉得太阳穴发胀。 真不知道小皇帝是闲得慌还是怎么着，她都单身快三十年了，突然想起往她桌上送了一堆京城青年才俊的画像，并且专门写了封信拍胸脯保证，不论她看上谁，他这个弟弟现在都有能力把对方送到他的床上。 “阿姐——” 赵星月叹一口气，“现在的局势，还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皇帝瞪她：“现在不是，那什么时候才是，当年你为大庆推了婚约，难不成还让大庆耽误你一辈子？你都三十岁了，身边还没个嘘寒问暖的人，我这当弟弟的都觉得对不起你。” “我有琴棋书画。” “那是侍女！侍女和丈夫怎么能一样！” “我不需要丈夫！” “拿……”小皇帝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情，“要不给你娶个妻子？” 赵星月瞪大了眼睛，要不是面前坐的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她都想拿把榔头把对方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东西。 “皇帝慎言！” “阿姐！”小皇帝喊她一声，走下自己的位置，跪在她的面前，将手放在了她的腿上。 这个动作让赵星月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震惊，她随即呵斥道，“起来，你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自从扳倒朝廷里最大的两块绊脚石以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小皇帝并不理会她的话，而是固执的看着她，“阿姐，你为我辛苦了那么多年，也是该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的时候了。” “人总归要有个家，我是你的弟弟，可我做不了你的伴侣，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像是母亲一样照顾着我，可我也希望你幸福。” 赵星月垂眸，看向他真诚的眼睛。 年轻的帝王注视着她，和她相似的眼眸里，没有算计和冷漠，只有一派期许。 他是真心的希望她能够去寻找幸福。 现在已经没有董氏，没有沈相，也许大庆还有数不清的烂摊子等着他去处理，可是他希望在这之前，为他背了十多年责任的阿姐，能够放下身上的担子。 “你长大了。”赵星月感慨道。 都说皇家无真情，她的弟弟用自己告诉了她，什么叫做皇家的真情。 小皇帝抓住她的手，“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也许皇家的感情的确淡薄，就如同他的父皇，他的母妃，他们生育了他，却从没给过他除了生产以外更多的爱。 但赵星月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会说话的时候，叫出的第一个词语就是阿姐，她陪在他身边长大，宫变得时候她抱着他躲在假山里，姐弟俩瑟瑟发抖的等待着叛军过去，登基的时候，也是她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向高台，在他瑟瑟发抖的时候告诉他，不要怕，阿姐在你身边。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得到他的尊重和信任，得到幸福。 他眨眨眼，及冠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个调皮的笑，“阿姐，不如我把沈大人送回给你，怎么样？” 第69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二） 说送就送。 赵星月看着被下人领到书房门口的官员, 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神情淡淡地道：“沈大人，坐。” 监察司并没有专门的府衙，作为司长, 沈青薇大多数时候需要的不过是坐在自己家里，等着下面的人将资料收集汇总到她的手中, 她再从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汇报给皇帝。 这是一项繁琐复杂的任务, 有的时候一个极为不起眼的信息, 都有可能成为一场阴谋被发现的关键。 靠着监察司的存在, 不少对皇帝有异心的官员被抓住把柄摘下了头顶的乌纱帽 。 然而一向在自己工作上得心应手的沈大人, 今日却管不住自己的思绪。 她埋头工作没一会儿，就会因为身边熟悉的环境惊醒, 想起自己并不是在住了有一段日子的新府邸里，而是她待了一年多的公主府。 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某个人, 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天气由热转凉, 树上第一片黄叶飘落的时候，赵星月的腿上就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这两双腿虽然在脊柱受损后失去了一切的感知, 不痛不痒, 却比以前更容易让赵星月生病。 “殿下，您该施针了。” “推我过去吧。” “是。” 轮椅滚过地毯,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 一时之间, 房间里只剩下沈青薇和她熟悉的琴侍女。 她低着头，假装自己的心思在面前的资料上，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刚刚匆匆一瞥，看到的赵星月的脸色。 她看上去瘦了许多，肤色越发的苍白，还没入冬的天气，却已经裹了一件厚厚的外套——明明去年冬天的时候还没那么怕冷的。 难道是她的身体…… 沈青薇胡乱地想着，往日只要看一眼，就能在脑海中变成一张关系网的资料，此时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认识，却仿佛变成了沈青薇不能理解的另一个意思，每一个字她都看不懂。 琴侍女知情识趣地问道：“沈大人可需要用茶？” 沈青薇看向她，没头没脑地问道：“公主殿下最近身体如何？” 见琴侍女脸上出现犹疑，她忙解释道：“我并非打听什么，只是关心殿下的身体，毕竟殿下教导过我，于我而言，与老师无异。” 她抿了抿唇，又道：“琴姐姐，我记得去年殿下还没有那么怕冷的。” 她毕竟在公主府待了一年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是和她接触得最多的琴侍女。 在一番挣扎后，琴侍女最后还是决定向她透露一部分的实情。 “殿下的腿恶化了。” …… 公主府并非没有监察司的人，作为姐姐，长公主向来支持弟弟的工作，即使是要将眼线放在自己的府邸里。 一开始皇帝并不同意，认为自己和阿姐之间不应该如此，不过在赵星月的坚持和配合下，还是埋了不少钉子进去。 对赵星月来说，这些钉子不是为了让皇帝安心才做的假象，而是她真心地希望，这个天下对皇帝来说没有秘密，所有的一切都能够掌控在他的手里。 沈青薇从未想过自己有机会动用到这部分人的时候。 当然，这是在得到皇帝的允许下。 “长公主年轻时候征战沙场，身上本就留下了许多暗伤旧疾，摔下马那次更是伤了根本，以前长公主有雄厚的内力撑着，所以才看不出来，如今上了年纪，心神一放松，曾经压下去的隐患，自然全部浮上来了。” 皇帝怒喝道：“你们难道是朕养的一群废物吗，长公主有伤，为什么不给她治，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不汇报给朕？！” 负责赵星月身体的两个太医，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回禀陛下，是长公主要求臣等三缄其口，并非微臣有意欺瞒啊。” “回禀陛下，是长公主怕您担心，特意要求微臣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您啊。” “是朕的错……要不是为了朕……” 年轻的皇帝双手捂住脸，藏在手心后的表情，是沈青薇从未见到过的脆弱。 她曾经见过这位帝皇很多面。 装傻的，野心勃勃的，睿智的。 却从未见过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身上，流露出过属于凡人的表情。 这让她想起赵星月，姐弟两总是有许多的相似之处，尤其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两人看起来都是同样的高不可攀，但她曾经见过赵星月说起自己弟弟幼时趣事的时候，淡漠得仿佛一切都不会被她放进去的眼睛里 ，闪烁着明亮耀眼的光。 她为此嫉妒过。 她想，恐怕不会有人谈论到她的时候，眼睛里出现如此耀眼的神情。 年迈的太医匍匐在地，皇帝并非嗜杀之人，所以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脑袋，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向前一步，主动开口道：“陛下，微臣斗胆，有话要说。” 照顾皇帝和赵星月的太医，都是赵星月为了保障姐弟俩的安全，特意安排的人，也是最忠心于两人，最了解两人的人 。 在将赵星月的身体情况详细交代一番后，太医说出了自己的为难，“长公主的腿需要有人每日用特殊手法按压三次，早中晚各一次，每次至少半个时辰，但长公主并不愿意让人近身，尤其是……” 他语焉不详，但大家都明白他话中未尽之意。 长公主何等骄傲的人，即使面上再怎么将两条残腿不放在眼里，也不可能真的愿意将两条残腿展露在别人的面前。 而且令人按压残腿，从某种角度上来讲，无疑是提醒着长公主此时身体的脆弱。 “你们退下吧，朕来想办法。” 皇帝何尝不懂自己阿姐的骄傲，曾经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千军万马征战沙场的人，如今却……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太医退了出去，沈青薇沉默地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沈卿可有何事？”皇帝疲惫地称赞道：“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错，日后有关阿姐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尽数汇报给我。” “微臣想请陛下成全微臣一件事情。” 皇帝眯起眼睛，在扳倒沈相之后，沈青薇从未向他提过任何条件，帝皇的多疑瞬间让他的心中划过无数个念头，“你先说说看？” …… 是夜。 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赵星月躺在了床上，借着烛火，翻着手头的书。 她看了一眼自己毫无感觉的双腿，有些无奈。 即使知道自己死后就能恢复正常，但托着一双毫无感觉跟赘肉似的腿，并不是一种舒服的体验。 尤其是在她的身体情况因为这两条腿恶化，太医看她的眼神，就跟看一个垂死之人的时候。 她巴不得告诉所有人，不用治了，就让她恶化吧，反正沈青薇的命数被她改得差不多了，恶鬼沈青蓉流放千里之外，她特意令人毁了对方最自豪的容貌和嗓子，想来无论如何，也翻不起浪来。 让她早死早超生，摆脱现在的情况才好。 正看着书，赵星月的耳朵突然一动，原本放在书上的视线，也挪向了门外。 “沈大人，深夜来府，不知所为何事？” “恕本宫身体不适，不能起身相迎，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情，还是明天说吧。” 门外传来沈青薇的声音，“是要紧的事情。” 赵星月收了书，坐起身，将两条腿放到脚踏上，抬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道：“进。” 卧室房门推开，深秋的寒意倒卷进来冲散了房屋里的温暖，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可是宫里出了事情？” 这大半夜的，赵星月实在是想不出，除了宫中出事，还有什么事情，会让沈青薇来找自己。 “是有关殿下的事情。” 赵星月不解道：“有关我的事情？” 沈青薇递过来一份信封，上面用赵星月熟悉的字体写着阿姐亲启四个字。 赵星月疑惑地接过信，快速地扫过上面的内容后，神情变得冷冽起来，“不用了，沈大人公务繁忙，还是请回吧，本宫府里不差下人，也不需要一个监察司的大人来当下人。” 沈青薇垂下眉，“殿下得罪了。” 一道人影突兀地从她身后闪出来，赵星月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突然一软，朝后倒了下去。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之人，似乎是从没想过沈青薇竟然会突然袭击自己。 琴侍女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端着一盆热水，将其放下后，沉默地退了出去。 赵星月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沈青薇身上，即使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她的沉着和冷静仍旧在几吸之间被找了回来。 “你们算计好的是不是？” 沈青薇上前，托住赵星月瘫软的身体，将她往床上带，脸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好似她只是在执行一桩再严肃不过的公务而已。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 她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强烈，尤其是在她靠近赵星月以后，对方身上清淡的熏香钻入她的鼻尖，如同羽毛撩拨着她的心脏和每一个感觉器官。 她的手贴着赵星月的肌肤，能够感受到比正常人体温更低的温度从上面传来，她要非常克制，才能压抑住自己想要将赵星月揉进自己身体的冲动。 “殿下，太医说过，第一次按压可能会有点疼痛，得罪了。” 第70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三） 赵星月并没有感受到沈青薇所说的疼痛。 她甚至感受不到沈青薇的手按在她腿上的感觉。 松软的身体一点点恢复知觉, 赵星月却没有动，而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垂眸静静地看着沈青薇, 艰难地按压着她腿上的穴位。 这两条没有感知的腿, 虽然还是活着的，但因为长年的没有锻炼, 上面的肌肉早已经萎缩了，想要达到锻炼的效果, 必须比平时更加用力才行。 沈青薇没有内力, 凭借的全是自己两条细胳膊的力气, 没一会儿的功夫, 就满头大汗。 “……疼吗？” “没有感觉。” 沈青薇抿了抿唇，太医说过，如果疼痛，反倒是好现象。 赵星月：“刚才的人是辰儿借给你的。” “是。” 怪不得。 皇帝身边的人，都是赵星月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 隐匿和点穴的功夫一流，饶是赵星月自己，在全盛时期, 对上他们，只要超过三个人，也不敢说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更别说她现在这个状态。 不过这具身体毕竟内力深厚, 即使因为两条腿的原因衰弱了不少, 底子还在，不过片刻的功夫，赵星月就感受到原本软绵没有力气的肌肉，渐渐重新归于她的掌控当中。 只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看着认真的沈青薇，道：“我以为你会恨我。” “……”沈青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法恨您。” 她说，“我恨我自己。” 赵星月来了趣味，“你恨你自己什么？”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去恨谁。 沈家算是间接覆灭在她的手里，毁了自己的家族，即使是赵星月从中作梗，可她就是没法恨她。 她只能恨自己。 可是恨自己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沈一焕在天牢中说的话，仍旧在她的耳边回响。 “赵家人最擅长的就是卸磨杀驴……” 有时候她想，要是赵星月真的对她卸磨杀驴就好了，她就没有那么多的痛苦与烦恼，也就不必在各种思绪当中沉沦了。 “你应该恨我的，”赵星月用蛊惑的语气道：“是我让你去查的私盐的事情，是我让你把沈家送到的绝路，你知道的，我恨沈一焕，我恨他欺压我和阿弟，我恨他娶了晴姐姐，却不好好珍惜——” 沈青薇打断她的话：“不，别说了。” “为什么不让我说？” 沈青薇闭上眼睛，她的神情看上去十分狼狈，脸上隐隐带了祈求的神色。 “……我不会恨你。”她站起来，将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挽到耳后，神情迅速地恢复了进来时的冷淡，“太医说了，您的腿早中晚都需要按压治疗，微臣会负责您的治疗，希望殿下能够配合，如果您不愿意的话，微臣只有采取强制措施了。” “殿下，夜深了，微臣告辞。” “过来。”赵星月危险的眯起眼睛。 沈青薇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遵循命令，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下一刻，她的世界天旋地转。 “不恨我，那么……是爱我咯？” 隐藏在暗处的心思骤然被揭开，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沈青薇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剥光了衣服，正站在大街上。 羞耻感和屈辱感一同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心中酸涩的厉害。 赵星月这样的人有什么看不出来呢？自己对人家的感情，恐怕就像是一场笑话。 高兴的时候陪着她唱戏，逗她一逗，不高兴的时候她就要乖乖识趣退场。 “臣……不敢。” 她咬着唇，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看你不是不敢，是敢得很呢。”赵星月嗤笑了一声，轻蔑的神情却在见到沈青薇眼中闪烁的晶莹之后，化作了怔忡。 “哭什么？” 沈青薇眼圈发红，咬着唇不作答。 冰冷的指尖逝去她眼角的泪花，赵星月好笑道：“我被你带来的人点倒在床上，任你摆弄都没哭，怎么现在不过是说你两句，就要掉金豆子？” “臣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心里不知道有多恨我——” “臣不恨您。” 沈青薇打断她的话。 “那是爱我咯？” 赵星月手一撑，就着压在沈青薇身上的姿势，咬上了对方的唇。 突如其来的袭击叫沈青薇瞪大了眼睛。 她的唇瓣被撕咬，强势的舌头很快撬开了她的牙关，这是一个温柔的吻，赵星月温热的呼吸，和她的呼吸相互交融，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画面，终于成了真。 但沈青薇的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悲哀在蔓延。 没有回应的吻乏味的就像是一块别人嚼过的甘蔗，赵星月很快松开了她，皱着眉头道：“怎么，你不喜欢？” 沈青薇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殿下吻的是沈青薇，还是苏夜晴？” “……”和苏夜晴有什么关系？ 赵星月迷茫不解，沈青薇却已经一把将她掀翻在床上，狼狈而逃。 “大人。” 没有理会门外守着的人，沈青薇捂着自己的嘴唇，脚步飞快。 夜凉如水，月光皎洁，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 如果说先前她的心头还抱着些许的期望的话，赵星月在她问话后的反应，无疑让这片刚刚长出嫩芽的草原，瞬间化作了荒芜。 她能奢望什么呢？ 她该庆幸的，母亲早已经离世，饶是赵星月再怎么喜欢那个叫做苏夜晴的女人，看到的也只有她沈青薇。 可她又无端觉得悲哀。 即使早知道，自己从对方身上得到的宠爱，都是因为这张相似的面容，可是再真正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的时候，汹涌澎湃的情感还是几乎将沈青薇淹没。 她不甘心。 她不请愿。 她骗不了自己。 她想要赵星月喜欢自己，喜欢沈青薇，而不是透过她，去看着别的什么人。 “呕——” 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沈青薇呵斥下属退下，自己一个人扶着假山，在水池边剧烈的呕吐起来。 她只要想到刚刚赵星月是透过自己在看着另一个人，心中就止不住的觉得恶心。 躺在床上的赵星月，愣了好一会儿，才在进门的琴侍女的呼唤下，回过神来。 她有些哭笑不得。 沈青薇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觉得自己是把她当做母亲的替身，她有表现出来自己喜欢苏夜晴吗？ 对于记忆中的好友，赵星月有欣赏和怜惜，但绝对和爱情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因为担心沈青薇此时的情况，赵星月下意识地用眼中镜头去追随沈青薇，看她一路狼狈而逃，最后呕吐的画面，赵星月脸黑了。 是她误会了？ 沈青薇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那种感情，全部都是她一厢情愿？ 无名愤怒如同火焰，在赵星月胸腔之中腾得一下升了起来。 砰—— 价值千金的花瓶应声而碎，垂手低眉的琴侍女如同没看到一半，除了睫毛轻轻地颤了颤，以示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外，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殿下？”她的声音里透着询问之意。 赵星月不是易怒之人，看着破碎的花瓶，她愣了片刻，拉过被子蒙住头，转身背向了琴侍女。 赌气道：“睡了，退下吧。” 琴侍女应声道：“是。” 她抬手熄灭桌上的蜡烛，又将床帘放下，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公主府的下人已经悄无声息的进入房间，将碎掉的瓷瓶捧了出去。 当她关上门的时候，房间角落里，已经摆放着一个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瓷瓶。 …… 翌日，赵星月刚刚起床，才洗漱完毕，沈青薇已经到了她的门外点卯。 想到昨日说过的事情，赵星月叹息一声，“进来吧。” 令下人退去，房间中，便只剩下沈青薇和赵星月两人。 沈青薇垂着眼眸，不肯看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波澜。 赵星月挑起沈青薇的下巴，后者手上动作停了片刻，便温顺地如同猫咪一般，掀开眼帘，任由赵星月打量。 赵星月曾经很喜欢这双眼睛，尤其是当这双眼睛用一种欲语还休，欢喜却又非要刻意掩饰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蜂蜜给填满了。 这是赵星月在地府几千年都未曾有过的感觉。 但如今，这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是阴天的夜晚，压抑而又枯寂。 她顿时觉得无趣。 沈青薇垂下眼帘，继续手上的动作。 赵星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的事情……”她想了想，自己几千岁的人了，没必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本来就是她误会在先，“你不必放在心上。” “就当是玩笑好了。” 以她的身份，不管昨天的事情沈青薇怎么想，她说是玩笑，那就是一场无伤大雅的玩笑。 沈青薇的睫毛颤了颤……玩笑么？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化作了一抹苦涩，在脸上一闪而逝。 赵星月留她用了早饭，沈青薇没有拒绝，她来得早，只在自己府上简单用了一些食物，为赵星月按摩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若是不进食，恐怕难以熬到晚上。 大庆可没有用午食的说法，一天只有两顿饭，早上没吃饱，挨饿得一直挨到下午。 看着端上来的粥，赵星月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琴侍女还没来得及解释，沈青薇先开了口：“回禀殿下，是药膳，太医说了，您的身体不宜服药，药膳性温和，对您来说恰到好处。” 赵星月喝了一口，很快就被药膳奇怪的味道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食物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但也有最低的限度。 这都什么玩意儿！ 将勺子往碗里一扔，长公主皱眉道：“给我换了。” 琴侍女等人习惯了无条件服从赵星月的习惯，见她这么一说，端着碗就准备下去，沈青薇抬了抬眼睛，没有说话。 片刻后，相似而不相同的一碗粥端了上来。 “这又是什么？” “怕殿下吃不习惯，”沈青薇道：“太医院给的几个药膳方子，都做了一份，殿下可以换着尝尝。” 赵星月皱着眉头尝了一口。 “……”沈青薇这是挟私报复对吧？ 第71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四）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迫不及待地变得寒冷起来。 尽管怀疑沈青薇有报复的嫌疑, 但赵星月的身体的确在她的护理下, 日渐好了起来。 或者说，至少没有越来越糟了。 她和沈青薇之间的感情, 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沈青薇刻意保持着距离, 她也没有刻意的靠近。 那天的吻被两个人默契的遗忘到了身后。 沈青薇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赵星月，这件事情自从她搬进这间书房之后已经做得很熟悉了, 能够在观察赵星月的时候同时不让敏锐的长公主殿下发现。 赵星月在看一封信, 一封一刻钟之前送过来的信。 信纸并不厚，至少沈青薇见赵星月拆开信封的时候，里面只取出了薄薄的一页纸, 而以她的眼力，上面也并没有写很多字。 她还从没见过什么事情, 让赵星月这么失神过。 赵星月的确是在走神, 不过不是因为信, 而是因为沈青薇。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不是不去提及, 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她想了很多，关于沈青薇是否喜欢自己这个问题。 说实话, 多愁善感不是赵星月的一项风格, 想要的就要得到, 不管是这个世界的长公主, 还是她本人，向来奉行的都是这个道理。 但这一次，她却畏缩了。 那天晚上，她很快就回过神，沈青薇的呕吐是因为误以为她把她当做了母亲的替身，觉得恶心，而不是因为厌恶她的亲吻。 如果真的厌恶的话，她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被推开，而不是被纵容。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看到的眼睛，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却漂亮得不可思议，像是大火中的宝石，璀璨而迷人。 她是想要沈青薇的。 就算是她的任务对象又如何，改变命数，和她在一起，也是一种改变。 她能给她荣华富贵，能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沈青薇不用自己去挣，她可以捧到她的手里。 不……如果她插手过多，命数就会如同原来一般，重新走回不应该的轨迹。 赵星月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府君在她耳边说的话。 “阿月，我很高兴，你有所爱之人，但沈青薇的命数，你不可插手过多，这次是借了皇帝之手，有天子之命在前，才没有造成太大的祸根，但……你想想你之前完成的任务。” 虽然每次完成任务后的记忆被抽走，赵星月还是能够通过任务记录的本册上回忆任务的过程。 之前的世界里，连着两个世界，她都是因为恶鬼的反扑而提前结束人生，那么这个世界呢？ 命数是固定的，人为的想要改变，必须得付出代价，即使她是将偏离轨道的命数重新引回正道也是一样。 这个世界她的确是走了捷径。 一个世界里，天子是这个世界中命数最稳定也是最容易影响别人命数的人，她借了天子之力，直接斩断了沈家和沈青薇的链接，虽然沈青薇在其中出了一部分力，但说到底，这一切还是她安排的，毕竟就算是按照原本的命数，沈青薇和沈家之间也得纠缠数年才能完全撇清关系。 “殿下？”沈青薇清冷的声音唤回了赵星月的神智，她有些迷茫得抬眸看向沈青薇，后者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神情，至少当初在公主府学习时的害羞和腼腆时看不到了，但淡然的眸子里，还是被赵星月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里面一闪而逝的关心。 她收回视线，重新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信笺上，用特殊的方法制作的花笺隐约看得到青色的叶脉，一股草木树叶的香味隐隐传来。 “灵慧大师回来了，三日后陪我去一趟定国寺吧。” 沈青薇眼中闪过惊讶，“是。” …… 定国寺就在京城外的白龙山上。 三日后是个好天气，秋风依旧萧瑟，却是个难得的晴天。 “灵慧大师卜算得倒是个好日子。” 沈青薇听见赵星月出门时低低的说道。 白龙山风景秀丽，定国寺是大庆的国寺，修有专门的道路用于上山，马车也能够直接抵达位于半山腰上的寺庙，就是颠簸了些，大部分达官贵族上寺庙烧香的时候，都会选择更舒适一些的轿子。 不过赵星月倒是依旧坐的马车。 车走得很慢，也很颠簸，摇摇晃晃了一个下午，才停了下来。 “殿下，到了。” 沈青薇先一步打开车门，在下人的搀扶下，从车上跳了下来。 出现在她眼前的并不是定国寺大气恢弘的正门，而是一道偏门，就开在定国寺的高大的红墙上面，看上去十分不起眼。 一个小沙弥等在外面。 见赵星月下了马车，才脚步匆匆地走过来，行了个佛礼，道：“灵慧师父等在里面，施主请随我来。” 对于灵慧和尚，沈青薇心中多少有点好奇。 这是一个传奇人物，据说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从大庆开国至今，一直是一副模样，从未变过。 在京城，提到灵慧和尚的人不多，但她作为监察司的司长，多多少少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说灵慧和尚能够预知天命，知道许多普通人不知道的事情，只可惜他常年在外云游，且脾气古怪，定了许多规矩，比如说一年只见一个人，十年只算一次命。 他上一次算命，已经是二十年前。 据说算的正是现在的皇帝。 这条消息是她从皇帝手中知道的，据说是赵星月拿到的批文，灵慧和尚在二十年前算出了他的帝命，赵星月拿着批文抱着当年还幼小的孩子，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你会活下去，你是要当皇帝的人，你一定不会死。 那条批文是姐弟俩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活下去的希望，其实两人都没当真，毕竟在斗争最严厉的那一阶段，宫里不断有人死去的时候，谁也没想过，当时才十岁的赵星辰，竟然会因为几个兄长内斗而捡了最后的便宜。 所以对于灵慧和尚，皇帝多少有些信服。 穿过抄手游廊，两人进了一个院落，已经落光了所有叶子的菩提树下，坐着一个清瘦的僧人。 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一件僧袍洗的发白，上面还有不少补丁，在他面前，是一个棋盘，看上去，他已经下了有一会儿的棋。 沈青薇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很快移开。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发现引路的沙弥已经向赵星月和她行了一个佛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赵星月双手合十，回了一句“阿弥陀佛”之后，转头看向了清瘦的僧人，“灵慧大师，好久不见。” 什么？！他就是灵慧大师？！ 沈青薇怎么样也没法把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的和尚，和自己想象中面目慈祥，满头白发的大师对应起来。 “你带来的小姑娘似乎对我挺惊讶。”见到赵星月，灵慧道了一句佛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道。 被点穿心中所想，沈青薇面色不变，对灵慧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后，镇定自若地道：“是我着相了。” 赵星月示意沈青薇推自己过去，灵慧的视线有一瞬间落在她的腿上，却又很快离开。 “沈大人，劳烦你在外面等我可好。” 沈青薇看了赵星月一样，犹豫了片刻，道了句是。 “殿下，微臣在外面等您。” 言下之意，只要喊一声，她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礼貌地做了道别，沈青薇跨出院落，靠在了院墙上。这个地方离院落中心并不算很远，两人说话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 赵星月在等着灵慧说话。 她并不知道灵慧找自己有什么事情，不过在她的记忆里，这三十年里，灵慧已经给她算了两次命，落了两条批文。 一条是她十岁的时候，拿到的赵星辰将登基为帝的批文。 一条是她二十岁的时候—— 拿到的死讯。 作为外来者，赵星月不得不佩服灵慧和尚卜算天命的能力，他上一次拿给原身的批文，正是原身命数将近的时刻。 不论是天数还是时辰，都和地府命簿上记录的分毫不差。 “我等了两百余年，才等到你到来。” 灵慧和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叫赵星月的瞳孔缩成了一点。 他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原身，如果是原身的话，这话在她到来之前的三十年都可以说，而非现在。 沈青薇挪了挪脚步，无意识地往墙上靠了靠，耳边隐约捕捉到了里面的谈话声。 “我曾经欠下一份恩情，为了了解这份因果，因此答应帮人带一句话。” “天命已定，不能更改，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只会毁了自己。” 赵星月冷笑：“十年前你就算到了我的死期，可我现在还好好地坐在这里。” 灵慧和尚双手合十：“施主，贫僧知道你不信命，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里面说话的声音太小，沈青薇听不真切，只模模糊糊捕捉到了几个字眼。 但很快，她听见了赵星月的声音。 “苦海既无涯，何处是岸。” 第72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五） “阿弥陀佛, 施主，有缘再见。” 互相告别, 沈青薇在赵星月之后回了个佛礼, 推着轮椅离去。 行至半路，她突然若有所感般回头, 却发现坐在菩提树下的中年和尚, 双手合十，垂目敛眉, 似是陷入了沉睡当中。 她回过头, 没有再看。 却不知道, 在她回头之后, 原本中年人模样的灵慧和尚，面容突然变得苍老，枯黄的脸颊迅速衰败, 均匀的呼吸也在片刻间化作虚无。 在被推出定国寺时，赵星月若有所感，双目微合, 轻轻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身后的生机衰败地如此迅速，她就是想感应不到都困难。 更何况, 在灵慧和尚圆寂后, 自有旁人看不到的灵光引领他入西方极乐世界, 赵星月此时若是回头, 金色灵光恐怕会填满她的双眼。 想到有关灵慧和尚的事情, 赵星月的心沉了沉。 灵慧和尚早已经算出原主的死期，所以此次见面，对方本就是奔她而来。 佛教有大能转世之说，若她没有猜错的话，灵慧和尚应该是佛教的某个大能转世，受人之托，在这个世界待了两百余年，只为转达一句话给她。 不论是那人让灵慧和尚转说的话，还是灵慧和尚自身的提示，无不向她警告着一件事情—— 天命不可改。 但说起来，赵星月其实是不信命的。 她会循规蹈矩，尽量不改动世界的命数发展，但别指望她会按照命数所写，一步步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完成自己的命运。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接下这个拯救小白花的行动了。 只是一个世界接一个世界，赵星月改变的命数越多，她发现自己收到了桎梏越大。 要知道，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可没有出现什么影响她寿数的事情，到了这个世界，她却是一来便双腿残疾，身体不便，对于许多事情便显得无能为力起来。 沈青薇见赵星月有心思，饶是两人平时的交流很少，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有什么烦心事？” “你信命吗？” 赵星月睁开眼，突然看向了她。 命？！ 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沈青薇微微愕然。 见赵星月的神色不似玩笑，她略微思索，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信，却也不信。” 赵星月眼中来了兴味：“此话何讲？” 沈青薇抿唇，“命数一说，自古以来，就有许多说法，我既信天命已定，却也相信人定胜天，若是人人都受命数所制，那世间岂非成了天命手中的傀儡，只是能够挣脱自己的命数之人，少之又少。” 赵星月挑眉，“若有人说你是天煞孤星，注定命途坎坷，亲情寡淡，人生凄惨，你当如何？” 沈青薇摇了摇嘴唇，片刻后抬眸看向赵星月：“就算我是天煞孤星，就算我注定命途坎坷，我也绝不会放纵自己受命运摆布。古往今来，身负天煞孤星之命的人不知凡几，有人默默无闻，有人却闯出了一番事业，命数是命数，人生是人生，命数或许由天注定，但人要怎么活着，为什么活着，却是自己选择的。” 她不知道，那一刻，她的眼睛亮的发光。 赵星月忍不住抬手，去触摸那双眼睛，想挡住这种光芒，以免灼伤自己，又想将这种光芒藏到自己的掌心，以免被旁人窃取。 沈青薇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没有挪开脸颊，任由赵星月略带寒意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眼睛上面。 如同受到吸引一般，她缓缓跪身向前，不断朝着赵星月靠近。 赵星月注视着她的眼睛，指尖却缓缓下滑，落到了唇瓣。 沈青薇的肌肤细腻，这一年，清瘦的不止赵星月，还有她，瘦下来之后，棱角便越发的分明起来。 微凉的手划过脖颈上的肌肤，绕过耳后，指尖扣住后脑勺，缓缓下压。 沈青薇闭上了眼睛。 赵星月在她唇上轻轻一咬，她便乖顺的张开了嘴唇。 呼吸交错，津液交换。 沈青薇的心在颤抖，她不知道赵星月为何会突然吻自己，但她却因为这个吻而止不住身体的颤栗。 人心最为贪婪，有了亲吻，就想要拥抱，想要更进一步的接触。 有酸涩在胸腔里涌起，却又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赵星月的感触和她全然不同。 她细细品尝着沈青薇的滋味，舌尖舔舐过牙龈，上颚，再与另一条舌头缠绵。 沈青薇恐怕不知道，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的香味，这股味道对赵星月来说，与安神剂无疑。 天命对凡人来说，不过是传说中的存在，对赵星月这种亲手接触过命簿的人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 神仙是没有命数的，或者说，就像凡人不知道自己的命数为神仙所掌控一样，神仙也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在何人手中，但总归是注定好的，否则何来天人五衰。 对于沈青薇的命数，赵星月心中已经有了隐隐的琢磨，若只是单纯的将命数纠回正轨，不会先后有三个人——地府府君，灵慧和尚，以及那个托灵慧和尚传花的人，都来警告她擅自更改命数的弊端。 她想，恐怕地府安排的这个拯救小白花行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其实一开始，她的心中就存着疑惑。 逆转时空改变命数，并非易事，否则也不会有仙人为救已死的伴侣强闯地府试图回到过去，却因为触犯天规被抽出仙骨，打下仙界了。 只是她心中隐隐有着预感，这个任务她必须完成，也必须去做，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随着亲吻一道传来的，是灵魂深处的震动，沈青薇身为凡人，不太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赵星月却分得很清楚，这种感觉来自身体还是灵魂。 仙人的灵魂若被引动，绝非是简单地事情。 赵星月缓缓睁开眼，注视着沈青薇的面容。 后者在她退开之后，亦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注视着彼此，眼中有着不同的情绪在翻滚。 赵星月的目光仿佛有着看透一切的力量，甜蜜褪去，沈青薇的心头渐渐泛起苦涩，“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却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你不是苏夜晴，你是沈青薇。” “我没有把你当做你母亲的替身，在你之前，也没有喜欢过别的人。” “我……”确认了心中的想法，许多事情做起来，许多话说起来，便变得简单了许多，“我喜欢你。” 我应该是喜欢你，甚至爱你的。 赵星月抱着怀中的人，觉得心中曾经空缺的地方，有一个角落渐渐被填满。 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疑惑，浮上了她的心头。 她为什么会做这个任务？ 府君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沈青薇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很肯定自己见到沈青薇时的欢喜时真的，接吻时的触动也是真的，甚至连占有欲都是真的。 命数命数——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里。 她要改变的命数，到底是什么？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不—— 若她已经深入苦海，既无涯，何处是岸。 更何况，她决定了往前走，就绝不会回头。 地府之中。 “我该说不愧是星月神君吗？不过三个世界，竟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第一个世界就发现了，”苍老的声音响起，孟婆缓缓地搅拌着锅中的白汤，“若是没有失去记忆，她早就把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还是不对，或许我会害了她。” “害了她？你害不了她，谁也害不了她，会害她的只有她自己。” “我倒是没有你看的透彻。”府君摇摇头，苦笑道。 “你不是看不透彻，”孟婆没有看他，“你只是关心则乱。” “是啊，关心则乱，”府君没有否认孟婆的话，“可我仍旧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想做便做了。” “是啊，想做便做了……” 府君闭上眼，苍白俊美的男子脸上，出现一抹释然。 他其实仍旧不知道自己帮助赵星月逆转时空的事情是不是对的，但他想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是在滥用身为府君的权利，一旦被发现，天庭恐怕会降下严厉的责罚，虽然不会削去他的府君之位，但恐怕他的办公地点要从地府搬到十八层地狱里面去。 但他没有办法不去做。 “天庭发现了我和她的事情，请求天道降下了神罚，青薇将惩罚全部为我挡住了，如今神魂俱灭，我耗尽修为，才保住她一点灵魄。” “庆生，救救她，求你，送她入轮回吧，让她转世，只有马上转世，她的魂魄才能保存下来。”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闭上眼，便控制不住想到，赵星月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时的场景。 他们二人皆为天地所生，赵星月比他出生得早些，掌控星月之力，他是在六道快要形成的时候，才有的意识，两人之间的交往虽然不多，但却情同姐弟。 他何时见过星月神君的脸上，出现如此绝望和崩溃的神情。 第73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六） 得了灵慧和尚的警告, 赵星月就隐约有了猜测，但她没想到的是，会来得那么快。 就在从定国寺回去的路上，沈青薇的命运改变度突然达到了百分之百，而她也在同一时间晕倒在了马车上。 公主府的太医来来往往，作为赵星月昏倒前唯一一个待在车厢里的人, 沈青薇被指认为刻意谋害, 关进了天牢。 这是她第二次进天牢。 阴暗逼仄的空间里, 唯有高高在上的小窗，传来些微的光, 冬日的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知道多久没晒过的被褥像是一块冰冷的铁，根本没有任何的保暖效果，沈青薇只能将地上的稻草铺在身上, 尽可能减少身上热量的流失。 十五日。 她在天牢里待了半个月，皇帝将她关进来之后, 便对她不闻不问, 好在天牢的官吏还摸不清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没敢太过于苛责她，一日两餐，虽然是粗茶淡饭，好歹温饱不成问题。 她其实早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这样的结局——被关在天牢里, 等着自己的死期。 她为皇帝做了太多的阴私的事情, 而她又背负着沈氏的血脉, 即使她亲自背叛了自己的家族，但只要她还姓沈，只要她血管流淌着的血液中还有沈一焕的一半血液，皇帝就永远不可能真正的信任她。 更别提，她还知道了太多的秘密， 想要一个秘密永远的保存下去，最好的方式是让所有知道的人都缄口不提，而能够达到这个效果的唯一方法，是让知道秘密的人都变成死人。 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不过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皇帝对她动手，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赵星月的突然昏迷，成了催化剂，给了他怒气，也给了他借口。 她并不怕死，不是说她有多么的悍不畏死，而是在她离开京城的时候，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更别提还有沈一焕临死前的提示。 她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个人。 赵星月。 长公主殿下。 她看见她眼中的光芒褪去，看见她突然向后倒去，看见她黑色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愕然，看见她闭上双眼。 太医诊断不出她的病症，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唯一知道的就是，沈青薇是在赵星月昏迷前，最后和她接触过的人。 钥匙彼此击打的声音逐渐靠近，伴随着一道轻一道重的奇异脚步声，一个面色阴沉的狱卒，走到了沈青薇的牢房前，狠狠地敲了敲栅栏，“沈青薇，陛下要见你。” 沈青薇从地上爬起来，不曾褪去的寒冷让她的手脚有些僵硬，哆哆嗦嗦地拍了好一会儿，才清理干净身上的稻草。 狱卒已经打开门，用阴森的眼睛盯着她。 “沈青薇，我警告你老实点，不要让我发现你对殿下动了什么手脚，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沈青薇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跨出牢门时，垂下了眼眸，“如果我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事情，不用你，我自己就会杀了我自己。” 她怎么可能伤害她。 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伤害赵星月的人，就是她沈青薇。 即使是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想到的也是不要靠近赵星月，而非伤害对方。 狱卒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信她的话，一瘸一拐地跟在赵星月身后，朝着天牢外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嘀嘀咕咕道：“我早就说过，沈家人都不可信，殿下偏偏不信……” 沈青薇唇角泛起苦涩，却没有去反驳他的话。 这座天牢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赵星月曾经带领的队伍退下来的死忠，如果监察司的资料没有出错的话，这位瘸腿的狱卒，还曾经做过赵星月的副将，可惜在战场伤了腿，不得不退役，因为擅长刑罚，在赵星月的帮助下，进了天牢。 所以不怪他们对她有着那么大的敌意。 如果对大庆来说，赵星月是大庆的守护者，那么对于赵星月手下的士兵来说，赵星月就是他们的神。 他们的神因为坠马失去了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展现自己神迹的能力，又在马车中昏迷不知何时能醒生死未卜，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信仰的一次又一次崩塌。 即使沈青薇是无辜的，他们却无法不迁怒到她的身上。 皇帝不可能无缘无故放过自己，只派了一个人来，显然也不是要提审她，如果是要审问的话，此时出现的应该是起码两个以上的狱卒，且她也不应该靠着自己的双腿好好地走着，而是被押解过去。 对这套流程再熟悉不过的沈青薇，越往外走，心头越忍不住升起希望。 皇帝放她出来，是不是意味着——赵星月已经醒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内心就止不住欢呼雀跃起来。 但见到皇帝，沈青薇内心的喜悦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陛下，沈青薇带到了。” 沈青薇站在原地，并没有跪下去，而是颇有些失礼地打量着皇帝的脸色。 年轻的帝王脸上满是憔悴，少了数日前她曾经从他脸上看到的重掌朝堂的意气风发，两只向来透着精光的狐狸眼里面，也写着迷茫。 “沈青薇，你见陛下不跪，可是——” “闭嘴。”年轻的帝王在太监尖锐的嗓音中回过神，疲惫地看了沈青薇一眼，对于她没有行礼的行为，半字不提，只是道：“走吧，阿姐想见你。” 沈青薇的脚步却仿佛被黏在了地上一般，心中的欢喜被抽去，惶恐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的所有勇气。 她张了张口，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团铁砂，想要说话，却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帝王转过身，耐心地等着她。 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沈青薇才从茫然中回过神，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殿下，殿下怎么了？” 皇帝看她一眼，眼中闪过悲哀。 “你随我去便知道了。” ……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惠风和畅，阳光明媚，冬日凌冽的风不知道藏到了何处，空气中浮动着称得上是暖意的东西。 皇帝没有将沈青薇直接带去公主府，而是带着她先回了新的沈府，也就是她的住宅，已经提前等在那里的下人，在她下了马车之后，便送上了沐浴更衣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热水，暖汤，长发在侍女不懈的努力下，终于从稻草状变得顺滑。 沈青薇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快要认不出来。 天牢里的日子并不快活。 可怕的不是随时都在响起的惨叫哀嚎，也不是蚊虫鼠蚁，真正可怕的，是孤寂。 无边无际的黑暗随时做着将人吞噬的准备，沈青薇也终于用自己的亲身体验明白，为什么在提审前，大理寺的官员总爱将犯人扔进天牢里面关一关。 在那种环境里面，人的确是很容易陷入崩溃和绝望之中，比起严刑拷打，这种折磨更容易击碎人的心理防线。 支撑着沈青薇在这段黑暗的日子里不迷茫，不彷徨的，是赵星月失去意识前给她的那个吻。 那个吻是黑暗中的星辰，是独行者的灯火，是她一遍遍回忆咀嚼的甜蜜。 沈青薇是在长公主府的院落里看到的赵星月。 她坐在一颗梧桐树下，盖着厚厚的毯子，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的身上。 沈青薇捂住嘴，“这到底是——” 京城的第一场雪还没下来，赵星月满头的白发，却比雪花更加的刺眼。 “太医说，阿姐是旧伤爆发，折了寿数，才会一夜白头。” 听到动静，赵星月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转过头来。 看到两人，她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抬手招了招，“你们来了啊。” 顾不得身边站着的是皇帝，沈青薇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越过了自己身边的人，朝着赵星月走去。 她扬起笑容，跪在她的脚边，执起她的手，笑得再甜蜜不过：“殿下。” 她诚恳道：“我想你。” 赵星月笑了起来，不同于先前流于表面的笑容，这个笑容显得灿烂许多，令她那双没有多少神采的黑色眼睛，再度明亮了起来。 她低下头，沈青薇配合的扬起下巴，迎接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站在远处被自己的属下和阿姐同时无视了的小皇帝有些无奈地抬起手，蒙住自己的眼睛。 等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放下手，见两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忍不住抱怨道：“阿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弟弟。” 沈青薇这才想起站在不远处的赵星辰，脸颊飞起红晕，慌忙退开，赵星月拉着她的手示意她站起来，被自己弟弟看见好事的姐姐脸上，没有半点羞赧，反而一副理直气壮地道：“你应该等半个时辰之后再过来。” 小皇帝瞪眼，有些不敢置信：“阿姐——” 他脸上难得出现这样幼稚的神情，沈青薇朝他看去，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哀。 逗够了弟弟，赵星月才抬手，像招呼小狗一样对小皇帝道：“别委屈了，过来吧。” 小皇帝欢快地走过去，挤开沈青薇的位置，依靠在她的身旁，赵星月扶着他的肩膀，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吻，“这样满意了吗？” 小皇帝的脸颊红得比沈青薇还厉害。 自从——自从他坐上皇位之后，赵星月就再也没有用这种方式向他表达过感情。 他心头泛起暖意，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还只是个几岁孩子的时候，每天在宫里哭得稀里哗啦，受尽刁奴的欺负，一个人在宫里孤单又害怕，每次阿姐从宫外回来，从军队回来的时候，都会把他抱起来，给他一个甜蜜的亲吻，告诉他她在，不用害怕。 可是现在，他的阿姐就要走了。 他告诉自己，不能在赵星月面前，露出任何难受的痕迹，视线却无法克制的不去追随，赵星月在日光下，闪烁着银光的白发。 “青薇，你先去休息吧，”赵星月道：“我和辰儿有话要说。” “是，你们要进房间里说话吗？今天的天气虽然好，但你也不适合久待。” “要不了多久的时间。” 沈青薇应声退下，赵星月的视线从她身上转过来，落到了自己的弟弟身上。 “辰儿，”她用再赤丨裸不过的语句，揭穿了小皇帝的恐惧：“阿姐总会死的。” 第74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七） 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 但小皇帝的反应显然超出了赵星月的预料。 他拉着赵星月的手, 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救援, 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两只眼睛里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不会，阿姐不会死的，我不会让阿姐死的朕不会让阿姐死的，朕不允许阿姐死, 阿姐不能死……” 说到后面, 他甚至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赵星辰！” 小皇帝在赵星月的一声怒喝中闭上了嘴, 他看着赵星月, 愣愣地, 还有些回不过神。 不等赵星月说话，他的眼泪就先一步掉了下来。 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赵星月：“阿姐说过, 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不能死……” 赵星月叹一口气，“辰儿，人总会死的，阿姐会死，你也会死，生死是个过程, 没什么可怕的。” “可是朕是皇上, 朕是天子, 朕不想让你死，你就不能死，我们去找灵慧大师，他活了两百多岁，一定知道该怎么救你——” “灵慧已经死了。”赵星月淡淡地道。 “死了？” 小皇帝的眼神看起来格外的空洞，好一会儿，他才不敢置信地问道：“怎么会死呢？不是说灵慧大师是仙人转世吗？他怎么会死呢？” 赵星月轻轻地抚摸上他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轻声道：“辰儿，每个人都会死，没有谁能够永远陪着谁，你必须知道这一点。” “你实在是无需畏惧死亡，死亡不过是一场分别，就像是以前你在宫里的时候，我出去打仗一样，只是这一次，我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而已。” “更何况，人有轮回转世，也许来世我们还能做姐弟……我知道你害怕死亡，尤其害怕我死，但是赵星辰，我绝对，绝对不允许你学先帝，搞什么长生之术，生死轮回，本就是天道伦常，没有人能够永生不死，哪怕是神仙也不例外。人有生老病死，神仙亦有天人五衰，你是天子，代天巡狩，无需长生，自有安排，若我死后，知道你学那些荒唐事情，定不会轻饶了你。”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 他是聪明人，很轻易地就听懂了赵星月的言下之意。 但里面蕴含的信息量却让他瞠目结舌，实在是不敢相信。 “阿姐……你……” 赵星月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乖孩子，你会听话的对不对？” 小皇帝吞了吞口水，乖巧地点了点头。 姐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赵星月便以身为皇帝，不得擅自出宫为理由，将小皇帝赶走了。 注视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她弯了弯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 如果是旁人，她自然不会与对方说这些，但赵星辰是天子，天子天子，天道之子，虽然这只是凡间的一个提高天子权势的说法，但作为紫微帝星，每一代的天子的确都是历劫的仙人转世，若是赵星辰能够励精图治，好好治理大庆的话，说不定待她回到地府后，还能在天庭的聚会里面看到对方。 只不过也许到时候，那个和赵星辰有着相同灵魂的仙人，恐怕再也想不起她这个便宜姐姐了吧。 这些话本不该说的，但赵星辰的反应，让赵星月看到了里面掩藏着的恐惧。 是人都是怕死的，而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无上的权利，会让人更加的留恋，更加的畏惧死亡的到来。 毕竟对普通人来说，死了，手里曾经攥着的一切东西可就没有了。 赵星月知道一个怕死又贪恋权利的皇帝，会做出多么可笑又可怕的事情来。 先帝，原身的父皇，已经为她和赵星辰，做出了很好的示范。 本是一代明君，兢兢业业执政几十年，却在年迈时沉迷炼丹长生之术，几个儿子窝里斗将国家弄成了一团乱麻，他却只知道在美人与丹药之间醉生梦死，偏偏人到末路还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权利，以至于大庆在他执政的最后十年，经历了一段相当黑暗的岁月，若非有着几个强有力大臣的支撑——其中甚至包括贪婪成性的沈一焕，还有身为大公主的赵星月一直在镇守边关，这个国家在那十年里早就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对一个天子来说，亡国的罪名是极其严重的，不是指的史书上的罪名，而是指的因果上的连接，若是大庆亡在了赵星辰手里，恐怕不管他是哪路神仙转世，都很有可能被抽去仙骨，打入轮回，重新做一个普通人。 赵星月的善心不多，奈何赵星辰全心全意的信赖，融化了她心中的壁垒，为他袒露了一丝片缕的温柔。 尽管代价是说完那一番话后，她便感受到了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 沈青薇就在不远处，归功于地牢幽暗的环境影响，她的听力进步了不少，即使隔了数十步的距离，她仍旧将两姐弟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她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只是在皇帝走后，出现在了赵星月的面前。 “倦了？” “推我回卧室吧。” 风轻柔地拂面，沈青薇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宁，她知道坐在轮椅上的命不久矣，但她在等待后，涌向她的慌乱却突然如同潮水褪去，留下被洗礼后的平静沙滩。 “你怕死吗？” 沈青薇将赵星月抱起来。 好轻。 赵星月比沈青薇想象中要轻得多，即使她并不是什么健壮儿郎，仍旧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她这才感受到赵星月到底有多瘦。 白色的裤腿之中，两条腿瘦的几乎只剩下骨头，沈青薇抱起她的时候，不像是在抱一个成年女性，倒像是在抱一个孩子，或者是一具骷髅。 被放在床上，赵星月抬着眼睛，始终注视着沈青薇。 然后，她从被她注视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这么笑意是如此的温柔，却又坚定，她听见她说：“我不怕死，我只怕失去您。” 赵星月的心情顿时变得好起来，她一把将沈青薇拉倒在床上，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手指一点点地摩挲着她的下巴，“你不会失去我。” 她说：“你会是我的，”心中莫名出现的情绪，让她又强调了一次，“你永远都是我的。” 沈青薇抬眸，注视着她的眼睛，这种被当做物品一样宣告所有权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她反而非常主动的凑上前，亲了亲赵星月的唇角，像是在烙印一样。 “是，我是您的。” …… 身体不佳的赵星月，并没有说太多话，就陷入了沉睡当中。 她现在一天里面，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 公务被她推给了别人，皇帝到底不是废物，并不是离了她这个姐姐就什么都做不了，更何况，不论是原身还是赵星月，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接班人早在她还没回京的时候就开始培养。 别说还有一个沈青薇的存在。 只是陪在赵星月的这段时间里，她完全抛下了自己的公务，一心一意地和赵星月待在一起，她在官场上曾经涌现的所有野心全部在这栋府邸里面消失不见，她的尖锐狡猾，也被尽数收敛，温柔得如同每一个陷入爱河的女人。 她每日陪赵星月入睡，陪她醒来，陪她吃饭，散步，甚至是洗澡，为了赵星月，她还专门学了厨艺，只为能够亲手做饭给她吃。 但美好总是短暂的。 快乐如同手中的流沙，还没握紧，就已经流逝。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赵星月的身体已经走到了尽头。 花园里的花在园丁的精心饲弄下，已经有不少在冬天的尾巴开放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花香，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沈青薇正为赵星月念着书。 她念的是一些话本游记，都是一些以往赵星月并不会看的东西。 这些消遣玩意儿，摆在书馆里，愿意买的，多是闺中的小姐们。 偶尔她会抬头，和赵星月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飞快地躲开，脸颊飞起红晕。 即使她们已经有过不止一次地接吻，甚至肌肤相对，但她仍旧在赵星月面前本能地感到面红耳赤。 有关她母亲的误会，也在赵星月的责备下被解开。 沈青薇还记得赵星月对自己说过的话—— “青薇，虽然我有时候会说你很像你母亲，但你们俩是完全不同的……她与我而言，是姐姐，是妹妹，但绝不是情人。我欣赏她的才华，也赞叹她的容貌，但我不爱她。” “我爱的是你，爱的是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看似卑微，却倨傲的眼神。” “你对我是不同的，我不是对每个人，都有悉心教导地耐心，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赵星月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身边的人，和公主府里大多数，甚至包括远在皇宫的小皇帝不同，每日都跟在她身边的沈青薇，平和得简直不像话。 没有恐慌，没有怜悯，没有害怕…… 什么都没有。 在沈青薇身上，她找不到一点她将要死去的痕迹。 哪怕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都用悲伤的眼神提醒着她命不久矣这个事实。 她知道沈青薇是怎么想的，只是—— 不可以。 长公主府再一次被太医填满，不过很快，这些在王公贵族中都能趾高气昂的太医，像是下了锅的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跪在了长公主府的院落里。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赵星月先看向赵星辰，她的弟弟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两只眼睛通红，眼下是一片青紫。 “辰儿，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好大庆，阿姐会在天上看着你。” 赵星辰沉重地点了点头。 随即，她将目光看向了沈青薇。 沈青薇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缠绵，在赵星月看过来之后，甚至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 “过来。” 她没有任何反抗地就走过去，跪倒在赵星月的床边，像上一次一样无视了小皇帝的存在。 “活着，”没有看沈青薇因为自己而长大了的嘴巴，赵星月竭尽全身的力气，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准殉情，本宫不许你殉情，这是命令。” 沈青薇的脸颊在她黑色的眸子里一寸寸变得苍白，赵星月甚至看见她明亮温柔的眼眸，渐渐地失去了神色。 但她只是道：“……我要你活着。” 第75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完） 何其残忍。 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莫过于活着, 最困难的事情, 也莫过于活着。 活着有多简单，一日三餐，吃饭睡觉。 活着有多难？ 明明心脏已经腐朽，却还要强撑着生命留存在世间, 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利刃卷入鼻腔, 每一次进食都味同嚼蜡，甚至连每晚的梦境，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赵星辰端坐在龙椅上, 看着站在下方的官员。 阿姐的棺木，已经送入皇陵，短暂的丧期过后，一切又重新回到了正规。 昔日镇国公主站立的地方，矗立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官员, 她穿着绛紫色的官袍, 手捧玉笏，垂着眼眸，两颊深陷，浑身死气沉沉，乍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年轻人，倒像是个老人。 这个人不是沈青薇, 还能是谁。 赵星月去世后, 她在灵前守了七天, 直到头七过去，才轰然倒下。 她的病来势汹汹，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用人参吊着命，就在赵星辰以为她撑不过去的时候，她却在梦魇中睁开了眼睛。 然后告诉他：“我要活着，我会活着。” 赵星月要她活着，她就活着。 不论什么理由，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是她说过的话，她都无所不从。 但她却越来越沉默，做事的手段也越来越雷厉风行，越来越像……赵星月。 她年纪小，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心中多多少少存着柔软，将整个沈家送上刑场，算得上是她十几年来，做过得最残忍的事情。 许多时候，她都做不到像赵星月一样，在利益权衡之间，通过牺牲少数人，来成全更大的利益。 但在赵星月去世后，她很快就无师自通了这个技能。 有时候，她递上来的折子，写上来的建议，让赵星辰都觉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忌惮。 但沈青薇根本不在乎他的忌惮，不在乎他的打压，更别提京城里的流言蜚语。 她像极了沈一焕，可又和沈一焕完全不一样。 沈一焕是依附在大庆身上的吸血虫，贪婪地吸食着大庆的每一滴血液，甚至为此不惜与外人勾结。 她却是大庆的清道夫，所有试图动摇大庆统治的因素，都会被她铁面无情地铲除。 她守在大庆一天，就绝不容许大庆在自己眼前衰败。 因为……这是那个人，曾经用尽自己的生命守护的国家。 地府。 彼岸花轻轻摇摆，忘川水汩汩流淌，奈何桥的尽头，一身月白色长裙的女子，缓缓踩上了石梯。 忘川水倒映出一张精致的容颜，在一头银色长发的衬托下，女子眼角处蔓延卷曲的花纹，如同缠绵在一起的月亮和星子，而地府暗淡的天色，也难掩女子银色双眸里的寒意。 孟婆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你倒是舍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银发女子用指尖缠绕着自己长发的发尾，唇角微扬，“青薇的命数，不能因我而断，否则转世轮回便不会停止，但她今日所受到的苦楚，终有一日，会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她接过孟婆递到手中的汤碗，仰头一饮而尽。 搁下碗，她的笑容真诚，银色的眼眸也如同冰川融化了一角，染上了些许的暖意：“多谢了。” …… “喜欢上星月神君，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孟婆的身边，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不是府君还能是谁。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孟婆头也不抬地接话道。 府君看向孟婆汤中的画面—— 大庆辰历四十三年。 昔日的少年天子，如今已经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年少习武，勤于政务，注意身体，所以虽然五十有三，仍旧年轻俊美，头发乌黑，看上去三十岁不到，十分威严。 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份奏折，或者说，一份告老书。 每年——几乎每年，他都能收到类似的奏折，每年都有人老去，每年都有人乞骸骨，旧人让出位置，新的血液涌入朝堂，在赵星辰掌控之下的大庆朝，就在这样的循环当中，日复一日的壮大。 但今日的这份辞呈，却有些与众不同。 因为递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为他兢兢业业工作了将近三十年的女相，沈青薇。 那个一生未婚，无夫无子，声誉极大，褒贬各占一半的女人。 “阿姐说过，你不许死。” 这么多年，为了避免出现当年沈一焕一家独大的现象，他给自己的丞相下过很多次绊子，但没有哪一次，他打算要了沈青薇的命。 事实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皇帝和沈相虽然偶尔有不对付的时候，但沈相一旦受伤生病，比谁都着急的，绝对是皇帝。 不是没有人传过两人的绯闻，就连当今皇后，也曾对两人的关系颇有微词。 但偏偏两人之间又表现得再清白不过。 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埋藏在历史当中的真相。 “草民答应过殿下，不会殉情，会好好活着。”沈青薇道：“但草民是人，人总会生老病死，草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草民请求皇上，能放草民归隐山林，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不想死在京城里。 她怕自己的灵魂被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出不去，再也不能见到赵星月。 坐在书案后面的帝王，沉默了许久，才颇有些无奈地道：“阿姐的墓还没关……” 下一刻，他便从他昔日的丞相眼中，看到了久未亮起来的光。 赵星辰不知道自己此举是不是错的，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公主墓的断龙石被放下来的消息传过来时，他正和皇后一同享用晚餐。 他后宫的女人不多，皇后是个小户人家出来的秀女，温柔漂亮，善解人意，有时候温柔得几乎懦弱，却很符合赵星辰的脾气。 他不需要另一个贪婪的董太后，只要皇后乖巧懂事，他会让她做永远的皇后，永远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甚至给她和自己合葬的机会。 “陛下，可是有何急事？”皇后关切地问道。 “阿姐墓里的断龙石放下来了。” 皇后流露出不解的神情。 皇家人葬入墓中后，若非等待伴侣合葬，都会在入葬后第一时间放下断龙石，从此斩断内外出入的途径。 皇帝起身，道：“随我去给阿姐上一炷香吧。” 赵星月在宫中有个牌位，这对皇后来说，不是什么秘密。 逢年过节，还有赵星月的生辰忌日，赵星辰都会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所有儿女，来祭拜这位镇国公主。 但今日，她却看着祭台上的牌位，瞪大了眼睛。 原因无他，在长公主的牌位旁边，多了一块空白的灵牌。 皇帝举起手中的香，说出让皇后惊骇万分的话，“沈相，阿姐日后，就拜托你了。” …… 她不会殉情。 她答应赵星月的话，从不会食言。 但她还是将断龙石放了下来。 墓道里一片漆黑，赵星月的棺材就在墓道尽头的房间里面。 藏在地底深处的墓穴，坚实的冰块几乎终年不化，躺在透明棺木中的女子，即使过了几十年的时光，容颜依旧，唯有满头的白发，在烛光下煜煜生辉。 “殿下……殿下，我听了您的话，我没有殉情，我好好的活着。” “可我已经老了，我长了许多的皱纹，没有当年好看了，我快要死了。” “你会嫌弃我吗？殿下……” 她想抚摸棺中女子的容颜，却又在看到自己枯瘦的手后停下了动作。 她是如此的苍老丑陋，赵星月的容貌，却永远定格在了她风华最盛的时候。 她依靠在棺木边，以一种卑微的姿势，将脸贴在了棺材上。 千年玄冰做成的棺材，寒意渗透骨髓，她的眼角眉梢，很快便染上了一层白色的霜华。 她却全然无觉。 “殿下，”她说：“你可不能嫌弃我，我听了你的话，活了那么久，你得奖励我，你说过，乖孩子都是有奖励的。” “殿下……” 墓室中的氧气渐渐耗尽，墙上的油灯渐渐熄灭，趴在棺木上的人，渐渐失去了呼吸。 她熬了三十几年，终于熬到了尽头。 无数个睁着眼度过的日日夜夜，终于盼来了长眠。 沈青薇累极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坐在长公主殿下的身边，看着长公主提笔写字，突然，长公主抬头，对她莞尔一笑。 她听见她说：“你来了。” “我等你好久。” 她走过去，注视着那双温柔的眼眸，“我来了。” …… 大庆今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漫天遍野的白雪，覆盖了世间的一切，种种浑浊在雪中被淹没。 赵星辰站在雪中。 赵星月走了，沈青薇也走了。 虽然他和沈青薇两看相厌，可是不得不说，沈青薇是除了赵星月以外，陪伴他最久，也最了解的人。 他信任她，依赖她，忌惮她，更嫉妒她。 他曾经很害怕死亡，害怕父皇的死，害怕阿姐的死，甚至害怕沈青薇的死。 可是当沈青薇真的死后，他却突然开始羡慕。 “父皇。”一把伞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为他挡去了满天的风雪，赵星辰转头，便看到俊美青年不赞成的目光。 “您前段时间才生了病，现在更应该注意身体才是。” 沈青薇去世后没多久，赵星辰就大病了一场。 有人说他是为失去一个良臣而悲伤，没人知道他真正的痛苦到底从何而来。 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宰相，不仅是一个好的臣子，还有沈青薇身上承载着的，属于赵星月的过去。 这是他的长子，他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对于这个孩子他倾注了很多期待。 他手把手的教导他写字读书，就像当年阿姐教导自己一样。 大皇子越长越大，越来越优秀，封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 赵星辰却感到一阵无端的害怕。 他想自己恐怕感受到了当年父皇的体验，儿子越来越强大，父亲却在老去，手中的权利被虎视眈眈，不知道何时就会被夺去，而自己衰老的身躯，会被从龙椅上踢下来。 他打压大皇子一党，刻意无视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孩子，甚至警告他，忌惮他，疏远他。 他在做什么？ 恍如大梦一场，站在雨中，回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赵星辰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变成了他最讨厌时候的先帝。 看见儿子眼中的担忧，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儿有心了。” 被冷落许久，终于再一次得到父皇赞赏的大皇子眼睛微亮。 “待开春，你便进御书房批阅奏折吧，父皇老了，这天下，是该交到你们年轻人手里的时候了。” 大皇子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会从父皇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慌慌忙忙表示着自己的忠心：“父皇，父皇，您可决不能再说这样折煞儿臣的话，您是天子，寿与天齐——” “寿与天齐，”赵星辰摆手，打断他的话，“那都是骗人的话，你可不要信了。” 大皇子喃喃，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想当太子，想做皇帝，但他早就做好了，自己要等上几十年的准备。 他的父亲虽然年过五十，但他还很年轻，也许他还要再等上三十年——但没关系，他并不着急。 他是个真正的孝子，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赵星辰突兀地大笑起来。 “我的皇儿，你不用担心，朕会辅佐你，教导你，就像当年你皇姑姑对朕做的那样——” “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 第76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一） “她受了重伤, 跑不了多远，绝对就在这附近，搜！” 见空中御剑的数人散开, 开始搜寻整片森林, 沈青薇缓缓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整个人更好地藏入灌木丛当中。 捂着腹部的手，不断有湿漉漉的液体流出来，大量的失血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 握着长剑的手也在难以抑制地发着抖。 被鲜血染红的手中，一块白色的玉牌, 正在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这是她最后一块敛气符，上品, 作用时间一个时辰，能够屏蔽掉元婴期修士以下的神识。 她只盼着, 这群人会在一个时辰内离开, 又或者是她发出去的求助讯号, 能在一个时辰内为她带来强有力的救援。 但…… 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 沈青薇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苦笑, 她的身体能不能撑到敛气符失效的时候，还不好说。 树林里, 已经身受重伤的人，奄奄一息, 失去了意识的她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命运。 而树林外, 负责搜寻的魔道弟子, 眼神如同鹰隼，寸寸扫过面前的密林，不放过一丝沈青薇可能留下的痕迹。 “丁堂主，不过是个金丹期的小丫头，你何必如此紧张。” “金丹期的小丫头？”听见属下的话，丁胜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她可不仅仅是个金丹期的小丫头，今天要是找不出人来，谁也别想回去。” 话说完，他又补充道：“对了，人别弄死了，我还有用。” 怕下属没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他补充道：“有大用。” 想到和沈青薇交手时，他从对方灵力波动中感受到的东西，一抹得意的笑容，便不由自主地爬上了他的脸庞。 魔尊修炼的功法是霸道至极的纯阳之功，并非什么秘密。 作为下属，丁胜辉等人除了与仙道的人打打杀杀争夺地盘资源以外，搜罗阴年阴月阴日生的阴女也是一项及其重要的任务。 因着魔尊修炼的功法的霸道，丁胜辉等人，每人每月至少得供奉两名阴女，随着魔尊功法的进阶，对阴女的消耗越发厉害，近日来，为了能够找到阴女，丁胜辉已经伤透了脑筋。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简单的任务，竟然让他遇见了沈青薇——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出生的先天五阴绝脉，修炼纯阳功法之人最好的炉鼎。 这种体质，万年难得一遇，若将她献给魔尊，说不定魔尊从今以后，都不再需要其他的阴体了。 想到立下大功的自己可能会得到的奖赏，丁胜辉心头便是一片火热。 在他看来，被他重伤的沈青薇，定然跑不了多远，鸭子已经煮熟，就差从锅里捞起来了。 “给我仔细点，别让她跑了！” …… 冰冷的青蛇蜿蜒爬过雪白的肌肤，沈青薇在刺骨的寒意中睁开了双眼，对上了一双宝石般的黑色眼睛。 蛇！ 她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下意识的尖叫就想要冲出喉咙，但在听见熟悉的声音之后，又被她压了下来。 追杀她的魔修还在。 她屏住呼吸，努力冷静下来，同青蛇对视。 她对蛇并不了解，但从眼前青蛇靓丽的色彩，和吐信时危险的气息，已经叫她判断出来，这绝对是一条毒蛇。 而且是能够对她造成威胁的毒蛇。 青蛇同她对视了片刻，似是觉得她并没有威胁，缓缓地爬上了她的胸口，在沈青薇的注视下，从衣领处钻了进去，在两片柔软之间，蜷缩成了一团。 蛇类冰冷的身体紧贴着肌肤，让沈青薇忍不住地发出颤栗，但她最后，还是没有将蛇从衣服里拉出来，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地蜷缩起身体，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被外面搜寻的人发现。 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长剑挥舞的声音。 沈青薇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她在藏起来之前服下的回春丹，已经在她体内逐渐发挥了功效，虽然没能让她恢复到最佳状态，但好歹腹部的伤口不再流血了，体内也有了微薄的灵力。 或许这些灵力并不足以用来战斗，至少对付不了一个元婴期的魔道修士，但是用来发动血遁的秘术，却是绰绰有余了。 只是不知道发动秘术后的自己 ，还能不能活下来。 但总比落到魔道手中要好。 正当沈青薇在心中暗下决定，一旦被魔道的人发现，就立刻血遁逃走的时候，她面前突然一亮。 用来遮掩她身形的灌木丛被人一剑劈开，露出一张惊喜又得意的脸来。 “瞧瞧我看见了什——” 沈青薇的瞳孔骤然缩紧。 在她面前，得意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的魔道修士，睁着双眼，捂着脖子，缓缓向后倒去。 一抹青色的流光，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落回了沈青薇的怀里。 魔道修士轰然倒地，他的手散开，在他的脖子上，两个微不起眼的小洞，正往外汩汩地流着黑色的血液。 沈青薇的心情一时之间复杂到了极致。 她有猜出青蛇定然十分危险，但她万万没想到，青蛇之威竟然如此巨大。 替她解决了敌人的小青蛇，此时正蜷缩在她的胸前，沈青薇能够感受得到，对方小小的头颅，正在自己脖颈间蹭来蹭去。 死在蛇毒下的魔道修士，还躺在她的面前，但她此时却对青蛇生不出半分的畏惧，有的只是浓浓地感激之情。 “多谢。” 也不管青蛇听不听得懂，沈青薇低低地道了一声谢后，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踩上自己的飞剑，在灵力波动引来其他的修士之前，飞快地发动了血遁之术。 血遁，顾名思义，以血为媒介，用于逃遁的一种术法。 沈青薇不过金丹期的修为，丁胜辉虽然只是魔尊手下实力最低微的一个堂主，却也是元婴期的修士，若是用普通方式逃跑，怕是还没上飞剑，她就先被人抓进了手里，唯有发动禁忌之术的血遁大法，方才有逃脱一线的生机可寻。 丁胜辉已然将沈青薇视作囊中之物，一回头就见一道血光朝着东南方向远远遁去，意识到发生什么的他顿时勃然大怒，顾不得通知属下，便奋起直追。 “贱丨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边的景色飞快向后退去，浑身的血液仿若沸腾，不知过了多久，沈青薇一头栽下，踉跄着钻进了一个山洞之后，硬撑着打下几个防护的手决，便一头倒在了山洞里面。 一抹流光飞快地从空中掠过，片刻后，御剑而行的丁胜辉，又重新从远处飞回，停在了这一片区域的上空。 他狭长的眼睛如同捕捉猎物的鹰隼，扫过山林，与此同时，磅礴的神识也倾泻而出，一寸寸掠过土地。 九阴玄女实在是太难得了，他决不能够错过。 就在他的神识扫过一个山洞的时候，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被拉了起来。 一个金丹期的小丫头，有些手段又如何，实力到底是太低了。 山洞里。 在沈青薇昏迷之后，她胸前的青蛇，慢悠悠地爬起来，沿着她的身体，缓缓落到了地上。 微光在青蛇细密的鳞片上亮起，蛇身渐渐变大，形状也开始逐渐变化。 片刻后—— 一身青色长裙的赵星月，伸出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挑起了沈青薇的下巴。 丁胜辉的心脏，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能以元婴期的修为，成为受魔尊倚重的四大堂主之一，他自有个人的优势，其中堪比野兽一般的趋利避害本能，便是他的强项之一。 越靠近山洞，危险的感觉越发强烈。 对生命的威胁，压过了他对九阴玄女的渴望。 丁胜辉面皮抽动片刻后，转身就逃。 然而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他还没来得及踏上飞剑，一道青色的水袖，突然从山洞中甩了出来。 他抬手去挡，水袖却仿若有生命一般，轻柔曼妙地缠绕了上来。 “不——”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发出绝望的呼喊。 青色水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被打下遮掩决的山洞外，青色的藤蔓随风微微晃动。 不远处，无数白色的骨头，正散落在地。 若有人细数的话，不难发现，这些骨头的数目加起来，恰好是一个成年男性身上所有的骨头数。 收回水袖，吃饱喝足的赵星月掐着沈青薇的下巴，迫使对方面向自己。 沈青薇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赵星月低下头，冲着她的面庞，哈了一口气。 沈青薇的头随着赵星月的手，缓缓落到地上。 黑暗中，她的呼吸渐渐由微弱变得平和，苍白的脸庞也浮现出了一抹红色。 …… 她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的沈青薇，缓缓睁开眼睛。 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当中，打量着熟悉的环境，没有被魔道修士抓走，让沈青薇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沈青薇就发现，这个狭窄密闭的空间当中，不止自己一个人。 她的胸前，似乎正趴着一个……人。 她低头看去，在昏暗的光线中落入她眼中的，是一张精致到了极致的脸庞。 第77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二） 狭长的眼眸，淡薄的朱唇…… 冷淡与妩媚两个属性同时在一张脸上交织, 糅杂出一种惊人的美艳。 沈青薇曾经见过修真界第一美人明妃雪, 那是个肌肤胜雪，神情高洁的女子, 不论是修真界还是魔界，都有无数男女为她倾倒。 但和眼前之人比起来, 明妃雪的容貌, 瞬间从天上落到了地下。 她从未见过如此摄人心魄的人。 沈青薇痴痴地张大了嘴，连对方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都没发现。 “看够了？” 女子清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中响起, 沈青薇一个激灵，回过了神，被丢到脑后的警惕心终于重新回到了她那被美色冲昏了的脑子。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边的长剑，冷脸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问题一般, 女子附身上前, 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说我是谁？” 她靠得太近了，带着草木香气的呼吸, 直接喷洒在了沈青薇的脸上。 藏青色眼眸里藏着的戏谑, 莫名地让她软了骨头。 沈青薇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什么时候救了我，我怎么不知道？” 青色的眼睛……话刚一出口, 她便瞪大了双眼。 “你是那条青蛇？”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 但在问出口的同时, 沈青薇基本已经在内心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身青色长裙的女子, 神情冷淡地微微颔首。 冷汗刷的一下就从她额头上落了下来。 她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拱手抱拳，恭敬地道：“多谢妖族前辈搭救，小女乃正气宗下正气峰弟子，如有差遣，莫不敢从。” 能化形的妖修……今天都是个什么运气。 先是在正气宗的地盘上遇到魔尊手下的四堂主之一惨遭追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又落进了化形妖修的手里。 妖修和人族修士的交际并不多，十万大山是他们的地盘，除了外围区域有人族活动以外，人妖两族向来是互不干涉的状态。 沈青薇对妖修的了解不多，但她就算是再白目，也知道能够化形的妖修，少说也得是合体期以上的修为。 “你很怕我？” 女子随意的问道，沈青薇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 怕，她当然怕。 妖修不同于人修，讲究什么伦理道德，他们向来肆意妄为，沈青薇了解到的妖修，向来都是想一出做一出，上一秒救了你，下一秒就可能要杀你，任性到了极致。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青蛇妖为何要救自己，来自实力上的差距，却很难让沈青薇不感到害怕。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 她抿了抿唇，强自镇定下来，“并非害怕，而是前辈实力雄厚，令小女发自内心地感到敬畏。”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 她缓缓起身，靠近了沈青薇，沈青薇步步后退，山洞里的空间只有那么大，她的后背很快就贴到了石壁上。 粗糙的石壁有些咯人，她不知道女子到底要做什么，心跳如鼓，“……前辈。” 女子低下头，在她脖颈间轻嗅，“你的味道很好闻，我要跟着你。” 注视着眼下的肌肤，飞快地爬上绯红，黑暗中，赵星月的眼睛染上笑意。 瑟缩如同白兔一般的表情，不伦不类的马屁，还有单纯的羞涩。 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未免也太可爱了一些。 可惜…… 想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戾气从赵星月心头一闪而过。 她此次附身的对象，是一条妖族渡劫失败的青蛇，她附身过来时，原身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 渡劫失败带来的反噬是巨大的，渡劫期的修为倒退了整整一阶不说，对化形的控制也不如以往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一旦她化作原型，就会失去身为人的意识，只留下动物本能。 但偏偏，对妖族来说，人形状态不利于疗伤，她要想早日恢复实力，就必须尽可能多的变成原型。 “前、前辈……这……” 沈青薇十分为难。 “怎么，你不愿意？” 赵星月逼近了沈青薇，青色的眼眸化作了冰冷的竖瞳。 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如同寒冬腊月从头泼下的一桶冰水，让沈青薇瞬间清醒了过来。 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她有什么资格拒绝眼前妖修的请求。 但只要想到她将人带进宗门后，可能被发现的后果，她的口中便是一片苦涩。 合体期的妖修，别说是对她，就是对整个正气宗，都是个极大的威胁。 恐怕除了掌门，只有几个太上长老，有和对方一战的实力。 更何况，她根本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才化形的妖修的，毕竟女子身上虽然没有磅礴的妖力，但当那双青色眼睛化作动物才有的竖瞳的时候，巨大的压力仍旧如同海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那一瞬间，沈青薇几乎以为自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的想法太过于直白，赵星月看一眼 ，就从她的脸上找出了她的顾虑。 她花精力来到这个世界，对自己任务对象以外的人，可没有半点兴趣，当即笑了笑，主动安抚了一番被她吓到的小可怜：“你放心，我对你们宗门里的弟子没有兴趣，我只喜欢你。” 沈青薇一抖，“……”她更害怕了。 “……”赵星月翻了个白眼，“总之我看上你了，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我就不伤害你和你身边的人，不然……吃了你哟！” 沈青薇颤颤巍巍，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承蒙前辈不嫌弃，晚辈一定会好好照顾前辈的。” 她被吓到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爱，虽然知道这样做有些不道德，赵星月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又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赞美道：“真乖。” 说完，她便化作原型，缠绕在了沈青薇的脖子上。 冰凉的蛇鳞紧贴着温热的肌肤，血液的温度似乎都被降了下来，沈青薇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趁着意识消失之前，赵星月用蛇吻蹭了蹭沈青薇的脸颊，用神识向她脑海中传出去的一句话，“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被威胁了一番，但是当沈青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还是感到了一阵熨帖。 她忍不住抬手，想要摸一摸盘绕在脖子上的青蛇，手抬到一半，又突然想到青蛇的身份，顿时觉得自己冒失。 这可是妖修前辈，岂容她冒犯！ 出乎意料的是，青蛇仿佛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一般，探出小小的身体，蛇信轻轻地舔过了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湿润。 “前辈？” 沈青薇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她鼓足勇气，向自己脖子摸去，果然，青蛇的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这乖巧可人的反应，和刚刚逼格冲天的妖修前辈，差得可有点远啊。 一个猜测从沈青薇心中一闪而过，不过她很快将其压了下去。不论前辈身上出了什么问题，至少对方目前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而且还救了自己。 沈青薇对危险，向来有着敏锐的感知能力，她相信这条青蛇对自己是无害的。 摸了摸青蛇冰凉的身体，沈青薇发热的脑子，也渐渐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先回到宗门，才是要紧的事情。 正气宗地处大陆中心，她却在正气宗范围内遭遇到了魔尊手下的四大堂主之一，其中定然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还是要尽快汇报给掌门和宗门长老才好。 掐了个定位决，发现离宗门并不算远，还没有出正气宗巡逻的范围，沈青薇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就是在巡逻的时候遭遇的魔修，但在正气宗巡逻范围内，安全性总比在魔修肆无忌惮横行霸道的其他地方要好。 放出神识，确定外面没有魔修守株待兔后，沈青薇谨慎地撩开了山洞外遮挡的藤蔓，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没有见到人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出山洞，金灿灿的阳光便落了满身，也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但绝对不止一日便是了，毕竟她来时正值黄昏，现在却是清晨。 踏上飞剑时，沈青薇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衣服被刺穿的破洞还在，但巨大的伤口已经消失得无印无踪，摸上去时只能感受到一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沈青薇是知道自己伤的有多严重的，被魔修刺伤，魔气灌体，就算回到宗门，服用了驱魔丹，用上好的丹药调养，没有三两个月身上的伤口也别想消失，恐怕还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但此时却好像是没有受过伤一样，若非衣服的破口还在，光洁的肌肤，流利的灵气，几乎要让她以为，曾经受伤只是她的错觉。 替她治伤的人是谁，沈青薇不做他想。 她弯了弯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抬手摸了摸小青蛇的头，“谢谢前辈。” 青蛇怔住，仿佛害羞了一般，突然朝着她的衣襟里钻去。 第78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三）【芒果加更】 还没到宗门前, 沈青薇就被正气宗出来巡逻的弟子发现了。 见到她, 几名弟子脸上出现又惊又喜的表情，“沈师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顾不得寒暄, 沈青薇匆匆打了招呼, 便道：“掌门或者长老们在宗门里吗？我有要事要禀告！” “在在在，沈师姐你快进去吧。掌门他们都很担心你。” 冲着巡逻的师弟师妹们微微一笑，沈青薇驭使着飞剑，飞快朝着位于正中间的正气峰飞去。 脚尖才落地，一道人影便冲出来, 将她抱进了怀里。 “谢天谢地，还好你没事, 吓死我了。” “朱师兄，我好着呢, 活蹦乱跳的, 你先放开我。”沈青薇拍了拍来人的背，“我有事要和师父说。” 闻言, 被唤做朱师兄的男子放开她，引着她朝门内走去, “你刚刚进宗门的时候, 师父就知道你回来了, 还说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失踪了四五天了, 有弟子接到你的求助讯息, 但是赶过去的时候, 你人已经不在了，师父才从战场上回来，正准备去找你。” “……这是什么？” 察觉到朱师兄的语气有异，顺着他的视线，沈青薇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攀附上脖颈的冰凉感觉。 想到青蛇的真实身份，她浑身一僵，故作轻松地解释道：“说来话长了，这是我刚刚收的一只灵兽，我能活下来，还多亏了它。” 朱师兄本名朱正纯，是沈青薇的师兄，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虽是师兄妹，却与真正的兄妹亦相差无几。 对于沈青薇有些不太自然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上，看着青蛇直着身体，黑色的眼睛对自己虎视眈眈，他莞尔一笑，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敌意，反而道：“你这小东西，倒是挺护主的。” 小东西……小东西…… 这三个字犹如撞钟一般，在沈青薇脑海中回响。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死在她面前的魔修，手比脑子更快一步抚摸上了青蛇的脑袋。 我的祖宗诶，这可是我师兄，你千万别发飙。 还有我的师兄，求您长长心眼吧，祸从口出啊！ 想象中的怒火并没有降临，小青蛇在她的抚摸下，很快放下了对朱正纯的敌意，重新蜷缩回了她的衣领当中，唯有蛇吻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她的锁骨，冰冷的蛇信不时触摸她的肌肤，带来令人战栗的寒意。 …… 若说在见到师尊之前，沈青薇还有些埋怨，为何自己发出求助后的四五天，都没人来找自己，那么见到师尊后，所有的埋怨就尽数化作了担忧。 “师父！你怎么、怎么会伤的那么重，谁伤了你？！用药了吗？” 她的问题跟连珠炮似的，永安真人翻了个白眼，道：“停停停停停，你师父我好着呢，活蹦乱跳的。” 他将沈青薇刚刚在门外对朱正纯说的话，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沈青薇扑哧一声，提着的心掉了下来。 “我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在战场上遭遇了魔尊，你永宁师伯已经为我炼制丹药去了，很快就会好起来，倒是你，巡逻的路上失联了四五天，前去查看的弟子说是发现了和魔修战斗的痕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说道正事，沈青薇的神情严肃起来，“师父，我遇到的魔修不是他人，而是魔尊座下的四大堂主之一，丁胜辉……” 将自己如何遭遇魔修，又如何逃出生天，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永安真人后，沈青薇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没有说自己用了血遁之术，也没有提丁胜辉对自己的穷追猛打，隐隐的，她觉得这两件事情不应该被提及。 用了血遁之术后会有什么后果，沈青薇很明白，多年前她才筑基期的时候，也曾因为遭遇魔修用过血遁之术，那个时候她浑身的血液几乎耗尽，伤及根本，是师父花了大把的灵石和精力，为她寻来无上迷药，才将血遁之术亏损的根基替她补了起来，如今她虽然已经金丹期了，但并不代表血遁之术对她就没有伤害。 恰恰相反的是，这项秘术，哪怕是大乘期的人用出来，事后反应也绝不该像她这般轻松。 所以她将事情隐了下去，她隐约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青蛇的功劳。 至于丁胜辉对自己的穷追猛打，沈青薇隐约有听见他曾经说过，要将自己献给魔尊之类的事情，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青薇的住所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很小，全然没有正气宗大殿的金碧辉煌，却很雅致。 院子里是一处池塘，夏天的时候池塘里会开满荷花，现下月份还早，小小的荷叶才刚刚从水里面钻出来。 她推开门，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心中有了归属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笑来。 青蛇从她身上一跃而下，在落地的瞬间化作青衣女子的模样，沈青薇大惊，慌忙将背后的门合上，紧张地道：“前辈，你突然化形，就不怕被我师父发现吗？” “嗤，”女子轻笑了一声，“若是一个合体期的小子都能发现本尊，本尊这么多年的修为怕是修到狗身上去了。” 合体期的小子…… 沈青薇眨眨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永安真人今年已经有将近五百岁了，无论如何，都和小子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不过妖修的话……据说他们只要跨入修真之途，寿命都是数以千计，也许对眼前的妖修前辈来说，师父的年龄或许只能算是个零头而已？ 也不知道青蛇前辈今年多少岁了…… “想什么呢？”她走神得太明显，赵星月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的神智召唤回来。 沈青薇眨眨眼，欲盖弥彰地道：“没，没什么。” 她问道：“前辈可有什么用得着晚辈的地方，还请尽管说。”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眼前的妖修前辈，恐怕受了不轻的伤，化作人形定然是有事要交代。 她紧张地注视着女子，生怕她说出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来。 赵星月抽了抽鼻子，蛇类嗅觉本就灵敏，何况是蛇妖，空气中弥漫着的魔气对普通修士来说难以察觉，对她来说却是浓郁到了几乎快要无法忍受的程度。 她微微皱眉，道：“有两件事，一，你们宗门里有古怪，我闻到了魔气，我怀疑有魔修已经潜入进来了，不过这件事情你师父应该知道。” 听到有魔族潜入的时候，沈青薇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反驳——这可是正气宗，天下第一正道宗门，怎么会有魔修潜入？！但在听到永安真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她的神情又忍不住放松了下来。 她是孤女，自幼被永安真人抚养长大，对她来说，永安真人不仅是师父，更是父亲，她相信永安真人的强大，虽然在面前女子的口中，永安真人只是个合体期的小子，但她相信，永安真人定能应付得了那些潜入宗门内的魔修。 “敢问前辈，第二件事情是什么？”她赶忙问道。 赵星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用视线在沈青薇身上扫视了一圈，在她泛着青色的瞳孔注视下，沈青薇有一种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剥光了感觉。 在沈青薇脸红到冒烟之前，赵星月才慢吞吞地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实力低微，还需要多加修炼，既然回了宗门，其他事情就不用先管了，以修炼要紧。” 疑惑一闪而过，但沈青薇没有多问，只是恭敬地道：“多谢前辈提醒。” 赵星月矜持地点点头，好像她刻意化形，真的就只是为了督促她勤加修炼，而不是为了在她修炼的时候能够吸收九阴玄体溢出的灵气，好用来治疗损伤的经脉。 虽然摸不着头脑，沈青薇还是在稍作洗漱后，盘腿坐在了房间里的聚灵阵中间。 前辈说的没错，她的实力实在是太低微了，如今魔界与修真界局势紧张，金丹期的修为在两道之间，实在是不够看。 若是没有血遁之术，恐怕她早就落到了丁胜辉那个魔头的手里。 沈青薇还不知道，她的血遁之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用，若是没有赵星月出手，此时她应该已经五花大绑被送到了魔尊的宫殿里。 就像此时正在魔宫中哀嚎的众多纯阴之体的少女一样。 “啊——”随着一阵凄厉的呼号，被压在男子身下的女子，如同被抽去气体的气球一般，突然变得干瘪起来，雪白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明亮的双眸也在呼吸间变得暗淡，从黑色的宝石变成了灰扑扑的石头。 高大俊美的男子一摆手，上一刻还在他身下承欢的女子，下一刻便如同垃圾一般，被他扔到了墙角。 他舔舔嘴角，暗红色的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尊主！查清楚了，当年被抢走的九阴玄体就在正气宗！就是永安那老儿的二徒弟，那个叫做沈青薇的女人。” 长袍加身，男子慢条斯理地扣着衣服上的扣子，听着下属的话，嘴角出现一抹轻蔑的笑：“我说当年好不容易算出的九阴玄体，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没想到居然就在永安的眼皮子底下。” 他冷了脸色，“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必须给我抢过来！” “是！”属下应声退下。 魔尊转身，高大的琉璃镜面，忠实地倒映出他的模样。 镜中的男子身形颀长，乌发如墨，面容俊美恍若雕塑，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好似看着另一个人，“我的好哥哥，好东西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呢。” 第79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四） 房间中，女子盘膝而坐, 五心朝天, 水桶粗细的青蛇盘绕在她的周围, 将她围在正中间。 空中的灵气浓郁得近乎雾化, 巨大的青蛇在这一片白雾中，舒适地将头靠在了沈青薇的肩膀上。 肩膀一重, 沈青薇无奈地睁开眼。 青蛇用蛇头蹭了蹭她的下巴, 以示不满。 “前辈……”她无奈地道：“你这样, 我没法修炼。” 任谁被一条大青蛇像猎物一样围在身体里, 恐怕都很难全心全意地入定。 更何况, 沈青薇还见过这条青蛇化形的样子, 只要想到那个容貌无双的女子，她的心中总会忍不住升起微妙的感觉。 青蛇缓缓从她的肩头爬过，黑色的眼仁同她对视了片刻后，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片刻后，一身青色裙衫的女子落进了沈青薇的怀里。 赵星月打了个哈欠, 眯着眼睛问道：“这样你就可以修炼了吧？” 沈青薇：“……” 庞大的青蛇化形后的模样却很纤细, 沈青薇下意识地托住了怀中女子的腰身, 隔着轻薄的衣衫，女子腰肢柔软而细腻的感触同她的掌心亲密无间。 蛇是冷血动物，化作人形之后的女子, 体温也没比她的原型高到哪里去, 在这将要入夏的天气里, 抱着她甚至称得上凉快。 但就是一股无名的热气从沈青薇的身体里升了起来。 女子纤细的双臂如同蛇身，缠绕上了她的脖颈，脸颊依靠在她的胸前，带着草木清香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衣襟上面。 她的眼尾染着淡淡的红晕，看上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前、前辈……” 沈青薇只觉得掌心发烫，想要拿开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女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唔？” 从鼻子里发出的轻哼，瞬间让沈青薇软了骨头。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民间传说中，被妖怪吸走精气神的书生的感觉——别说是不过凡人的书生了，就是身为修士，按理说定力应该远超普通人的她，在那一瞬间，也不由得升起了一种命都给她的冲动。 实在是惑人。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女子的面容，通红的脸庞却暴露了她此时的真实想法，“前、前辈，你还是恢复原型吧，我……我会努力入定的。” “你脸红了。”赵星月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小丫头，你可真纯情，这样都会脸红，你说我要是……” 她突然凑上前，在沈青薇颊边亲了一口，“亲你一口，你会怎么样？” 翁—— 当柔软的唇瓣落在脸颊上时，沈青薇的脑海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 什么青蛇白蛇，人修妖修，全部被她赶出了脑海。 唯一留下的，就是一个轻到近乎不存在的吻。 看着面前人的反应，赵星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又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她伸手戳了戳沈青薇的脸颊，少女白皙细腻的脸庞，此时热得发烫，若是泼上去一盆水，怕是很快就会冒烟，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虚空当中，好似在看着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赵星月知道，这丫头是被吓傻了，现在脑子估计一片空白当中。 真是纯情。 附身在蛇妖身上，妖修肆意妄为的天性，多少对赵星月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若是原本的她，固然有着些许的恶趣味，但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见面就调戏自己的任务对象。 妖修恶劣的本性在赵星月的骨子里作祟，她忍不住凑近了沈青薇，想看看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 到底是年纪轻轻，就修炼到金丹期的天才少女，片刻的空白后，沈青薇很快就回过了神。 尽管脸上热的冒烟，浑身的骨头也在发软，她还是努力地让自己镇定了下来：“前辈——” 黑色的眼眸同青色的竖瞳相接。 原来蛇妖的眼睛竟然这么好看。 明明原型的时候还是黑色的，怎么化形之后，眼睛反倒变成了青色呢？ 沈青薇走神地想着，唇瓣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湿濡的感觉。 舔了她一口的赵星月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道：“真甜。”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沈青薇，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正躺在她怀里的赵星月利落地翻身站定，好看的眉头蹙气，责怪道：“你想摔死本尊吗？” 沈青薇手足无措，眼睛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才好，“对、对不起前辈，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下意识地上前，想将女子重新抱回怀里，手伸出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羞耻和尴尬瞬间填满了她的大脑和胸腔。 “对、对不起前辈……” 噗嗤—— 赵星月忍俊不禁，她真是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纯情的小姑娘了。 “我说你，”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沈青薇的胸口，“有什么好害羞的，你我都是女子，不过碰了一下亲了一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尖涂着红色的蔻丹，像是蛇信，沈青薇的视线落在这只手上，心中升起的想法竟然是，真想抓起来亲一口才好。 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赵星月奇怪地看着她，这次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沈青薇的脸上就又出现了一副不堪受辱的表情。 “好啦好啦！”太纯情的小姑娘逗起来固然有趣，但赵星月并不想把人直接吓跑了，她还指望靠着吸收沈青薇修炼时溢出的灵气将养身体呢，“不逗你了，你继续修炼，本尊会把原型变小一点的，这样——” 她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沈青薇有些不解地抬头，却见女子神情严肃，侧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 “前——” 将要出口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利落地捂住了她的嘴。 赵星月在沈青薇耳边轻声道：“有人来了。” 人？ 难道是师父他们？ 不不不，前辈肯定记得师父他们身上的气息的，如果是师父他们，前辈不会如此紧张才对。 她抬起手，示意自己不会发出动静，赵星月松开她，化作青蛇盘踞在她的肩头，沈青薇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青薇，在吗？” 是师父的声音。 沈青薇警惕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正准备打开门，赵星月先前的反应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想了想，沈青薇回到房间，打开柜子，将自己放在抽屉里的所有符咒，全部塞进了袖里乾坤当中，又攥紧了佩剑，才缓缓打开了门，朝院子外走去。 她开门的时候，一身掌门长袍的永安真人，正站在月色下等她。 他是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须发全白，个子却很高，笑起来的时候很和蔼可亲，不笑的时候却有些吓人。 听见开门的声音，永安真人转过头，脸上露出了沈青薇熟悉的笑容。 “师父。”沈青薇恭敬地喊了一声，“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吗？” “关于魔修出现在正气宗附近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正道联盟的人刚刚到了正气峰，大家都觉得，你是最先发现魔修的人，应该让你讲讲遇见魔修的事情。”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发一张通讯纸鹤就能解决地问题吗？ 疑惑在沈青薇心中一闪而过，永安真人不同寻常的态度，让她心中升起了警惕。 她又想到了白天青蛇化作人形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我怀疑有魔修已经潜入进来了……” 难道眼前之人，并非师父，而是魔修假扮而成？ 此事容不得沈青薇不多想，毕竟魔修假扮正道修士，混入正道宗门，里应外合打开宗门大阵，导致宗派全门皆灭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两次了。 她没有在永安真人说话的第一时间就跟着他去往正气峰，而是警惕地问道：“师父，你可还记得你我三月十五日之时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怕自己明目张胆的试探引起永安真人的反感，她刚刚从魔修的手中逃出生天，神经紧张一些也是正常的。 永安真人微愣，在沈青薇脸上警惕的神情变成紧张之前，轻松地笑了出来，对她眨了眨眼睛，“我可不知道你师兄药圃里的朱果去了哪里，这跟我没关系啊，你别乱说。” 沈青薇的神情也随之放松起来。 永安真人说的不是别的，正是他俩嘴馋，打上了朱正纯种在药圃里十年一结果的朱果的事情。 师徒俩偷偷摸摸地摘了自己徒弟/师兄种的果子，事后互相给对方打掩护，到现在朱正纯都没想明白，自己下了无数个结界的药圃，到底是被谁钻了空子盗走了灵药。 殊不知是出了家贼。 对上了暗号，当永安真人唤出他常用的飞剑的时候，沈青薇已经全然不疑自家师父话中的真假。 就在她准备踏上自己的飞剑，随永安真人一同去正气峰的时候，一道青光却突然一闪而过，不过眨眼间，永安真人的脖子上，便多了两个血流不止的小洞。 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沈青薇脑海中炸响：“跑——”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沈青薇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踩着飞剑冲向了夜空。 第80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五i） 说不清对青蛇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但在她和永安真人之间, 沈青薇的本能让她放弃了自己的师父, 选择了才认识不到几天的陌生蛇妖。 直到身体穿过宗门大阵，沈青薇的脑子还是蒙的。 一只冰凉的手还过她的腰身，女子的下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腿脚发软的沈青薇无力地靠在身后人的怀里, 任由对方将飞剑的控制权接过去，带着她前往无尽的黑暗当中。 她的心脏狂跳个不停，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栗，冷风拂面, 她才突然意识到, 青蛇攻击了自己的师父, 而她还带着青蛇从宗门里一起逃了出来。 迟来的神智终于回笼让沈青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女子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现在知道怕了？” “前辈，”她咽了咽口水，“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赵星月故作不知, “我看永安那个老头子不顺眼很久了，所以趁机给他一下, 顺便拐走他最喜欢的弟子，妖修做事，需要理由吗？” “前辈——”沈青薇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您骗我, 我知道您肯定是有理由的。” 夜风呼啸而过, 有着灵气罩的防护, 吹到脸上的不过是凉爽的微风。 汗水被风带走，发热的肌肤逐渐降下了温度，沈青薇咬着唇，尽管她已经快要哭出来，内心深处对于赵星月的信任，却让她固执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好吧好吧，”她的信任愉悦了赵星月，“这么容易轻信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在修真界活到这么大的。” 她轻笑，呼吸喷洒在沈青薇的耳边，微微发痒，若是在白日，沈青薇早被她这样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但此时，她却努力扭着脖子，试图去看赵星月脸上的表情。 “前辈——” 自知调戏应有度，赵星月收敛了神色，“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只怕你师父刚才，是打算对你动手。” 沈青薇蹙起眉头。 “你知道的，妖修对气息很敏感，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浓郁的魔气。”在沈青薇想要说些什么之前，赵星月先抢过了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你师父受了伤，体内的魔气还没除对不对？但如果他没有受伤呢？” “本来我是不敢确定的，白天见到你师父的时候，他身上的血腥味和魔气都非常符合一个被魔道修士中伤的人，问题的关键在于，被魔气灌体的伤口，如果没有彻底拔除魔气，是无法止血的，本尊和你晚上见到的那个永安真人，身上的魔气比白天更加浓郁，但身上的血腥味却是旧的，一点也不新鲜。” “更何况，”她转过头，看向茫茫夜空，“证据来了。” 沈青薇猛地回头，只见在她身后，数道白色的流光，朝着她这个方向追来。 …… 毒液从脖子上的大动脉灌入身体的瞬间，永安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日的错觉。 但很快，飞剑划过夜空的光芒，唤回了他的意识。 沈青薇跑了！ 他细心养护了几十年的炉鼎跑了！ 没有人知道，正道联盟的领袖，修真界第一大门派正气宗的宗主，和魔修的首领魔尊，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 体内流着同一种血液的两兄弟，有着同样的野心和欲望，只是比起弟弟，永安真人更明白什么叫做迂回才是捷径的道理。 这也是为何身为弟弟的魔尊虽然坐上了万魔之尊的位置，却遭天下人喊打喊杀，想要什么东西都给靠自己去抢去挣，而身为哥哥的他，却是万众敬仰的正道领袖，有的是人将资源捧着送到他的手里，无数人仰仗他，崇拜他。 和魔尊一样，永安修炼的也是至阳的功法，只是比起不知克制为何物的弟弟，身为哥哥，他更懂得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沈青薇就是他为自己的长生大道准备的礼物。 九阴玄体，万年也未必能够遇得到一个的体质，天生的炉鼎，若是与之交合，不仅能够像和普通的阴体女子交合一样，阴阳融合，相互滋长，更重要的是，至阳与至阴交汇，会让他体内的灵力，被转化为无限逼近于仙力的一种力量。 他等啊等，从沈青薇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从凡人手中将她抢来，扶养她长大，像是等一颗种子，变成一棵树。 他倾注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浇灌了无数的精力，就等着这颗种子发芽长大，直到结出甜美果实的一天。 没想到，没想到他弟弟手下的草包废物，竟然发现了他细心藏起来的珍宝。 他明明在沈青薇身上下了封印，无论是谁都解不开的，无论是谁都看不穿她的体质的，丁胜辉那个脓包，怎么会，怎么会——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不管丁胜辉是怎么发现的，这条消息定然已经传到了他那个愚蠢的弟弟耳朵里。 虽然是亲生的两兄弟，但他们俩从小就很喜欢争夺彼此手中的东西。 小到玩具、食物，大到修炼的资源，天下。 沈青薇是他的战利品，从来都是！ 青蛇的毒液霸道，但永安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将毒素压制在一只手中后，他唤来了自己的死忠。 被召唤的人很快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见到陌生的人，他们脸上流露出警惕的神情。 即使他们都是永安安插在正气宗的人，但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自己的所有同僚，更何况—— 两个元婴期的长老面面相觑，他们可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竟然也在永安的掌控之中。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永安藏在衣袍下，却仍旧难掩腥臭气味的左手，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其中一个长老上前一步问道：“掌门，您——啊——” 他尖叫着倒在地上，蜷缩成虾米状，抽搐个不停，看上去痛苦到了极致。 其余人均后退一步，脸上出现了惊惧的表情。 永安狞笑：“不该问的事情最好不要问。”他能够让这些人为他所用，并且保证忠心，当然有他的手段。 下达了将沈青薇带回来，只要留一口气，不论手段的命令后，永安望着漆黑的夜空，眸色沉了下去。 确认众人离开，他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一根烟花，点燃后烟花很快冲向了空中。 “沈青薇为魔修所掳，警告！” …… 沈青薇当然认得朝自己飞来的东西是什么——正气宗的飞剑。 但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她却不那么确定了。 来的人的确是正气宗的人不错，有两个人甚至是正气宗的长老，其余几人，就算喊不出名字，她也多多少少在宗门里面和对方打过照面。 前提是，他们的眼睛不是红色的。 瞳孔变红，是入魔的征兆。 纵然夜色深沉，提供了天然的掩饰，但他们变色的眼眸，却在黑暗中如同火光一样煜煜生辉。 几人靠近之后，二话不说就对沈青薇和赵星月两人发动了攻击。 两个长老皆为元婴期的修士，其余弟子实力也在金丹期，他们显然已经知道赵星月的实力不凡，出手便是凌厉的攻击，又狠又准。 赵星月揽住沈青薇的腰，咬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往十万大山的方向飞，放心。” 沈青薇自知不是这群人的对手，而且看他们的攻击手段，虽然还是正气宗常见的手法，里面却隐隐透着几分魔修的感觉，心脏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赵星月看着眼前几人，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该说永安真人太小瞧她，还是太看得起她了吗？ 她不难猜到此时永安真人的想法，妖族绝不会轻易参加道魔两界的纷争，突然出现的妖修，不是投靠了正道，就是在魔道为虎作伥，绝不可能有中立的存在。 他定然是将她当做了魔尊派来潜入正气宗的人，所以才会大手笔的派出两个元婴期的长老。 毕竟两名入了魔的元婴期长老，就算是对付分神期的修士，也有一战之力，哪怕杀不死，在有数个金丹期当炮灰的前提下，从对方手中抢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毕竟魔尊手下，除了他自己以外，修为最高的堂主，也不过才分神期。 但站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是赵星月。 一条修行了千万年，身体里还装了一个真·仙人灵魂的蛇妖。 她轻轻一甩手，长袖鼓动，如同一条巨蛇直直地冲向了追击的众人之间，袖口如同蛇口，攻击入内，眨眼便石沉大海。 这，这绝不是分神期的修士能有的能力。 一名元婴期长老的冷汗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她不是分神期的修士，快跑——” 但，迟了！ 第81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六） 水袖飞舞, 蛇口大张, 几个金丹期修士, 几乎是没有半点抵抗，就被卷入了长袖之中。 而两个元婴期的长老也没好到哪里去。 轰—— 随着一声闷响，不断收拢的水袖突然鼓胀起来, 袖口钻出了一只巴掌大的金色光团, 仔细看去，竟是一个缩小版的元婴期修士。 “自爆？倒是有那么点勇气。” 修士到元婴期之后，会在体内凝结元婴，相当于是第二条性命, 在肉身受到禁锢难以摆脱的时候, 往往会采取自爆肉身以逃出元婴的方式活命, 就和凡间壁虎断尾求生是一个道理。 不过肉身毕竟不比壁虎的尾巴，断了之后很快就能长出来，失去肉身庇护的元婴，就像是风中的灯火, 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而新的肉身又实在难寻，重塑吧一般修士没那个本事, 夺舍而来的肉身又多多少少不那么合适，更别提夺舍的时候还存在反夺舍，落得个神魂俱灭的风险。 更何况, 自爆肉身虽然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但死亡的感觉却是再真实不过。 所以一般来说, 若非被逼到了绝境, 很少有修士会选择自爆肉身。 从水袖中逃出一线生机的元婴期修士并不敢逗留，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被卷入水袖中的同门，若他回头的话，定会为今晚的行动感到再后悔不过—— 几名金丹期修士在被卷入水袖当中后，很快就如同被抽干了水的橘子，变得干煸起来，而没来得及自爆肉身的那名元婴期长老，浑身的肌肉在诡异的抽搐了片刻后，身体里的能量也终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一半，迅速流失，不过片刻，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具干尸，他的嘴巴开开合合，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他的眼睛里就失去了神采，嘴里的舌头枯萎成了一根盐菜，贴在骨头上的肌肤寸寸溃散，直至化作一堆白骨。 “不过以为自爆就能逃脱，实在是太天真了。” 水袖倏地变长，以一种电闪雷鸣般的速度，飞快地朝着逃走的元婴追去。 与此同时，袖口也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吸力。 元婴期修士发出绝望而凄惨的哀鸣，却仍旧没有逃过被吞噬的命运。 “呕——” 解决了追兵之后，赵星月将下巴搁在沈青薇肩膀上，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她嘴里涌了出来。 若是此时沈青薇回头的话，就能发现，不仅是嘴里，眼睛，鼻子，甚至是耳朵，赵星月身上每一个有孔的地方，都在不断地渗出红色的鲜血。 甚至是她的肌肤。 血腥味在沈青薇鼻尖蔓延，她不敢回头，只能着急地道：“前辈，前辈你怎么样？” “死不了。”赵星月有些疲惫地靠在她的身上，水袖收回了她的身上，看上去和普通的袖子没什么两样，她懒洋洋地抱着沈青薇的腰，催促道：“飞快点，不然下一波追兵就要到了。” 她轻笑：“你们人修真是有趣，正道的领袖是个魔修，养了个徒弟当做炉鼎，你可真该谢谢我，要是没有我，估计现在你已经被关在某个深山老洞里面，等着被你那个又老又丑的师父采补了。” 她说这话可没有半点骄傲自满，事实上，若是今天她没有出现在正气宗，又或者是她没有在沈青薇遭遇魔修的时候出现，恐怕现在的沈青薇真的被绑在某个地方，正在当着炉鼎。 因为这就是她从地府而来之前，所看到的属于沈青薇，被恶鬼影响了之后的命数。 说来她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也真是倒霉。 九阴玄体，天生的炉鼎体质，放在《西游记》里，档次和唐僧肉算是半斤八两。 或许在修仙界，她的地位还更高些。 毕竟比起长生，大家更喜欢实力，若是能够飞升成仙，自然可以永生不死，何惧无法长生。 若是做一个凡人长生，命数皆由他人掌控，又有什么意思。 当然，世界上没有哪一种体质，是专门为了造福其他人而诞生的。 九阴玄体虽然被认为是天生的炉鼎体质，但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在修炼一途上，无疑比别人要走得更顺利一些。 不管是自己一个人修炼也好，还是找人双修也罢，九阴玄体的修炼速度都远非常人能比。 沈青薇出身凡人世家，九阴玄体对她来说，是祸，也是福。 在天命安排好的命数里，她因超高的修炼天赋受拜入的宗门重视，却又因为特殊体质的曝光遭受各方的追捕，但在一路摸爬滚打之中，她最终打倒了所有对她意图不轨的人，成为了万年来修真界第一个飞升成仙的人。 奈何这个世界被天庭投放了恶鬼。 恐是觉得一个恶鬼折腾世界没意思，这个世界转世的恶鬼足足有两个。 一个就是当今的魔尊，而另一个，就是沈青薇现在的便宜师父。永安真人。 这两人本是两兄弟，一母同胞，自幼一同长大，一同拜入仙门，一同历练。 两人天赋卓绝，性子狠厉，求道一路，走得很是顺利。 直到两人误入一个据说是仙人留下的秘境，得到了两套修炼到顶后据说能够成神的功法。 他们与沈青薇的孽缘也因此而起。 身为兄长的永安真人善于卜算，在得知自己成仙之路少不了沈青薇的帮助之后，直接从沈青薇父母家中，偷走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而来迟一步的魔尊，面对两个刚刚失去女儿的可怜父母，举起了自己愤怒的屠刀。 年幼的沈青薇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过往，为了避免被魔尊发现她的踪迹，永安真人甚至将她隐藏在凡间，交由凡人抚养至一定年岁之后，才带回正气宗，收作亲传弟子。 认贼作父的沈青薇即使被封印了九阴玄体，仍旧展现出了强大的修炼天赋，二十余年，便从一个普通凡女，修炼成为一名金丹期的修士。 悲惨的命运从此展开。 先是在对战中被俘虏，发现九阴玄体，被当做炉鼎送到魔尊床上，受尽折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回到宗门，正沉浸于师父的百般关心中，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和脖子上都多了一条铁链，白天温柔慈祥的师父，扯下温和的面目，露出和她记忆中魔尊一模一样的脸庞。 沈青薇最终是咬舌自尽的。 她本是修士，奈何灵力被禁锢，连自爆都做不到，只能够被当做提纯灵力的容器。 就连死亡，都是用的凡人的方式。 好在她被强行提到元婴期的修为并不稳定，元婴没有身体灵力的滋养，若隐若散，肉身一死，元婴随之消散，才算是摆脱了凄惨的人生。 当然，魔尊和永安真人两兄弟也没好到哪里去，天庭虽然给了他们转世投胎的机会，可没说还会让他们修炼成仙。 天庭的人虽然脑子时常不清楚，但关键的地方也不含糊，尤其是涉及到自身的利益的时候——恶鬼若是真的成了仙，位列仙班，许多事情就会超出他们的控制。 以恶鬼的性子，天庭不被闹得人仰马翻才怪。 所以两兄弟虽然靠着沈青薇的九阴玄体，成功跨过了天庭为他们设置的渡劫期的门槛，成功迎来天劫，却没抗住捆了一堆因果而来的九九神雷，直接在天雷下魂飞魄散，连地府的功夫都省了。 不过既然她来了，自不可能让沈青薇落得命簿中那凄惨的下场。 沈青薇的一颗心在听了赵星月的话之后，便止不住地往下沉。 和永安真人的师徒之情，让她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彻底接受，自己当做父亲来崇拜敬仰的师父，竟然只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炉鼎来抚养。 但内心深处，又有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在叫嚣，相信她，她不会骗你，她说的都是真的。 说来糊涂，沈青薇很相信自己这种没来由的直觉。 从小到大，靠着这种直觉，她避过了不少风险，永安真人对她的态度有异，她也不是真的毫无察觉。 只是……只是她想不到。 也不敢去想。 永安真人是她的师父，是她在修真界里最大的靠山，是她唯一的倚仗。 她还记得自己凡间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年纪小小就有做不完的活计，手脚慢一点就要挨打的日子。 她没有反驳赵星月的话，只是沉默以对。 赵星月抱着她蹭了蹭，将整个人都靠在了她的身上，神情看起来有些疲惫。 飞剑划过夜空，很快就到了十万大山的之上。 赵星月睁开一只眼，挑了个方向，“那边。” 十万大山之内，是不能御剑飞行的，免得激怒了其中的妖修。 赵星月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让沈青薇的飞剑即使是进入十万大山后，也能平稳地带着两人，朝着一处悬崖飞去。 “去那儿。” 赵星月指的地方，是悬崖上一处突出来的平台，沈青薇没有怀疑，直接钻了进去。 到了才发现，悬崖上小小的一处平台，其实是一个山洞的延伸。 山洞很大，洞里甚至种着一棵沈青薇叫不出名字的树，树下是一块玉石切割而成的平台，整个山洞里干净整洁，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看得出来，这里是有人居住的。 飞剑还没停稳，赵星月的身体晃了晃，直接一头栽了下去。 沈青薇顾不得自己的满腔心事，忙抱住了她，慌忙问道：“前辈，前辈，你受伤了吗？” 借着月色，她这才看清赵星月此时的情况，苍白的脸颊，满脸的鲜血，还有比常人更低的体温——她显然忘记了，蛇是冷血动物这件事情。 飞剑没入沈青薇的身体，藏在了识海当中，沈青薇抱起赵星月，将她放在了玉石做的平台上面。 她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树，几片淡粉色的花瓣，便飘飘洒洒地从两人头顶落了下来，一片花瓣甚至落到了赵星月的唇瓣上，为她染上了几分艳色。 沈青薇将自己袖里乾坤中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刨了半天才找到一瓶快要用完的回春丹，倒出一粒之后托着赵星月的身体，想将丹药塞进她的嘴里。 “前辈，吃了这枚丹药就没事了——” 一只手粗暴地将她的手打开，丹药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沈青薇愣了愣，以为赵星月是不信任自己的丹药，忙解释道：“前辈，那是——” “你是想害死我吗？” 她话还没说话，就被赵星月打断了。 沈青薇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了几抹委屈之色。 “过来。”赵星月命令道：“凑近点。” 沈青薇不解其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头凑了过去。 赵星月拽住她的衣领，在沈青薇圆睁的双目下，吻上了她的唇。 第82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七）【作收加更】 前辈吻了我…… 前辈吻了…… 我？ 这其实算不上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吻。 嘴唇相贴, 两人甚至连舌头都没伸出来。 磅礴地灵气从赵星月口中涌出来，化作一道洪流, 没入了沈青薇体内。 九阴玄体的体质在此时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数个金丹期修士和两个元婴期修士的灵力，一进入沈青薇的体内, 就被疯狂地吸收, 化解，在她本人都还没有察觉地情况下, 已经在她体内的经脉中游走了一圈，涌入了丹田之内。 在沈青薇丹田中，静静旋转着的金色丹丸，随着一道借着一道灵力的涌入，逐渐由雾状变成液状，最后不断凝实。 一道金纹, 两道金纹…… 金纹附丹，是金丹期修士向元婴期转化的必经过程。 从未有人详细解释过, 金丹上出现的纹路到底是什么，有人说是对大道的理解，有人说是对法决的掌握, 各种猜测，千奇百怪, 唯一统一的是, 金丹化婴的时候, 上面的纹路越多越好。 常人, 一般是金丹上结出三道金纹，便可着手准备化婴，否则蹉跎太多岁月，于日后修行不利，而天子卓绝者，往往会在金丹上显露出六到七条金纹的时候化婴。 不是没有人想在金丹期磨出九道金纹之后才化婴，但这实在是太难了，比起多一条金纹，大家都觉得还是早日进入元婴期更好。 饶是永安真人这种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修士，金丹化婴的时候，也才八条金纹，但已经足够载入修真界近代史大书特书了。 没人知道，在这个山洞里，发生了足够骇人听闻的事情。 一道接着一道金纹出现在沈青薇的金丹上，这些金纹交错闪烁，如同天上挂着的银河，美妙无比。 沈青薇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赵星月，嘴唇对着嘴唇，想要推开没勇气，想要做点什么……更没勇气。 直至赵星月一把将她推开，她才回过味来。 “好了，出去渡劫吧。” “……”什么渡劫？ 沈青薇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空，随即被天上浓密的乌云吓了一跳。 “要下雨了吗？” 很快她就在赵星月似笑非笑地目光下，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筑基成功和结丹之时，都是有雷劫的，只是雷劫一般都不会太大，象征性地劈一下而已。 以往的雷劫沈青薇都是靠着师父给的法宝，往往是自己坐在府邸里修炼，雷劫还没劈到她身上，就已经被防护的阵法抵消了。 实实在在的天雷劫，她还是第一次遭遇。 吞了吞口水，充沛的灵力运转让沈青薇内视了一下丹田，看着破碎的金丹，和身形若隐若现，蜷缩成一团的元婴，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震惊吗？ 她觉得自己已经惊过头了。 将多余的灵气渡给沈青薇之后，赵星月顿时觉得身体倍棒起来，一个清尘决，除去身上的狼狈之后，她翻了个身侧对着沈青薇，手撑着头笑眯眯地道：“我劝你现在最好是出去找个地方，再磨蹭下去，天劫估计要将我算进去了。” “……”沈青薇拔腿，不对，拔剑就往外冲。 她还不想死，和一个不知道活了多久，修为一看就牛逼到死的妖修一起绑定天雷劫，她疯了才这么干。 谁不知道，渡劫的人越多，天劫的实力越强。 若是劫云之下，多出来的只是凡人还好，天雷的实力虽然会略有增加，还在可抵挡的范围之内，但若是实力高出渡劫之人的修士…… 天雷会秒秒钟教你渡劫要自力更生的道理。 决心自力更生的沈青薇，冲出山洞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除了一把佩剑，什么都没带出来。 袖里乾坤中的符咒，在她为了找回春丹的时候，全部倒在了山洞里，她现在两手空空落落，真的是再·自·力·更·生不过。 乌云在天空中凝聚，翻滚，紫色的劫雷好似神龙，在云中穿梭，不时露出一个神秘的身影。 掐着指决，在身周布置了一些聊胜于无的防御法决之后，沈青薇吞了吞口水，盯紧了头顶的劫云。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作为修士一生中必不可少的劫难，她其实并没有多少面对天雷劫的经验。 永安真人给她的那些防护法阵，保护了她，也养娇了她。 她以为自己有一颗很坚定的道心，其实她没有。 在还在酝酿的天劫下，她双腿发软，瑟瑟发抖，像是个凡间怕打雷的小孩。 但小孩怕打雷，可以躲进母亲的怀抱里，可以锁在被子里，她却不能躲，不能避。 她刚刚才从甜蜜的毒丨药当中抽身而出，已经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唯有手中的剑，能够保佑她，庇护她。 有那么一瞬间，沈青薇其实很想回去，重新回到正气宗，回到永安真人的羽翼之下。 “师父。”她眯着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青薇，你怎么在这个地方睡着了。” 沈青薇四顾，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熟悉的地方——药圃。 永安真人朝他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后退，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任由对方靠近后，将她抱了起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何时变得又短又小，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 “你师兄说你不见了，山下发现了魔修的痕迹，把他吓惨了，还以为你跟着昨天下山的弟子偷偷溜出去了，没想到你居睡在这里……” 哦，她想起来了，昨天是正气宗炼气期弟子下山出任务的时候。 她自诩修为已经达到了炼气期，非要跟着出去，师父以她年纪小为由不同意，师兄也帮着说腔，一气之下，她就跑到药圃躲了起来，准备把师兄种的药大肆破坏一番以平心头之恨，到了药圃看着珍贵的灵药却又舍不得，本想着让两人着急一段时间，没想到年极少身体弱，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没想到最近忙忙碌碌，十天里见不着一次面的师父，竟然亲自来找她了。 这种被珍惜呵护的感觉，让沈青薇觉得心里暖暖的，以至于压下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 在永安真人的怀中，小姑娘很快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熟悉的房间里。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向来神情温和的永安真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到睁开眼的沈青薇，他的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他走到床边坐下，关心地问道：“青薇，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躺在床上的少女，模样约十五六岁，听见师父关怀的话，皱起眉头，抱怨道：“疼，师父，青薇浑身都疼。” 她第一次出门做任务，没想到经验不足，糟了算计，若非永安真人及时赶到，她就要葬身在外面。 饶是平安活了下来，也受了重伤，昏迷了足足七日才醒。 “放心，青薇，”永安真人承诺道：“伤了你的人已经全部被师父抓起来了，等你好了，他们任你处置。” 他皱起眉头，脸上怒意熊熊，“没有人，没有人敢伤了你！” 少女甜蜜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师父最好了……” “你放心，有师父，你什么都不用怕。” “师父会永远保护你。” “你只要乖乖听师父的话，师父会永远对你好的。” 不过是当炉鼎吗？不过是被采补吗？不过是—— 只要乖乖听话，回到师父的身边，师父就会保护她，不用担心雷劫，不用担心死亡。 师父对她那么好，肯定舍不得伤害她，哪怕是当炉鼎，师父也会好好得对她的。 “青薇，来，来师父这里。” 视线中，永安真人朝着沈青薇伸出了手。 沈青薇的指尖颤抖，几乎要忍不住将手放上去，扑进对方怀抱的动作。 但一抹冰凉唤回了她的神智，她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她记得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的。 有什么呢？ 好像是一条蛇。 怎么会是蛇呢？她最怕蛇了。 一瞬间，无数画面在沈青薇脑海中闪过， 杀机四伏的密林里，纤细修长的青蛇，和她面面相觑。 幽深黑暗的山洞中，容貌绝美的女子，掐着她的下巴，亲吻了她的嘴唇。 高广开阔的夜空上，青色的水袖飞舞，卷走数道流光。 “前辈，前辈……” 呢喃着这两个字，沈青薇的神智，终于从幻境中一点点复苏。 与此同时，一条闪着紫光的天雷，从天而降。 沈青薇抬剑做挡，雷电穿过剑身，流窜入她的血肉骨骼，被雷电击中那一瞬间产生的庞大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沈青薇走后没多久，赵星月就从床上走了下来。 踩着精致的绣鞋，她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仰头看向不远处浓郁的劫云。 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空地的沈青薇。 托妖修的福，即使隔着老远，她还是看见了沈青薇脸上的迷茫。 幻境——元婴期天劫的第一道考验。 她相信沈青薇能通过，要是通不过的话……赵星月不觉得这样的任务对象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她又不是来扶贫的。 见沈青薇本能地挡住了天雷，赵星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勉强可以称为是满意的笑容。 第83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八）【作收加更】 “应该就是这家了。” 沈青薇抬头, 看向酒楼破败的招牌。 十几二十年没回来，没想到当年收养她的那个小酒楼还在。 就是不知道当年那个对她又打又骂的老板年还在不在。 青蛇在她的肩膀上支起身子，考虑到不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对蛇这种生物的接受度都不高, 赵星月收敛了自己的气息，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除非刻意盯着沈青薇看，否则很难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进去吧。”清冷的女声在沈青薇脑海中响了起来。 此时距离沈青薇从正气宗逃离, 进入十万大山之内，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 靠着吸收经过沈青薇滤过纯化后的灵气, 赵星月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在半年后，终于不再是一恢复原型, 就失去智商，徒留蛇类本能了。 赵星月：保住了妖修大佬的尊严！ 沈青薇的元婴期劫雷，过得有惊无险。 对十万大山的众多生灵来说，天打雷劈, 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妖修修炼比人修更为不易，人成仙, 是由人体转仙体, 妖要想成仙，先得从兽体转人体，方才能从人体转仙体。 由此可见, 其中的难度更大, 被雷劈的次数和概率也更高。 沈青薇的元婴劫虽然浩大, 比起十万大山中不知道有多少化形大妖的劫雷来说，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也吸引了不少妖修的注意力。 天劫，向来都是打家劫舍的好时候，若是渡劫的人失败，趁着对方灵力溃散的时候咬一口啃块骨头吃块肉，都是大补。 沈青薇没有多少应对天劫的经验，完全靠身体本能抗雷，即使赵星月在此期间，传音给了她一套借助天雷炼体的法子，对方在第三道天雷劈下来的时候，仍旧显露了疲态。 这个时候，无数被惊动的妖修已经围了上来。 对于人修，妖修向来没有什么善意。 作为妖修，赵星月很明白这些妖修脑子里在想的是什么，甚至猜得出来为了让沈青薇渡劫失败，他们会做些什么。 前面说过，渡劫的时候，一旦有外人加进来，天雷的等级和强度会随之提高，所以一般修士在渡劫的时候，如非意外，都会在一个绝对隐蔽的地方，展开层层布置才开始渡劫。 而普通修士，在面对其他人渡劫的时候，也会有多远走多远，免得一不小心被波及进去，劈死了都没地方哭。 在妖修准备驱使着手下，进入雷劫感应的范围，加大天雷的强度的时候，赵星月适时地化作了原型。 她渡劫失败不是什么秘密，不然这一片属于她的区域，不可能突然冒出这么多陌生的妖修来，大多数都是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以为她已经在天劫下灰飞烟灭，所以才敢慌慌忙忙地来分割地盘。 月光下，娇艳的女子缓缓化作一条巨大的青蛇，整个山洞都被庞大的蛇身填满，唯有山洞中间的小树，被呵护在其中。 庞大的蛇头探出山洞外，在崖壁之上，高高地俯瞰着自己的地盘，尽管它一声不吭，但扑面而来的磅礴气势，已经足够叫那些乌合之众的小妖夺路而逃。 是的，真正的大妖，是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将手伸进一个已经渡劫期的妖修的地盘的。 即使对方已经渡劫失败。 空冥期的修为已经足够让赵星月俯视这群小妖，在青蛇巨大的黑瞳注视下，才迁居进来不久的妖修，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离开了这一块地盘，生怕呆久了，被误认为是冒犯。 赵星月很满意他们的举动，即使她和沈青薇两个人，根本用不了多少的地方，但不妨碍她像一条真正的蛇妖一样，划地为王。 她的地盘上的东西都是她的，哪怕是一棵树一朵花一根小草，都不允许别人玷污半点。 吓走了不成气候的小妖，沈青薇的天劫也渡得差不多了。 赵星月化作原型赶过去，将地上几乎被劈成焦炭的人抱起来。 焦黑的地方层层剥落，露出鸡蛋壳里白皙细腻的肌肤，她抬起手指，擦掉沈青薇眼角残余的焦黑。 “不，我不做炉鼎，绝不——” 赵星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不会做炉鼎，谁也不能让你做炉鼎。” “你会做人上人，仙上仙，让天下人做你的炉鼎，谁也无法禁锢你。” 沈青薇的神情随着她的话语，渐渐平静下来。 赵星月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她真是爱死了这种，亲手培养出一个她想要的人的感觉。 结婴成功，还需要一段时间稳定修为。 作为玄阴之体，沈青薇修炼时溢出的灵气，对赵星月来说大有裨益。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吸收沈青薇周身灵气的方法，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双修，只是他们接触的地方只有肌肤，而非其他。 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到后来睡觉的时候都自然而然抱着化作原型的青蛇，沈青薇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日夜相对，赵星月的身体恢复地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她几乎有种只要在沈青薇身边待下去，她甚至能够突破渡劫期，重新渡劫飞升的错觉——当然错觉只能是错觉。 她已经是仙人，又不可能再位列一次仙班，青蛇的命数乃她篡改天命而来，注定无法长久。 两人在十万大山中，待了半年多的时间，待沈青薇的修为彻底稳定在元婴期，战斗力也在和各路妖修的对战下提升之后，一人一妖才终于决定离开十万大山这个安全的庇护所，往修真界一探。 沈青薇到底出生正气宗，从小接受的都是正派教育，心系修真界，对于自己师父竟然是魔修的事情，既震惊伤心，同时也担心永安真人会对正道修士不利。 更何况，在赵星月的帮助下，沈青薇回忆起了不少幼时的记忆。 记忆中抚养者对她奇怪的态度，让她心中产生了不少的疑窦。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家小酒馆里长大的，老板是个筑基期的修士，老板娘是个普通人，却极为彪悍，对她非打即骂。 从有记忆起，直到被永安真人带到正气宗之前，她都是在做着劳工的活计。 洗碗，洗衣服，扫地擦桌子……记忆中，还有六岁不到的小丫头，抱着一个圆滚滚的木盆，踩着凳子擦拭客人吃过的桌子的画面。 但老板娘的态度却很奇怪，从对方口中，沈青薇记得，她说过自己是她收养的孤女，看她在门外哭得凄惨，才把她抱进来给了她一口饭吃，所以自己得好好地报答她。 以往沈青薇从没觉得这些话哪里不对劲过，但是在赵星月的引导下仔细回想，却不难发现，当年的老板娘，似乎有些怕她，在旁的伙计都能到处乱走的时候，她连离开院门都做不到，到大堂擦洗，也只能是等酒馆打烊，所有人都走光之后。 她突然想起永安真人来的那天，她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到的话。 “真人……照顾得好好地，都是按您吩咐来的……” “没有人，没有人看见她，没人知道。” 一个猜测在沈青薇胸腔当中翻滚 。 如果，如果她不是偶然被永安真人发现的，藏在小酒馆里的玄阴之体，如果这一切，都是永安真人安排好的呢？ 那么她的亲生父母呢？ 他们还在不在？ 永安真人有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 这些疑惑在沈青薇心头萦绕，久久不散。 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父母，所以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这个问题却像是疯了一般，卷进了她的脑海里面。 她才三十岁不到，凡人的寿命百岁，如果她父母生她的时候还算年轻的话，应该还在世。 就算父母没有了，她也应该还有其他的亲人。 亲人……多美好的一个词语，即便是修真，沈青薇永远也做不到断情，她始终对这些温暖的，可能会造成禁锢的东西，充满了向往。 就像当年，她踏上修真这条大道，也从不是为了求得长生或者是成仙，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进入正气宗，进入一个没有人打她，没有人骂她的地方。 小酒馆很破，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二楼的檐下，风霜雨露留下的痕迹遮盖了原本的字体。 里面没比外面好到哪里去，桌子板凳像是用了几十年一样，不少地方都有修补的痕迹，角落里，坐着三两个正在喝酒交谈的普通人。 即使有着养颜丹，年过半百的老板娘脸上，仍旧难掩老态。 见到沈青薇，懒洋洋趴在桌子上的她，立刻站直了身体，脸上对着笑凑了过来。 “哎哟，这位仙子可真是面生，想喝点什么，咱们店里有上好的桃花酿，喝了美容养——” 冰冷的剑刃贴着脖颈，老板娘的脸色骤然变得僵硬，像是棺材铺里的死人。 “仙子，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沈青薇抹了一把脸，撤掉了脸上的易容术，轻笑着问道：“老板娘，你可还记得我？” 很显然，对于这张漂亮脸蛋，即使过了二十年，老板娘也仍旧记忆尤新。 她瞪大的双眼和眼中闪过的惊惧，告诉了沈青薇她先要的答案。 老板娘比沈青薇想象中更加懦弱。 她显然认为沈青薇是来找她算当年虐待儿童的帐的，不等沈青薇开口，她先泪眼婆娑地招供起来，“仙子，仙子，小人当年真的不是故意的，小人当年是受人指使啊——” 沈青薇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她能够看到自己的动作的话，就会明白，这个神态，和赵星月到底有多么的相像。 第84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是怎么到你这儿来的, 谁又跟你交代了什么, 你最好原原本本, 如实道来，否则小心刀剑无眼。” 老板娘脾气泼辣，胆子却不大，尤其是在沈青薇随时都能一剑戳死她的时候。 修真界可不讲究什么法律道德，死了就是死了, 有后台的还能报个仇，没后台的就跟路边蚂蚁似的，谁踩死了蚂蚁还记挂着道个歉吗？ 沈青薇一威胁，她就哆哆嗦嗦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是是永安真人，是永安真人将你抱过来的，那个时候你才几个月大，他说每年给我两枚下品灵石, 让我抚养你长大……” 对于凡人来说，灵石一物, 再贵重不过, 两枚下品灵石, 已经足够换得百两黄金。 交代了来历，她又将永安真人怎么告诫她保守秘密, 怎么□□沈青薇, 一一道来。 一边说, 老板娘一边痛哭流涕。 “我也不是没良心的, 要不是真人交代，我哪敢这么对您那，当年您被抱过来的时候，小小一个，哭得声音都没了，可怜极了，还是我去隔壁家借的奶水……” “少说废话，”沈青薇下巴轻扬，“我当年的东西还在不在？” 这句话是赵星月提醒她的，在物资并不流通的修真界，每一座城池的布料和许多东西都是当地特有的，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襁褓，说不定就能根据襁褓上面遗留的信息，找到沈青薇的本家。 “在的在的。”老板娘从未有哪一刻庆幸过自己如同仓鼠一般的堆积行为，得到允许之后，她飞快地钻进了小酒馆后面的房间里了，翻找起来。 沈青薇没有跟着进去，一个凡人，她自诩还是看得住的。 她垂下眼眸，察觉到她的心情有些低落，青蛇抬起头，蹭了蹭她的下巴，用疑惑的神情看着她。 “前辈，你说……我的父母，他们还在吗？他们还记得我吗？他们……” 沈青薇的父母，早就葬身于魔尊剑下。 赵星月心知肚明，但她只是冷酷地道：“查了便知道了。”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沈青薇的心头却无端划过一丝暖流。 修真界讲究断情，拜入仙门的弟子，往往都被要求斩断和人间亲人的联系。 赵星月答应她寻亲，在她看来已经是一种了不得的妥协。 她很明白，比起浪费时间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情，对方恐怕更愿意没日没夜的修炼，以提高自己的实力。 她的误解赵星月并不知道，她愿意陪沈青薇出来，不过是因为在她看来，沈青薇这个人，实在是有点不求上进，恐怕没有什么是比杀父弑母之仇，更能激起一个人的动力了。 “还在还在，仙子，小人好好给你保存着呢，你看，跟新的一样。” 在这一点上，老板娘倒是没有撒谎。 放了几十年的襁褓，布料依旧崭新，恍如昨日才从婴孩身上取下来一般。 赵星月一眼就认出了布料的材料。 “冬暖夏凉的天蚕丝？这个材料比较珍贵，看来你家条件应该不错。不过……这种布料一般是用来做法衣的，一般是修真世家在用。” 线索断了。 修真世家在用，也就意味着这个东西，可能出自偌大的九天大陆的任意一个地方，任意一座城池。 毕竟修真界有飞剑，有仙鹤，还有专门的飞舟，周转货物十分方便。 沈青薇心中难掩失落。 就算是修真世家，修真界那么大，姓沈的家族大大小小，没有八十也有一百。 在沈青薇查看襁褓的时候，老板娘偷偷地看了她一眼，神情闪烁。 全神贯注的沈青薇没有注意到，敏锐的赵星月却是一下就察觉到了这个目光，她慢吞吞地开口道：“本尊觉得，这个女人恐怕比你想的要贪心一些。” 沈青薇立马反应了过来，长剑往老板娘脖子上一架，冷脸道：“你最好老实点，还有什么没交出来的？” 老板娘没交出来的是一块玉佩。 上好的白玉，灵气浓郁，一眼看去就知道并非凡品。 也难怪老板娘不愿意将它交出来。 玉佩的一面写着沈青薇的名字，一面刻着花纹，花纹的样式很眼熟，沈青薇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处花纹。 直接将老板娘打晕之后，她将玉佩贴到了自己的额头上，神识透体而出—— 云雾缭绕之间，高大的城池若隐若现，酒楼饭馆，平楼小院，一一构建出一座城池的细腻与恢弘。 与其说这是一块玉佩，不如说这是一块玉符。 只不过正气宗内藏经阁的玉佩多记载的是功法，神识投进入之后看到的不是文字就是招式演练，这块玉符记载的却是一座城池的景象。 沈青薇听人说过这种玉符，多是一城之主的子女会佩戴的玉符。 而玉符中记载过得城池，她恰好也去过。 “青玉城，青玉城，”沈青薇激动地不能自已，“前辈，前辈，我爹娘是青玉城城主，他们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一城之主，至少都是筑基期的修士，寿命长达两百年，沈青薇做出这个推测，并不奇怪。 对于她的高兴，赵星月并没有附和，她想的是，这个傻丫头，要是知道了真相，该有多难过。 她突然很想将沈青薇带回去，不让她去什么青玉城寻找父母。 与其亲耳得知父母的死讯，不如让她抱着虚幻的高兴，以为父母还活着。 一高兴，沈青薇连来时说过，定然会给老板娘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都忘了。 她忘了，赵星月没忘，小小青蛇扬起头颅，一点青光从它的额心一跃而出，落入了地上妇人的身体之内。 面容丑陋的妇人身体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沈青薇对于自己年少时的遭遇不在意，不代表赵星月不在意。 “前辈，你说我爹娘知道我还活着吗？” “前辈，你说我们家会有几个孩子，我会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吗？” “前辈，你说我要准备些什么吗？” 赵星月打了个哈欠，表示作为蛇类，她要冬眠了。 沈青薇：“……” 赵星月突然的冬眠，让沈青薇有些失落，不过比起失落，父母的消息让她更加兴奋。 将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青蛇塞进怀里，做好伪装——感谢青蛇前辈，即使被勾结魔修的沈青薇通缉令贴的满城都是，仍旧没有人认出她来。 有几次她和正气宗的人擦肩而过，心脏都快要跳了出来，但却被对方漠视了过去。 对此，赵星月表示嘲笑，一个元婴期修士，竟然畏手畏脚，怕几个炼气期的晚辈，真是修炼都修到狗身上去了。 沈青薇：“……”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不是怕，她只是…… “真是可惜了，没想到沈师姐也会投靠魔修。” “说不定沈师姐有什么万不得已的苦衷呢，你们也知道，魔修手段百出……” “嗤，什么苦衷，我只知道她勾结魔修，试图打开山门大阵，要不是掌门发现的早，差点就被她成了。掌门还因此中了毒，啧啧……” 不远处，数个正气宗的弟子，一身白色弟子服，腰佩长剑，正仙气飘飘地走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认出正气宗弟子服的人，都朝他们投去了羡慕而又崇拜的目光。 他们显然早已经习惯被这样注视，作为正气宗的弟子，他们有这样的资本和资格。 沈青薇躲在墙角的屋檐下，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从自己的身前走过。 她的确是不怕被发现 ，她只是怕对上自己昔日的同门。 曾经她也和自己的师兄师姐们一起把臂同游，像他们一样热烈地讨论着如同除魔卫道，穿着白色的弟子服，沐浴着众人的目光，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 扣上兜帽，尽管已经易容改面，作为一个被通缉的对象，沈青薇还是有些不适应将自己的脸光明正大地暴露出来。 虽然这样只会让他人觉得更奇怪而已。 “站住！” 看着面前的几个正气宗弟子，沈青薇脸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紧张。 “藏头露尾的，是不是做贼心虚，把帽子摘下来。” 几个正气宗弟子都是才出来做任务的炼气期修士，三人将沈青薇围在中间，脸上的神情有着显而易见地紧张。 他们所在的地方人很少，是在一处凉棚遮挡的角落里，除非路上的人特意往这个方向瞧上一眼，才会看到对峙的四个人。 即使知道帽子下面的不是自己的脸，沈青薇扣在兜帽上的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直到她听到一声嗤笑。 “元婴期修士？” 熟悉的女声带着嘲弄，却一下子抚平了她的不安。 沈青薇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在几个正气宗弟子的脸上扫视一圈之后，压低了嗓子，学着赵星月的语调道：“正气宗出来的弟子，难道都这么没礼貌的吗？” 元婴期的修为不再隐藏，几个炼气期弟子瞬间白了脸颊。 他们围上来，不过是因为初出茅庐，见沈青薇行迹诡异，又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强大的灵力波动，谁能狗想得到她竟然隐藏了修为。 “前辈抱歉，晚辈多有得罪。” 这股威压，起码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才有的强度。 而元婴期修士，往往都是动辄几百上千的老妖怪，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轻易得罪不得。 “本尊今天心情不错，滚吧。” “是，是，多谢前辈大人有大量。” “多谢前辈。” 看着几名上一刻还傲气十足的正气宗弟子，连滚带爬，用称得上狼狈的方式离开。 沈青薇垂下眼眸，神情复杂。 她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青蛇，小声地道：“前辈……”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寻求着什么支撑。 青蛇没有回答，仿佛刚才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女声，不过是一道错觉。 她拢了拢兜帽，朝着城外走去，再有一座城池，就是青玉城了。 第85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 近乡情怯, 莫过于此。 修真界城池有上万座, 隶属于不同宗门的治下, 按照大小规格分为上中下三等。 青玉城属于中等城池, 没大到夸张，但高大的城墙，城墙上隐约可见的结界，也在昭显着这座城池的宏伟壮阔。 尽管知道赵星月听不见，沈青薇还是摸着沉睡中青蛇的身体，小声地说了一句, “前辈, 我到了。” 沈青薇也不是第一次来青玉城了, 只不过上一次来是几年前，她跟着师兄师姐们出任务, 从青玉城匆匆路过，连一晚上都没待够，下了飞剑休息了片刻, 就又匆匆出发。 她用目光贪婪地看着这座城池。 想象着自己如果没有被永安真人带走，在这座城池里成长的日子。 街边有几个小孩在追玩打闹，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皱着眉头的妇人，嗔怪着抓走其中一个，说是到了吃饭的时候。 沈青薇忍不住想, 如果她在父母身边长大, 是不是也会这样。 赵星月其实在她进城的时候就醒了, 心境上的波动影响了沈青薇的灵力，透过她震荡的灵力，赵星月不难感受到她希冀而又害怕的心情。 所谓的冬眠，不过是一个赵星月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沈青薇兴奋的借口。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就沉了下去。 沈青薇是假借青玉城隶属的青玉宗弟子进的城主府，打着除虎妖的任务，光明正大的问了许多问题。 话问到一半，她的神情就不由自主地恍惚起来。 “你说沈城主啊？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说起来他们一家子也是倒霉。” “先是孩子被偷，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魔尊，被灭了满门。” “沈城主全家上下，老的老，小的小，几百个人，没一个活下来的。” 死了，都死了。 出了城，沈青薇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个小村子附近，一片凄惨的哀嚎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虎妖，虎妖来了！” “救命！救命！” “娘……娘……” 原来她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被虎妖肆虐的村子附近。 这件事情她是在城外听人说的，说话的人在讨论青玉宗什么时候会派人来除妖，沈青薇算了一下时间，顺手就拿来用了。 说是虎妖，其实不过是一只开了灵智的老虎，修为不过炼气期，体型庞大，对付起来却很简单。 沈青薇进村的时候，老虎正如同猫捉耗子一般，追在一个人的身后跑。 被追的是个小孩子，看上去约莫六七岁的样子，满脸泪水，写满了绝望。 道路两旁，举着锄具的大人，神情胆怯，想要救人，却又生怕将老虎的注意力引导了自己的身上。 长剑出鞘。 沈青薇甚至没有进村，剑光闪过，朝着小孩子扑过去的老虎轰然倒地。 “生儿！” 随着一道凄厉的喊声，一个女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着老虎扑了过去。 一只小小的手撑起虎头，露出了被压在下面的小脸，随着他的动作，老虎头顶才有一抹鲜血，缓缓留了出来。 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知在何时失去了光彩。 “生儿！” “娘！” 死里逃生的母子俩抱头痛哭，村民们先是怔愣，随即反应过来。 “虎妖死了！死了！” 有人眼尖，看到了正离去的沈青薇，扑通一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跪了下去。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村民们的感激沈青薇没有听见，杀了虎妖，她的心中仍旧一片茫然，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修仙者，提着手中的剑，跌跌撞撞地朝着山林走去。 死了，都死了。 他们被魔尊杀死了。 她盼了那么多年的父母亲人，没有了。 比起从未拥有，最可怕的是得到后又失去。 她像个凡人一样，捂着脸跪下来，失声痛哭。 恨意，迷茫，在她胸腔中交织。 以往与魔修为敌，是因为她是正气宗弟子，她胸中有正义，容不得魔修肆无忌惮的做法， 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恨。 “为什么，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按照青玉城新城主的说法，魔尊是为了沈家人而去，偷偷地潜入青玉城后，除了沈家人，谁也没动。 到底是看不得她哭，赵星月化作人形，将人抱进了怀里。 哭够了，沈青薇抓着赵星月的衣襟，突然道：“前辈，你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 赵星月：“……”她到没想到沈青薇竟然这么敏锐。 沈青薇仰头看她，哭过的眼睛发红，被水洗涤过的瞳孔却亮的发光。 她轻声道：“是，我知道。” …… 如果早知道得知父母死因的沈青薇会受那么大刺激，赵星月觉得自己应该会早点带她出山。 不过想想那天看到的眼泪，她又觉得算了。 在继被师父当做炉鼎养大，又发现亲生父母因为自己的体质而死，她估计会直接崩溃。 即便如此，沈青薇也在自己脑门上扣上了灾星的帽子。 不管赵星月怎么说，她坚决地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母，如果不是她的出生，如果不是那狗屁的九阴玄体，她的父母也不会出事。 这种念头，认定了就掰不过来，赵星月尝试纠正了几次，没成功。 沈青薇变得越来越 沉默，但在杀敌上面，倒是越来越勇猛。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星月仗着自己实力出群，直接带着她去了魔修的大本营——魔界。 魔界和修真界，以鬼谷为界，划分东西。 过了鬼谷，便是魔界的一些三流宗门，这些宗门往往整体实力不高，一宗之主撑死也就是个元婴期修士——这还是魔修比道修修炼地更容易的情况下。 道修讲究心境，修炼时要清心正气，速度较慢，但稳打稳扎。 魔修只求速度，修炼方法无所不用其极，虽然越到后期进阶越慢，而且有引火烧身的风险，但胜在前期跑得快，而且攻击力强悍。 同等级的修士，除非是专门的剑修，一般的道修几乎是被魔修压着打。 但最近，鬼谷附近的魔修，却觉得自己可能时运不济。 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个道修，隔三差五挑一个门派，金丹期以下的不管，金丹期以上的敢冲上去就敢打。 已经有三个门派完犊子了。 沈青薇提着滴血的剑走进客栈的时候，赵星月正坐在二楼的窗户边品茶。 托沈青薇的光，她的身体好了不少，已经足够她在离开沈青薇之后，化作人形一段时间。 沈青薇站在门口，一抬头，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人。 魔界和修真界其实没什么两样，除了街道上走的修士是魔修以外，天空一样的湛蓝，买卖的店铺也差不多。 说到底修士也是凡人，就算是魔修，只要没成仙，没成真魔，也少不了吃喝拉撒。 赵星月依旧是沈青薇初见时的那一身青色长裙，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白皙的杯沿，说不出的漂亮。 她眯着眼，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青薇心头的戾气突然就散了。 她的唇角甚至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笑，驱使着她朝着赵星月走过去。 不过她还没上楼，有人先站在了赵星月的面前。 沈青薇：“……”戾气暴起。 整个酒馆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站在门口的沈青薇。 唯一没有感受到杀气的，大概就是一口一个小娘子，背对着赵星月，仍旧不知死期将近的某风流公子了。 李培君早在赵星月坐进这间酒馆的时候，就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魔界不是没有漂亮的女人。 但漂亮到赵星月这个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作为四大堂主之一，狂刀堂主李玄曲的儿子，李培君自认见识过的美人也算多。 但他发誓，哪怕是魔尊最宠爱的妃子，也没有楼上这个女人一根手指头好看。 魔界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身上的刺越深。 敢独自一个人顶着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出门，要么是真有本事，要么就是无知。 李培君观察了半晌，将赵星月划入了后者，他玩女人无数，真纯情还是假纯情，还是很容易看得出来的。 赵星月不是没有被调戏的经历，但那毕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 自打她在天庭，将调戏她的某仙二代，打的几乎抽去仙骨，靠着府君的庇佑，对方家长屁都不敢放一个之后，从此再没人敢把注意打在她的身上。 这让赵星月觉得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她微微一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设好了圈套的狐狸。 美人一笑，羞涩又腼腆，李培君的心脏瞬间就漏跳了一拍。 他手中的折扇一合，就要去挑她的下巴。 一柄长剑，突然从他胸口位置穿了出来。 呃—— 李培君瞪大了双眼，挣扎着回头，沈青薇手一抖，附着在长剑上的灵力，便瞬间窜入了他的身体。 金丹破碎，七窍流血。 沈青薇的脸在李培君身后露了出来，她冲赵星月微微一笑，笑容单纯无害。 “前辈。” 赵星月拿着茶杯的手一抖。 她怎么觉得教育方向好像有哪点不对？ 第86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一） 当着众多人的面, 捅死了李培君的沈青薇, 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甚至还踹了一脚, 直接将倒在地上的人的尸体从楼上踹到了楼下。 有人认出了李培君的身份，于是四周的环境一下子变得很静默。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客栈,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到最后, 连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都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沈青薇在赵星月面前坐了下来, 她脸上还带着笑容, “前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听说城南的烤鸭特别好吃, 你要尝尝吗？” 赵星月抿了一口茶水，“恐怕我们今天吃不成晚饭了。” 就算她对李培君的身份不了解, 看在场众人的反应，她也意识到沈青薇杀了个什么级别的人。 魔界可不比修真界, 随意杀人容易招来其他修士的拔剑相助, 在这个地方, 死了就是死了，没落井下石摸尸扒衣已经算是有很高的道德底线了。 如果死的只是一般人, 此时出现的情况应该是老板默默拖走尸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好不耽误。 现在客栈里的人走得那么干净, 只能说他们接下来恐怕要等来一轮不低的报复。 沈青薇正准备说些什么, 客栈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了进来, 砸到立柱上，碎片四溅。 与此同时，一股杀气涌了进来。 “就是这儿，就是这儿！”随着一道狗腿子的声音，一个头发一半黑一半白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面容不怒自威，冷冷的视线扫过大堂，很快就定在了坐在二楼，姿态散漫的两个女人身上。 “一刀长老，就是这两个女人，少主就是被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一刀捅死的。” 视线扫过沈青薇，一刀长老的瞳孔在看到沈青薇滴血的长剑之后缩了缩。 他抱拳道：“敢问两位道友，可是何方真人，为何对我少主动手？” 不怪他放低姿态，沈青薇那把还在滴血的剑上，除了自家那不成器的纨绔少主的血外，明显还有元婴真人的血腥味。 赵星月冷眼旁观，不作一词，沈青薇冷笑一声，“一条冲着人乱叫的狗而已，杀便杀了，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你——” 不等一刀说完，沈青薇的剑已经朝着他的方向刺了过去。 赵星月端起茶盏，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起来。 沈青薇的耐心越来越少了。 她带沈青薇来魔界，本意是借着这边的修士，提高沈青薇的战斗力，但并非要把沈青薇培养成嗜杀之人。 就连沈青薇上门挑山头的时候，她也会刻意强调，金丹期以下，除非对她动手，否则不得滥杀。 倒不是说着魔界里就有什么好人，只是往往金丹期以下的修士，修为不高，作恶还不算多，杀了于自身因果有损，而金丹期以上的魔修，其修行大道，几乎都是尸骨铺就，这样的人杀了相当于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好处总比坏处多。 两名元婴期修士的对战，自然不可能是在城里，恐怕一个招式发出来，一座城要被削去半座。 沈青薇并不后悔自己在暴怒之下杀了李培君的行为，但她也不傻，不会贸然得罪一座城池，以及魔界的一城之主。 毕竟魔界可不像修真界，筑基期的修为就能当好一个城主，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根本稳不住城里这帮无法无天的人。 这也是为何魔界的城池很少，但每座都很大，往往一座城池就有修真界十来座一样大的原因。 属于元婴期修士的威势如同海浪一般，层层压来，原本还想看戏的众人，瞬间白了脸颊，即便赵星月和一刀两人不断地升高，但磅礴地威势还是压得众人呼吸急促，实力稍微弱一点的，更是被压得跪到了地上，膝盖和石板地面来了个亲密无间的接触，鲜血从破碎的膝盖汩汩流了出来。 元婴真人之间的战斗以沈青薇一剑捅穿一刀的心脏，元婴从身体里悠悠然飘出来为结局。 一刀不是魔修。 至少不是纯正的魔修。 身为道修，沈青薇对魔修还是很敏感，除了像永安真人那种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身上的魔气和戾气藏得严严实实，半根狐狸尾巴都不漏的，其他大部分魔修不管怎么控制，不属于正道的气息自然而然地都会流露出来。 一刀不一样。 “你是道修？”沈青薇收回剑，任由一刀的尸体朝着地上坠去，视线落在了空中的元婴小人身上。 一刀道：“多谢道友不杀之恩。” 沈青薇：“是你没有动杀气。” 一刀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真刀真枪打起来的时候，反倒没有了之前的杀气。 沈青薇心中疑惑，手上却没有放水，该打照打，打死不误，直到一刀主动把心脏送到了她的剑尖，她这才回过味来。 沈青薇没有问对方既然是道修，为何会在魔修阵营这种蠢货。 道修入魔的人不在少数，魔界甚至还有专门的一个流派叫做道魔，当然这些人指的不是那群修道不成转修魔的傻逼，而是修道是心魔入体后不得不修魔的一群大佬，个个武力值强悍，入魔后道德三观呈现不稳定上线状态，上线佛系，下线就狂暴。 “你走吧。” 被放一马，一刀面上闪过喜色，小小的元婴抱拳道：“道友，你今日杀死之人，是狂刀堂主李玄曲的儿子，虽非独子，但你落了他的面子，恐怕他不会放过你。” 沈青薇点点头，“多谢。” 一刀的身体在落地时碎成了肉糜，沈青薇随后而至，在众人围上来之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修士的血肉蕴藏能量，若是放任在那里，估计她一走，附近虎视眈眈的人就将其分食干净。 元婴真人以上的修为才不受城池内的禁空限制，沈青薇落下来的时候，周围人都变了脸色，生怕她给自己一剑。 赵星月从客栈内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灰，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向沈青薇，对她轻声道：“走吧。” 众人这才发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另一个女子，从头到尾都稳坐在客栈里面，半点位置都没有挪过。 反观因为凑得太近现在还跪在地上捧着碎了一地的膝盖哀嚎的修士，他们额头都划过冷汗，比起实力高强的沈青薇，不显山不露水的赵星月，感觉更让人忌惮。 在赵星月面前，沈青薇瞬间就收敛了满身的戾气。 她乖乖巧巧地凑上前，并肩和她站在一起，小声地问道：“找茬的人我都解决了，咱们还去城南吃烤鸭吗？” 赵星月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走吧。” 城南的酒楼名字就叫烤鸭，赵星月和沈青薇一进去，老板客客气气地就带着人进了包厢。 这可是元婴真人！ 刚刚在大街上直接宰了李狂刀儿子和手下的元婴真人！ 赵星月将老板的神情收入眼底，这天下，消息总是传的最快的。 沈青薇在她面前一副讨好的样子，她就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着进了包厢。 菜和人是同时来的。 一张请柬，黑色为底，红色做纹，艳丽而又血腥，放到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得到一股血腥味。 “我家主人请二位真人上门一坐。” 沈青薇收了请柬，往桌边一扣，没再去看，给赵星月夹了一筷子的菜，殷勤道：“前辈，你尝尝这个？” 请客的人也不慌，眼睛一垂，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被当做枪用了的赵星月，挑挑眉头，冲沈青薇勾勾指头，后者凑上前去，被轻轻地掐住了下巴， “我说过什么？” “要听话。” “嗯？” 女子的声音清冷，唇角却微微上翘，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傍晚的霞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颊，红霞倒映在她的眸子里，艳丽的色彩随着这个笑容流转。 沈青薇的心脏毫无预兆地开始狂跳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在那柔软的唇瓣上索了一个小小的吻。 之前被渡气都要脸红的人，主动亲了一口之后，神情坦然无比，面上一片虔诚，仿佛亲吻的是一个神祇。 赵星月先是愕然，随即笑容在她的脸上扩大。 她主动回亲了沈青薇一口：“乖。” 上一刻还坦然无比的沈青薇，脸在瞬间红的像是被烧烫了的水壶，就差两个耳朵孔里冒出来的烟。 什么金丹修士元婴真人，全都变成了个屁，只剩下面红耳赤。 对于被沈青薇当枪使了这件事情，赵星月没有半点不高兴，心里因为沈青薇杀了李培君而升起的怪异感，反倒是因此褪去了不少。 她心里有种，哦，原来如此的感觉。 虽然不知道沈青薇到底打算做什么，但她心里还是不由得升起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跟着前来送请柬的人一路到了城主府，赵星月才知道沈青薇所图为何。 “十年一次的魔城之争马上就要开始了，不知二位可有意愿代我疯魔城出征？” “只要二位愿意，今天的事情就不是事情，狂刀堂主那边自有我替二位解释，想必比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狂刀堂主更愿意结识两位英才。”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第87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二） 魔城之争, 是一项在魔界举办了多年的赛事。 参赛对象，主要是魔界的众多城池，每座城池起码要派出一个代表，参加魔城之争, 与赛者的最终排名，决定了魔城的排名，排名决定了到下一场比赛之前该魔城所拥有的资源。 每到比赛将近的时候, 都是各个城主头疼的时候。 疯魔城城主不是没有拿的出手的属下, 但参加魔城之争的城主，很少有把自己直系下属派出去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 魔城之争里可不讲究什么礼仪客套，玩的都是命，除非实力能够碾压一众, 否则非得把压箱底的绝活掏出来不可。 但压箱底的绝活, 往往都是保命的绝招，不到万不得已时, 不会轻易使用, 而魔城之争又是个对外开放的比赛, 谁都能来参观。 每年, 被送进魔城之争的人, 大都是投奔各个城主的亡命之徒, 这群人不参加比赛就是个死, 参加了比赛要是侥幸活下来, 还能向城主或者魔尊求个庇护。 在疯魔城主看来, 此时的沈青薇和赵星月，就是这样的人。 被明着鼓励，暗着威胁了一通，进了城主府安排好的临时院落，赵星月坐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等着沈青薇解释。 袅袅白烟从茶盏上升起，茶香氤氲，沈青薇没有去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赵星月进了屋，一进屋，就在赵星月面前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她。 赵星月：“狂刀堂主的儿子是你故意杀的？” “是也不是。” 赵星月忍不住挑眉，“什么叫是也不是？” “说是，是因为我的确准备杀一个人，但不一定是李培君，我只是知道他在这座城里，但除了他，疯魔城里还有其他几个人也值得一杀。” 赵星月懂她的意思，值得一杀，说的是杀了之后有足够的价值让她们引起疯魔城城主的注意力。 “说不是，”沈青薇顿了顿，最后坦诚道：“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杀了他。” 在知道李培君在这座城里之后，她就设计好了一整套的方案。 如何见面，如何引起李培君的注意，如何恼羞成怒，如何将场面最大化，最后——如何杀了他。 这本应该是一场女修被调戏怒而杀登徒子结果发现对方身份过人不得不投奔城主，通过参加魔城之争以求庇佑的戏码。 但当赵星月对着李培君露出笑容的时候，胸腔中澎湃汹涌的杀意冲断了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线。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李培君的胸腔。 她失控了。 她知道。 为了谁，她也知道。 她知道自己对眼前这只蛇妖起了不轨的心思。但她并不觉得有错。 这半年里，她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她尊敬的师父，她视作家的师门，她的名声，她的地位，还有她的亲生父母。 她像一条丧家之犬，明明有着不俗的实力，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底下，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生怕暴露身份之后，引来道修的追杀。 她唯一有的，就是眼前之人。 是她将自己从魔修的追杀中救了出来，也是她带着自己逃出了危机四伏的师门。 她陪她修炼，陪她寻找父母的踪迹，陪她进入魔界。 她不能再失去了。 她是她的所余之物，她分不清自己对蛇妖到底是爱还是占有欲，但无论如何，她不愿意让任何人觊觎她，窥伺她，如果不是因为实力远不如蛇妖，她甚至升起过打造一条特殊的铁链，将对方束缚起来，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这样蛇妖的眼睛就永远只能倒映自己的身影，耳朵永远只能聆听的声音，永远无法抛弃她，背叛她，离开她。 但这不可能。 她很确信，若自己真的表露出这样的心思，蛇妖真的会杀了自己。 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靠近，再试探，再靠近，从牵手，到亲吻，蛇妖放纵，从不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看她脸红只觉得有趣，她却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当中，一点点地奉上了一整颗的心，供蛇妖拿在手中把玩。 她知道蛇妖的心有多冷，性子有多随意，鲜红血热的心脏落在她的手里，随时有被掷在地上，沾满灰尘，甚至踩上几脚的命运。 只是她愿意。 赵星月的本性，或许多多少少和蛇妖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听了沈青薇的解释，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就将这件事情揭了过去。 “别玩得太过火了，我不一定每一次都能帮你收拾烂摊子。” 对这个世界，她插手的越少越好，一旦干涉过多，冥冥中，她心中总会升起不好的预感。 就像是上次她用毒牙咬了永安真人，若非之后追上来的元婴和金丹修士及时为她补充了能量，她险些死在那一晚上。 “是，您放心。” 沈青薇要赵星月放心，赵星月也就真的放心了。 元婴期的修为，不高不低，没高到天上地下，老子第一的程度，也没低到哪里去。 魔界和修真界一样，的确有不少修为高深，但躲在自己洞穴里百年不见得出来活动一次的老妖怪，但根据明面上的规矩，出来活动得最多的还是元婴期。 沈青薇原本的计划里，没打算暴露赵星月的存在，虽然因为意外，让赵星月当了一回她的靶子，不过最后决定参加魔城之争的人，还是只有她一个。 疯魔城主一开始有些不愿意，但在赵星月略微显露实力之后，诧异了片刻便选择了沉默。 一个出世的空冥期修士……不论对方出世的原因是为何，但总之轻易招惹不得。 这下他也明白过来，沈青薇参加魔城之争，恐怕只是把自己当做跳板，并非真的寻求他的庇佑。 先前说出去的那些话，此时回想起来，总有几分自打耳光的感觉。 不过能当上一城之主的人，除了修为，见风使舵也是一种能力。本来招的只是打手，发现请来的居然是大爷之后，态度立马就发生了改变。 作为城主，他自然不可能让沈青薇什么都不准备就去参加比赛，在将沈青薇的名字正式报上去之后，他带来了三样法宝。 “半魔器？” 看见疯魔城主带来的东西之后，赵星月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诧异。 疯魔城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前辈真是见多识广。” 一头雾水的沈青薇：“什么是半魔器？” “你听说过半仙器吗？”赵星月解释道：“半魔器和半仙器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未完成的魔器，一个是未完成的仙器，但比起需要大乘期才有的魔元力和仙力催动的魔器和仙器来说，半魔器和半仙器的催动条件则没有那么苛刻，威力却比一般的法器更加巨大。” 赵星月难得来了兴趣，“把东西给我看看。” 她发话了，疯魔城主哪敢说个不字。 疯魔城主拿来的，分别是一把长剑，一把扇子，和一对峨眉刺。 都是常见的武器。 峨眉刺通体漆黑，一侧开了三角形的血槽，血槽内蓝紫色的幽光闪烁。 扇子是羽扇，扇骨漆黑，扇羽从下到上，由黑渐渐染上层红。 这两把半魔器，无论是光洁亮丽的外表，还是上面隐隐传来的属于魔器的波动，都在昭示着他们的强大。 疯魔城主在一旁殷勤地介绍了两把武器的来历：“峨眉刺……毒血魔僧……乌骨羽扇……铁扇书生……” 沈青薇对这两个人名并不陌生。 不论是毒血魔僧也好，还是铁扇书生也罢，都曾是魔界有着赫赫威名的人物。 魔界的话本里面，还留着两人的传说。 两人实力不算顶尖，战斗力却高的惊人，有人曾猜测，两人成名的武器，应该是一把半魔器，只是两人在魔界销声匿迹已久，无从考证，没想到这两人的武器居然会落到疯魔城主的手里。 但赵星月的视线很快就扫过了两把大名鼎鼎的武器，落在了剩下的长剑上。 这是一把其貌不扬的细剑，普通的剑柄，普通的剑身，没有花纹，也没有任何的气息，一定要说的话，唯一的装饰物大概就是满剑身的红锈。 真正的铁锈，摸一把还能撸下来不少那种。 赵星月曲指弹了弹，铁锈哗啦啦的往下掉了一地，却不见少。 疯魔城主表情有些尴尬，搓着手道：“这个……这个是从一个魔神的坟墓里面找到的，据说找到的时候正插在魔神的坟头上面，怎么也拔不下来，后来打了起来，死了足足有上千个人，鲜血全部流向了魔神的坟墓，这把剑才突然弹了出来，我觉得这把剑来历不凡，应该——” “就这个吧。”不等城主说完，赵星月反手将剑柄递给了沈青薇。 “可是——” 疯魔城主忙道：“这把剑虽然来历不凡，就是把废剑，别说杀人了，连纸都划不开。” 第88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三） 疯魔城主发愁，一个劲儿的向两人卖着峨眉刺和乌骨羽扇的安利。 “赵真人, 这把剑真的不适合用来当武器, ”沈青薇这个大名还挂在修真界的通缉榜上，和疯魔城主交换姓名的时候, 她直接报了个赵微清上去，“峨眉刺见血封喉，元婴期修士基本上只要扎进去肉身就废了, 合体期修士也吃不了兜着走，乌骨羽扇重幻术, 一旦中了招, 合体期修士都未必能够挣地出来——” 沈青薇将剑接了过去, “好，我就用这个。” 疯魔城主：“……” 他把另外两把半魔器往前推了推, “那您把这两个也带上吧。” 等到了魔城之争的擂台上，这把剑用不了的时候, 还能有个替换的武器。 “不用, ”沈青薇没有接, “我信任前辈。” 她看向赵星月, 后者冲她点点头, 神情难得的有些涣散。 疯魔城主看了赵星月一眼, 又看了沈青薇一眼，最后摇摇头, 将东西收了下去。 这两人的关系, 他实在是看不明白, 说是师徒，两人之间表现出来的亲昵，又远超过了师徒应有的范围，沈青薇一口一个前辈，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赵星月到底叫什么名字。 如果他知道沈青薇也不知道赵星月叫什么名字的话，估计心情会好一点。 名字对人来说有着极为重大的意义，以往在普通人的世界就不提了，在修真界，一个人的名字和一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为了减少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在沈青薇问名字的时候，赵星月索性只说了个姓。 “既然二位已经选中了合适的武器，那我也不多说废话，”疯魔城主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还请二位先做休息，明日我会对二位开放城主府的试炼场，用于二位的训练。” “赵真人，愿嗜血剑在您手里，能真正的嗜一回血。” 魔界和修真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魔界的空间极度不稳定，存在着诸多的秘境。 这些秘境有的极度凶残，往往来自上古魔神，没有个合体期的修为门槛都不敢摸一下，有的秘境自成一个世界，在浓郁的魔气滋养下诞生了很多魔物，是用来训练的好地方。 魔城之争，争的东西里面，最重要的就有秘境的钥匙。 至于为什么参赛的人是一个，他却要用二位这个说法？ 空冥期修士肯来秘境参观就是给脸了。 他当然不会冒着得罪赵星月的可能拒绝对方的进入。 至于嗜血剑藏着什么秘密，两人为何宁愿放弃两把半魔器也要选它？ 光是看赵星月在将嗜血剑递给沈青薇之后的神情，他就知道，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问题。 有时候，人要学会适当的压制自己的好奇心。 这个人指的当然不是沈青薇。 回到两人住的地方，她就开门见山的问了出来，“前辈，这把嗜血剑可是有何来历？” 魔城之争十死九生，别说元婴期修士，就是合体期也有死在里面的，她不信赵星月会不顾她的安危，为她挑选一把没用的武器。 注意到赵星月落在嗜血剑上的目光，她将手中的剑递了上去。 赵星月捧着剑，坐在椅子上，眼睛注视着血红色的长剑，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她在想什么？ 沈青薇不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赵星月的视线才缓缓有了焦点，这道焦点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落在了生锈的长剑上。 “它连纸都划不破，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一把杀人的剑。” 她没有回答沈青薇的问题，而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沈青薇满头雾水，一把剑铸出来不为杀人，还能是为了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 “过来，给我一滴你的心头血。” 听见赵星月的话，沈青薇才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想的问题直接问了出来。 要心头血做什么？ 尽管好奇，沈青薇还是食指与中指并拢按在了胸口。 心头血，并不是简简单单地指的心间的一滴血，而是血液精华的凝聚。 修士的每一滴心头血，都是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不论修为多少，修士的心头血一般只有七滴，可以说赵星月这随便一要，就要走了沈青薇生命的七分之一。 抽心头血的感觉并不好受。 浑身的灵力顺着指尖的吸力往心头汇聚，集中在同一个地方，在短时间内，沈青薇的心率就达到了一个极高的速度，四周的空气随之躁动，豆大的汗水不过片刻，就布满了她的脸颊。 心头血一出，浓郁的灵气瞬间将空气中若有四五的魔气驱逐干净，若非赵星月早在她抽血的同时就布下层层结界，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有人进来抢血了。 “滴上去。” 脸色苍白，沈青薇的神情却很坚定，听了赵星月的话，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千辛万苦抽出来的心头血滴到了嗜血剑上。 血液在触碰到剑身时，仿佛打破了某种封印，只见上面覆盖着的红色铁锈，层层散开，露出莹白色的剑身来。 沈青薇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一把铁剑。 血液没入剑身，与此同时，赵星月的口中也开始快速地念起了什么咒语。 她的语速很快，用的语言也很复杂，沈青薇听不懂，抽了心头血的她，身体格外虚弱，只能靠在桌边，就这么看着捧着长剑的赵星月。 她其实很想问更多有关于这把剑的事情。 对她来说，赵星月实在是很神秘。她除了知道她的本体是青蛇，姓赵，活了几千年，修为至少有空冥期以外，别的一概不知。 在十万大山那段时间，她以为自己能够多了解一点，但十万大山里人情冷漠，大妖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际，小妖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个人也经常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她说想要寻找亲生父母，她就陪她找，她说想提升实力，她就带她来魔界，她还从没看到过，这个人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是为了什么东西失态过。 嗜血剑是第一次。 她第一次从赵星月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类似于怀念和悲凉的情绪。 透过这把剑，她能够触摸到她的过去。 她毫不怀疑这一点。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问，有什么好问的呢？ 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有关她的一切，她总有一天会全部知道的。 片刻后—— “好了。”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赵星月手中的长剑，突然闪过一阵红光。 她的神情随着红光低垂了下去，沈青薇敏锐地捕捉到，有什么情绪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 她看上去疲惫到了极致，脸色比抽走了心头血的沈青薇还要苍白，神情也厌厌的，却仍旧强撑着将剑递给了沈青薇，“它现在能够杀人了。” 沈青薇接过剑，一种如臂指使的感觉传来，也不知道赵星月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竟然有一种这把剑与自己再契合不过的感觉。 明明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把剑。 几乎是发自本能地抬起剑尖，往地上轻轻一划，她还没来得及注入灵力，地上就突然出现了一条窄窄细细的裂缝。 透过裂缝，隐隐有水声传来。 她惊喜的抬眼，“这是魔器？” 这么大的威力，说是半魔器，谁信？ “魔器就魔器吧……” 沈青薇从惊喜中回过神才发现，依靠在桌边等她试剑的赵星月，以手撑着下巴，整个人摇摇晃晃，几乎从椅子上摔下去。 将剑收入体内，沈青薇忙上前扶住她，“前辈，你怎么样？” 她话还没说完，进了魔界以后，再没用过原型的赵星月，突然砰地一声变作了一条小小细细的青蛇。 压下心头的担忧，沈青薇将青蛇托起，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坐到房间中布置好的聚灵阵里，开始了修炼。 …… 第二日，青蛇依旧在沉睡当中，沈青薇唤了几声前辈，没有得到回应，门外便传来了下仆的声音。 是疯魔城主派来请她过去进入试炼场的。 沈青薇独身一人赴约，疯魔城主下意识地往她身后瞅了两眼，问道：“不知赵前辈……” 沈青薇冷着脸，只说了四个字，“前辈有事。” 疯魔城主不再追问，修士的行踪，本就是忌讳，他也就是客套客套。 试炼场的钥匙是疯魔城主手上戴着的戒指，要打开试炼场，却需要去专门的地方，等专门的日子，不然疯魔城主早就把沈青薇送进去了。 “开启试炼场的地方在府内禁地，这个地方只有城主和城主带领的人能够进去，赵真人请随我往这边走。” “我疯魔城上个十年抢到的试炼场，名字叫做无望森林，里面的植物大都通体火红，嗜血无比……” 沈青薇一边听着疯魔城主对秘境的讲解，提取着关键信息，一边不着痕迹地担心着怀里毫无动静的赵星月。 在将赵星月留在疯魔城里和带去试炼场之间，她选择了后者，赵星月并没有向她隐瞒身体的情况，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光明正大地告诉过她，自己之所以待在她身边，就是图她的九阴玄体吸收转化后的灵气能够治愈她体内的伤害。 “试炼场里能吃的食物几乎没有，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辟谷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沈青薇回过神，接过疯魔城主递过来的玉瓶，“多谢。” 进去她就把这个瓶子压箱底，别以为她不知道，疯魔城主这几天送上门的吃的喝的，都动了不少的手脚。 没有赵星月在，以她的水平，还检测不出哪些是可用的东西。 想到青蛇，她的心又沉了沉。 不过此时，被她惦念着的赵星月，正陷入一场梦境当中。 第89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四）【预收加更】 熟悉的山峰, 熟悉的宫殿, 甚至连高悬在山峰上的明月，都和曾经梦到过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明月之下，多了一个正在舞剑的人。 那人的模样并不清晰, 影影绰绰, 赵星月只看得到一道模糊的影子。 她认出了她手中的长剑，正是她从疯魔城主那拿到，然后给了沈青薇，甚至还帮着滴血认主的嗜血剑。 只不过比起初见时满是铁锈的嗜血剑，人影手中的长剑显然更接近被认主后的嗜血剑, 通体莹白, 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一看就不像是一把能够杀人的剑。 这本来也不是一把杀人的剑——赵星月对自己说。 她其实并不认识这把剑，但在她的手碰到嗜血剑的时候，无数熟悉的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 磅礴而繁杂的信息, 如同大海一般涌入她的脑海当中，赵星月只来得及做下把嗜血剑带走的决定。 但是现在, 她知道了这把剑的名字。 逐月。 追星逐月的逐月。 她知道这把剑不是为杀人所铸, 而是为劈开黑暗, 追逐月光所造。 这把剑…… 曾经是她的。 虽然她对此毫无印象。 她不记得这座宫殿，也不记得这把长剑, 甚至不记得月光下的剑招。 但在她反应过来之前, 她的身体已经随着远处人影舞动了起来, 若是有人在旁观的话，就会发现，随着赵星月的舞动，她的身形正一点点地和高空中的人影重叠在一起。 无数画面再度从她脑海中闪过。 “神君大人。” 谁在唤她？ “阿月。” 嗯？ 赵星月试图去捕捉如同流星一般划过脑海中的记忆碎片，最后却只在一声再温柔不过的阿月中，睁开了双眼。 沈青薇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赵星月的苏醒，顾不得自己还在危险当中，她忙问道：“前辈，你醒了？身体怎么样？” 通体血红，几乎和环境融为一片的异兽，在她走神之际，朝着沈青薇扑了过去。 只是它锐利地獠牙还没刺穿沈青薇的纤细的脖颈，一条长长的蛇尾，就直接将它抽飞了近百丈远的距离。 火一般红色的森林里，突然多出了一条青色的巨蛇，及其显眼。 赵星月只出现了一瞬间，便化作了人形，掐起沈青薇的下巴，就给了她一巴掌。 “对敌的时候走神，不想活了吗？” 她这巴掌打得很重，打得沈青薇偏过头，嘴角溢出鲜血。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闪现半点的不耐烦，舌头舔去血液，铁锈味刺激了敏锐的神经，她看向赵星月，脸上带着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前辈，你终于醒了。” 赵星月矜持地颔首，“嗯，过去多久了。” “二十七天又四个时辰。” “这么久？” 沈青薇报出来的时间让赵星月微微愕然，梦境中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饶是如此，她也以为至多过去七八天而已。 没想到居然有足足二十七天。 赵星月抬眸，将周围的景象纳入眼底，问道：“这就是疯魔城的试炼场？” 这个试炼场对眼睛有些不太友好，放眼望去，一片红色，红色的树叶，红色的树干，在赵星月目力所及的地方，甚至连水都是红色的。 红色的异兽和禽鸟藏在这片森林当中，同森林相同的颜色成了它们最好的掩护，森林里的修士一个不经意，就可能踩中了异兽的地盘。 不过这倒的确是个提升修为的好地方。 空气中的魔气，已经浓郁到几乎将灵气挤占地一丝不剩。 妖修对吸收的灵气并没有太大的要求，成仙之前，不论灵气还是魔气，都会被转换成为妖力。 但灵气和魔气对妖修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样。 至少赵星月化作原型时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杀意在告诉她，她这具身体里的妖性，已经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压下想化做原型在这片森林里肆意的冲动，赵星月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沈青薇身上，这一看，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元婴中期，不错。” 这句不错赵星月说的真心实意，没有半点水分。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沈青薇现在的年龄和实力，年纪小的估计会气的失去人生奋斗目标，年纪大的估计会气的一个倒仰生出心魔。 四十岁不到的元婴期真人，还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从初期升到了中期。 气人吗？ 气死个人了。 不是人的都要被气死了。 得了表扬的沈青薇，一张笑脸越发灿烂，哪怕上面还浮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她在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小小的乾坤袋来，“前辈，这是我收集的一些东西，可能对你有用。” 什么东西？ 赵星月接过乾坤袋，乾坤袋并没有被认主，她轻轻一抹就将其打了开来，随即被里面的东西震撼到了心神。 内丹。 乾坤袋里满满当当地跟座小山似的堆着的，全是拳头大小的内丹。 根据上面的波动看来，大部分金丹期，少部分元婴期，红艳艳的一片，杀气和戾气在一同翻滚，昭示着这些内丹曾经来自于多么凶残的异兽身体里。 她合上袋子，“有心了。” 她审视满脸求表扬神情的沈青薇，心情一时变得很复杂。 小姑娘什么心思，她活了几千年，什么看不明白？ 她只是不想回应，也没心思回应。 总归她会回到地府，也许再次见面的时候，饮下孟婆汤的她们已经见面不识。 但此时，她却不得不掂量一下沈青薇这份心意。 乾坤袋没有多大重量，里面的东西确实沉甸甸的。 饶是赵星月自己，也不敢说在杀异兽的时候，能够从它们手中抢下内丹来。 异兽，妖修，这些有智慧的非人类，对自己的内丹无比看中，除非是心甘情愿地交出来，否则宁愿自爆掉也不愿意让别人占了便宜。 取走内丹，和杀死一个异兽，哪一个更难？ 毫无疑问是前者。 武力，谋划，一样都不能少。 耗尽百倍的心力，只为了一颗内丹——一颗对沈青薇来说根本没用的内丹。 “你做的很好。” 沈青薇仰起头，“那有奖励吗？” 赵星月知道她在问什么，训练沈青薇的时候，利用起小姑娘的心思她从不手软。 但这一次，她的心尖却颤了颤，抬手轻轻抚上小姑娘完好的一边脸颊后，视线从她的嘴唇，缓缓上抬，落到了她的眼睛里。 沈青薇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起来，她突然有一种，这一个月里，不断地狩猎异兽，寻找内丹的辛苦，即将得到回报的预感。 她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在漫天的火红色中，黑色的眼眸占据了她的所有视线，冰凉的唇瓣缓缓压在了她的唇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被人重重一压，整个人几乎被揉进了青蛇的怀里。 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撕咬。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味的吻。 沈青薇手中的长剑，突然止不住地震颤起来，她松开手，嗜血剑自己飞起来，靠在了赵星月的身上。 无数画面同时涌向了两人的脑海。 “青薇，沈青薇。”赵星月将这个名字呢喃了两遍，却像是曾经咀嚼过千百次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闭上眼，“沈青薇。” 这是一道叹息，没人知道她在叹息什么，也许除了她自己。 又或者她自己都不知道。 沈青薇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深深地迷茫。 她的手无力地抓着赵星月的衣袖，贝齿轻咬，“神君。” “阿月。” 赵星月再度附身向前，吻住了她的唇瓣。 两人再分开时，沈青薇的视线已经恢复了清明，涌入脑海的画面，随着空白的头脑被清零，她的脸色比无望森林更红，分开的时候，视线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赵星月亦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她化作原型时放出的气息，震慑了周围，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异兽靠近。 但此时，周围已经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时候出去，怎么出去……”最终，赵星月先开了口，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沈青薇也很快调整了过来，仿佛两人之间激烈的亲吻从来就不存在一般。 两人又恢复了以往在十万大山里的相处模式，三天的时间，眨眼就过。 …… 出去的时候，赵星月化作原型，藏在了沈青薇身上。 疯魔城主笑容满面地迎接了她，感受到她身上越发凝实厚重的气息，堆起的笑容更是真挚了几分。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客套话，疯魔城主就表示，主城前来接选手和城主的飞舟，已经到了，让沈青薇稍作收拾，一个时辰后在大厅和他碰面。 走的时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道：“赵真人，赵前辈这段时间一直没回来，可要我留信同她说一声。” 沈青薇摸了摸自己怀里盘成一团的青蛇，赵星月回来以后，她心中的惶恐不安就散去了。 对着疯魔城主，她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不必了，我和前辈有自己的联系方式。” 余下的话没有多说，她很快回了自己的院落。 一进门，打下结界，她便欢喜地将青蛇捧了出来，对它道：“前辈，我们马上就可以参加魔城之争了。” 青蛇懒洋洋地卷起身子，“嗯。” 没有得到多热烈回应的沈青薇也不生气，自顾自地收拾起了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好拿的，修士的家当一般都会随身携带，她回院子里，主要是想把疯魔城主为她准备的衣服全部带走，法衣再好，终究是易损之物，魔界之争据说时间长达半年，若是没有足够的替换衣服，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裸奔的样丨子。 在她身后，被她放在桌上的青蛇，注视着她的背影，小小的蛇头缓缓移动。 有的时候，知道一点什么，比什么都不知道，更让人觉得痛苦。 无知是种幸福。 就像现在，赵星月知道沈青薇和自己之间，定然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 可她说不清这种联系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唯一拥有的，不过是几片像是从海中拾起来的星光一样破碎的记忆。 第90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五） 这一届的魔城之争, 和往年一样，都是将参赛选手，扔进一个特殊的秘境里面, 每人携带一块玉符, 觉得撑不下去了就捏碎玉符，会被直接从秘境里面传出来。 当然，要是直接在秘境里死了，外面专门制作的命灯会提示死亡时间，排名是根据退出时间或者死亡时间从后往前排的。 开赛的那天，满城狂欢。 作为与赛者，沈青薇站在参赛的人群当中, 视线扫过四周后，落在了最前方的高台上面。 高台上此时还空无一人。 但尖叫声和欢呼声, 已经响成了一片。 刺耳，嘈杂, 令人狂躁。 修真界的人讲究礼仪道德，不论男女，在外最注重自己的形象不过, 衣要洁冠要整，就连飞剑都要擦得干干净净。 魔界的人却全然不同，他们更注重本心的欲望，并且肆无忌惮地将其发泄出来。 修真界和魔界不容不是没有道理的。 魔界的人觉得修真界的人假惺惺, 做什么都有约束, 可魔界的人全然没有规矩, 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与野兽何异。 在魔界的这段时间里，赵星月的话很少，但三五不时，她就会告诫沈青薇一番，切莫在魔界的影响下失了本心。 仇要报，底线不能丢。 这么多年里，不是没有修真者打着屠魔的名义进入魔界，但除了少数心志坚定的人，大多数屠魔的人，最后提起了魔刀。 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黯淡了下来，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黑色旋涡。 沈青薇的瞳孔骤然缩紧，“那是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 因为在他周围的人，倏地跪了下来，齐声高呼：“参见魔尊！” 极端的个人崇拜 为数不多站着的，是参赛选手这堆人。 一群亡命之徒，其中有不少都是在修真界犯了事被追杀的道修，他们当然不可能朝着魔尊下跪。 再怎么说，起码的尊严还是要有。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行了个半礼，以示尊敬。 身穿黑色锦袍，脚踩龙纹黑靴的男人，踏云而出。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面如白玉，模样英俊到了极致，眼尾上挑，透着一股子风流邪肆的气息。 沈青薇眯着眼，隐约觉得魔尊看上去，有几分的眼熟。 她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魔尊。 修真界虽然流传着魔尊的画像，但画像到底不如真人真实，而且魔尊的画像多把他画的青面獠牙，满身血腥，能认得出本人才有鬼了。 若是平日里看到这样一个男子，沈青薇绝对想不到，对方会在谈笑间，灭了一个家族的满门。 然而此时，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仿佛能够看到这个男人笑着，一点点覆灭沈家的场景。 毫无疑问，这是个变态。 光是注视着他，沈青薇的心脏都一阵接着一阵的狂跳，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危险。 这个人。 同样在注视着魔尊的赵星月，她眼中看到的东西，却和旁人不太相同。 重重叠叠地血红色丝线将魔尊黑色的灵魂层层缠绕起来，这些丝线的一头，连向无尽的虚空，另一头缠绕在魔尊的身上，因为数量太多，以至于颜色红的发黑，发亮。 这些都是魔尊身上的因果。 说实话，除了十八层地狱以外，赵星月真的好久没见过背着这么多恶果的人了。 一股无名的恶意在她心中蔓延，青蛇的黑色的双眼，渐渐染上层层红色。 赵星月的灵力，沈青薇再熟悉不过，察觉到四周灵力波动，她顾不得自己的仇恨，一把按住了怀中的青蛇，“前辈？” 尽管两人已经互通了姓名，她还是习惯了叫赵星月前辈。 理智快速地回笼，又零星浮现出了几个记忆碎片。 赵星月的声音在沈青薇脑海中响起，“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你不要在魔尊面前露出破绽来，这个男人很危险。” 如果说沈青薇有什么最让赵星月放心不下的话，大概就是她的体质了。 九阴玄体，对修士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在得知沈青薇的计划的时候，赵星月一开始其实是不同意的。 毕竟即使她用妖族的秘术，封印了沈青薇的体质，也不代表就能够万无一失。 当年永安真人将沈青薇带回正气宗抚养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下的封印有一天会被一个元婴期的魔修看破， 不得不说，当初那个暴露沈青薇体质的丁胜辉，能够以元婴期的修为，成为四大堂主之一，不是没有道理的。 就凭这双非比寻常的眼睛，他就能够坐稳那个位置。 见赵星月恢复正常，沈青薇看着高台上的魔尊，勾了勾唇角，“前辈，贪生怕死，我永远也报不了仇。” 魔尊强大吗？强大。 但他的弱点也很明显。 至阳的功法在带给他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摧毁了他的身体，若是没有阴女的及时疏导，又或者是少了那些用来镇压他体内阳气的秘宝，无需旁人动手，魔尊自己就会自爆而亡。 当然，这种事情，属于机密，若非有赵星月这个外挂告知，恐怕即使知道魔尊和自己有着血海深仇，沈青薇也不敢直接朝他报复。 但此时……她有这个勇气，也有这个能力。 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一点运气。 疯魔城的无望森林，实在是一个天大意外之喜。 除了替赵星月收集内丹，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还收集了一大堆无望森林特产的火属性灵石，这种灵石在修真界和魔界很少见，只有秘境中才有大量产出。 这些东西的出现，直接将她原本的计划，再度完善了一番。 “……每一次的魔城之争，都是荣耀之争。” “勇士们 ，向我展现你们的实力吧！” “魔尊！魔尊！魔尊！” 在一道比一道高的欢呼声当中，魔尊压了压手，抬头看向了天空。 悬挂在天边的太阳一点点的西垂，在万众瞩目，屏息以待中，逢魔时刻到。 各大城池的城主同时站了起来，朝着天空高举起自己的手臂，磅礴的灵气呼啸而出。 “魔域——开！” 一道比魔尊出场时还要庞大的旋涡，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黑色的旋涡透着丝丝缕缕的红色，看上去血腥又诡异，隐隐有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中传来。 魔城之争虽然是个观赏性的节目，所有人旁观的人都可以透过阵法搭建的水幕观看里面的情况，但每年的魔城之争都没有影像留存下来，所以不论是赵星月还是沈青薇，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被设定为魔城之争战场的魔域。 浓郁的魔气扑面而来，沈青薇背在身上的长剑，突然发出嗡鸣之声。 她抬手按住，以免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看来……疯魔城主没有对我们说实话啊。” 这把现在改名叫做嗜血剑的剑，哪里是从普通的秘境里面带出来的，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恐怕那个所谓的秘境，正是眼前的魔域。 “前辈？” 赵星月：“待会儿进去，你就把嗜血放出来，让它带着你走，里面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和它呼应。” 说不好，又是一件她的东西。 赵星月想，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去。 魔域的旋涡转了小一刻钟，渐渐趋于稳定，魔城之争的众人，根据上一次的排名，排着队一个个往里走。 疯魔城去年排行十三，前面三十个人里面，就沈青薇一个女修，格外显眼。 “你这次找的人，倒是有趣。”魔尊看了一眼，对疯魔城主说道。 沈青薇的面容在赵星月的改变下，变得普通而又凌厉，甚至有几分男性化，但光她身为女性的身份，都足以引起魔尊的注意了。 魔界的女修，比修真界的女修地位低得多，除了少数几个心狠手辣，实力强大的，能够靠着自己的一己之力把男人踩在脚下，甚至广开后宫的，大部分女性魔修都选择了依附强者，或做伴侣，或为炉鼎。 疯魔城主叹一口气，说出和沈青薇对好的台词，“这可都是魔尊您魅力无穷。” “哦，怎么说？” 他哀怨地看了魔尊一眼，“这个女修，是从道修转的魔修，进疯魔城第一天就杀了狂刀堂主的儿子，我本想问她是否愿意做我的侍妾，谁知人家说了，除了魔尊大人您，她谁也看不上。” 魔尊唇角微微上翘，对于自己的魅力，他从来不怀疑。 不论是魔界，还是修真界，都有的是对他痴心一片的女人，所以疯魔城主这个说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疯魔城主重新将目光投向正在逐渐缩小的魔域，脸上的哀怨，重新变成了常挂在他脸上的和气笑容。 他才不信像沈青薇这种人，会仰慕魔尊。 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什么都不知道。 对唯一的女修稍作关注之后，魔尊便把注意力移开了，仰慕他的人千千万，若是那个姓赵的女修当真有能力，他也不介意将人留在魔宫里做个下属。 妃子就算了……他还没到那种饥不择食的地步。 不过当下属，这种痴情的女人，做起事情来，可比一般人好用的多。 “吧嗒。”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魔尊转头，看向了摆放着命灯的地方。 第一排，从左往右数，第三盏明灯，突然如同风中的烛火一般，熄灭了光芒。 “听魔城。倒数第一。” 他宣布道。 一旁的听魔城主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要知道，他在上一届的排名，可是第三名。 这一届的选手他也有细心挑选，找的是一个元婴期将近合体期的修士，论实力完全可以碾压场上的绝大部分参赛者。 魔尊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呢，可能是运气不大好吧。” 听魔城主颓然地坐下去，此时进入魔域的选手还有小半留在外面，他嗜血的目光扫过这些选手所代表着的城主。 听魔城主实力强大，但其他排名落后的城主也并非弱鸡，一个二个幸灾乐祸地道 ：“听魔城主可真是流年不利啊。” 而魔域当中。 恰好和听魔城选手落在同一个地方的沈青薇，正在摸尸。 排名前三的城池就是不一样，沈青薇掏出了好几个乾坤袋，里面装满了法器和丹药。 论实力，她的确不是听魔城选手的对手，但奈何她有作弊器。 她看向一旁化做原型，负手而立，等着她翻完东西的赵星月。 本来她们一开始商量好的是，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赵星月绝不主动暴露出来，毕竟外界可以通过窥镜查看魔域里的情况，赵星月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进了魔域之后，赵星月自己就从她的怀中跳了出来，化作人形，并且直接弄死了准备偷袭两人的听魔城选手。 “前辈。”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不知为何，此时的赵星月，总给她一种，随时都会离开的感觉。 顾不得继续搜刮更多的东西，她站起身，上前两步，拉住了赵星月的手，咬了咬唇，没忍住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说是魔域，这个世界比之前去的无望森林，要正常的多。 夜空是一种接近黑色的深蓝，一轮弯月高悬，两人落脚的地方实在一处森林，隐约还能够听到四周传来的风吹虫鸣之声。 赵星月收回目光，闭上了眼。 这里……是她曾经在梦中见到过的世界。 第91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六） 这个地方对赵星月来说, 无疑是相当的熟悉。 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仿佛都在为她的到来欢呼, 月光温柔的在她身上流连，为她镀上一层银白色的裹边，根根黑色的发丝，都在月光下发亮。 她明明一身青衫，却像是这月下的仙人。 “把嗜血剑放出来吧。” 沈青薇听言而行，放出了嗜血剑。 嗜血剑无疑相当兴奋, 传送进来就震颤个不停的剑身, 被赐予自由后, 更是不顾主人在旁, 当即冲上天际转了一圈，才重新回到两人的身边。 它十分富有人性化的在沈青薇身上蹭了蹭，又小心翼翼地挨了挨赵星月, 见她没有反对, 才心满意足地给两人指起了方向。 沈青薇跳上剑身, 向赵星月伸出了手, “前辈。” 赵星月终身一跃，落在她的身后, 挽住了她的腰，在她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走吧。” 没人知道魔域到底有多大, 哪怕是曾经试图探索过这个地方的魔尊, 也不知道。 外面流传的有关魔域的消息, 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沈青薇从中提炼出的有效信息只有几个—— 魔域无边际，只是魔域的四周似乎是古时候的战场，上面罡风肆虐，别说元婴期和合体期，大乘期的修士进去都讨不了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魔域不许御剑飞行。 但此时的自己和赵星月…… 沈青薇看向往前飞的方向，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和她们一般落在森林里的人不在少数，虽然才进来没多久，但已经有人同魔域中的异兽或者是同进魔域的选手遭遇到了一起，开始战斗。 在这个地方，不论是什么修为的修士也好，实力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除了不能飞行以外，修为都会被压制到筑基期附近的水平，许多手段都使不出来，这也是为何每届的魔城之争参赛者修为多集中在元婴期，毕竟修为再高，进来要是被低修为的杀死就糟蹋了，修为低的灵力储量又和其他人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上，哪怕同时筑基期的战斗力，元婴期修士磨都能磨死不少金丹期。 也不知道赵星月用了什么法子，两人一路飞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两人的存在。 直到她们在一处山峰之下落脚。 在远处时全无半分影子的宫殿，到了近处，突然展现出自己巨大的身影来。 高高矗立在山峰之巅的宫殿，宛若山峰的延伸，一轮弯月高挂在殿顶，显得孤傲而又冷清。 “就是这里了。” 还没落下飞剑，沈青薇突然被赵星月一拉，拽着藏进了一旁的树林里。 她寻声看去，才发现两人预备落脚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手持长刀，神情冷峻，一个男人打扮如同书生，手上正捧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地图。 说话的是捧着地图的人。 “你确定是这里？” 长刀男人往四周看了一圈，神情略带狐疑。 “你大可不必信我，”书生打扮的男人轻笑一声，抖了抖手里的东西，“反正耽误了魔尊的时间，交代不起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恼怒从长刀男人脸上一闪而过，“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要你多斟酌斟酌，免得出了差错。” 这两人……有些眼熟。 随即，赵星月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们俩了。 与此同时，沈青薇提醒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了起来，“狂刀堂主李玄曲，毒手魔医宋至徽。” 魔尊座下的四大堂主，来了两个。 他们要做什么？ 沈青薇很肯定，自己在进来时，将所有的参赛选手面容都记在了脑海里，她不像赵星月，对于不重要的人从来是阅后即焚，对于参加同一个比赛，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她后续计划的竞争对手们，沈青薇还是下手很是做了一番调查。 除却疯魔城主无偿提供的一部分资料以外，她还趁着开始比赛前的一段时间收集了不少。 所以这两名堂主，决不在参赛的人选当中。 也就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是伪装成了别人的模样，借着参赛的选手的名义进来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要做什么？ 或者换个问法——魔尊打算做什么。 沈青薇不知道。 她不知道，不代表赵星月不知道。 她闭上眼，问：“你想杀死魔尊吗？” 沈青薇看向她，不敢置信道：“可是前辈——” 赵星月很明确地告诉她，在复仇这件事情上，自己不会帮她。 沈青薇也从未想过要将手刃仇人这件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手都伸到我的地盘了，不斩一斩怎么行。” …… 跟着赵星月从暗道上了山，沈青薇才明白什么叫做手都伸到了我的地盘。 “这个魔域，其实是一面镜子里的空间，这面镜子你叫它镜中月也好，月中镜也罢，总之你只需要知道，这个空间，其实是外面真实世界的倒影。” “我说的真实世界是神界。” 沈青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要知道一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只不过神界属于所有人，而月中镜，”赵星月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极为清浅的笑容，像是得意，又像是将天下纳入掌中的睥睨，“属于我。” 她回过头的时候，沈青薇恍惚中，有种自己和眼前之人，隔着千万丈的感觉。 但下一瞬，她的手被抓住了，心也随之落定。 回忆上涌，无数画面翻卷，赵星月有很多话想说，但她疼痛的胸腔起伏数次，最终吐出口的，只是一些和眼下事情相关的内容。 “有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就是，魔尊想要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这月中镜。” 沈青薇皱眉：“可是这月中镜，不是你的东西吗？” “是我的，”赵星月顿了顿，“又不是我的。” 她推开面前的门，“现在它是你的了。” 暗道的尽头，是一道黑色的石门。 随着赵星月这么一推，厚重的石门缓缓向内旋开，露出里面的光景来。 推门之前，沈青薇不是没想过门内会是怎样的一幅画面，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四面都是星河，头上脚下都有，明明是踩在实地上，却好似踏在空中，星辰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遥在望，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就放在不远的地方。 她的视线一眼就落在了镜子身上。 再古朴不过的银镜，细长的手柄，椭圆的镜身，仿佛还能够看到纤细的玉手执着手柄，揽镜自顾的样子。 “这就是月中镜？” 沈青薇有点不敢相信，承载着整个神界的，竟然就是这么一面小小的镜子。 虽然精致漂亮，但看上去和外面的镜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被她收入体内的嗜血剑，嗡嗡作响，沈青薇索性把它放了出来。 嗜血剑一出，便直直地刺向了月中镜。 没有出现剑穿镜碎的场景，嗜血剑就像是穿透了一片虚影一样，直直地从镜子中间穿了过去。 下一刻，被嗜血剑穿透的虚影突然消失，凭空出现的月中镜狠狠地敲在了嗜血剑的剑柄。 沈青薇：“……” 怎么感觉像是在看两个熊孩子打架。 她转头看赵星月，却见对方唇角含笑，笑容透着怀念和熟稔，好似早已经看惯了眼前的场景。 时间不等人，赵星月没有让一剑一镜子玩多久，便轻声呵斥道：“好了，别闹了，还有正事。” 嗜血剑飞过来，贴在沈青薇的肩膀后面，探出个剑柄往外瞧，跟扒着家长的小孩子一样。 月中镜飞到了赵星月面前，看到它的动作后，顿了一下，似乎是愣住了，随即疯狂地冲了过来。 一只纤细的手在半空中抓住了她。 “别闹。” 月中镜震颤个不停，嗜血剑躲在沈青薇身后，向她传来委屈和不明白的情绪。 沈青薇却心下有了明悟。 嗜血剑和月中镜，以前都应该是赵星月的东西，现在月中镜见到自己成了嗜血剑的主人，定然会以为是嗜血剑背了主，难怪它看起来这么生气。 “我来是有正事的，我要你认青薇为主。” 月中镜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突然飞到沈青薇面前，沈青薇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在镜中的倒影，月中镜就倏地飞开了，重新冲到赵星月面前，嗡嗡嗡嗡个不停，好像在争执着什么。 赵星月叹一口气，将她拉过来，对着月中镜道：“她是青薇，你不认识了吗？” 此青薇非彼青薇。 沈青薇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她突然找到了为何赵星月一开始对自己那么好的理由。 因为……青薇吗？ 她没有说话，心中一片茫然，眼睛有些酸涩的厉害。 “她是青薇的转世，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脑海中一片轰鸣，赵星月再说些什么，沈青薇已经听不大清楚了。 第92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七）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 月中镜已经不情不愿地飞到她的面前，垂头丧气, 一副已经认命了的样子。 沈青薇恍恍惚惚地听从赵星月的命令，取出自己的心头血。 和月中镜的融合感觉很微妙。 不同于嗜血剑，嗜血剑像是个初生的孩童，虽然沉淀着血腥味, 带着浓厚的杀戮气息, 但是本身十分的纯净, 就像是从极白过渡到了极黑。 而月中镜有自己的意识, 它有自己的记忆，有自己的过去，和它融合的时候, 沈青薇能够感受到更多来自它的情绪。 悲伤，痛苦，难过……但没有不甘。 就好像它在为失去什么而难过, 但并没有不甘心一样。 融合过程中，沈青薇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明明她还在月中镜的那个房间里面, 神识却好像飞到了高空中, 俯瞰着这个被魔修称为魔域的世界。 她知道宫殿在整个魔域的最中心, 月亮也是处在宫殿的正上方，她知道环绕着魔域四周的的确是战场, 昔日的神魔战场…… 她看见了从四面八方, 朝着宫殿汇聚而来的人, 也看见了宫殿正前方，不断发出红色亮光的阵法。 两道人形的虚影缓缓在阵法中成型。 沈青薇觉得自己的心脏肯定停跳了一拍。 哪怕是化成灰，她恐怕都能认出这两道人影。 魔尊和永安真人，正魔两道的领袖。 负责召唤的三位堂主，显然也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两个，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错愕，不过在人出现之后，还是很快调整了表情，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参见魔尊！” “参见魔尊！”在堂主之后，是众多受到召唤赶过来的人。 “参见——” 有人的声音在看见从魔尊身后走出来的人之后，卡在了嗓子里。 “永安老贼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跟魔尊一同出现？！” “不是说今日是魔尊称霸两届的关键时刻吗？他怎么来了，会不会坏事？” “哼——”永安冷哼一声，后来的人心中虽然惊骇，但还是识趣的一句话不多说。 两人显然也没有给这群人解释的打算。 他们抬头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宫殿，脸上露出相似的表情，“这就是星月神殿……” 沈青薇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第一次见到魔尊的时候会觉得眼熟了。 若是永安真人剃掉胡子换身衣服，两人的脸型五官，生得一模一样。 说是一母同胎的兄弟都有人信。 一母同胎？ 沈青薇为自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猜测震撼到了，但随即她越发肯定了起来。 而魔尊接下来的话，直接证明了她的猜测。 “哥哥，你没想到，星月神殿居然真的藏在凡界，而不是仙界吧。” “这次的赌局，可是你输了。” 永安并未对他的话做太多的反应，只是得意道：“当年星月神君要求除尽恶鬼，谁知道她自己竟会堕入魔道呢？为了一个精怪化身的女子，也是可悲，可叹。” 魔尊嘴角带笑：“若说她做了什么好事的话，大概就是把这星月神殿留下来了，只要得了星月神殿，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又有谁能够奈何得了你我兄弟二人。” 说罢，他又转头问道：“你说是吧哥哥。” 永安眼神闪烁，嘴上却毫不犹豫地道：“当然。” 两兄弟皆心怀鬼胎，却谁也不拆穿谁，恶鬼本就如此，即使一母同胎，也无法改变恶鬼本身自私自利的性质。 被召唤而来的众人面面相觑，为自己听到了巨大的秘密而感到惊骇，同时又有万千问题从心中升起。 星月神君是谁？ 星月神殿又是什么？ 就连魔尊座下，负责布置阵法，将魔尊召唤进来的三名堂主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 他们只是得到了吩咐，顶替参赛的选手，进入魔域之后找到和图上相同的地方，然后布置一个阵法，将在魔域外的魔尊召唤而来。 “玄曲。” 突然被点到名字，狂刀堂主李玄曲心头一跳，很快上前，恭敬地问道：“还请魔尊吩咐。” “我听说你有个儿子死在了疯魔城？” 虽然私生子满地走，但儿子被杀死，到底是打了李玄曲的脸面，且因为疯魔城主的原因，他还不能直接向杀死他儿子的主谋沈青薇复仇，心头恨意翻涌：“……是。” “待此间事了，我便为你报仇雪恨吧……” 李玄曲抬头，目中出现惊喜。 魔尊很少主动出手参与到手下人之间的事情来，很多时候都是乐得看他们斗个痛快。 但很快，他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因为魔尊接着说道：“也算是了了你的遗愿。” 李玄曲转身就跑。 他心知不妙，危险临头，爆发出了百分之两百的潜力，整个人几乎化作了一道虚影。 但魔尊的速度比他更快。 站在原地的魔尊脚下未动分毫，仅仅是抬起五指抓向了狂刀堂主的方向，他便像是脖子后面真的被掐了一只手一样，面目变得狰狞起来，两只手拼命地抓着自己的脖子，努力摆脱那种濒死感。 他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直到双手渐渐垂下，脚下踩着的飞剑也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 饱满的皮肉变得干瘪，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与此同时，阵法当中，魔尊的身影却渐渐变得凝实了起来。 吸收完属下的能量，感受到自己充盈了不少的身体，魔尊的视线缓缓扫过其他人，和他做出相同动作的，还有在一旁看着他亲手杀死自己最信任下属的永安。 这下剩下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余下的人中，两位堂主是继狂刀堂主之后，反应最快的，奈何他们速度再快，也抵不过两个魔头。 “啊——” “救命——” “求求你放过我——” 惨叫，哀嚎，响成一片。 魔尊和永安两人像是在做一场游戏，慢条斯理地挑选着自己的进食对象。 两人甚至还有交谈的心思。 魔尊道：“我等了上千年，借着魔城之争的名义，用了无数人的鲜血去灌溉，终于让我等到这一日了，可谓是苦尽甘来，哥哥，这样一想，我对你可真好，自从转世以后，你不仅打着名门正派的名义处处与我作对，还抢走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九阴玄体，如今一发现星月神殿的踪迹，我却是第一时间就告诉你了。” 永安毫不在意地揭穿他的老底，“难不成你以为我不知道星月神殿在魔界的消息，难道你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搜神术这种东西，若不是你手下的废物弄丢了我的九阴玄体，我又何必非要与你合作。” 魔尊咯咯地笑起来 ，手上的动作残忍而又血腥，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地像是在欣赏一场绝美壮观的艺术表演，“所以说，这是命中注定，你我二人，同生共死，谁都奈何不了谁，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九阴玄体你得不到，我也得不到……” 听到两人交谈的赵星月，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胸腔中翻涌的杀意消了下去。 不是不能杀，只是不能现在杀。 她还有许多的问题要问。 记忆整理完毕后，这两兄弟的来历，也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人心总有善恶，恶鬼从何而来？ 一念善，一念恶。 不是每一个做坏事的人都是恶鬼，有的人在外烧杀掳虐，无所不为，回到家却孝顺父母，爱护子女，这种不是恶鬼，只能说是人性。 恶鬼没有信念，胸腔中没有爱意，对世间只有征服欲，掌控欲，和破坏欲。 恶鬼代表的是人性之中极致的恶，全然的黑。 有的时候浓郁的黑暗里面，也可以滋生光明，就像是有的恶鬼大彻大悟后，放下屠刀立地就成了佛。 但大部分黑暗更多的时候是吞噬人心中所有的光明和向善的地方。 恶鬼与其说是某种人的代名词，不如说是人性的黑暗面，每个人都有，只是被称作恶鬼的人，黑暗面驱逐了心中所有的光明。 人能变成恶鬼，神仙也能变成恶鬼。而且神仙变作的恶鬼，比人变作的恶鬼更为可怕。 这两兄弟，赵星月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他们的本体，应该是一朵并蒂花。 两人在同一株并蒂花上修出灵智，互为兄弟，化形成仙，后又共同堕为恶鬼。 听着外面的惨叫，恍惚中，赵星月仿佛又回到了若干年前，王母举行的宴会上。 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小小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一模一样的额带，躲在廊柱的背后，怯生生地看她。 她挑眉问：“你们两个小家伙，看我做什么？” 她的模样生得冷，性子也淡，法力高强，地位又高，哪怕是玉帝和王母的子女，见到她都发憷，更别说一般的小仙，此时难得见到两个胆子大的小东西，心里来了兴趣。 一眼，她就看穿两人的原型是一株并蒂花上的两朵花。 双胞兄弟被发现也不怕人，脸虽然红了红，却大着胆子从廊柱后面走了出来，眨巴着眼睛看她。 “听说你就是星月神君。” “听说你法力无边，连玉帝和王母娘娘都怕你。” “听说你有一个法器，叫做月中镜。” “听说神界有的东西，镜子里面都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配合得默契无比。 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亮得发光，异口同声道：“我们想去瞧瞧，可以吗？” 不等她回话，两个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又同时化作了可怜巴巴地模样，“求您了神君大人，我们真的很想瞧一瞧。” 赵星月闭上眼，将突然涌上来的回忆压下去，明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这些记忆再度被翻出来的时候，却恍如昨日一般清晰。 宫殿突然传来剧烈的震颤。 将进入魔域的所有人都当做灵石吸收干净之后，透过阵法传送而来的魔尊和永安两人身体终于变得凝实。 他们不是不可以走参赛选手进入魔域的通道，但每十年开启一次的入口进入魔域的人数是有限的不说，透过入口进来的人实力也会被魔域的规则压制，唯有透过他们这种方式，才能够成功进入魔域，又能够保持自己的实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魔界大部分的精锐，都成了他们俩进入魔域后的灵丹妙药。 若非没有九阴玄体，修炼至阳功法的魔尊无法突破合体期，他绝不会答应此次和永安的合作。 但两人毕竟是同胞兄弟，在吸收了所有人的修为之后，第一次合作，便发出了远超过一般大乘期的修为，就是有仙人在此，恐怕也要避上一避。 孤峰上的宫殿随着这道轰击，微微震动，两人面露喜色。 然而不等他们再一次发出攻击，打破宫殿的防御，宫殿的大门突然应声而开。 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脸色大变。 第93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八） 星月神君。 这是一个淹没在时间洪流当中的名字，就像是曾经的龙凤两族一样, 盛极一时, 却最后成为了玉符上流传的传说。 仙界最近几千年飞升的仙人, 已经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但几千年前那些还活着的，熬过了天人五衰的仙人, 却谁也不敢忘记这个名字。 星月神君，留存在仙界的最后一个神祇, 法力比玉帝和王母更加高深, 掌控着神界的倒影——月中镜。 在她死后，仙界最后一位神明死去, 从此世间只余下半神和仙人。 按理说，即使是作为恶鬼转世, 魔尊和永安兄弟二人, 在历经了六道轮回之后，理应对赵星月并无记忆。 但事实并非如此，否则两人的脸色也不会在见到赵星月后变得如此难看。 “星、月、神、君。” 魔尊咬着牙,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没有参见过仙魔大战的人，不会知道星月神君到底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 他和兄长，都是在仙魔大战上，受到魔气污染, 堕落成恶鬼的仙人。 他还记得当初仙魔大战的时候，仙界和魔界鏖战数月, 无数仙人陨落, 数百天内凋零的仙人数目, 超过了以往数万年的总和。 曾经安宁祥和的仙境成了人间炼狱，哀嚎和痛苦一路传递到了九天之上，落到了星月神君的耳朵里。 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在一片尸山血海当中，一身纯白的仙人，踏着漫天的月光而来，只是轻轻一抬手，仙魔之间就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天堑。 牺牲了无数人仍旧分不出胜负的战争，在她举手之间，就落下了帷幕。 而那时，和他相依为命的数千年的兄长，已经躺在他的身旁，了无生息，被污染了仙魂被他强行拘在自己的身体里，才没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也是那时，所有的崇拜在他心中尽数转化成了怨恨。 他恨，恨她明明有终结战争之力，为何不早日出现，他恨，恨她在他求她复活兄长之时，冷淡地告诉他这是他二人必经之劫，谁也插手不了。 尽管作为恶鬼转世多年，他胸腔中对兄长的爱意，早已经转化为了执念，对星月神君的恨意，却越发的浓烈。 在得知星月神君为一个精怪化形的女子，剥去神骨，脱离月中镜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涌起了多么大的狂喜。 赵星月冲两人淡淡一笑，神情间带着怀念，“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魔尊冷冷一笑，“本尊以为星月神君贵人多忘事，早已经忘记我兄弟二人，没想到您竟然还记得我们，真是受宠若惊。” 赵星月淡淡道：“仙界最调皮捣蛋的双子，当年本君还带你二人来过月中镜，如何会忘记。” “是啊，说起来还要感谢神君陛下呢，若非神君当年带我兄弟二人入月中镜一窥，使我二人看到未来的场景，我们又怎么会有得到月中镜如此神宝的机会呢。” 这件事情，倒是赵星月不知道的。 她挑眉，“我很好奇，你们当年到底看到了什么？” 魔尊弯起唇角：“神君陨落，月中镜易主，新神取旧神而代之。” 赵星月的神情变得微妙。 “本君怎么不知道，月中镜还有窥测未来的功效。”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没有看到。” 魔尊的神情志满意得，赵星月怔忡片刻，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般，无奈地笑了起来。 “错了，全错了。” 魔尊神情微变，忙追问道：“什么错了？” “月中镜是神界的倒影，如何能够照出未来，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你们心中的倒影。”赵星月轻声说，“不过是你们的……欲望。” 魔尊调整地很快，“欲望如何，未来又如何，我兄弟二人已经在此，月中镜是非取不可，只是不知道神君还有多少能力，能够阻拦我兄弟二人。” 赵星月笑容诡谲，“能力不多，但阻拦你兄弟二人却是足够。” 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一直没说话，站在一旁呈现保护姿态的永安突然面色大变，“少说废话，她在拖延时间。” 话音未落，他已经手持长剑，朝着赵星月冲了过去。 魔尊也在刹那间反应了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一直没有动手，反倒逼逼个不停，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希冀能够找到赵星月身上的漏洞。 毕竟对于出现在星月神殿，按理说早应该陨落的星月神君，他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忌惮，完全没有想到，在他拖延时间寻找对策的时候，对方也在拖延时间。 双方一交手，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咬牙切齿道：“你根本没有回归神位……” 赵星月：“本君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已经回归神位了？” 微笑。 月光下，一身青衫的美人，骤然化身成一条巨大的青蛇，盘踞在半空当中。 黑色的蛇瞳俯瞰着两人，冰冷而又摄人心魂。 借着和星月神殿还剩下的微薄牵连，灵力疯狂地透过神殿的运转，涌入赵星月的身体当中。 靠着在沈青薇身边调养，好不容易才修复的经脉，再度破碎，灵力失去了疏导的通道，涌入血肉当中。 青色的鳞片下，渐渐有红色的血液流淌了出来。 “不——”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沈青薇歇斯底里地大吼。 然而正在与神殿融合的她，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到。 魔尊与永安的攻击落到了青蛇的身上，兄弟两人的联合一击发出了巨大的威力，血肉破裂，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脊椎骨。 但一击的中的两人却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因为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疯狂地开始后退。 “跑——” “疯了，疯了！” 两人飞速地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跑去，青蛇没有去看他们，而是仰起头，看向了还在不断凝聚着乌云的天空。 与此同时，魔界。 在所有进入魔域的人的命灯都熄灭到仅仅剩下一盏，且投影也关闭之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这个地方。 天空中发生的异变第一时间就有人惊呼出声。 乌云凝聚，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明显，因为魔域开启的时候，作为和魔域连通的地方，魔界的天空也会像魔域里面一样，呈现出黑夜的模样来，但当电光在云层中翻转的时候，却很难让人说出这不过是平常的事情来。 所有历经过雷劫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 天雷劫。 “不、不止天雷，还有天火！”有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墨色的云层当中，不时泄露一二的红色火光。 这种火光对修真界的人来说很陌生，对魔界的人来说却并不常见。 天火。 若身上的业障太重，渡劫时，除了天雷，天道还会降下天火焚身。 天火比天雷更难对付，前者损伤身体，后者却是直接灼伤神魂，魔界有不少大能，都是生生被烧死在天火之下。 “你不能这样，神君陛下，你不能这样！” “神君陛下，神君陛下！求求您，求求您，看在昔日的旧情上，放我们一马吧。” 魔尊和永安真人在空间中逃窜，口中不断吐出告饶的话。 青蛇黑色的瞳孔当中，露出讥讽的神色。 她仰头看向天空，她知道沈青薇也在看着自己。 两双眼睛隔着天空遥遥对视，还在与月中镜融合，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什么都动不了的沈青薇，已经是两眼泪水。 “前辈……” “抱歉。”女人清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希望你不要怪我，擅自抢了你复仇的资格。” 眼泪吧嗒吧嗒地从沈青薇脸上落了下来。 怪？ 她怎么怪？ 她只怪自己太弱小，在魔尊和永安两人抢夺星月神殿的时候，什么也做不了。 她已经猜到了赵星月在做什么。 “求求您，不要……” 不要引动雷劫，不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何止八百。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赵星月的身体情况，强行引动雷劫，恐怕此时她的身体已经全然变成了灵气的容器，就像是一个被掏空了内瓤的葫芦。 “不要——” 即使明知说这话已经迟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冀地恳求道。 “好好活着。” 女人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道惊雷炸响。 蓝紫色的雷光落到青蛇的身上，鳞片翻卷，被劈中的皮肉一片漆黑，甚至浓烟，散发出烤肉的香气。 下一秒，红色的业火燃起，青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入大地，开始翻滚。 “啊——” “啊——” 两道惨叫在青蛇落地时响起。 除了沈青薇，作为星月神殿的主人，在神殿的庇佑下，避开了雷劫的范围，整个月中镜之内的所有活物，都被认为是帮助赵星月渡劫的对象，遭受了攻击。 尤其是魔尊和永安两名恶鬼转世之人，身上深重的业障，让他们遭受到了甚至比赵星月更多的攻击。 这本就是渡劫期的天雷，两人的实力连空冥期都没有，第一道天雷下来，便去了大半的性命，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够惨叫哀嚎。 “不——” 沈青薇没有去看自己的两个仇人，目光一转不转地一直盯着在地上翻滚的青蛇。 青蛇庞大的身躯落地之后，直接压塌了无数高大的树木，随着它的翻滚，茂密的森林瞬间化作了平地，尤其是当雷劫降下之后，森林中更是数处起火，火光几乎点亮了夜空。 又是一道开天辟地般的惊雷落下，红色的业火缠绕在紫色的雷电之上，悄无声息地没入青蛇的身体当中。 “前辈、神君、阿月……” 月中镜飞快地转动，突然加快的融合速度，让沈青薇的神魂感到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然而她却像是感受不到这般疼痛一样，只是注视着赵星月，恨不得能够在下一刻扑倒在她的身上，以身挡雷。 天雷一道比一道更加凶猛，魔尊和永安两人，早在第三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就一声哀嚎，神魂俱散。 赵星月一开始还能够感受得到业火焚烧的疼痛，但到某一个点时，浑身的疼痛突然消失，原本一片血光的眼前，骤然明亮起来。 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对着面前的人伸出手，“青薇……” 第94章 拯救修仙小白花（十九） 一步一步, 明明不过数米远的距离, 沈青薇却是踉跄着几次摔倒在地, 才走到赵星月的身边。 乌云翻滚，劫雷涌动，这一片月中镜中，除了星月神殿以外, 竟是再无一处完整的地方。 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焦炭，赵星月仰面躺在地上，从蛇形化作人形后，她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沈青薇, 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回到神殿里去, 月中镜有庇护主人的功效, 天雷不敢伤你。” “不——我不回去——” “别说胡话, 天雷之下, 魂飞魄散, 你会死的。” “那你呢？！”沈青薇大吼，“难道你就不会死吗？你就不会魂飞魄散吗？你凭什么把月中镜给我？凭什么……” “你凭什么那么自私！” 赵星月愕然，却感受到有滴滴湿热的液体, 落到了她的唇瓣。 带着咸苦之味的液体没入唇齿之间, 让她的心脏随之酸涩起来。 她张了张嘴：“我不会……” 不会死, 还是不会魂飞魄散。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到底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因为她也不知道。 她是仙人，可不代表她逃得过天劫，她擅自杀死魔尊两兄弟，本就是篡改了天命。 但她唯一知道的是，她不想让沈青薇死。 无数的记忆如同潮水翻涌，眼前好像又出现了数千年前，玉帝同王母等仙人联合上诉天道，审判她欲与女子结合，违反天规的时候。 “星月神君，你妄图扰乱阴阳，同女子结合，你可知罪？” “我无罪，何罪可知？” “神君，”她听见女子在她耳边轻声问道：“我们会死吗？” 会。 那个时候的赵星月知道，这本就是她的劫难。 不论是否爱上因为她的月光所化形的沈青薇，她的人生中都终有这躲不开的一劫。 就如同龙凤大战之后，曾经盛极一时的两个种族淹没在时间的洪流当中一样，身为最后一个神族，哪怕与天地同寿，也终有被淘汰的一天。 只是沈青薇恰好成了那个契机而已。 当然，她不是没有求生之法，若她放弃沈青薇，或许天道会宽限那么几千年给她。 可是那样活着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她体会过爱，体会过恨，体会过失去，体会过得到，就再也不愿意回到昔日心静如水，什么都拥有，却也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她不怕未曾拥有，她怕的是得到后又失去。 所以她问：“你怕死吗？” 哪怕是过了几千年，曾经倚靠在她怀中女子的模样也仍旧清晰：“不怕，只要能和阿月在一起，九死亦不悔。” 那双纯洁如同稚子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依赖和信任。 是她辜负了她。 …… “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我确定。她是月下的青薇化形，修为低微，若非同我扯上关系，她本应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仙人，快快乐乐的活着，而不是化形还不到百年，就要陪我形神俱散。” “你又怎知她不愿意陪你？”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我不愿意。” “阿月——” 府君闭上眼，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你何其残忍。” 他们二人相交数年，是同僚，也是朋友。 一人掌管神界倒影，一人坐镇六道轮回，对于友人的感情之路，府君看得再清楚不过。 一个是执掌神界倒影，以星月为法力根本的星月神君，一个是在月中镜中化形，唯一一个在月中镜中成仙的小妖，这世间同赵星月有着最深联系的人。 他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星月神君，兴冲冲地抱着月中镜，给他看有了神智的薇草—— “快看快看，我这月中镜里，也有生灵要化形了。” 他也见到过星月神君，牵着化形之后，神情懵懂的少女前来拜访他的府邸，他不过是出言调侃了一句，她就咳嗽个不停，示意别欺负了她的人。 “青薇年纪还小，你别把人给我带坏了。” 也见过高高在上的星月神君，温柔地低头，任由笑的得意洋洋的少女，将一朵粉色的小花别在她素雅的发中。 “真是瞎胡闹，本君就是太宠你了。”用的是责怪的语气，眉眼间却全是纵容的笑意。 他知道赵星月有多喜欢沈青薇，她们之间的关系，绝不能用爱情两个字来概括。 沈青薇是她的月中镜中，唯一一个化形成功的生灵，是在所有神祇都已死去后，神界留给她的唯一联系。 月中镜是她的本命法器，亦是她的血肉骨髓，从月中镜中诞生的沈青薇，亦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从某种角度来说，称为半身也不为过。 而对沈青薇来说，她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星月，扶养她长大的人是赵星月，对外冰冷对她与众不同的星月神君亦是赵星月。 哪怕明知女女相恋不容于天地之间，她仍旧飞蛾扑火，哪怕死无葬生之地，亦要和对方在一起。 赵星月和府君两人很早就谈及过她的大劫。 也许许多人都害怕死亡，恐惧轮回，但这其中，绝不包括他们二人。 两人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活了多久，府君年纪小些，他是同六道一起诞生，他有神志灵慧的时候，龙凤已经消失，神祇大多灭亡，只留下寥寥数位神君，也在若干年后渐次死去，直到剩下他的好友——星月神君。而赵星月活过的年岁更是无法计数，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年岁几何，单凭她掌控着的神界倒影，众人就猜测，哪怕是在神界，她的身份地位恐怕都不可能低到哪里去。 所以府君从没想过，赵星月会来找他，会求他帮她留下沈青薇的一线生机。 他不明白。 他知道两人生死相许，他知道赵星月从不畏惧死亡，可又为何…… 他记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星月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里有落寞，还有缅怀。 “我知道青薇爱我，我也相信她爱我，可是她太小了。” “……我见识过的日月山川她都未曾见过，我遇到的人情冷暖她也无从尝试，她的生命里，除了我，就像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干净地可怕。” “这百年来，是我自私，自私地将她留在身边，总以为时间还长，我总有机会，带她走过我走的路，去看我看过的风景，做那些我做过得事情，我会陪在她的身旁……可是哪知道，这一日来得那么快，那么急，那么猝不及防。” “我爱她，可我又不仅仅是爱她。” …… “你凭什么那么自私……” 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脸上，深入皮开肉绽的伤口，并不高的温度，却像是岩浆一般滚烫得可怕。 自私吗？ 也许吧。 赵星月注视着沈青薇，眼睛干涩，却舍不得眨一下。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能够活着，还能够再见到沈青薇，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了。 当初在请求府君留下沈青薇一线生机的时候，她从没想过自己也能跟着活下来。 如今这迟来了几千年的天雷终于劈到了头上，她并不觉得后悔或者难过，最多……最多只是，有那么一点遗憾。 她想吻一吻沈青薇，却没有力气了。 想再看一眼当年那株羞涩的薇草，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发现月中镜中竟有生灵生出灵智时的惊喜，还记得初初化形的少女，抬头看她第一眼时的依恋，还记得…… 她还记得许多事情。 如今她只想，再多看沈青薇一眼，哪怕转世后的沈青薇和最初的她眉眼并不相似，但只要是她。 她看见的总是一样的。 “我想报仇，可我更想要你，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这么做？赵星月，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永远也报不了身上的仇，也想要和你在一起，你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重要得多。” “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我愿不愿意用你的牺牲报这个仇，你有没有想过我？” “你爱的到底是沈青薇，还是沈青薇的转世……” 赵星月的唇角无奈地裂开，好在沈青薇心中虽然悲恸，却没忘记将自己体内的灵力注入她的身体里面。 最后一道天雷迟迟不落下，她的身体渐渐有了些许的力气。 她抬起手，抚上沈青薇的眉眼，“是你，都是你，我爱的人……从来都是你。” “不论前世，不论今生……” 不论前世，不论今生。 只要这个人是沈青薇，不管她是什么样子的沈青薇，她都会喜欢她。 或者换而言之，不管沈青薇如何转世，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们就像是两个半圆，不管外在的躯壳如何，内里永远是两个只要合在一起就会契合无比的半圆。 每一次相遇，她都会爱上沈青薇，就如每一次相遇，沈青薇都会爱上自己一样。 没有理由可讲。 爱情本就不需要理由。 “沈青薇是你，前世是你，今生也是你。” 她轻笑起来，“生生世世，未曾改变。” 沈青薇哭的浑身发抖，胸腔如同被人狠狠地撕裂了一块，融合月中镜之后，这片天地就成了她灵力的来源，可是不够，不够！ 赵星月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底洞，又或者说成了一个筛子，灵气涌入她的身体，却又从毛孔中溢出，根本留不住。 她只能不断地注入灵力，撑起一个虚幻的假象。 可是两人都知道，这道假象随时都有可能破裂。 血肉破裂的手抓住了她的衣领，沈青薇闭着眼，任由一双唇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辗转，舔舐。 这是一个再轻柔不过的吻，好像彼此都是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浅尝辄止。 女人松开她，同她双目相对，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爱你。” 沈青薇没有听到声音。 因为在她开口的时候，最后一道迟迟不落下的天雷，终于以万钧之势，向两人砸来。 雷电窜入身体，皮肉被灼烧，筋脉被撕裂，就连灵魂，仿佛也被放在了火上灼烤。 她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 好像是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她低下头，在赵星月的唇上轻轻一吻。 第95章 仙界（一） 神之于仙人, 犹如仙人之于凡人，都是传说中的人物。 别说远古的神祇, 就连取代神祇统领一方天地的仙人，都在天人五衰当中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新的仙人不断出现, 旧的仙人不断死去, 仙人的轮回比起寻常人, 不过是长了一点罢。 天道之下，刍狗仍旧是刍狗, 不因身份的改变而有所变化。 星月神殿重新回归神殿的消息，像是草原上的火星, 不过数日，便以燎原之势，席卷了整个仙界。 所有年轻的, 年长的, 见过星月神君的, 听说过星月神君的，都抻长了脖子，希冀能够看一眼这位传说中从洪荒时期活到现在的神祇。 不过数千年后的星月神殿，和千年前并没有什么差别，仍旧矗立在突然出现的星月之巅, 高冷孤僻, 不见日光, 唯有水月。 修为高深的仙人对有关星月神君的事情避而不谈, 修为低下的没活够年岁，一头雾水抓心挠肺却什么消息也拿不到。 众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在王母最近一场宴会上，星月神君受邀出场。 几千年的时间里，足够凡人登上月亮，仙界的宴会却还是老一套，宫装的女子翩翩起舞，水袖飞扬，曼妙是曼妙，漂亮是漂亮，就是整个宴会上，没几个人的心思在舞蹈上。 大家的目光都在不约而同的朝着王母身旁的一个位置上瞄。 说是王母身旁，其实是一个比王母的座位还要高一些的位置，用云雾遮掩着，只能勉强看到一袭白衣，自斟自酌的人影。 时代在进步，仙界虽然落后了不少，但无数仙人下凡历练又回来之后，到底还是为仙界带来了不少改革。 君不见地府都已经用起了天道编程，直接通过人工智能录入亡魂数据，省了不少鬼差的麻烦，众人心中呵呵呵呵地吐槽着王母千年不变一次的春节联欢汇演，带着笑容，满嘴客套话的脸却总是不受控制的瞥向同一个方向。 神君！ 真正的神祇，传说中比王母和玉帝还要高一级的人物！ 天庭公务员·甲：“你说神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天庭公务员·乙：“我哪知道啊，我才成仙多少年啊，我成仙的时候正在破除封建迷信，别说神君了，连仙我都不信。地府来的那位兄弟，听说星月神君和府君交情不错……” 地府公务员·丙：“不知道，没听说过，别问！” 拒绝三连。 甲乙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吞了下去。 地府的府君，和才回来的星月神君，曾经交情甚笃，不是空穴来风的传言，而是《仙界八卦小报》上有理有据推测出来的结论。 消失了数千年的星月神殿在仙界出现了多久，几乎只存在于古籍里的星月神君现身了多久，仙界的众人就吃了多久的瓜。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祇，整个仙界可谓是全民围观。 在仙界最有名流传最广的《仙界八卦小报》上甚至出现了一则标题名为“818当年星月神君离奇失踪的内幕”的报道。 对于许多人来说，星月的失踪不是秘密。 但对于更多人来说，星月的失踪却是一场暗含隐情的大八卦。 了解内幕的人不敢谈，不知内情的人扒起来却很带劲。 仙界的仙人转世投胎，修身养性，以求提升心经，度过天人五衰的人不在少数，但星月神君作为唯一的神祇，连带着星月神殿突然消失在众人的视野当中，着实掀起了一波狂澜。 何况在星月神君失踪后，地府的府君宣布自己从今往后，再不踏入天庭一步的，更是加重了玉帝和王母肯定对星月神君做了什么，才导致对方失踪的猜测。 比如说玉帝忌惮星月神君的实力和地位，王母忌惮星月神君的容貌和美丽，又或者是…… 天庭&地府的众神仙：“……”脑补起来我们自己都害怕。 直至今日，星月神君回归。 笼罩了数千年的迷雾终于要被吹开，神秘女神即将揭开面纱。 杯盏在指尖旋转，金黄色的液体，好似同杯壁练成了一体，全然没有倒出来的趋势。 隔着云雾，沈青薇的视线一一扫过台下的众人，自然，也看到了王母抓着酒杯，却有些泛白的手。 她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说起来，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坐在这个位置上。 千年前，她是星月神君的随侍，哪怕坐在这个地方，众人眼中也看不到自己，偶尔落到身上的视线也是类似于星月神君附属品一样的目光。 千年后，她却成了星月神君，享受着众人的渴望与崇拜，坐在位置上和整个天庭最尊贵的人之一互相磨着时间。 王母显然没有想到星月神殿还有回归的一天，也没有想过她会出现在这里。 不同于台下已经被换过一批的仙人，只有那么少数几个远远打量过星月神君，知道是个什么气度，却不知道到底长什么样子。 王母是真切和星月神君打过交道的人。 换言之，她认识赵星月，更认识沈青薇。 昔年，曾经怯懦跟在神君身边，见到谁都未语自带三分笑，又甜又傻的小姑娘，如今成了赵星月2.0版本，眼波流转间的冷意像是冻成了冰的月色，寒的人骨头都在战栗。 星月神君从赵星月变成了沈青薇，本应该同归于尽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甚至还顶着一名真正地神祇的名义，当年在赵星月大劫中推波助澜了不少的王母心中惶恐可想而知。 若是有人胆敢抬头细瞧的话，不难发现，向来雍容华贵，法力高强的王母娘娘，端着酒杯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在害怕。 她是这天下最早一批诞生的仙人，她知道神祇和仙人之间的差别，就如同仙人和凡人之间的差别一般，不可逾越。 不论赵星月这一劫难，度过与否，但只要星月神君这个位置上坐上了人，她就难免惴惴不安。 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 “这一千年，倒是好事连连，先是紫薇仙君历劫归来，化解天人五衰，又有星月神君，跨过生死大劫，真是恭喜恭喜。” “托了王母娘娘的福气。” 淡淡的，冷冷的声音响起，原本热闹的宴会，骤然间变得安静。 这是一道听起来极为年轻的声音，语调中暗含的轻蔑和讽刺，饶是再没有见识的仙人，也听了出来。 暗暗心惊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八卦，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母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稳住了脸上的表情，指尖掐入手掌，恐惧和愤怒一同袭上心头。 恐惧自不用多说。 愤怒，却是因为她的地位，她和玉帝两人，一人执阳，一人掌阳，天地之间的仙人，无论修为再高，莫不受两人的管束，唯有这星月神君，是个异数！ 正当场面有些冷凝时，一道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本君也是托了王母娘娘的福。” 众人诧异的目光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被王母点到的二人之一，紫薇仙君。 这紫薇仙君，生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年轻又俏皮，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没有架子，和他身为帝星的身份不太符合，现如今，收敛了眉眼，表情淡漠的样子，任谁也不难看出他神情之间的阴郁。 “若没有王母娘娘派下来的恶鬼，本君能否参透天人五衰，还是个未知数，真是多谢王母娘娘的考验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话中何意。 仙人转世，放弃自己高高在上的仙人身份，多是为了遁入六道当中，参悟生死的规律，好逃过天人五衰。 除了玉帝王母和府君三人迟迟没有天人五衰的消息传来以外，这个宴会上坐着的大多数仙人，都走了那么一遭。 过了一次，还能继续当个几千年的逍遥仙人。 王母惧怕星月神君，却不怕紫薇仙君，当即放下杯盏，便冷了神情，“紫薇仙君，可莫要空口白牙，打胡乱说，这仙人转世，本就是个人运道，与本座何干？” 紫薇仙君冷笑一声，“那本君倒是要问问王母娘娘，这累世恶鬼，本应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为何突然就有了最后一世的说法。” “星辰搅动，命轨混乱，娘娘怕是嫌天地大劫来得不够快，非要推波助澜一番吗？” 众人哗然。 扯到天地大劫，这话可就严重了。 天地大劫这四个字，对在场的仙人来说，都是极为遥远的词语了，但无论是谁，也不敢轻视这四个字后面代表着的含义。 第一次大劫，盘古陨落，三千魔神皆丧，第二次大劫，龙凤俱灭，第三次大劫…… 听到有人怼王母，沈青薇心中诧异，抬起眼眸，却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察觉到她的目光，紫薇仙君转过头，娃娃脸上，露出一派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阿姐喜欢你，是你的幸运，你给朕好生受着，捧着，若是摔着了阿姐的喜欢，朕有的是收拾你的法子。” “你若是伤阿姐一分，我便毁你十分。” “阿姐要你好好活着，你就得活着。” 沈青薇握着杯子的手一抖。 转世而归的仙人，本应该忘记为人时的记忆。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同娃娃脸的紫薇仙君遥遥相对，随即在王母错愕不解的目光中，微微一笑，仰头灌入喉中。 第96章 仙界（二） “我应该叫你星月神君, 还是叫你沈大人？” “你知道的，星月神君从来就不是我。” 紫薇仙君，或者说赵星辰顿了顿，唇角勾起来，“沈大人。”还是沿用了在凡间时的称呼。 简单打完招呼, 他没有多耽误，坐直身子便直奔了主题, “阿姐呢？” “且稍等一个人。”她轻声道。 “府君？” 沈青薇点点头。 两人没再说话，神殿中的侍者倒来上好的茶水，茶盏掀开, 沁人心脾的茶香便氤氲而起。 神殿的主位空无一人，如今身为殿主的沈青薇, 只在主位旁边添了一张椅子，撑着下巴，目光透过神殿，看向外面的月中镜。 星月神殿所在的位置准确来说, 是在月中镜中，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就像月中镜中的景象是神界的倒影一样, 星月神殿本身应该是神界中一座宫殿的倒影, 仙界突然出现的星月神殿，不过是投影罢了。 昔日天雷之下一片狼藉的场面, 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沈青薇带着神殿回归仙界不过数日, 月中镜中已经找不到一丝曾经被雷劈火烧的痕迹，郁郁葱葱的树林，割据一方的异兽，就连神魔战场上的罡风，都一如既往地刮着。 但沈青薇仍旧能够回想得起那日赵星月倒在她怀中时的场景，那日所经历的一切，只要一回想，绝望仍旧像是跗骨之蛆一般缠绕在她的心头。 赵星辰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并非第一次踏足星月神殿，只是数千年前，他踏进这座宫殿的时候，空空荡荡的主位上，还坐着另一个女子。 紫薇仙君是个传承职位，掌管天下帝王，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萝卜丁，跟在上任紫薇仙君后面，迈着小短腿，好奇又敬畏地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神殿。 来之前，他对这座宫殿有很多畅想。 紫薇星距离王母和玉帝居住的地方并不远，王母举办宴会的时候，丝竹之声常传到紫薇仙宫当中，热闹非凡，隔着老远，他就能够看到踏着各式飞行法器，来来去去的仙人。 他一直以为星月神殿也会这么热闹。 但并不是。 星月神殿比他想象的要冷清得多，一路走进去的时候，没有拜访的仙人，也没有侍弄花草的仙子，空空荡荡，直到进了大门，他才看到坐在主位上的女子。 只一眼，他便被摄了心魄。 很难用具体的词汇去形容星月神君的外貌，赵星辰记得最清楚地，就是那双眼睛，黑的发亮，像是将整个夜空都承载在了里面。 他以为王母和玉帝便是他见过的最有威严的人，但在女子面前，他们身上的气度顿时显得小气了起来，身为神祇的星月神君身上，有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想，他那个时候张大嘴的样子一定很蠢。 因为他回过神的时候，就见座上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带他来的紫薇仙君，扶着额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星辰年纪尚小，失了礼数，还请神君见谅。”他的胳膊被撞了一下，“还不见过神君。” 他这才迷迷糊糊地回神，急急忙忙地拱手行礼，“赵星辰见过神君陛下。” “赵星辰？” 神君突然坐直了身体，“你说你的名字叫做赵星辰？” 他不解地看向紫薇仙君，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哪里引起了神君的注意。 却见神君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对他招手道：“小星辰，过来。” 他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中途左脚绊上了右脚，差点摔了一跤，是一股轻柔的力道，将他扶了起来，顺道托着他，送到了星月神君的面前。 他看见星月神君笑起来，女子不笑的时候，神情冷淡，令人生畏，笑起来的时候，却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她。 他听见星月神君说，“真是巧了，我第一次转世为人时，用的名字叫赵星月，和你只差一个字，紫薇，你这徒弟，送给我做弟弟怎么样？” 他瞪大了眼睛。 少年不过四五岁，一张包子脸肉呼呼的，两只大眼睛跟猫儿似的，瞪大了格外可爱。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自己的师尊，却见紫薇仙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耸了耸肩膀道：“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 然后他被人抱进了怀里，女子低头问他：“小星辰，你可愿意？” 他觉得自己当时的脸色一定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 可惜他最后到底是没能够做赵星月的弟弟。 在星月神殿里没待上两天，紫薇仙宫中就传来了紫薇仙君的消息。 紫薇仙君天人五衰已至，命不久矣，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地成为一个合格的紫薇仙君，然后下凡历练。 姐姐还没来得及喊上两声，就匆匆忙忙赶去了轮回道，不过对于他这个半路捡到的弟弟，星月神君倒是很喜欢，摸着头送了他好几个祝福。 正是靠着这些祝福，他才在轮回历练时，活了下来。 府君来得很快，茶还未冷，他便到了。 见到紫薇仙君，他点了点头，显然是知道彼此的身份。 赵星辰下凡历练的时候，沈青薇才刚刚化形，两人的时间刚好错开，所以她不知道赵星辰和赵星月之间的联系，也是情有可原。 人一到，府君便匆匆开口道：“命簿没有找到赵星月。” 赵星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谁不知道，哪怕是玉帝和王母，都被记入了命簿当中，若是没有出现在命簿里，除非像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自行划去，跳出六道之外，不入轮回，死后只得魂飞魄散以外，要么就是这个人从根本就—— 不存在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阿姐她……” 沈青薇脸上却带了几分的笑意，“阿月还活着，请二位随我来。” …… 这是一间宫殿。 一把红色的长剑，一柄小巧玲珑的镜子，正浮在宫殿正中的光柱里面。 长剑和镜子上方，隐约可见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像，不是已经被认为消失了的赵星月，还能是谁。 府君抬起手，男子俊美的脸上，出现了几抹怔忡，“你竟然真的……真的成功了。” “不，”谁知，沈青薇脸上的表情却不如他欣喜，“我虽然保住了阿月的残魂，令她还未消散，但想要补全魂魄，何其困难。” “这……这是阿姐的残魂？” 赵星辰伸出手，想要触碰光柱中的人影，然而几番犹豫，却还是收回了手。 他看向沈青薇，等着她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历劫得早，许多后来事情都不清楚，回到仙界后，在人界的记忆又大都被抹去，所余不多。 也就只有遇到赵星月的那一世，因为赵星月扰乱天命的关系，所以还记得一清二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了恶鬼转世的事情。 恶鬼转世，真正威胁的并非普通轮回转世的凡人，而是他们这种下凡历劫的仙人。 按照常理来说，仙人下凡历劫，当经历什么样的劫难，都有所规定，只要不出什么大的篓子，造成过重的杀戮或者是解下过重的业障，大都在历劫后能够顺顺利利的回到仙界。 然而紫薇仙君的运气却烂到了极致。 按理说，他下凡本应该转世九次，便可回归仙位，却因为恶鬼的缘故，结下了不小的业障，不得不继续轮回，直至了清因果。 所以明明九百年以内就可以解决的历劫，硬生生延长到了数千年。 若非赵星月为了沈青薇，转世成了他的阿姐，以自身帮他遮蔽天机，解决了恶鬼的事情，恐怕他这一生都回不了仙界。 “能够保住阿月的魂魄，多亏了府君的帮忙。” 沈青薇看向府君，先道了谢。 府君摇头，“我不过是做了几件小事而已，算不得什么。” …… 当年赵星月大劫将至的时候，找到府君的除了赵星月本人，还有沈青薇。 赵星月刚刚请府君容她借命簿一观，抹去了沈青薇的名字，沈青薇后脚就带来了逐月剑和月中镜，请求府君将其投入轮回当中。 一个对他说：“这命簿是我硬抢的，抹去名字的事情也是我自己做下的，同你没有关系，本君乃是神祇，你反抗不了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只是若有残魂投入你的地府时，还请你履行府君的职责，将其送入六道轮回当中。” 另一个对他说：“这逐月剑和月中镜，都是阿月的本命法宝，其中嵌有阿月的一丝神魂，只要二者度入轮回，神魂便与阿月失去了联系，到时候就算阿月在天劫下灰飞烟灭，也还有一线生机，只求府君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他同时允了两人的请求。 反正没什么好为难的，命簿虽然是他心甘情愿交到赵星月手里的，但是身为神君向他索要什么东西，他本就不可以拒绝。 当沈青薇的魂魄在赵星月神力的呵护下，被送入地府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开启六道，将其送入了轮回当中，第一世的时候，他甚至不敢让沈青薇当个活着的人或者生物，只能让她转世成一块石头，历经风吹雨打。 而逐月剑和月中镜，本为神物，投入六道轮回历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只是恰好了历劫的时间，在赵星月神魂俱散的时候，才将二者投入轮回当中，未曾想一入轮回，隐藏在两样神器当中的神魂，便自然而然地脱离而出，融合在了一起，转世为人。 反倒是神器自身，因为不愿意转世成人，固守着本体，落入了小世界当中。 也就有了被沈青薇先后得到的嗜血剑和魔域。 这本是他抱着尽力而为的心思去做的事情，没想到真的给二者留下了一线生机。 只是如今沈青薇在赵星月的帮助下，获得了属于赵星月的神位，赵星月自己却只余下一片残魂。 何其悲哀。 赵星辰一语道破真相：“神仙神仙，神和仙分属两个种族，神族已经消失多年，仙界修补神魂的东西，可是对阿姐根本没有作用？” 沈青薇点头：“是。” 府君凝神，“当年阿月的神魂，是借着六道轮回补齐的，不然我们再将她投入轮回当中试试？” 沈青薇摇头，“不可，我已经感应过，这世间除了你我面前，已经再无阿月的神魂，当初阿月的神魂能够修复，是因为她的神魂虽散，却是在这片天地之间。” 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哪怕是魂飞魄散了，她也是死在了这片天地当中。 赵星辰突然抬起头，看向她，眼睛是肯定的光芒，“你知道她在哪里，你也知道该怎么去找她，对不对？” 第97章 仙界（三）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她, 但我知道想要修复她的神魂, 只有一个地方才找得到办法。” “不可能, ”沈青薇话还没说完，赵星辰就打断了她的话, “神界早已经消失数万年, 留存在世间的神界之物, 就算有一两件能够修复神魂的, 且不说我们能不能够得到，得到了我们也未必使用得了，发挥得出功效。除非——” 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盯着沈青薇问道：“神殿, 神殿里面有什么？” “神殿里面什么都没有，”沈青薇的话让赵星辰呼吸一顿, “但逐月剑和月中镜里面有阿月留下的讯息。” …… 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 沈青薇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远距离传送阵，还是跨越世界的传送阵感觉并不好受，她像是被放进了一个桶里，从山崖之上推下来, 又像是被扔在了海中的风暴里, 任由巨浪摧残、 浓郁的血腥味和浑厚的压力几乎是在她脚尖踩上地面的同时袭来。 噗通—— 沈青薇单膝跪在了地上, 面色通红, 虽然是神躯, 但从未承受过如此庞大压力的身体，本能地展现出了抗拒。 好在，这是预料中的事情—— “普通人不得随意进入仙界，除了修为以外，更重要的是，仙界的压力和人界其实有着很大的差别，越往九重天之上压力越大，你们一个是紫薇仙君，一个是星月神君，察觉不到这种压力是正常的，但对于一般人，甚至是普通的仙人来说，这种压力是足以致命的。”府君的声音在沈青薇耳边响起，“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神界的压力比起仙界，只会大不会小，你现在虽然已经成就了神位，但……总之，如果你进入神界，恐怕第一时间就要遭受的是神力的淬炼。” 与灵力全然不同的力量，以一种霸道的姿态，涌入她的身体当中。 皮肤，肌肉，血液，骨骼，人体的组织在这些全新力量的洗刷下，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青薇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沸腾了起来，肌肉被一寸寸割裂，又重新缝合生长，骨骼一节节打碎，却又再度粘合。 痛。 不过片刻，地上的汗水就汇聚成了一滩水洼。 痛。 神志已经快要模糊，为数不多的清明，支撑着她保持着警惕。 沈青薇还没忘记自己传送过来的地方是在哪里——神魔战场。 “据说数万年以前，神族和魔族，我说的不是现在的魔仙，而是当年的魔神，曾经爆发过数次惨烈的战争，神魔战场就是他们战斗的地方。”博学多才的紫薇仙君将紫薇仙宫中古老的记载缓缓道来：“无数神祇和魔神在神魔战场上陨落，他们的神魂破碎在这个地方，神力同魔力交织，怨气化作终年不散的罡风，即使是对于神族，这也是个危险到极致的地方。” 神界消失以后，有关神界的记载留存不多，哪怕是藏书无数的紫薇仙宫中有关神魔战场的记载也没有多少，好在赵星辰曾经跟在赵星月身边一段时间，年少无知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当年赵星月同他讲过的有关神魔战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神魔战场处处都可能遭遇险境，但也并非全无活路，当年我曾经差点误打误撞闯入神魔战场当中，阿姐曾经对我说过，神魔战场的罡风有一定规律，只要在起风的时候找到庇护的地方，也并非全无活路。” 四周空荡荡的一片，放眼望去，入目皆是黑色的沙土，浓郁的铁锈味像是渗透了这片土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据说，神魔战场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染上过神或者魔的血液。 起风了。 一道轻轻地，轻轻地微风绕过沈青薇的发丝，带起了地上些许的尘土，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显得有些沉郁的黑色眼睛，在盯着卷起来的尘土看了片刻之后，地上的人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血红色的长剑，撑着地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罡风要来了。 她要找一个庇护所。 然而举目望去，四处都是平坦的一片，哪里看得到什么能够提供庇护的地方。 哪怕是在月中镜当中，在经过神族和魔族的力量扫荡之后，能够留下的地方也不过寥寥数处，在广袤的神魔战场上，这些能够提供庇护所的地方，就好像是海上的孤岛。 对了，月中镜。 沈青薇突然想到，她还有月中镜这个神器，月中镜虽然进入以后无法移动，但至少能够让她躲过眼下的风险。 手一翻，朴实无华的月中镜，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当中。 疼痛让沈青薇的注意力变得很难集中，危急关头，她克制住了手心的颤抖，往月中镜中注入了自己体内新生的神力。 嗡嗡—— 月中镜发出了奇异的嗡鸣，同时，神界的倒影出现在了月中镜当中。 沈青薇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然而，在她失去意识以后，她却并没有如她想象当中一般，进入月中镜当中。 巴掌大的月中镜，随着主人的倒地，摔落在地上，天边，卷着滚滚黑土的罡风，已经越来越近，呼啸的风声传来诡异和不祥的讯息，眼看就要将匍匐在沙地上，脆弱的生命卷入其中。 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虚空当中走了出来 。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随即将视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沈青薇身上。 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她手中抓着的月中镜上。 对于近在迟尺，哪怕是神族见了也会闻之色变的罡风，她显然并没有放在眼里，罡风的前锋军，甚至没能够撩起她的一根发丝，在狂沙漫天的时候，她的长裙仍旧服帖的压在身上，仿佛和地上昏迷不醒的人身处不同的两个世界当中。 月中镜被来人拾起，镜中的景象消失，倒映出一张绝美的容颜。 镜中人的唇角在看到自己的影像时弯了起来，她的视线从月中镜上移开，重新落在了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星月神殿当中，让沈青薇松了一口气。 好在月中镜还能用。 她缓缓坐起身，试图召唤出月中镜，看外面的罡风是否已经过去，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月中镜召唤不出来了。 怎么回事？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沈青薇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从殿门外走进来的人，“阿月——” 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也不管自己赤着脚，踉踉跄跄地就跑到了赵星月的面前，不敢置信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梦见阿月。 可哪怕是在梦中，她也想要落下泪来，只为了与赵星月的相遇。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赵星月在天雷劫下魂飞魄散后，她曾经不止一次希冀能够在梦中见到对方，然而这一切却不过是她的幻象。 “阿月——” 泪水从女子的眼眶从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落个不停。 赵星月不过是片刻的愕然，对方的手就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脸颊。 她退后一步，不喜与他人接触的习惯让她在回过神后，很快躲过了女子的触碰。 “你是何人？” 赵星月冷漠的眼神，对沈青薇来说，无疑于一桶冰水从头淋下。 她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月，你……你不记得我了？” “本君为何要记得你？” 第98章 仙界（四） 近日来, 星月神殿的星月神君多了许多的烦恼, 原因出在她从神魔战场上抱回来的女子身上。 对方自称是她的恋人，然而她对这件事情却毫无印象，迎着对方希望又失望的目光, 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过她心中虽然疑惑不解, 却没有完全不相信沈青薇的话，毕竟从沈青薇手中得到的月中镜, 的确是忍了沈青薇为主人, 而这枚神器本是她的伴生灵器，如果没有得到她百分之百的允许和同意, 绝不可能认另一个人为主的。 更何况，她对沈青薇，也并非全无触动。 于是沈青薇就这么在星月神殿住了下来。 她适应得倒比赵星月要快，在一开始的失落难过之后，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毕竟对她来说, 只要赵星月活着, 记不记得她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们曾经分开了数千年，只要能够在远远地看到赵星月过得安好, 她心中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得到的太少, 失去得太多, 所以现在哪怕落入掌心的不过是一片羽毛，仍旧足以让她感受到欣慰。 星月神殿不论是在神界还是在仙界, 冷清永远是这座宫殿的主色调, 除了赵星月以外, 再无他人，殿中的下人和仆役，都是幻化之术而成，虽有人形，却无人心。 在征得赵星月许可后，沈青薇很快将打理花草的事情揽入了手中。 坐拥一整个世界的星月神君，对于花花草草并没有特别的爱好，但并不妨碍她抱着手臂，站在塔楼高处，看沈青薇用法力，控制着藤蔓爬上星月神殿的墙头，紫色和黄色的花骨朵在青色的藤蔓间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 也不知道沈青薇使了什么手段，这些花朵在月光下，竟然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整座宫殿在荧光的点缀中，如梦似幻。 没有日光照射的星月神殿，作为主人，赵星月向来是不在意这些景色的，但当花朵绽放，侍弄花草的女子转过头，对她露出一抹微笑时，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正当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抹笑容的时候，站在原地的女子，突然间失去了踪影。 赵星月面色微变，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却没能够在星月神殿的范围内探测到对方的痕迹。 她从塔楼上一跃而下，落在沈青薇消失前站立的花坛旁边，却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株薇草，正在威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她伸出手，薇草柔软的叶子便凑了过来，蹭了蹭她的掌心。 赵星月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沈青薇？” 薇草的两片叶子轻轻地抱着她的手指，摸索了几下，算是回答。 “原来你真的是月中镜里的生灵化形，”神君的目光惊奇又透着小心翼翼，“你好小。” 和真人面对面的时候，她心中难免有几分别扭，现下面对着一株植物，反倒没有了那么多的桎梏。 “你怎么突然想着化成原型——” 神君的话没说完，因为她已经知道了沈青薇突然化作原型的原因。 藤蔓上鼓鼓囊囊的花骨朵，在她抬头四顾的瞬间，仿佛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次第绽开，藏在花骨朵中的萤火虫随之飞了出来，萦绕在赵星月的身边。 绿色的光点闪烁个不停，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惊喜的星月神君，脸上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笑容。 失去了两分神魂的星月神君，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许的孩子心性。 这样的星月神君，比起轮回中成熟稳重的赵星月，更贴近于沈青薇初初化形时，那个会因为感受到她发出的一点波动就在薇草旁边坐上一整天的星月神君。 说起来，赵星月虽然年龄不小，也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性子一直很单纯。 有关她在神界的经历，沈青薇一直不了解，但她一开始所接触到的赵星月，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相当直来直往。 完全想不出她有一天会高坐庙堂之上，将天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模样。 但现在的赵星月，无疑让沈青薇心中升起了几分对孩子般的怜惜。 她不是不喜欢那个成熟稳重，将万事握在掌心的赵星月，只是比起这样的赵星月，她更希望她能够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不必去算计什么，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算计，自由自在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喜欢吗？” 赵星月一回头，就见已经化作人形的沈青薇，正跪坐在她的身旁，用一种期许的眼神看着她。 她想要收敛住自己脸上的笑容，重新做出冰冷的表象，但这很难—— 沈青薇早就发现这一点，比起自己认识的赵星月，此时的星月神君的冷淡，不过是因为常年无人沟通交流所营造出来的假象。 赵星月抿了抿唇，明明眼睛都离不开这些闪烁的萤火虫，嘴里却一本正经地道：“心思还算不错。”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刻意将注意力从这些景象上移开，看向了沈青薇，“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沈青薇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殿下可以陪我去凡界逛一逛吗？” …… 一人独居的星月神君，显然没有去凡界逛过。 走在人群之中，她的身体相当僵硬，整个人浑身不由自主地散发着冷气，但一双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却散发着好奇。 这个时候的凡界风气还算开放，女子亦可上街，不过考虑到赵星月的身份，沈青薇将她打扮成了男子，尽管同样会有无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但少了许多作为女子时不干净的注视。 她自己穿了凡女的衣裳，挽着赵星月的手臂，自顾自地扮作了对方的妻子。 集市之中，人群往来，热闹非凡。 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门大开，迎接四方来客，无数带着笑容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 “我听他们说那家的包子特别好吃，殿下要尝尝吗？” 见赵星月的眼中出现渴望的神情，沈青薇莞尔，“那边人太多，殿下在此处稍等我片刻可好？” 赵星月矜持的颔首，算是同意了她的离去。 快速买了两个包子，沈青薇一回头，看到赵星月在做什么之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一本正经的星月神君，此时正抓着一个拨浪鼓，玩得不亦乐乎。 她扮做的男子模样俊美，举着一个拨浪鼓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卖拨浪鼓的老大娘，捂着嘴偷笑个不停，被看了笑话的人却全然不觉。 她还没来得及走过去，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先走到了大娘的摊子面前，才一岁不到的奶娃娃，视线瞬间就被赵星月手中的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拨浪鼓吸引了视线，歪着头一直盯着小鼓。 赵星月把拨浪鼓举到孩子面前，转了转手腕，两颗小石头敲击鼓面，顿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娃娃咯咯直笑，伸手就要去抓，赵星月本能地躲过，将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道：“这是我的，不能给你。” 奶娃娃愣住了，见拨浪鼓消失，一瘪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青薇发誓，她从向来无所不能的星月神君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下一刻，她就对上了赵星月求助的目光。 看够了热闹，她迈着轻快地步子走过去，在带着笑容的母亲的配合下，哄好了突然哭闹的孩子，顺带给赵星月付了拨浪鼓的钱。 “送给你。” 抱着孩子的母亲，带着笑容离开，沈青薇看着伸到眼前的拨浪鼓，突然愣住。 “送给我？” 一旁看戏的老大娘目光暧昧地在沈青薇平坦的小腹上转了一圈，“小娘子，你相公对你可真好，这孩子还没出来呢，先想着买玩具了。” 意识到老大娘误会了什么的沈青薇顿时满脸通红，偏生赵星月什么都不懂，举着拨浪鼓，非要送出这份礼物——尽管这东西还是沈青薇付的钱。 沈青薇的脸红成一片，接过拨浪鼓，拽着赵星月就往别的地方走。 “你不喜欢吗？” 她的反应让赵星月疑惑不解。 “不，我很喜欢。”赵星月送给沈青薇的东西，从来就没有不被她喜欢的，“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送我这个。” “因为我喜欢，所以想送你。” 已经和这个赵星月十分熟悉的沈青薇，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赵星月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我想把我喜欢的东西送给你。 沈青薇的唇角不由自主地越拉越大。 直到逛着逛着，赵星月的怀里突然多了一朵从楼上扔下来的簪花。 赵星月抬头，扔了簪花的女子红着一张脸，躲在了窗户后面，只留下两个丫鬟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她不解地看向沈青薇 ，“她为什么要用这个砸我？” 沈青薇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意。 “……砸你是因为她喜欢你，想做你的妻子。” 赵星月拿着簪花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说完，她将手中的簪花往上一扔，轻飘飘的簪花到了她手里，轻而易举地就被扔了回去。 她大声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娘子了，不能收你的花。” 第99章 仙界（五） 欢喜涌上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 不过在她想要询问更多的时候, 神君却别过头，将注意力放在了四周的摊铺上面, 唯有白皙的耳朵上面染上的绯红，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寻了个地方吃了晚饭，两人才知道，今天竟然是人间的元宵节, 晚上有热闹的灯会。 天还没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四周就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街道两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顺着人流，两人走到了河边, 发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赵星月好奇地问道。 “应该是在举行什么活动, ”沈青薇随手拉住了一个老大娘, 询问道：“大娘, 前面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呀？” “你们是外地人吧？才来京城？前面是咱们大衍首富在举行夺灯比赛呢！” 没说上几句话，大娘便被人群挤散了。 人越来越多, 就连沈青薇, 也被挤着向前，她怕和赵星月走散，匆忙回头看去, 手却被人用力一拉, 身体便导向了一个方向。 “小心些。” 跌在赵星月的怀里, 沈青薇的脸红了红, 这时候，她才发现在挤来挤去的人群当中，赵星月和身边人看似贴的很近，其实彼此之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而随着她的前进，人群也会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道路。 沈青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不是凡人的事情。 她羞赧地想要从赵星月的怀里挣脱出来，手却被人用力抓住，纤长的五指划入她的掌心，插入她的指缝当中，神君大人目视着前方，淡定地道：“人太多，我拉着你，不容易走散。” 沈青薇眨眨眼，将自己现在是神仙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她同赵星月十指相扣，像是真正的夫妻一样，挤到了河边。 为了避免人群拥挤，出现落水的情况，河边装了一排木质的栏杆，用清漆刷成了暗红的颜色，中间有一处断开，往下延伸出一个平台，平台的尽头，是一个架在河上的花架。 “阿月快看，好漂亮。” 的确是好漂亮。 凡人或许没有神仙通天的法力，但却有一双巧手，花架被各色的花灯层层装饰，随着夜风吹拂，这些花灯缓缓旋转，流光溢彩，不若如此。 “夺灯比赛还有一刻钟开始，今年的比赛规矩如下——” 在众人热闹的簇拥中，一个穿着家丁服饰的人走了出来，手中举着一张红纸，大声诵读起了今年夺灯比赛的规矩。 “为祝我大衍盛世绵绵，人才不绝，花架下三层，参赛选手须得做诗一首，前二十一名可选一盏花灯带走，花架中三层……” 所谓的夺灯比赛，无非是图个热闹，风雅。 钱家的家丁刚刚宣布完规矩，报名点就挤满了书生。 报名是需要报名费的，不过并不贵，一文钱一个人。 “阿月可想去试试？” 赵星月的目光在花架上流连了片刻，视线从最下方的兔子灯，一路看到悬挂在最顶端的莲花灯。 “你想要吗？”她低声问道。 沈青薇：“只要是殿下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赵星月眉头微微皱了皱，“我说了，你不用叫我殿下。” 沈青薇轻轻一笑：“阿月。” 赵星月的神情这才舒展开，带着她去报名的地方报名，钱自然是沈青薇出的，神君大人身上可从来不带金银这一类的玩意儿，真要给钱掏出来一颗神晶怕是要吓死个人。 参赛的人被带到一处高台上，作为家属，沈青薇自是被留在了原地。 “参赛的人是你的相公？”有妇女同沈青薇搭话，捂着嘴笑的咯咯作响，“你夫君生的可真俊。” 神君当然有着无人可比的面皮，哪怕是将其扮作凡人，沈青薇也不舍得让她丑陋半分。 听到这样的话，占有欲让她想要将赵星月私藏，炫耀的欲望却让她抿唇而笑，羞涩不语。 注意到赵星月的显然不止同沈青薇搭话的一人。 “呀，这次夺灯比赛，芷兰和玉书公子两人都参加了，那边穿黑衣服的郎君是谁，好生俊俏，将芷兰玉书两位公子都快要比下去了。” “别胡说，芷兰公子是最俊的，怎么会——哎呀，这人是从哪里来的，生的可真好看，跟神仙似的。” “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婚配与否……” 以林芷兰和湛玉书的耳力，自然将众人的对话尽收耳中，两人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贵公子，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又因为名字的巧合，被联名称为芝兰玉树，受尽无数人追捧。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被另一个人比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放在了场上最为出众的那人身上。 “这位兄台……” …… 挫败，还是挫败。 林芷兰和湛玉书还是第一次遇到那么软硬不吃的一个人。 不论他们俩说什么，问什么，对方要么是回答一两个字，要么就是置之不理，态度冷淡到了极致。 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之人，若非赵星月的容貌和气质实在出众，也不会主动降低身段去结交，没想到得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回应。 赵星月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湛玉书心中生出不满来，他又不是非求着赵星月和自己结识，倒是林芷兰，半点不为赵星月的态度动怒，反而摇着扇子道：“你不觉得赵兄其实十分可爱。” “可爱？”湛玉书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字是从自己好友口中说出来的话。 林芷兰眨眨眼，“难道不可爱吗？” 他比湛玉书细心得多，一眼就看出赵星月身上的衣料材质非凡，再加上即使是刻意伪装，也难以掩盖的独特气质，几句交流下来，他不难看出赵星月的本质。 单纯，直接，冷淡估计是因为不善言辞。 沈青薇虽然没有刻意去听，但两人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原本笑着的唇角，渐渐地垂了下来。 林芷兰和湛玉书是谁，就算之前不认识，在这里站了那么久，她也从别人的嘴里，得知了两人的身份。 不过就算是位高权重的京城贵公子又如何？ 不过是一届凡人。 但林芷兰的话，的确是让她心中升起了一阵危机感。 此时的星月神君，还不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赵星月，对于人心算无遗漏，谈笑间就能将人玩弄在掌心当中。 若是林芷兰发现了赵星月的本性，刻意讨好，其实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力。 赵星月倒是没有想得那么多，她本就不善交流，也不喜欢交流，神界好友数着指头都能算的过来，还是那种几千年未必会见上一次的关系。 林芷兰和湛玉书的刻意攀谈她不是没有察觉，但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情，她向来不放在心上。她此时唯一关注的，就是自己要怎么赢下最顶上的一盏花灯。 比赛很快开始。 诗词歌赋，对于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星月神君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技能。 她很快就一路高歌猛进，闯到了最后一关。 参赛的几十个人，到最后，只剩下三人。 这最后一关，考验的是武艺。 钱家的下人捧来了一个盖着红布的木盘，红布上面是三把精致的小剑。 “以剑投掷，谁先射穿花架上绑着的三个圆环，谁便是最顶上那盏花灯的获得者。” 这个游戏，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 圆环距离三人约有一丈，虽然不算远，但圆环不过巴掌大小，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想要射中谈何容易。 几轮游戏玩下来，在林芷兰的刻意讨好下，赵星月总算是开始搭理起了两人。 对林芷兰和湛玉书来说，这个游戏并不难，难的是谁先投，毕竟两人都有七八成的把握投中圆环，可惜花灯只有一个。 林芷兰谦逊道：“不如赵兄先来吧。” 赵星月可不知道什么是谦虚，当即道：“好。” 投掷小剑的时候，她转过头，朝着沈青薇的方向看了一眼，沈青薇先是一愣，随即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赵星月转过头，举起了手中的小剑，沈青薇这才意识到，她为何突然转头看了自己一眼。 先前的几轮游戏，赵星月全是凭借的运气和个人实力，从头到尾没有拿出任何一点超出凡间的能力来。 但这次，沈青薇明显感觉到了附着在小剑上的神力波动。 神君居然作弊？ 当然，这算不得什么作弊，林芷兰和湛玉书也会用自己的内力，只是先前赵星月一直装作是凡人，从头到尾都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凡人的规矩来，现下突然动用了神力，沈青薇觉得好笑，原来神君也有争强好胜的时候。 不过就算是有了神力，神君的准头显然差了些，小剑顺利的穿过圆环，旁人难以察觉，沈青薇却看到，环身多了一道锐利的划痕，若是再靠近一点，估计铁环就要当场一分为二从花架上面落下来了。 她抿着唇笑，得到了来自神君的瞪视。 “好！”周围凡人对此倒是无所察觉，见小剑过了圆环，当即鼓掌叫好。 而沈青薇眼中的神君，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在到处都是烛火投下的红光，倒是没人察觉到她神情的不自然。 三人三把飞剑，没把飞剑都顺顺利利地穿过了圆环。 林芷兰拱手道：“来者是客，这盏花灯，就当是某送赵兄的礼物了。” 湛玉书早就折服在赵星月豪迈的字体和诗词上面，虽然对她的冷淡还有些不太开心，但还是别扭道：“去年是我拿的首灯，今年便让给赵兄吧。” “那我是不是可以拿走了？” “当然，当然。”主办方的钱老爷子笑眯眯地道：“来人——” 他话说到一半，就长大了嘴巴。 只见原本踩在平台上的赵星月，突然足尖一点，腾空而起，直接从花架上抽走最上面的花灯之后，落在了人群当中，将手中提着的花灯递给了一名青衫女子。 从后台拿出备用花灯的钱家家丁：“……” 林芷兰和湛玉书：“……” 沈青薇也愣住了，她当然是知道虽然说比赛竞争的奖品是花架上的花灯，但出于美观，实际的奖品其实并非从花架上拿下来的花灯，否则你一盏我一盏，将花架取了个干净，辛苦布置几天的劳动成果又有什么意义。 但这不妨碍她在赵星月踏月而来的时候，对她露出最为灿烂的笑容。 “送给你。” “殿下。” 赵星月固执道：“阿月。” “阿月。我很开心。”她接过花灯，却没有松手，而是抓住了赵星月的手，眼睛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很、开、心。” “阿月，谢谢你。” 哪怕是围观的人群，此时也从两人的对峙当中，看出了不对劲来。 赵星月高兴的神情渐渐平息，她看着沈青薇，问道：“你要走了？” 沈青薇摇头，“不是我要走了，而是时间到了。” 她本以为就算是带不回赵星月的神魂，她也能够留在这个神界，可是从今天白天开始，她就隐约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她虽然是星月神殿的生灵化形，但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赵星月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不准走，本君不准你走。” 顾不得周围都是人，沈青薇踮起脚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可是殿下，时间到了。” 周围突然哗然—— 在她亲吻赵星月的时候，后者身上的伪装，由于神力的外放，尽数褪去。 赵星月的模样实在是很符合凡人对神明的畅想，白衣飘飘，绝美无双，身上还有隐隐的光辉。 当即就有人跪了下来。 “神仙，神仙显灵了。” 赵星月却固执地看着沈青薇，两人目光相接，仿佛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林芷兰和湛玉书愣愣地看着突然从男子变成女子的赵星月，两人倒不至于像周围的普通人一样跪地参拜，但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知道阿月在神界生活的很好，我就很开心了，希望在没有我的日子里，阿月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神力在一点点流逝，沈青薇知道，待神力全部失去的时候，就是她回到仙界的时候。 她已经放弃了将赵星月带回仙界的打算，显然，在这个地方，赵星月生活得更好——没有忌惮她的仙人，她的同族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她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殿下，再见了。” 第100章 正文完 做仙界最后一个神祇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在仙人都必须循规蹈矩, 没有允许不得私自下凡的时候, 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入人世间, 做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神殿到底是太冷清了一些, 尤其是神殿里没有了一个叫做赵星月的人之后。 从神界回来, 星月神殿里属于赵星月的神魂就在一点点的消散，她想，这些神魂应该会穿过混沌, 重新成为赵星月身上的一部分。 在得知赵星月还活着, 虽然是在另一个世界, 紫薇仙君沉默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 “活着就好……” 府君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沈青薇为赵星月到底付出了多少，也知道两人之间的感情, 如今说放弃就放弃，说分离就分离，即使是作为局外人, 也未必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他曾经看着赵星月一次次地转世轮回，只为了能够破除沈青薇受恶鬼干扰的命运, 而沈青薇一次次地生死相随。 但这是沈青薇的决定。 唯一放下心来的人, 大概就是王母和玉帝了。 尤其是下决心令恶鬼转世的王母。 她当然不是无端端地下这个指令, 紫薇仙君指责的天地大劫并非无中生有, 只是让恶鬼轮回转世这件事情并非是为了推动大劫出现，而是为了抑制。 仙人的数量越来越少，感应到天人五衰的仙人越来越多，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当年神族消失的重演，王母怕极了哪一天自己也感应到天人五衰的存在。 人族已经足够壮大，她唯有投入恶鬼到世间，才能削弱人族的能力，事实上，恶鬼造成的效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由于只有最后一世的机会，恶鬼心中的恶性被最大程度的激发，许多世界甚至因为出现了一只恶鬼而导致整个世界的崩溃，人族大规模的灭亡。 她没有做错。 她只是不想死而已。 算计赵星月，是她从天道中推演出来的天机。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天道会告诉她唯有赵星月死亡仙族才有一线生机，但并不妨碍她为了这一线生机去算计赵星月。 看，赵星月死了，现在连天道都站在她这一边。 至于接替赵星月神位的沈青薇，不过是一个幸运儿罢了。 …… “抱歉，导演，我想知道这段床戏是什么时候安排的，我记得签合同的时候剧本里明明没有床戏，而且我说过，即使有亲热戏我也只接受借位和替身。” 面对眼前年轻漂亮女演员的质问，中年秃头的导演笑眯眯地道：“这是临时加的情节，我认为男女主情到深处，有一个热情而激烈的床戏非常合适。” 他的表情笃定，似乎是拿准了眼前的人肯定会答应下来。 女人看着他，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容，将手里的合同往对方身上一拍，捡起放在一旁椅子上的风衣，转身就走。 “林雅，不拍了，走人，告诉周姐说导演违约。” 风衣在空中划过潇洒的弧度，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迈得毫不犹豫，将近十二公分的高跟鞋有力的踩在地上，纤细尖锐的鞋跟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要将瓷砖踩碎。 导演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很快化作了怒火，他将手中的剧本狠狠地朝着女人离开的方向扔了过。 “站住！”他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神阴鸷，“我劝你最好马上回来，道歉，按照我给你的剧本继续拍下去。” “年轻人，有点火气是正常的，但是火气太重就该下下火了，进了演艺圈还装什么清高，哪个演员不拍床戏的，你签合同的时候就该做好准备。” 呵，哪个演员不拍床戏——听起来倒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般。 但又不是每部电影都必须有床戏。 她接剧本的时候就仔细看过，挑的一向都是没有感情线或者是感情线不需要亲热戏码的剧本。 沈青薇转过身，将扔在地上的剧本捡起来，一步步地朝着陈导走去。 陈导是演艺圈里相当有名的导演，虽然风评不怎么样，但拍出来的片子却是步步精品。 所以说，有的时候人品真的不能够和成就挂钩。 见沈青薇回头，他的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和他斗，还嫩着点。 沈青薇这个女演员，在合作之前，他已经知道很久。 演技一流，什么角色都能无缝切换，性格温和，配合导演，除了拍戏的时候不要亲热戏以外没有任何的怪癖。 圈里不想拍亲热戏的人当然不止她一个，但陈导偏偏不愿意纵容着她。 这是他的电影，他爱怎么拍就怎么拍，既然签了合同，就该听他的话。 沈青薇走近了，她看上去像是屈服了一般走向了陈导，然而陈导嘴角的笑容还没裂开，沈青薇却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 她的声音很低，却像是恶魔一般，传到了陈导的心里。 “陈导，后天就是四月二十二日了，苏敏姐要我告诉你，她想你了。” 陈导的脸色在她起身的瞬间变得苍白。 但他仍旧嘴硬道：“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 沈青薇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肩膀上方看了一眼，好像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一样，“没关系，她说她等不及了，你一直不去看她，所以她亲自来了。” 到底是混迹沙场多年的老油条，尽管骤然听到苏敏这两个字让陈导心脏漏跳了一拍，但他还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别以为你装神弄鬼我就会放过你……” 沈青薇没管他外强中干的威胁，用手中的剧本轻蔑地拍了拍陈导的脸颊，才将本子塞进了对方的怀里，“这床戏，陈导还是在梦里好好演吧，我相信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说罢，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整个剧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女一号怼完导演之后潇洒离开。 沈青薇的贴身助理林雅提好东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 “沈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坐在保姆车上，沈青薇揉了揉太阳穴，对她道：“你跟周姐说，以后接片子的时候，不仅要看剧本，导演的人品也很重要。” “是。” “对了，”想到什么，沈青薇突然勾起唇角，“把苏敏这个名字告诉周姐。” 苏敏，一个大多数人都没听过的名字，陈导曾经一部电影里的女一号。 那是一部相当小众的文艺片，讲的是一个少女被强丨暴过后的心路历程。 整部影片的基调灰暗，阴郁，不受大众喜欢，但在圈子内却因为女一号生动的演绎和镜头精准的诠释大受好评。 尤其是在剧本里的女一号因为入戏太深，以至于拍完戏后跳楼自杀，还引起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轰动。 但沈青薇知道，其实苏敏根本不是什么入戏太深，而是因为在拍摄期间，她真正遭受到了电影中女主角所遭受的一切事情。 强丨暴，拘禁，圈养…… 镜头没有诠释任何的东西，只是忠诚地记录了她的绝望。 这件事情沈青薇一开始并不知晓，是在进入剧组之后，看到了跟在陈导身边，苏敏因为执念太大，被束缚在他身上的亡魂，才知道的这件事情。 也不知道当年王母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对恶鬼有着独特的吸引能力，当年赵星月一次次地转世来到她的身边，为她除去身边的恶鬼，如今轮到她，以神祇的身份游走在世间，用自己的手段除去那些转世的恶鬼。 演员是她能够想到的接触到各色人物的最好身份。 当然，她在世间活动，也并非全无限制，就像当年的赵星月不能直接除去恶鬼一样，她也不能直接杀掉已经转世的恶鬼。 她进入人世的方式同赵星月相似，都是附身在原本已经命数将近的人身上，为了不过于扰动天机，她需要用符合原主的身份来制造与恶鬼之间的矛盾，才能够对对方动手。 好在她不像当年的赵星月一样，除了能够监视他人的动静以外什么能力都没有。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她想，陈导应该会有连续数日的好梦。 在梦中，他会成为苏敏，感受她深切的绝望，直到他的精神崩溃，自己主动向警察交代罪行，还苏敏，还那些被他糟蹋过的演员，艺人一个清白。 至于周姐，这个和她配合默契的经纪人，会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把舆论引向对她有利的方向。 她做这些事情无怨无悔，保护着那些被恶鬼影响的人，就好像当年赵星月所做的一样。 想到这个名字，沈青薇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就恍惚起来，片刻后，才摇头苦笑。 怎么又想到她了？ 林雅偷偷打量着老板的神情，见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思念，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家老板坚持不拍亲热戏的原因，据说是因为曾经深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再怎么热爱演戏也无法接受与他人的亲近。 在老板看来，这是一种对爱人的背叛。 这种忠贞，让她羡慕，却又怜惜。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再怎么怀念，也无法复活，从今往后，如果老板不能走出来，她该有多孤独。 下午六点钟，正是S市晚高峰的时候，保姆车在车流中缓缓停了下来。 解决了一个恶鬼，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沈青薇视线随意地投向窗外，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的心脏骤然剧烈的狂跳起来。 “沈姐你——” 助理的声音被抛在脑后，顾不得在外暴露自己会引来多少狗仔的偷拍，沈青薇飞速地穿过车流，来到了人行横道来。 来来往往的人有许多，但少有像她这么出众的容貌，尤其是她还画着精致的妆容，艳丽的红唇几乎将整片天地都比得为之褪色。 可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着脆弱的神情。 是她傻了，赵星月现在应该在神界，掌管着另一个星月神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剧烈摆动而扬起的风衣缓缓落下，若不是在大街上，她真想捂住脸，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不管放弃的时候多果断，她还是无法抑制住自己去想她。 赵星月，赵星月，赵星月…… 她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反复呢喃，每念一遍，就觉得心脏好似被人拿了一把小刀划上一道血口。 她如同自虐一般反反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她怕自己忘记了。 神明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作为唯一一个神祇，她不知道神族有没有天人五衰，但她希望有，希望能够忘记，希望自己能够在死后，灰飞烟灭。 突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了下来。 四周都是往来的人群，车辆的马达和轰鸣不绝于耳，但在那道脚步声响起的时候，天地仿佛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头。 穿着黑色西装的少女个子高挑，乌黑的长发被利落地扎成了一个马尾，神情冷漠又淡然。 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眼中的冰冷融化成春水，同时，插在裤袋里的手也拿了出来，双臂对她张开，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 像是梦一样。 但即使是在梦里，沈青薇还是扑了上去。 细细的鞋跟几乎被她踩断，但在鞋跟碎裂之前，她先跳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高挑的少女稳稳地接住她，即使她手上的力气大的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勒成两半，她的笑容仍旧温和，“我回来了。”